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那两人的气氛……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茅柯的手半支在桌上,歪着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
虽然跟平时也没太大区别,林暮晃还是那股腻腻歪歪的劲,但……
似乎,多了些理直气壮的感觉。
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一个原本在末位淘汰边缘的实习员工突然走了狗屎运转正,明明高兴得快跳起来了,但又因着种种顾虑不能大声宣告出来,只能有意无意地晃荡自己身上的工牌,试图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炫耀给周围所有人看。
咚咚——
说曹操,曹操提着刀杀过来了。
林暮晃敲了敲他的桌子,笑着发出了慑人的警告:“茅哥,不要盯着别人的女朋友看那么久。”
虽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茅柯总觉得,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
嚯,她可爱吧?我、的、了。
总之,就是说不上来但又无处不在的欠揍感。
“行,行,别人的女……女朋友!?”茅柯抬起头,大叫起来,“小麻花答应你了?你俩交往啦??”
等他反应过来以后,发现因为自己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整个教室一片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在回头看他,除了……小麻花本人。
她头也不敢抬,像是窘迫极了,默默将小挎包打开,埋头苦找——尽管在两分钟前,她才刚刚把包的拉链合拢。
在震惊感过后,吵闹的声音逐渐变大,叽叽喳喳地响了起来——
“真假的??谈了?你俩谈了??”
“阿晃,你别仗着葵子不会反驳,就故意假传圣旨啊。”
彭缀莎吓得噌一下站了起来,隔了两排座位,伸长了手去推潘千葵的座椅。
“你……答应他了?”
在大家灼灼的视线中,少女的脸变得通红,然后点了点头。
哀嚎四起。
“不是吧,我本来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的……”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也太快了……呜呜呜我今晚必须得吃烤肉弥补一下受伤的心灵。”
“恭喜、恭喜……妈的,阿晃这一脸人生赢家的表情,我看着就来气!带着我的祝福滚吧!”
彭缀莎将手挡在唇边,恨铁不成钢地对潘千葵道:“不是跟你说过的嘛,不能太快答应他,得让他追一追。不然,他得手太轻松,追到手就不会珍惜了……”
旁边几个女生帮腔道:“就是啊,就该让他多追会儿,追个一年半载再说。”
“虽然知道你俩迟早要在一起的,但这个过程总得有吧……”
“考察期总得设一个吧,不得好好考察啊?”
“我……”潘千葵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我……下次一定注意。”
彭缀莎这才满意地放过了她,念叨道:“行,还有下次就好。谈恋爱嘛,一回生二回熟,多谈个两次就……”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觉背上直窜起一股凉气。
错、觉吗?
但紧接着,她就醒悟了过来,这是在展开报复前“贴心”送上的预告函。
与凉意并存出现的,是一股滚滚涌来的热浪。
“谁!哪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又在烧我头上插的花!啊,雪姐,救我,要烧到头发了——”
在一阵鸡飞狗跳和艳羡目光中,林暮晃若无其事地挨着少女坐了下来,光明正大地亲了亲她的眉尾。
“我现在是男朋友了。”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他却唇角微扬,语气雀跃,“所以……现在可以做这种事了。”
潘千葵:……哎?
等下,难道她是去平行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吗?
她怎么记得,这种事他都做过好多次了呢?
“以前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嘛。”林暮晃委委屈屈道,“都地下情了这么长时间,憋得我都快发疯了……唔……”
——被少女迅速地捂住嘴了。
怎么“地下情”都出来了……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奇奇怪怪的话啊!
正当这时,教室门口的光线暗了下来,身着仙鹤披风的卫承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眼下的黑眼圈深重得像是墨汁勾兑上去的,隔了老远都看得清清楚楚,下垮的嘴角像是在切实描述“低气压”这个词一般。
连本来还在跟严雪卿大呼小叫的彭缀莎,在看到他过来时,都不由自主地闭了嘴,悻悻地把路让了开。
少女眼睛一亮:“师父!”
卫承乐对她略一点头,但能看得出来,他的目光游离,似乎是压根没注意她在说什么。
潘千葵皱起眉,感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劲。
林暮晃问道:“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边说着,他伸出手,想帮卫承乐把背包拿过来。
——被对方下意识避开了。
他的拒绝之意是如此显而易见,教人全然不可能错认为成别的意思。
卫承乐似乎也被自己的本能动作吓了一跳,连本来有气无力半耷拉的眼睛都睁大了些许。
但他似乎并不打算纠正,反倒又往后退了半步,竟是打算就这样离开了。
林暮晃跟没事人似的收回手,又道:“啊,懂了,是感冒了……给。”
消炎药和感冒冲剂一前一后,“啪”地落在卫承乐的桌子上。
潘千葵看了看二人,又对卫承乐道:“师父,别忘啦,等会儿我们要一起吃饭的。”
——然后,把消息里说的“回来仔细跟你们说”落实一下。
昨天说“我很快回学校”的卫承乐,失言了。
他回来的时间,比刚确定了关系、在外头磨磨唧唧了半天不愿意放女孩子回宿舍的林暮晃还要迟。
不知道他到底跟“那边”聊了些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东西,但可想而知,这应该是远超出他预先判断的某些“非常规”的信息。
听到卫承乐应了一声,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要心急,再等一等。
等到吃饭的时候,就能听师父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她心想。
卫承乐的视线停留在课本上。
上课有半个小时了,他的书却是一页未翻。如果视线也能有能量的话,他相信,那个停留在他视野最中心的字,这会儿应该变成一抔飞灰了。
老师在上头讲课的声音,透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机械感。
像是在耳边有节奏地敲击着木鱼,枯燥乏味,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这一切都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你已经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回来了,现在才是你一直以来生活着的正常世界,所以,你可以放松下来了”。
但是……
“一直以来”,就代表着“正常”吗?
他好像已经区分不出来,什么是“正常”,又什么是“虚假”了。
如果,这样的“正常生活”,反而是假的话……
在封天宁笑着迎上来,对他说出“刚去招待了一位贵客,让你久等了”的那一瞬间,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内容。
如果在那个时候,他找到了机会溜走,或者更干脆一些,他突发类似于神经性耳聋之类的疾病就好了。
……可惜,这些假设,统统没有发生。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出了让此刻的他极其后悔的那句话——
「有什么要说的,就别兜圈子了。」
他在这个实验室里干坐了太长时间,久到……会让一个耐心不是特别好的少年想拔腿就走。
可是,凭着某些执念,他硬生生是忍下来了。
倒也不全然是“干坐”,起码他在实验室的外围走了一圈,也看到了一些研究员进进出出。
但是,这些东西既然他们敢摆在明面上,那自然是不怕被人看到。
没能找出什么违反犯罪的证据,卫承乐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封天宁看出了他的怠惰,却是故意没有说他最感兴趣的话题,而是绕着弯道:「你在参观的时候,应该发现了,这个实验室是重建过的吧?」
卫承乐点点头。
他确实注意到了,有些角落的墙皮是发黑的颜色,明显是被火焰灼烧过的模样。
但他对这个实验室毫无兴趣,因此,它什么样子,又关他何事?
封天宁却故作不知,津津有味地说道:「这里是我们罗家最机密的s级实验室,能在这里做研究的,都是我们请来的一等一的人才。我们的医药为什么能保证一直跑在业界的领先位置,靠的就是研发技术不断革新。很多东西,我们罗家都是垄断的,因为我们是从无到有开始研究的,先发优势非常明显,后面的人根本就追不上。」
封天宁带他往里头走:「但这个实验室,却不是从无到有的,而是捡了别人的便宜。」
虹膜扫描通过后,“档案室”的门划开了。
他取出里头的一份资料,递给卫承乐。
是一份泛黄的新闻,因着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十分脆弱了。
卫承乐瞥向标题——
【突发!穹海市郊区研究所发生特大爆炸,恐有引发山火可能】
「那个时候,我们罗家的医药刚刚起步,正缺一个实验室。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在事情平息以后,我们把这个研究所包了下来,并在旧址上进行了重建。」
在确定他看完以后,封天宁把资料放了回去,又道:「在重建的过程中,我们的研究员因着兴趣,把那些没烧干净的文件整理了出来。不整理还好,这一下呢,就发现了一个很惊人的秘密……」
卫承乐正等着他说出这个秘密,封天宁却又避而不答,反倒问道:「你知道‘红月战争’吧?」
卫承乐扯了扯嘴角。
即便是他这样的逃课大户,也不至于不知道这么耳熟能详的事。
那是发生在四十年前,异能者和妖物的一场大决战。中间的过程不再赘述,总而言之,人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得以惨胜。
在人类九阶异能者一命换一命的相搏下,带头的九阶妖物被一一杀死、毁灭,剩余的妖物通通被封印到了“空间裂隙”之中。
人类将这群异族怪物驱逐出了这片空间,宣布“和平”的到来。
妖物们只能挤在其他贫瘠的空间里,艰难地生存。
但近些年,随着封印逐渐老化、松动,慢慢的,妖物的心思又活络起来,重新向人类的地盘侵蚀。
有些妖干脆占据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自立山头为王。
封天宁略一颔首:「其实呢,有个消息,因为放出来实在太过打击士气,所以,人类这边的宣传口是从来不敢提的。但是,并不是我们不提,这个问题它就不存在了……」
他盯着卫承乐,语气不徐不疾:「人类的九阶强者,确实是一一陨落了,但妖那边,没有。」
在最初,卫承乐并没有意识到,这该是一个何等恐怖的事。
因此,他抱着尚且轻松的心情,听封天宁继续说了下去——
「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这个世界,灵气总量是有限的,就像跷跷板一样,你高,我就低。高阶妖物不死,它们占着的那部分灵气,其他人就永远也吸收不到,后头的异能者,等级自然就升不上去——如今八阶几乎绝迹、九阶直接消失,这,就是根本原因。
「最糟的还不是这,而是:它们即使在封印的状态中,也还在不停地攫夺灵气,不断地‘成长’……你应该能想象到,这些怪物一旦醒来,会让这个世界发生多么可怕的变化。」
封天宁慢悠悠道:「那个早在大火中变成‘过去式’的研究所,整个所上下,就只研究这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把这些九阶大妖给‘消化’掉。不过呢,我直说吧,他们走的路数,很阴损。」
卫承乐能明显感觉到,再听下去,他会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但他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发出了连他自己都倍感陌生的虚弱声音:「‘阴损’……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方法,大致是这样:先找来一个‘容器’过来,再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把九阶妖物转移进去。这样,妖就和‘容器’成了‘同生共死’的关系。容器活着,它们也活着;容器死了,那就一体两命。」
成功以后,如果人活着,那只要控制住“容器”,手上就能多一把好用的利器。
如果人死了,灵气逸散出去后,高阶的异能者就会重新出现——更棒的是,这些灵气,因着就近的原则,首先会被离它最近的“自己人”吸收。
——横竖不亏。
看到卫承乐绷紧了脸,眼睛的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封天宁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像是在高兴“孺子可教”。
「看样子,是想到了?没错,引发实验室大火的那个唯一成功的‘容器’,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终于确认了:他就是你的队友,林暮晃。啊对了,顺便一提……」
封天宁将另一个资料盒拿出来,放在他的面前:「这是我们在没烧干净的灰烬里找到的,好不容易才抢救出来。通过这个,我们才确定了,这个研究所背后是谁在支撑——我想,你应该对它很眼熟吧?」
那是一个烧得融了半边的金属徽章,但依稀能看出来雪花的形状。
卫承乐沉默。
他自然是眼熟的。严雪卿那把天天握在手里的扇子,它的柄上就挂着一模一样的饰品。
那是……
严家的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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