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没有要了聂成欢的命,但却侮辱性极强。
聂成欢惨白着一张,想开口叫他那些家奴过来,可他嘴长得越大,往外掉的虫子便越多。
周围众修士皆被萧执这手段给惊到了。
观战的长老们回过神。
这应该是今日武试中,出结果最快的一组了。
这萧持手段狠辣,画面引起了众人不适,先前妄图收他为徒的峰主们,轻轻皱了皱眉。
“竟修的是鬼蛊一道,那与我们主修符道的不是很相符。”
“鬼蛊啊……”其中一个长老摸了摸胡子,道:“自打那鬼王萧执建了鬼洲后,鬼蛊二字便遭人忌惮,看他这装扮,先前就应该想到的,此人为南海之人。”
这长老摇了摇头,“我教不了他。”
薛照好奇问:“鬼王萧执建了鬼洲?”
“顾先生你不知道?”
“也是,你是凡人,对我们修真界之事不大了解,鬼王萧执就是那魔尊薛照的五大鬼将之一,那魔尊死后,这位鬼王就疯了,吸收周边万里鬼气,将原鹿鸣洲生生变成了鬼洲。”
疯了……
“何谓疯了……”薛照忽的有些憋闷,明明晴空万里,周遭空气却叫人无端压抑了起来。
“疯了就是疯了,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正常生灵难以和他交流,他有个封号叫海月潮生,鹿鸣洲有一大片海,可那海却不是寻常海,带着血一样的红,都说是用鲜血染红的……”
薛照真的死了太久了,对外界一切事都不了解。
所以他才说,他叫萧持,而非萧执。
掌门道:“不说那鬼王了,面前这位和那鬼王是同族,你也看到了,此子心性狠辣,这样的人,你把控不住的,若顾先生想要收徒,还请三思,仙尊他也未必乐意让这样的人住在紫霄峰。”
不说人和鬼,哪怕是人与人之间,偏见也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着的。
这仙宗为修真界第一大宗,却无法容忍一个南海之人。
薛照死前就妄图建立一个人鬼平等的世界,他的想法太过理想了,过了三百年,别说人鬼平等,人与人之间都尚难做到。
死过一次的薛照不会再那般天真,但他养的小崽子他得护着。
薛照目光平静,他口出惊人道:“这就狠辣了?”
相比三百年前,薛照反倒是觉得萧执收敛了很多,没有立即要了聂成欢的命。
掌门皱了皱眉。
薛照道:“聂成欢多次挑衅仙宗,意图扰乱入门大选,如今教训他一番又何尝不可?教训他一顿还教训出错来了?”
薛照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他继续道:“说什么鬼蛊之道和符道不相容,难道不是前辈您畏惧了吗?他画符天赋这般好,鬼蛊和符一起修又有何难?”
之前他说话,总有陆飞星给他捧哏,如今这小家伙不在身边了,怪不习惯的。
长老们脸色有些不好看,心想你一个凡人,懂个屁!
但碍于薛照的身份,又不好直接表达不满。
薛照摇了摇头,只是听人这般说他家小五,终归护子心切,倒也不是真的要为难这帮长老。
他捧着手炉,一片泰然道:“总归他是要进我们紫霄峰的,出身南海罢了,诸位前辈不要他我要。”
掌门张了张嘴,这顾长风说的倒也在理。
只是掌门心里清楚,道理是这道理。
他们怵的不是这个只有破壳期的青年,而是他那酷似鬼王的手段与心性。
“顾先生说的是,我们为人师表,所为的不正是将弟子们导向征途吗?那萧持没有烧杀抢掠,只是用自己的本事击败聂成欢,大道千变万化,天道包容,鬼蛊之道也是道。”
薛照冲着他,投去赞同的一眼。
不多久,聂家的家奴匆匆赶来,他们想靠近聂成欢,但看着那吐了一地的鬼蛊,又有些犹豫。
萧执嘴角含笑,垂眸问他:“还想带他走吗?”
小辫垂在肩上,他微微低着头,旁人瞧不清萧执的神色,聂成欢却看清楚了,他深阔的眉眼间,那抹惊心动魄的疯狂劲再也藏不住了,妖精露出了他恶鬼的面相。
聂成欢下意识摇了摇头,往后避了避。
萧执如今已病入膏肓,他早已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萧执曾经进入过一个秘境,他在秘境里遇到了复生的薛照,萧执以为上天终于开始眷顾他了,把他的义父还了回来。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将义父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上。
义父的表现和印象中的一样,会柔声叫他小五,会悉心教导他修炼上的一切,萧执沉浸在了这美好之中。
义父肯苏醒,他愿抛却外界的一切,找一处世外桃源,再也不管外界纷扰,和义父一起隐居于此。
他们在这秘境中度过了整整三年。
三年,直到一道佛音吵醒了他。
萧执才猛地从床上苏醒,恍然大悟,原来他只是做了三年的美梦。
没有所谓的秘境,更没有复生的义父,他依旧是孤单一人。
鬼洲有一座鬼山,鬼山上有整整七百八十四具薛照的人偶,都是萧执自己一笔一笔雕刻出来的。
萧执每天都会来这鬼山看看,他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失越来越差,他仅能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薛照。
萧执醒来后,再次去了一趟鬼山,他心里有一个黑漆漆的深渊,里面住着成千上万的恶鬼,他只能靠这些人偶,来安抚他仅存的理智。
他来到鬼山后,蓦的发现鬼山的薛照人偶少了一个。
萧执某根神经轻轻动了一下,谁偷了他的义父?
他满山的寻找那只消失的人偶,直到在鬼洲的血海前,那人偶倚在一棵大树上,听见他的动静,朝他侧目看来。
他的义父活过来了。
“小五。”
一句小五,如同比魔音一般,让萧执痴迷不已。
他怔怔的走上前。
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眉眼温润,温和的看着他,道:“长这么大了。”
萧执当即跪在了他的面前,叫了一声:“义父。”
薛照晃了晃脑袋,说道:“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再哭了。”
他望着这片血海,声音很轻:“对不起啊,我走的前一天,答应了你要过来陪你,失约了。”
萧执摇了摇头,他抓住义父的手,生怕他的义父再次消失。
“你为我准备的这具身体,我很喜欢,只是山上太多我了,乍一眼看去,吓了一大跳。”薛照絮絮叨叨的说着。
“那以后都不要它们了,我只要义父。”
萧执满眼执妄,他多年的妄念终于成了真。
萧执满心欢喜,他将鬼山的生机复苏,他为薛照建了一个房子,当成家。
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转眼就忘记了先前那个虚妄美好的梦境。
面前的薛照这样的鲜活,怎么会是梦呢?
鬼洲的一切都很平静,他同薛照在鬼山里不知年月,他忍不住和薛照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爱他的义父,他想成为义父的一切。
而他的义父总是包容的,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拒绝他,只温和的抱了抱他。
萧执喜极而泣,他以为他的救赎来了,却没想到,是踏入了另一场深渊。
他站在寺庙里,被和尚满头大汗的推醒。
萧执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佛像,为何不渡他?为何要唤醒他?
假的……又是假的,是梦中梦,太残忍了,他宁愿死在那美梦中,而谁也不知,他此刻站在这里,亦或者说他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一场梦,连他自己都是假的。
他陷入了思维漩涡中,虚幻现实早已分不清。
他看着面前的和尚。
在他眼里,和尚也成了薛照,一脸悲悯。
他面上看着平静无波,内里却已经烂透了,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一手统御厉鬼,一手建立仙宗成为万人敬仰的仙尊。
他要替义父实现他的理想,他要在这万丈深渊中,让天下人为他的义父哭丧。
至于他自己,他想要的早已成为虚妄,只等天下大同、海晏河清的那一日,他便下去陪他的义父。
*
如今,萧执站在这里,看着面前的聂成欢,他不杀聂成欢,只是因为在他眼里,聂成欢是薛照的模样。
他痛苦的躺在地上,痛苦的看着他,只可惜聂成欢他太不像了,不像到连迷惑萧执的机会也没有。
最像他的那个人此刻正坐于主殿之中,他仿佛能感受到他那包容柔和的目光,他一定在看着他。
萧执被幻觉主宰,而明知这一切很可能又是一场幻觉,一场大梦,也依旧心甘情愿的奔赴而来。
梦中的美好让他痴迷不已。
所以他从大周带回了顾长风,薛照苏醒,他便用自己这副最真实的外貌,巴巴的赶来见他。
梦么。
既是梦,便也无畏。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不需要分清,他只知道哪一个最像他的义父就够了,其他人皆为虚妄。
只是希望,这一次的梦能够做的久一点,长一点,三年不够,三十年也不够……
萧执看着地上的聂成欢。
太可惜了,如果他能更像一点,说不定自己会手下留情,聂成欢和他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抬头,望向大殿里的薛照,看不真切,却仿佛能瞧见他脸上的盈盈笑意。
那时候他就在想,义父以前很少对他笑,他怎么可以对他笑呢?他笑的这般假,不是生生提醒他这是梦境,是假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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