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舟硬着头皮去了入口处接人。
一路上他都在想该怎么解释楚辰离不在了这件事,偶尔又忍不住冒出几丝焦虑——他还在想阿离突然间就离开这件事。
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就算要他立刻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也是件困难的事情。
带着满心愁绪到了入口处,看到来人时,叶澜舟还是不由地吃了一惊。
男人黑发黑眸,都是很纯粹的深黑,没有一丝杂质。
他的面貌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气质却很沉稳,面上似乎是习惯性地挂着浅笑,冲淡了那些纯黑色带来的微妙压迫感。
乍一眼看过去,温润如玉,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但真正让叶澜舟惊讶的是,这个男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身高上相差了一大截,他身上却没有丝毫被俯视的局促不安感。
这人镇定自若,至少也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人。
但叶澜舟乃至周围的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些许轻视——针对他的实力。
这年头人类与异种两方状态稍微平衡了一些之后,腿脚上跑不快的普通人都是要被放到安全区的。
未必是出于什么呵护心态,只是单纯因为他们很容易拖后腿。
少数拥有些特别技能的,如医生、研究员之类的,大多数时间也都是老老实实呆在基地内,没人会叫他们出去涉险。
那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中央基地派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叶澜舟眉头不自觉地跳了一下,甚至想要转过头去向小队长再确认一遍,是不是他搞错人了。
年轻男人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适时地开口:“我是奉上级的命令来与叶队长谈判,信函我想贵队队员已经送到你手上了。”
叶澜舟展开信封,里面有一封简短的信函,大意是说谈判的事可以由本次派遣来的谈判员全权决定,背面还附了一张证件照,确实是与面前这个男人一样的脸。
真人与照片两相对比,面容几乎没有丝毫变化,但照片里那个眼底还有些朝气,明显青涩许多。
照片下方写着名字——沈玄意。
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但封章上的信物做不了假,这个时代也不会有什么人费心做这个假,更何况派过来的还是个……残废。
叶澜舟瞄了他一眼,往里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沈先生,先进来休息一下再谈吧。”
沈玄意没有动,漆黑的眼眸望向叶澜舟,某一瞬间叫人如临深渊毛骨悚然。
“我想先见一见楚辰离。”沈玄意的语气还是温和的,带着几分商量的意味,“可以吗?”
那点冷然转瞬即逝,叶澜舟不由暗骂自己神经敏感,很快回过神来,试着与他商量。
“他那边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我们可以先进去再详谈。”叶澜舟暗示了一下周围的人,“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如他所料,这位沈先生确实是位好脾气好说话的人,定定打量了他片刻,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沈玄意转过头,招了招手:“四月,你跟我走。其他的人就辛苦他们先在外面等着吧。”
一道低沉的女声应了一声:“是,队长。”
叶澜舟这才发现他身侧后方不远处就站着一个女人,身材高挑,短发黑衣,长相英气,神情却很冷淡。
或者说很木然。
按理说这人无论身高相貌还是衣着风格,都不是什么泯然于众人的类型。
但偏偏刚刚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存在感低得惊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一开始就被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
不远处还停着送两人过来的车。
叶澜舟原先差点顺口说请车上的人也下来坐坐,但一打眼看见守在车边的人手里拿着的枪,只觉得脑子都一突,瞬间就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送一个残废过来,自然要带上足够的武力保护。
人家愿意只带一个女人进他们基地,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否则带来的可能只有威慑和恐慌了。
叶澜舟勉力笑了笑,决定亲自带沈玄意去会客室。
被叫做四月的女人没有让他经手,单手就稳稳当当地推动了轮椅,另一边肩膀上还背着一个通体漆黑的细长箱匣,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叶澜舟也不敢拦,只能在前面引路。
基地内部最近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实验室和医疗楼都是两团废墟,训练场也暂时荒芜着无人问津,叶澜舟有意避开那些地方走,但沈玄意左右张望一下,心底便有些底。
路过新医疗楼附近时,沈玄意的视线在某面墙壁上多停留了片刻——
某面墙壁上插|着一把漆黑的短刀。
叶澜舟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他突然笑了一下。
笑得人心里一突,却不好深问。
会客室许久不进人,一推开门就见空气中都弥漫着烟尘,好在叶澜舟去门口接人的时候就叫手下来清理,开窗通风,也能有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后勤部的小队员翻出仓库珍藏的好茶叶,给客人送上茶之后,便识趣地转身退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大门。
空荡荡的会客室里就只剩下三个人——四月进门后就很安静地在角落站好了。
所以最后只有沈玄意,饶有兴趣地将这间屋子里里外外地扫视了一圈,忽的又问道:“听说你还有个很得力的副手,叫向……向什么的?”
叶澜舟下意识接道:“向壬曦。”
沈玄意刚想起来似的,点点头:“哦对,向壬曦先生。是出去了吗?怎么没见到他的人?”
叶澜舟立刻就被他勾起之前的记忆,脸色不由微僵。
但在外人面前,他并不想暴露“家丑”,还要帮着找补:“他……他最近压力太大了,也太辛苦,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现在还在休息。”
沈玄意挑了下眉:“这么脆弱?”
光是他刚刚一路走过来,外面的小队员都忙得热火朝天,背过身就哈气连天,还有的刚停工就在原地睡过去,最后是被同伴背回宿舍里。
就是叶澜舟,此刻眼底下也还挂着好深一圈黑眼圈,肉眼都能看得出憔悴。
结果基地的二把手却在犯懒偷闲。
叶澜舟一时语塞。
他听这话心底有些不快,觉得太不近人情,但为了这点小事就跟中央基地的人吵起来,也不值当。
“他……他之前也是一个人操持整个基地的事务,一直没怎么休息过。”叶澜舟勉强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沈玄意一脸若有所思。
叶澜舟看得心头一紧,开始反客为主:“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沈先生是什么身份——既然要谈判,最基本的信息要对等吧。”
虽然理智知道中央基地不会随意派无关人等过来,但这毕竟事关他以后的去向和地位,其中还牵扯了许多利益筹码,不得不谨慎一些对待。
而且他也不想被一个无名小卒还是个残废评头论足。
面对叶澜舟突然间硬气起来的态度,沈玄意没有生气,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点点头表示他说的有道理。
“毕竟往后也有可能在一起共事。提前了解一下没什么坏处。”
沈玄意看了眼叶澜舟,慢条
斯理地说道:“叶队长的情况,我先前已经了解了一些——天灾前是个普通大学生,亲人已全部在天灾初年遇难,十年前觉醒雷系属性,八年前建立第一个基地,六年前基地近乎全灭,幸存者不足十人,五年前重建基地……直至今日,已经是第八个基地,也是目前仅存的两个大型基地之一。哦,对了,自从觉醒因子检测程序出来之后,叶队的检测数值一直都是98,仅此于中央基地的两位99……”
说到这里,他还停下来,似乎挺真心地夸了一句:“在过去这几年里,叶队你都是名副其实的顶级强者。”
否则中央基地也不会再三地让步,费心地想要将他吸纳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叶澜舟只有脸皮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明明是夸奖的话,语气也十分温和,却叫他听着格外别扭。
大约是因为对方能够事无巨细地复述他的过往,而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我来前资料看得匆忙,大约只记得这些——叶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沈玄意貌若真诚地问了一句。
“没有。”叶澜舟硬邦邦地答道。
他开始猜测这是不是对方给他的下马威,因此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了。
“至于我嘛……”沈玄意话锋一转,“我的父亲是沈照之。”
叶澜舟一愣,结巴了一下:“沈、沈将军?”
沈玄意说:“如果你是说管军区的那个的话,那就是了。”
叶澜舟是真惊了一下。
沈照之可以说是目前军区的最高领导人。
军区是中央基地独有的部门,也是完全独立于觉醒者体系外的队伍,前身就是天灾前的各大军|队,天灾之后就被收编到一个区,也是天灾初期抵御感染者建造基地的中流砥柱。
虽然其中大部分还是未觉醒的普通人,但在训练严苛、装备充足的情况下,他们也是少有的可以匹敌觉醒者的存在。
时至今日,他们也仍然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强大势力。
沈照之沈将军出身军人世家,天灾前就已经身居高位,初期混乱之中,也有他在其中力挽狂澜,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集结了队伍,打造出了中央基地的雏形。
虽然他一直没有觉醒,之后也只主管军区事务,但论身份论地位论威望,仍然无人可以撼动的存在。
沈照之的儿子,待遇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也仅仅是“待遇”。
哪怕是沈将军,天灾后的名声威望也是靠自己的能力才积攒下来的,儿子充其量也就只能沾沾老子的光,日子过得舒坦一些,却并不能那么轻易服众。
所以叶澜舟很快就回过神来,合上自己惊掉的下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沈玄意——
什么事都还没说,就先把自己父亲搬出来。
这家伙不会真是那种靠着父亲的后门关系来拿他刷资历吧?
沈玄意似乎还嫌叶澜舟脸上的怀疑不够明显,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自己嘛,你也看到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前几年一直卧床,前阵子才能坐起来……”
似乎还真是个废人。
站在角落的面瘫女人嘴角都不由地抽动了一下。
但并没有人注意到。
叶澜舟不冷不热地客套了一句:“身体不好更应该好好休息才是,舟车劳顿小心又伤了身。”
沈玄意似是听不出他的挖苦,反倒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他们也劝我不要来,或者起码再过一段时间来。不过我听说叶队是我们基地争取了很久的重要人才,最近好不容易才愿意详谈了,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想亲自跑一趟,以示我们的
诚意。”
这也算诚意?
叶澜舟都快要被气笑了。
这上上下下的情绪起伏也让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件事——沈玄意再也没有主动提过楚辰离的事。
他也来不及多想了,因为沈玄意下一句话更让他觉得气血上涌。
“毕竟,以后我或许就是你们的主管了。也算是直属上司。”
让这个废物当主管?
叶澜舟还不知道他是管到什么样的范围,但一听到这人将会是他的直属上司,便不由地脱口而出:“就凭你?”
沈玄意面不改色,仍带着几分浅笑看他:“对,就凭我。”
叶澜舟上上下下打量着男人——就是普通成年男人的身形,不算瘦弱,但也不强壮,不像是久经训练之人,还坐在轮椅上。
这不会是觉醒者。
觉醒者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微妙的感应,这人身上就如白纸一般空白,甚至虚无。
叶澜舟开始怀疑中央基地是不是故意来愚弄他了。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这么多年,别说基地内部的人无条件地信任崇拜他,就连出去支援别的基地时,所有人也都是客客气气,偶尔遇到有什么需要决断的时候,对方基地的领导也会主动退居二线,将指挥权交给叶澜舟。
叶澜舟也从没有客气过。
他有这样的自信,到最后渐渐化成了骨子里的自尊。
上位者做得久了,就很难再轻易地低下头颅了。
要他屈居沈玄意这样的人之下,就是在赤|裸|裸|地打他的脸,打一巴掌还不够,还要把他的脸放在地上来回摩擦。
别说本来就没有那么冷静的叶澜舟,哪怕一贯以理智著称的向壬曦在这里,也是要忍不住怒气的。
“凭什么——”
“咻——”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叶澜舟的耳边擦过。
叶澜舟眼瞳猛地一颤,即将宣泄的怒意戛然而止。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划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除了那一道破空声外,就再也没有半点多余的动静,悄无声息到让叶澜舟险些都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但飞过去的子|弹嵌在墙里,还散发着火|药余温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后脑勺。
原先站在角落里的女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叶澜舟知道她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但他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人是何时动作的。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身后一样。
如同幽灵一样,他几乎感觉不到身后人的气息。
叶澜舟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他再不敢有下一个动作,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只能让眼珠子微微往下转了转,看向坐在轮椅里的沈玄意。
沈玄意仍然面带微笑,就像刚出现在基地门口的时候一样。
“就凭我的手下比你听话,还比你能干——就这两点,足够了吗?”
嘲讽挑衅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带着一股客客气气的温和礼貌。
这也反让叶澜舟更觉得扎心。
沈玄意先前那些话,果然就是故意挑衅!
偏偏叶澜舟无可奈何。
身后那个女人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这两人敢在这里动手,必然是有底气的。
叶澜舟想到基地外面那一车持枪的人,又想了想基地里许多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忍耐下来。
“……够了。”叶澜舟咬着后槽牙挤出这两个字,“但是,我想,我好像还没有说确定要加入你们的队伍吧?”
“当然。”沈
玄意摊了下手,笑意更深,“我们绝对尊重叶队的个人意愿。四月。”
四月放下枪,安静而迅速地退到一边。
叶澜舟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强行压下了动手的冲动。
他竟然该死的生出了自己可能打不过这个女人的想法。
沈玄意也跟着说道:“对了,忘了跟你介绍了,这是四月,我们的首席狙|击|手。我把她带在身边,而不是让她埋伏在暗处,我想这应该也算是诚意的表现了吧。”
叶澜舟强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当然。”
“叶队能理解那就太好了。”沈玄意笑了笑,继续接上先前的话题,“如果叶队仍然不愿意加入中央基地的话,我们也不会强求。不过有几件事我们还是要事先说清楚——”
“第一,应辰基地同样是我们的目标。”
“第二,这是我们基地最后一次向你发出邀请,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以后会绕开你们的基地,井水不犯河水。”
这两条一出,叶澜舟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被收编至中央基地是必然的事,无非就是时间上的差异。
几年前叶澜舟可能还有点别的想法,到了现在,他也很清楚中央基地无论规模还是实力,乃至平民的生活稳定程度,都不是任何一个独立基地能比拟的。
只不过之前大型基地还留存着几家,叶澜舟这边才能不断拖延着时间,也拖来了对方更多的让步。
因为对方显得比他急切,所以他反倒有底气。
但此刻,他们的地位仿佛全然颠倒。
沈玄意说愿意让南州基地始终保持独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让这个基地彻底变成孤岛。
到时候别说只为生存的普通平民,就连一起走过风雨的队友都有可能埋怨他。
——够狠。
叶澜舟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觉得这有可能只是沈玄意谈判的手段,一下子失了阵脚反倒要落入他的圈套。
沈玄意却还是自顾自地往下数:“第三,往后中央基地的特殊能力者部门的事务全都由我主管,而我不巧,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第四,我们仍然会接收退出基地的觉醒者与平民,无论来自于什么基地;第五,我们现在没你想象的那么缺人手;第六,就算加入中央基地也是有试炼条件的……”
他扒着手指头,明显没有提前打过腹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赤|裸|裸|的轻慢。
可叶澜舟满肚子火都没地方发。
若他说的是真的,这位以后真是他的顶头上司,跟他发生冲突,不止自己落不了好,就连兄弟们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若是假的,自己大发雷霆如跳梁小丑,岂不是正中他的圈套。
就算是真的,他就不信这人在中央基地真能只手遮天!
所以叶澜舟硬生生地忍了下来,闷声问:“条件是什么?”
沈玄意停下来,扫了眼他那张快要气炸了的脸,见好就收:“完成一个任务。由你挑选小队成员,根据任务完成情况基地会给你们一一评级,成绩会额外加入到基地初始评定中。运气好的话,评级直接翻倍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初始评级越高,待遇越好。
平白翻个两倍,就要比别人少走好几年的冤枉路。
而且还能自己挑选队友。
叶澜舟脸色稍缓,问:“我能知道是什么任务吗?”
沈玄意说:“应辰基地。”
营救实验体。
不过叶澜舟的主要任务就是潜入其中,捣毁他们的能源核心,剩下的自有人去处理。
简而言之,就是个打手工具人。
叶澜舟神色明明灭灭,最后说要找人再商量一下,等到晚上再给沈玄意答复。
这点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沈玄意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被问及能不能在基地里随便逛一逛的时候,叶澜舟也干巴巴地说了句“请便”。
在叶澜舟气势汹汹地冲出会客室以后,四月才推着沈玄意离开,并且在他的要求下去往了医疗楼的方向。
最初四月心底有些疑问。
沈玄意的温和与教养并不是装出来的假象,他的脾气几乎是队里最好的一个,服众的靠的是能力和脑子。
算计人的时候也是谈笑自若不动声色,他这边悄没生息地把人卖了,对方还一无所觉满脸欢欣地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没人能光从他的表现看出来他什么时候是真生气。
——可能除了楚辰离。
像刚刚那样夹枪带棒地嘲讽挑衅叶澜舟的情况才是极为罕见的。
但从医疗楼前走过一圈之后,她就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医疗楼外面的人恰好提到楚辰离的名字。
由于先前叶澜舟在医疗楼闹的那一出,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楚辰离已经离开了。
多数人都略表了一下关心。
但在听说他是跟朋友离开的之后,那点关心就消失无影了。
一部分说他不告而别没良心,另一部分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算那家伙还有点自知之明,终于不再缠着叶队拖他的后腿了。”
“谁知道这回又是不是什么苦肉计啊。”
“管他呢,走了就最好再回来了,叶队这么忙,哪有时间整天去应付那种矫情玩意儿。”
“那种惹事精走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可惜现在没有鞭炮,不然我觉得出去放几串鞭炮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叶队也太背了,楚辰离那充其量也就是个拖累,但向队那边的事可真是……真是叫人寒心啊!”
“唉向队那个到底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人说说?”
谈到向壬曦的话题,谈话的几人谨慎地往外看了看,见到外人还是避让到了偏僻的远处。
四月正竖着耳朵想听听那边剩下的八卦。
沈玄意蓦地问她:“你觉得叶澜舟这个人怎么样?”
四月想了想,简短地形容:“虚伪!”
她更想说人渣。
但这个词明显带上了很多主观色彩,她还是选择了实事求是。
“实力倒是真不差。能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你的动作还能本能地闪避,这点说不定比子月还强一点。”
当然,这当中也有四月放了海的缘故。
要真想要叶澜舟的命,四月一旦瞄准要害就绝不会有任何失手的可能性。
“但是光靠实力堆砌起来的威望,就只是空中楼阁。”
沈玄意掐下一根垂到面前的枝条,略微垂眸,新生的草叶飘乎乎地落了地,很快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细木条。
“阿离应该是被小穆他们带走了,而且肯定没走多久。”沈玄意继续说道,“小穆……是到了叛逆期吗,连阿离的面也不想让我见?”
四月扫了他一眼,心说大概是怕阿离留在这儿会给人渣求情。
又或者是沈玄意看在阿离的面子上,对人渣网开一面。
毕竟以阿离的性格,除非是到触犯原则的问题,一般不与人计较什么。
反倒是现在碰不了面,既不用被束缚自由,还能让沈玄意迁怒人渣。
但就算没有阿离的事,队长大概也看不上叶澜舟这样的人。
昏迷的“拖累”也就罢了。
醒着的同伴、曾经的救命
恩人,在眼皮子底下失踪了,第一反应却不是去寻找。
在被沈玄意第一次当面问起楚辰离的时候,他脸上也只有为难和慌张,唯独担忧不怎么明显。
在游戏世界里时,抛弃同伴也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
一旦开始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第一次放弃“弱者”,几次以后就有可能放弃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甚至有可能会变成背叛者。
底线都是一步一步地被降低的。
尤其是在那样严酷的生死游戏之中,一旦开了一道口子,所有为人的底线将会在瞬间泄洪。
放到现实里,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现在毕竟不是当初的和平年代了。
四月内心刷了一串屏,到嘴边也只有两个字:“可能。”
沈玄意早就习惯于她的寡言,走到不远处的某栋楼旁时,就叫四月停下来。
“那把刀。”沈玄意指了指墙上的刀。
通体漆黑的短刀,刀刃至少半截没入墙壁,稳稳地钉在三米多高将近两层楼的位置。
明显时间尚短,还没有人注意到。
四月抬头看了眼,不用沈玄意多说,往后退了两步,助跑起跳,踩着墙壁借了力,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只是把刀往下拔的时候稍微有点受阻,但换了个角度之后她还是拔了下来,稳当且精准地落到沈玄意身边,将刀递给了他。
“谁的?”四月问道。
“现在应该是阿离的。”沈玄意笑了一下。
还没把刀收好,两人同时抬起了头,看向某个方向。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刚从拐角走出来的小白一抬头,就冷不丁地撞上两对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
他顿时被吓得心脏一抖。
“你、你们好……”
小白结结巴巴地跟他们打招呼,心底想着这怎么都是生面孔,难道也都是新来的,一边不自觉地就贴上了墙壁,想要尽量绕开他们走。
但当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到沈玄意手里那把刀上时,不由地顿住了。
有点眼熟。
他眨了眨眼睛。
几秒种后他想起来——这不是楚辰离的刀吗!
但是楚辰离昨晚就走了,他的刀怎么会在这些人手里。
难道……
小白脸色刷得又白了。
他看看沈玄意,又看看他手里的刀,再看看旁边的四月,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也像是脚下生根,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沈玄意微微叹了口气,摆出一贯的温和语气,问:“你是阿离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吗?”
小白下意识点头。
紧跟着他就反应过来,这人嘴上叫着“阿离”,语气又这么和蔼,不像是有仇的样子。
更像是朋友。
是之前说来找他的朋友?
不对,那不是已经走了吗?
沈玄意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
小白还是有些警惕,不由地多问了一句:“那你们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曾经是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同伴。”沈玄意顿了顿,面带浅笑,继续说道,“你也可以认为我——是阿离最信任的人。”
没有之一。
……
……
某个废弃的基地建筑旁。
给汽车加上最后一点油之后,花瑾不由叹了口气。
“现在我真的开始怀念洗羽在的时候了。”
至少不用担心车子半路没油的问题。
“没事
,下一个基地距离这里两公里,刚废弃没多久,说不定还能剩点油。”
贺子月一边说着,手上敲击着笔记本键盘的动作一点都没有放缓,一串串数据飞快地从屏幕上闪过,映入她的眼底就变成了有意义的文字信息。
旧电脑是他们从上个基地废墟里翻出来的幸存品,款式老旧了些,但万幸修修补补还能用。
虽然自身就能直接数据流化链接信息,但到底不如电脑让她习惯和安全。
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的楚辰离拎着几只野鸡和野兔回来给他们加餐。
能在现在满地异种乱爬的情况下找到几只可食用的正常小动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贺子月认为这一定是那些废弃基地里放出去的。
查情报一点都不耽误她多线程聊天。
“洗羽今天刚刚更新的资料,还是没有醒,不过用的药也没有变化,试药的话一个周期要多久?”
“多久都有,要看药物的治疗类型。”花瑾接话道,“不过一般至少也要个三五天的时间。”
他刚走回来,就看见楚辰离蹲在河边,手起刀落,快速而高效地同时划断了三只野鸡和两只野兔的脖子。
大概是第一次这样做,业务不太熟练,一只野鸡头骨碌碌地滚到了花瑾的脚下。
花瑾:“……”
第一反应就是高高抬起了脚。
在旁边守着火堆的穆言深轻笑了一声。
感觉自己被无形地嘲讽了一下的花瑾瞪了他一眼。
穆言深不为所动,继续往火堆里添柴。
花瑾余光扫见楚辰离正在小溪旁边给晚餐放血,不由地问:“这种粗活儿你怎么让阿离去干了?”
平时穆言深对于抢楚辰离的活儿干再积极不过了。
楚辰离觉得他八成是闲得长毛,也从来都不客气。
穆言深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离哥觉得我上次杀鸡的样子太血腥了。”
岂止是血腥,简直给不少人都留下了长久的心理阴影。
杀个野鸡活像是食|人|魔刚刚从碎|尸现场回来一样。
虽然他本人觉得队友们的表情非常精彩且有趣,但为了队友们的身心健康着想,楚辰离还是明令禁止了他再动刀子。
穆言深对此颇为遗憾,但非常听话。
花瑾:“……”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正常人,他压力真的好大。
楚辰离拎着野兔和野鸡的尸体回来的时候,脸上身上都没有沾点半点血迹,干净得像是自己跳到河里洗了个澡一样。
他随手把晚饭直接塞给了穆言深。
穆言深乐颠颠地跑去处理食材,以备着一会儿回来表功。
拔毛这样的小事,穆言深还是能做得来的,尤其是在他不是恶趣味突然发作的情况下。
——阿离在场的时候,这属于小概率事件。
楚辰离转过头,注意到贺子月表情不对,不由的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贺子月摇了摇头,却不自觉地拧起了眉。
“……药物好像没有显示什么异常,之前在其他实验体上也做过一样的药物试验,但没有任何反应,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个数据流……”
贺子月投入到敲键盘的工作当中去。
其他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去干扰她。
连贺子月都安静下来的事情,通常来说都比较大条。
十分钟之后,穆言深已经把拔了毛的野鸡和野兔串到火上烤,就听到贺子月那里蓦地一静。
然后就传来她惊诧又疑惑的声音:“这群人竟然试图入侵南州基地的内部系统,那纸糊的玩意儿还要费心去破解吗——啊不对!这群人想要
阿离的资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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