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找到了,一行人自然是直奔伤员处。
受伤的技术员正躺在病房里,基地里的医生和护士正想尽办法给他降温,能用的药也都用了,但都收效甚微。
病房外面还有别的伤员,但基本都是骨折、擦伤之类的,并不致命,听外面吵吵嚷嚷地说找来了治疗能力者,都主动让开了位置。
进了病房门,花瑾就明白为什么人那些人那么焦急了。
技术员面无血色,脸白得像是死人,腹部到腰背几乎被咬穿,伤口狰狞,血肉模糊,流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叫人不敢再轻易去看第二眼。
活着就是件挺叫人意外的事了,但更难忍的还是疼痛的折磨。
这种滋味他们多多少少都尝过。
然而游戏外的人可没有一个通关抹除负面状态的功能。
而且有了治疗能力者之后,就算是游戏里的队友们也很少需要再忍受这样的煎熬折磨了。
没人在门口再谈什么条件,花瑾进了门就直奔病床前。
旁边的医生护士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佟亦明朝她们轻轻摆了摆手,他们脸上有些疑问,但还是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佟亦明有些担忧地问:“能治好吗?”
花瑾点了点头:“需要点时间。”
佟亦明松了口气。
花瑾直接伸手碰了一下技术员的伤口,技术员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旁边的医生和护士看着心生不忍,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但又硬生生忍住,转头去看门口的佟亦明。
佟亦明也有些忐忑,但最终还是朝他们摇了摇头。
他们基地的治疗能力者能力不强,对这样的伤口束手无策,常规的医疗手段更是毫无效果,要是送去中央基地寻求医疗支援,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但那中间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伤患恐怕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若不是实在别无他法,他们也不会这样随意地请一个陌生人来救治技术员。
现在人已经请来了,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们了。
“给我找把刀,锋利点的,手术刀也行。”花瑾看了眼医生,说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佟亦明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病房斜对门就有一个小房间,原先是杂物间,后来清理出来给病人亲友暂住,这时候就被单独让出来,招待楚辰离几人休息。
“我要回去汇报一下情况,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请你们在这儿稍等,有事叫门口的小胡就行。”
佟亦明给他们送上茶水,打过招呼就匆匆转身离开。
屋里只剩下三人,还有门口的值班员小胡时不时探头进来,问他们要不要吃的喝的。
贺子月不客气地要了点零食,还额外收获了一小盘瓜子。
三人一边嗑着瓜子,脸上的表情却也没有那么轻松。
原本他们只是准备过来捞辆车就走,但走了这一趟,他们也隐约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按照佟亦明他们的说法,最初被野狼群围攻时,它们是有意偷袭技术员的。
但技术员未觉醒,也没有任何特殊能力。
通常来说,在觉醒者在场的情况下,异种会更喜欢攻击觉醒者,因为觉醒者力量强,对它们而言就是更美味的食物。
在它们的认知里,是没有“送死”这个概念存在的。
它们一直都是跟随着本能行动的怪物。
护卫技术员的小队里,十个人有八个人都是觉醒者,技术员在他们当中毫不起眼,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只有他是被所有人保护的重心。
如果敌人是人,那么优先攻击脆弱的核心让整
支队伍方寸大乱的策略还能让人理解。
但对面是异种。
“异种也进化出智商了?还是说那个技术员身上有什么别的东西?”
贺子月一边紧张地嗑着瓜子,一边瞄了眼房间一角的监控摄像头,部分意识已经连上了这个基地的内部网络。
基地的全貌尽数铺陈在她脑海里。
这个基地是依傍着山地而建的,很多设备设施都是崭新的,像是新建没多久,外围没有类似防护罩的能量屏,但布满了各种电子检测仪,还有不少用于威慑与攻击的武器口,各个出入口也都有人值班。
内部活动区半露天半入岩洞,人员密集的区域修了透明的顶棚,大概是为了阻挡试图从高空潜入的异种。
整个基地看得见的规模并不算大,但也因此,那些偏向简单粗暴的防御手段更能够落到实处。
至少基地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怎么担心异种群突然入侵的事。
贺子月把他们这里监控画面调换成了嗑瓜子循环动图,顺口猜测:“我觉得他们这里不像是普通的小基地。”
“其实直到半个多月前,这里还频繁地受到异种的骚扰。”穆言深说道。
“你怎么知道?”贺子月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又偷看别人脑子了吧。”
“是他们在脑子里说话说得太大声了。”穆言深懒洋洋地辩解了一句。
他本来就是自告奋勇主动过来捞……啊不,借车。
以防止那边救人耽误了时间,回过头还得再另外想办法弄车,就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就兵分了两路。
就在佟亦明刚联系上基地的时候,穆言深就知道他们要过来了,便只能等人。
无所事事才在门口支了个小摊凑乐子。
然后凭借着多年的忽悠人的经验,成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也听到了不少内部的消息。
当然大部分都从他们脑子里听来的。
现在虽然又额外耽搁了一段时间,但如果能换一辆好点的车,耽搁的这点时间完全能够在路上补回来。
而且异种的异状让他们也有点担心,搞清楚一点情况对他们来说没坏处。
“他们最后一次遭受到大规模的异种群入侵是在一个月前,当时基地的前线战斗人员死了大概有三分之一。”
这些细节并没有详细的记录在那些公开网站上。
穆言深伸手指了个方向:“基地的小树林旁边就是墓园,不过大部分都是衣冠冢。也算是这里一直都被保护得比较好的地方之一吧。”
“直到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异种好像突然间销声匿迹了一样,他们自己也觉得奇怪,但至今没有调查出任何结果。”
然后就是这次的小队出外勤突然遇袭。
“——它们变聪明了。”楚辰离说道。
“比起突然冒出来个异种王将它们全部召集回去,或者某位天降神仙决心拯救世界或者拯救这个基地,于是一直藏在附近默默守护他们之类的猜测,这个可能性听起来好像确实更合理一点。”
贺子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过话说回来,半个多月前……那不差不多正好是我们刚回来的时候?”
穆言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楚辰离也没有去接她的话。
贺子月沉默了片刻后,也默默闭上了嘴巴。
有些事实在不适合他们现在去深思。
等花瑾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个人正在沉默地嗑瓜子,顿时被吓得手一抖,又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沉默”这两个字,放在楚辰离身上是很正常的。
有的时候用来穆言深也并不会显得太过奇怪。
但这两个字跟贺子月牵扯到一起的时候,通常问题就很大了。
花瑾定了定神,才重新推开了房门。
贺子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撞见鬼了?”
花瑾瞟了她一眼,默默叹了口气,决定说正事:“那个小郑刚刚过来说帮我们申请好了,一会儿就带我们去挑车。”
楚辰离问:“技术员怎么样?”
“治好了。”花瑾顿了顿,意识到他问的是另一件事,“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异能,也没觉醒,也不是什么特殊血型。带进山的东西也只有常规检查工具和特制弹|药,跟一个多月前进山那次装备一模一样。”
“……”
短暂的静默后,贺子月长叹了一口气:“谢谢你给我们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进化出脑子的异种。
或者干脆是……游戏里偷渡过来变异种。
无论哪一种,听起来都不像是好对付的样子。
他们自带异能倒是还好,但很多普通人怕是要遭殃了。
对他们的愁绪一无所知的小胡过来敲了敲门,问他们要不要再倒点水或者来点吃的,态度明显又积极热切了不少。
贺子月举手说:“再来点水,我们带着路上喝。”
另一边佟亦明刚报告完任务情况回来,就听说技术员醒了,进去看到他坐起来跟自己打招呼,张着嘴许久才敢相信现实。
技术员救活了,也说明路上带回来的人确实都有点本事。
佟亦明才想起自己还要招待客人的事,连忙退出去,正撞上从对门出来的几人。
一看到花瑾,他张嘴就叫“神医”,想想好像又不太对,连忙又改口叫了声“大神”。
“咱们先去吃个饭,还是直接去挑车?”
“取车。”花瑾按住了贺子月,冷静地说道,“我们赶时间,抱歉。”
佟亦明满脸可惜,但也没有再强求,直接带他们前往了基地的地下车库。
这里存放着的都是他们改装好的新车。
一眼看过去,他们的基地也不算太过富裕,不过用一辆车换技术员的命,他们还是觉得很值得的。
佟亦明汇报任务回来的时候,上级就发话说,只要能救活技术员,这一层的车随便他们挑,挑几辆都行。
“哎呀,真是太客气了,那多不好意思。”贺子月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一点也不含糊,一伸手就指了一辆最宽敞的越野车,“那就这辆吧,有油吗?”
佟亦明连忙点头:“有,不过不多,我马上叫人来加满。”
他说的“马上”是真的马上。
全程不过一刻钟时间,油加满了,后备箱里还额外备上了不少食物和水。
另外还有枪|械和弹|药,以及几把刀剑利器。
量不算很多,但用于短期应急绰绰有余。
饶是真的赶时间的楚辰离几人也不由愣了一下,这些他们可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
“虽然不知道你们要赶着去哪里,但这一路上的意外谁也说不准,有备无患。”佟亦明说道,“我们上级现在实在是抽不开身来送你们,也不好一直耽误你们的正事,以后有机会再来做客,我们路南基地一定好好款待。”
这是有意结交的意思。
但他也知道这几人还有正事要忙,没在这个时候强行拉着他们过来套关系。
佟亦明带着小郑和邹鹤一起,亲自送四人到基地门口,并给他们指了条近路,顺道介绍了沿途会经过的几家小基地。
哪家出了名的小气,还有过烧杀抢掠的黑历史,要避开了走。
哪家真的穷,别说汽油,连口吃的可能都匀不出去。
哪家出了名的大气
,遇到麻烦可以上门求助。
……
最后才说到一个名叫临枫的基地,距离路南基地两公里远,规模要稍小一些,但基本物资设备还算齐全,接济几个过路人绰绰有余。
佟亦明跟临枫基地的老大恰巧还是旧识,有他的脸面在,临枫基地说不定还愿意留他们在基地内过个夜。
总比在野外露营好多了。
能忍耐恶劣环境不代表喜欢。
贺子月情真意切地握了下佟亦明的手:“谢谢你佟队长,我贺子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
佟亦明早就看出这姑娘性格有点不着调,闻言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哪里,是几位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也只能在这种小事上略尽绵薄之力。”
贺子月还想再客套,被花瑾揪着后衣领给拖回来,越过驾驶座的车窗,朝佟亦明颔了颔首:“后会有期。”
佟亦明识趣地退到一边,挥挥手说了句“一路顺风”。
下一刻,贺子月踩着油门飞驰而去。
距离应辰基地,还有一半的路程。
……
傍晚,云霞漫天。
天上似是一团团火烧,地上也是满目的红。
漫山遍野的红枫之下,隐藏在其中的建筑物也被卷入一场大火之中,人们尖叫、哭泣、逃跑,却在几步之后便倒在了枪口之下。
实验室的男人倒在地上,死死拽着入侵者的裤脚,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会遭报应的!”
他身下是一滩血,身上中了无数刀,伤口和失血量早就致死,此刻全凭着最后一口气,怒瞪着入侵的人。
这都不能算是“人”,而是一群毫无底线的魔鬼。
白衣的男人冷漠地扫了一眼濒死者,不屑地轻哼:“报应?不是已经在了吗。”
“天灾、末世、感染者、异种、觉醒者……听起来像不像是一场噩梦?”白衣人慢慢蹲下,在男人耳边低语。
他勾起嘴角,露出森然的冷笑,抬手摸到桌边的裁纸刀,稳稳地对准了濒死者的动脉。
“我这是在帮你解脱。”
鲜血喷涌。
男人徒劳地张大嘴巴,仿佛一条脱了水的鱼,声音都变成了诡异的气流音。
他的眼底逐渐失去神采,手臂无力地砸向地面,再没有半分阻挠的力气。
“啪嗒。”
裁纸刀砸进血泊里。
白衣男人站起身,抽出桌上的纸巾,嫌恶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鲜血,然后又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沓机密文件。
“——不用太感谢我。”白衣男人转身离去。
揉成一团血色的纸巾慢慢落到尸体的脸上,恰恰好盖住了他的半边脸,只剩下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那身衣服背面,嚣张地印着两个大字——
「应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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