“阿葵她……”
林暮晃道:“她没事,就是脱力了。”
潘千葵好似进入了深度睡眠,这会儿只闭着眼发出清浅的呼吸声,全身没着上一丁点力气,软乎乎得宛如一颗棉花球。
若非少年箍着她的腰,她怕是会就地躺倒,直接睡在这堆碎石上头。
严雪卿松了口气:“你照顾着点阿葵,我去管那个坑货了。”
说着,她匆匆向卫承乐跑去。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队友从刚才开始就陷入了极其诡异的静止状态,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完全丧失了行动力。
“中邪了吗?”她抓住队友的肩膀,用力地摇晃,“还是魇着了?卫承乐,讲句话啊!”
队友的瞳孔失焦涣散,脸色惨白,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毕方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她内心焦灼,更多的却是愧疚和对自己的诘难。
明明老师在课上说过那么多次,提醒过他们:尽管妖物的性格千差万别,但恒定不变的是,它们天生就擅长伪装和撒谎。
有些事情,知道是知道了,但要真正实践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谁知道……毕方这么一只在古籍上有名有姓的妖物,居然舍得牺牲自己的形象,装疯卖傻当了半天的搞笑役?
从故意放过了卫承乐、转去追杀阿葵开始,它就在潜移默化地向旁观者心中植入“我很无害”的念头。
每一步,都它精心布下的陷阱。
明明杀死阿葵的意图是真的,但只要它嘴里说两句“我好喜欢她”,这种暴虐的攻击似乎就合理化、无害化了,成为了所谓的“爱意表达”。
最让严雪卿心里发寒的是,它竟然还懂苦肉计。
在放任那一根根丝线割断自己血肉的时候,它脑中在想什么?
幸好绷带只解开了三分之一,它的实力未能完全解封,加之林暮晃的火焰释放得及时,这才算是在死亡边缘把卫承乐给捞了回来。
若是绷带完全被撕开,恐怕……
她正内心后怕不已时,突然,一个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感的声音虚无地响了起来——
“严雪卿。”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卫承乐在说话。
听到的不是带着调侃又略显讽刺的“大小姐”,她竟觉得心有些发慌,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不,毕方绝对没有这个能力,不要瞎想。
严雪卿紧张地看着他,应道:“哎,我在呢……怎么了?”
他沉默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久到让人以为,刚才那一句低沉的呼唤只是她的错觉。
直至她的面部表情从“紧张、担忧”逐渐转变为“你这犊子到底想说啥,快给本小姐都吐出来”,终于,在她的翘首以盼中,卫承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晃得我要吐了。”
话音未落,他就别过脸去,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严雪卿:……
x!你对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
正当她头顶冒火之时,卫承乐却是推开了她的手,踉跄着弯下腰半跪了下去,手撑着高温还尚未褪去的地砖,头如同颈椎断裂一般伏倒下去。
——然后,他当真吐了。
严雪卿大惊失色。
不是,她刚才用的力气有那么大吗?
“好了,来说说吧,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的?”
管理阿姨瞥了眼几个神态各异的少年少女,不慌不忙地继续织起了手中的毛衣。
若是放在之前,他们只会觉得这动作朴实又平凡,就连阿姨的存在感都低得近乎要跟背景融为一体。
但这会儿,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高深莫测的感觉。
无他,见识过刚才管理阿姨惊天动地的那一针后,三人的内心只剩下“肃然起敬”。
——六阶!
这意味着,这位看着可亲可爱的阿姨,能轻轻松松把学校相当一部分的老师按在地上打。
见没人吱声,阿姨抽了抽毛线,问道:“小朋友现在好点儿了没?”
卫·阿姨眼中的小朋友·承乐这会儿正双眼无神地被安排坐在一条木凳子上,身上披了条毛毯,手里拿着杯热水。
他恹恹道:“……好多了。”
他后来又吐了好几轮,直至实在吐不出东西、连胃里的酸水都倒不出来为止。
这会儿他佝着背蜷在椅子上,模样看着极为虚弱,似乎他的精气神也随着胃的倒空一起消失了。
看着活像是一只刚跟杰瑞斗完了法的汤姆猫。
林暮晃道:“周姨,能请医疗科的同学过来吗?”
卫承乐有气无力道:“我不用……”
“你说不用就不用,那我很没面子哎。而且……”林暮晃指了指躺在自己膝上昏睡的少女,“千葵她也需要人补补气。”
卫承乐:……
林暮晃道:“也不是特意给你请的,所以你就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要真不愿意,你就继续喝那苦的要死的营养液呗。这里也没人拦你,是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卫承乐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了。
“行吧。”周姨放下手中的毛衣,“我去问问看。”
说着,她迈着小碎步,往外走去。
周姨一走,严雪卿就有些憋不住话了。
“阿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只破鸟在说谎骗人了?”
刚才毕方的发难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反应快不稀奇,但潘千葵竟然心领神会地跟上了辅助——严雪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二人恐怕是早就通过某种途径,达成了一致。
少年道:“我只是以防万一。”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他那一击并非是仓促应敌,而是早有预备。
严雪卿胸口的憋闷感更明显了。
如果是三个人同时大意了,那还能说是对方太过诡计多端,可是……
阿晃比她还小啊,她竟然还需要他帮忙撑场子。
就差一点,她就要眼睁睁看着队友深陷火海、化为一抔飞灰了。
——耻辱!
大概是她挫败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林暮晃安慰道:“雪姐,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太了解妖的德性了。”
这种言语上的安抚,显然并不能让严雪卿的内心真正平静下来。
“明天开始,多接几个外出任务吧。”严雪卿道。
哪怕是家里反对,她也不管了,她必须要出去。
她要大量的实战经验!她要成为反诈达人!
大小姐在气头上,除了说“好”,还能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卫承乐,你也一起吧,在家里躺着反正也是荒废时间,还不如出去跟本小姐一起锻炼筋骨……”
“不要。”
严雪卿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拒绝打败的人,立刻道:“我就知道你要说‘不要’,但又不是只有你被骗了,我也被骗很惨好吧!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那句话怎么讲的,战胜恐惧的最好方式就是直面恐惧……”
“严雪卿,我说了,我不会参加的。”卫承乐冷淡道,“我等会儿就去申请退出小队,以后的活动,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别把我算进来。”
这一句话,炸得另外二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啊?”的疑惑声。
“乐哥,你是另外找到了别的队吗?”
林暮晃劝道:“如果你找到了,那你过去也无妨。但在找到之前,不然先留在我们这里?你也知道的,学校规定一年必须要提交3个团体任务,你今年才1个,之后如果一直单人行动,学校有可能会判你再次留级,那样就……”
按照陨日的规定,如果连续三次留级,那后果就是——
直接开除!
但少年的话,似乎没起到任何效果。
卫承乐眼皮都没抬,维持着垂眼的状态,漠然道:“这跟你也没关系吧。”
严雪卿能听得出来,卫承乐的语气和之前是截然不同的冰冷。
仿佛他们的关系一夜之间倒退回了刚入学的时候,那会儿她得知要跟另外两个“卧龙凤雏”拼队,先自我介绍了一番。
那时候,他就是用这种语气,说出了令她至今都大受打击的话——
「有必要说吗?反正我不会记。」
他不关心别人的世界,然而,对他自己却也亦如是。
是阿晃,耐心地一点点凿碎了高耸的防护墙,将整个小队粘合在了一起。
但现在,那面墙仿佛又矗立了起来。
她傻眼了数秒,见卫承乐将毛毯挂回去、慢慢地走出去,她才霍然起身,问道:“毕方对你的打击真有那么大?大到我们都在你这边,你也不想再试一试站起来吗?”
他的脚步顿了顿。
但最终,回答她的是“砰”的一记关门声。
二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见她往门口走了几步,林暮晃道:“别追了,他现在不太想跟人说话,让他自己找地方看看风景吧。”
追上去只会有反效果。
“他竟然要退队?他上次的小组作业还是我给他做的,摊上这么个货色,我都没说要退……”
她本来是想发火的,结果眼睛倒是先红起来了,哽咽道:“搞毛线啊,一直问他是怎么了,他又不说……嘴巴长着是光用来干饭了是吧,说两句能死还是怎么?”
虽然她很嫌弃林暮晃一点点痛就逮着在潘千葵那里哭哭唧唧半天的行为,但跟卫承乐这种锯嘴葫芦一比,撒娇精显得好太多了!
起码不会让她郁闷到想往墙壁上来两拳的程度!
“他也不是在针对你,男人嘛,受伤的时候总是想躲起来独自舔舔伤口的。”
“那你怎么不躲起来?”
林暮晃一本正经道:“主要是他还要脸,但我没了。”
严雪卿:……好有道理。
尽管她心情还郁结着,但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爱咋咋吧,我也懒得理他,爱走走,我才不挽留。”她愤愤地擦了把脸,“他以后不写满100张入队申请书,我是绝对不会放他进来的!”
林暮晃煽风点火:“对对,还得100张不重样,不能用‘狗屁不通废话生成器’水字数。”
“就是,还得用毛笔写!墨水得自己磨,不能用现成的!”
“对对对,而且不能用手,得用脚!”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严雪卿:……好,舒坦了。
到时候,她、阿晃、阿葵,三个人轮流监督。
这小子别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作弊!
……但他要是根本就不想回来呢?
她的思绪卡了一瞬,在负面情绪重新占据上风以前,她强迫自己把消极的想法重新压回了脑海深处。
——没有人能拒绝跟她呆一个小队,没有!
这可是阿葵认证过的!
卫承乐,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林暮晃撑住下巴,突然,他问出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对了,雪姐,你对卫家了解多少啊?他们驭妖一般是个什么流程,能跟我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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