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腐臭并充满了浓浓的死气。
这里是宗人府最深处的大狱。
胤祥一步一步的从台阶走下,过于陈腐的空气,让身体本就不好的他发出了剧烈的咳喘声。胤祥拿起帕子捂在了自己的口鼻,然而没过多久,他居然在这里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他满是诧异地问道。
是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荣亲王胤孝。
“能让我先进去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胤孝声音闷闷地说道。
胤祥闻言眉头瞬间皱起。
经过了大半年对胤禩的审问,“审判团”,终于敲定其一十八条万死难赎的大罪,皇帝陛下震怒,称其为大清第一罪人,削胤禩宗室亲王降为庶民、削去其所属住领,随即又革除王爵、并将其名字改为“阿其那”,满语意为“猪”之意。
顺便说一下,另一个九阿哥被改名为“塞思黑”其满语为“狗”之意。
对于两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子来说,可见折辱之意。
至于今日胤祥之所以会来也是奉了胤禛之命,来送这位好八哥上路的……
面对着胤孝郁郁却执着的眼神,最终,怡亲王殿下选择了妥协。
“多谢。”胤孝转过身,向着更里面的牢房走去。
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黑暗中的胤禩平静的睁开了双眼,虽然他的身体备受折磨,看上起很狼狈很不好,但精神上似乎却非常的坦然,无悲无喜,似是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是你?”胤禩看着来人,脸上流落出一丝意外来,他声音嘶哑地说道:“这种事情,我以为胤禛是不会让你来做的。”
胤孝抿了抿嘴巴,诸兄弟中,虽然他和胤禛关系最为亲密,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胤禩、胤禟甚至是胤俄那个愚蠢的家伙也都是他的兄弟。如果皇阿玛在天有灵,看见自己的这些儿子们纷纷落到这样一个结局,不知道会不会很伤心。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每个上了牌桌的人,都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堵住的,如果今日胜利的是胤禩他们,他和胤禛的下场也绝对不会好过多少。
所以,还是收起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同情心吧!
“八哥……”胤孝淡淡地说道:“胤禟已经没了。”
胤禩闻言浑身一颤,预想中的事情和真正发生的现实还是存在一定区别的,但最后,胤禩却依然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他说:“所以现在轮到我了吗?”
胤孝看着他这位兄长。
与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胤禛不同,胤禩的性格很温和,待人更是十分用心,在所有兄弟姐妹中他的人缘总是最好的。老实说,即便是胤孝,对他也是充满好感的。所以当年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其实并没有怀疑过他的……
“罢了,看来倒是你有一些问题想要问我了。”胤禩最擅于洞察人心,见状,洒脱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什么不能说的,想问就问吧。”
胤孝闻言沉默片刻,终是说道:“那年给我下毒的人,是你吗?”
胤禩微微一笑,然后他说道:“是我。”
不是胤礽、更不是索额图,下毒的那个人是胤禩。
“你看起来好像很疑惑的样子。”胤禩平静地说道:“想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其实很简单,挑起纷争,嫁祸太子,浑水摸鱼,反正那个时候我伪装的很好,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的确挺想要你死的。”
胤孝深吸一口气,眼圈有些泛红地质问道:“为什么?我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得罪?”胤禩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我只是厌恶你。”
“在我看来,你这个人一无是处。从小到大,无论是智慧、才干、甚至是勤奋努力的程度,全都不值一提。然而就是这样的你却独得皇阿玛的恩宠,凭什么呢?就凭你有一个地位高贵的娘亲?就凭你长得好看会撒娇卖宠?你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别人努力一生都未必能够到的东西……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厌恶你呢?”
作为一个曾经立志要逆天改命的男人,讨厌一个自出生后就被命运眷顾之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胤孝听了这些后沉默半晌,最终他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所以说到底,不过是嫉妒罢了。还真是……无聊的理由呢!”
他还以为是什么更高级的东西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胤孝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看着他消失于黑暗中的背影,胤禩微微的勾了下唇角。再之后没过多久,牢房的大门就又被打开了而这一次,进来的却是胤祥。
“你对他说了什么?”十三阿哥苦笑地问道:“他看来像是只充了气的青蛙。”
胤禩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雍正三年,二月,罪人阿其那死于宗人府大狱之中。
花了三年时间,扫清了自己曾经的政敌们,胤禛最近心情甚好,而就在这个时候,后宫中也有喜讯传来,三阿哥弘时的侧福晋平安诞下一子,胤禛对此很是欢喜,亲自赐其名为永绅。齐妃娘娘对此也十分的满意,现在说起话来更是一口一个我们皇长孙的,得意的很。
她得意,年贵妃娘娘也很得意,因为其兄长年羹尧即将回京述职了。
胤禛对年羹尧的确非常的看重,这从迎接他回京的规模上就能看得出来,大阿哥弘晖带着文武亲自去城外十里亭接的人,简直是给足了他这个功臣的颜面。
隆科多没去!
笑话,年羹尧是助胤禛登基的大功臣,可他隆科难道就不是了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随着年羹尧越来越炙手可热,随着胤禛越来越信重他,年羹尧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隆科多。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的升迁任职,而年羹尧呢?居然一封封的给胤禛去信,举荐他自己所看好的那些人为官,如今在吏部更是弄了一个所谓的“年选”出来,这让隆科多如何能够忍受?
简直恨不得扒其皮肤,噬其血肉了好吗?
胤孝当然也没去,笑话,他堂堂铁帽子亲王凭啥去迎一个臣子,你说他有功劳?有功劳不是应该的嘛,一个做臣子的,当然要尽心尽力的好好做事了。
此后的两个月,年羹尧成为了紫禁城中最“红”的人。
胤禛与他秉烛夜谈,恩宠过度,周围人对年大将军更是笑脸相迎,谄媚至极。前面也曾说过,年羹尧这个人,失意的时候还能谨守本心,可一旦得意之时,骨子里的那种轻浮自傲立刻就浮现了出来。
在回京述职的这段时间,他丝毫不知避讳,那叫一个恃才傲物,那叫一个目中无人。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官员,无论职位大小,他就敢当面斥骂。甚至连王公们问候他时,他也不过是矜傲的一点头,连马都不曾下来过。更有一次,他甚至与胤祥发生了激烈冲突,两人因为陕西官员亏空一事吵了起来,年羹尧口不择言,甚至说出了:怡亲王被先帝圈禁多年,早已远离朝堂,政事不熟,所以就不要来我这里瞎参合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好好养养自己的身体,看你那样就不像能活多久的样子!
听着弘历一字一字的叙述。
胤孝脸色铁青,顿时拍案而起,大怒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弘历点点头,心想:的确!毕竟以前北京城最嚣张的那个人就是叔叔你啊!
忍无可忍,胤孝决定要会会这个姓年的。
紫禁城.翊坤宫。
年羹尧与其子年富前来拜见年贵妃,骨肉相见,年贵妃自是热情相迎,十分激动。她让人叫来福慧,让其舅甥相见。果然,年羹尧十分喜欢这个外甥,他对妹妹暗示性的说道: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个有大福气之人啊!
年氏闻言目中透出一丝欣喜,但嘴上却温柔表示,自己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安长大,至于其他的根本不敢奢望云云。
“姨母多虑了,有父亲在,那就不是奢望。”年富年纪轻轻,性格却随了年羹尧,十分的傲慢,这次进京,这位少爷也没少得好处,被封了个大理寺少卿,赏加一等男世职。所以现在说话自是格外的有底气。
果然,年贵妃听完欢喜一笑,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此间气氛不由变得越发欢快起来。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时辰,年羹尧起身告辞。年贵妃依依不舍的亲自相送到翊坤宫的大门口,她十分感性地说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幸有哥哥相护,否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还不定被人怎么糟践呢!”
年羹尧听了这话便问道:“皇后针对你了?”
年氏没说话却十分轻愁的长叹一声。
“哼,她无非仗着自己有个大阿哥罢了……”年羹尧冷冷说道:“若是大阿哥没了,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哥哥慎言。”年氏吓了一跳,随即谨慎的望了眼四周。
“你怕什么!”年羹尧露出十分不以为然的神情。
骄傲和轻狂显然已经迷住了他的心灵,让他现在连理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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