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被附近的解颐听到,见同桌侧目过来用眼神询问,祁飞星一顿,拍拍手弄掉沾染的阴气,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


    他从解颐靠背缝隙里挤回座位,又兴冲冲问:“你听到没,刚才林深给我道谢了。”


    “听见了。”解颐头也没回,在书上写写画画做预习。


    对于同桌的敷衍祁飞星也不恼,他后背靠在桌沿上,手肘向后撑,扬眉道:“之前还见我就躲,跟个耗子似的,这次倒是懂得感恩了,也不枉我还得专程去……”


    他话说半截就没了下文,解颐停笔回头:“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给那几个家伙再把火拍旺一点,不然阳火一直就这么弱下去,三步撞见两只鬼,别给人活生生吓死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祁飞星抓抓头发转移话题:“第一节课是什么来着?”


    他转移话题的技术极其生硬,解颐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历史。”


    课本进度仍然在付国阶段,这个国家遭逢大难后,竟然离奇地开始起死回生了,历史学家分析出来不少付国之所以能□□住,不灭亡的关键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碰到的历史人物含量太高,这节课祁飞星的兴趣空前,全程都非常精神,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不少内容,历史老师见到后,那牙花子咧着就没收起来过。


    胸腔中萦绕着一股“我让浪子回头了”的豪迈,讲课更加激情四射,代入感极强,就像当时领兵作战的将军就是他本人。


    又是一个晚上,祁飞星扛着哭丧棒吭哧吭哧抓鬼,勾魂锁上遛了一串亡魂,都是要一并送入地府转世投胎的。


    满载而归,裴谦远远望着他身后一串战绩,十分佩服:“无常威武。”


    祁飞星挨个对生死簿,点完名打开鬼门,让勾魂锁把这些亡魂都送走,回头笑眯眯道:“谬赞,谬赞。”


    说完他想起林深身上的阴气,本来准备离开的脚步,硬生生又转了个弯,回来跟裴谦面对面道:“你记得离林深远点,他那小身板,你再多缠人家两天就真得进医院了。”


    即使阴气不带恶意,但本身的存在也会扰乱活人磁场,时间一长就算是头牛都会生病。


    裴谦两手揣进袖子里,点头:“好的。”


    满口答应,下一秒就被打脸。


    一人一鬼就见宿舍楼不远处的矮墙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往下翻,落地后甚至都不用看清脸,单凭那满身阴气,祁飞星都能认出来是林深。


    他回头看裴谦:“这就是你说的会离他远点?”


    林深身上的阴气分明比前两天还重,甚至已经浓重到快要溢出来了,说他没有跟厉鬼朝夕相处,祁飞星都不会相信。


    裴谦张张嘴:“……”


    少年无常难得严肃认真地发出警告:“我说真的,要是明天我看到他身上阴气还在增长,那就去油锅里炸一炸吧。”


    男鬼哽了一下,无奈妥协:“……好的。”


    于是祁飞星将视线放在逐渐靠近的林深身上。


    肉眼凡胎看不见这边的鬼怪,林深目不斜视地绕过来,一路避开有可能被人注意到的地方,目标正是上次祁飞星见他翻过的外墙。


    看来是又要出学校去。


    太可疑了,林深隔三差五到底为什么要翻墙出学校,祁飞星扭头问裴谦:“他去做什么?”


    裴谦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时候林深恰巧路过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时浓郁的阴气稍稍剥落了几缕,像风一样往祁飞星这边飘过来,又被他周身阴气排斥消散。


    “我们跟上……”祁飞星转头对裴谦说道,话说一半,他忽然眯起眼睛,看到对方袍角渐渐消散的一缕阴气。


    裴谦还没反应过来,笑了一下:“什么?”


    说着,就见无常忽然伸手,径直从还未远去的林深身上摘下阴气来,手做剑指,直接朝他身上刺来。


    笑意冻在脸上,裴谦后撤的脚步终究是慢了半秒,只能见到那缕阴气被打散。


    祁飞星眯眼站定,表情微冷。


    “阴气不相溶……你敢骗我?说,林深身上的阴气到底是谁的!”


    这阴气跟空气不一样,是每个鬼独一无二的标识,同类可通过炼化和吞噬来吸收别人的阴气,但在这些方法之外,两种不同的阴气是没办法互相融合的。


    林深身上的阴气被裴谦所排斥,分明就不属于他,这家伙一开始就撒了谎。


    祁飞星不爽到了极点。


    能言善辩的状元郎就此保持沉默,双方对峙半晌,祁飞星最后再看他一眼,撂下一句:“等着进油锅吧。”


    说完,直接朝林深走远的方向跟过去。


    直觉告诉他,林深身上的阴气,跟他每晚异常的举动有关。


    但刚迈出去几步,身后就袭来一道凌烈的阴气利刃,祁飞星足尖一点向侧面起跳,空翻躲开突如其来的袭击,落地时附身缓冲,甩开的发尖被斩断一截,随后又迅速再生。


    “找死?”他双眼煞红,周身阴气动荡不安,就像是想要挣脱牢笼的猛虎。


    仔细一看,祁飞星浑身叫嚣的阴气,哪里是黑色,分明是浓郁到近乎墨黑的红。


    裴谦表情一顿,开口:“我并非有意伤你,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林深。”


    他刚才的攻击打断了祁飞星的脚步,这么一纠缠,林深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内。


    祁飞星皱眉,但下一秒,小八悄悄窜头邀功:“大人别急,小八刚刚在林深身上下了标记,跟着走就能找到他在哪里。”


    此话一出,裴谦骤然望过来,但祁飞星伸手挡住小八的身形,不让对方注视到。


    不经意攥住勾魂锁一端,随后祁飞星猝不及防扬手一挥,大开大合间勾魂锁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带着雷霆和阴气朝裴谦发动攻击!


    勾魂锁之力,任何鬼怪都无法小觑,裴谦手中聚力严阵以待,已经做好了恶战的准备。


    谁料下一刻,只听到一声“千里不留行”,眼前的锁链、鬼差和生死簿,尽数消失。


    缩地成寸,祁飞星转瞬就到达了千里之外。


    身处陌生的地界,小八从祁飞星袖子里钻出来,看看四周茫然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祁飞星:“……”


    他若无其事:“用力过猛,走远了。”


    打又打不过,只能声东击西先跑,跑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反正要先甩开裴谦,不然被他缠着根本脱不开身。


    小八:“……”


    它贴心地没有戳祁飞星的痛处,而是道:“那咱们快回去吧。”


    根据它的指引,祁飞星连续几个缩地成寸,终于又回到锦川。


    但林深已经失去踪迹,小八问:“标记因为刚才间隔太远,已经断开了,要不咱们明天再蹲守?”


    祁飞星摇头:“明天再查,裴谦一定会阻止,后边就没机会了。”


    但小八有些抓耳挠腮:“那咱们现在怎么找人?”


    祁飞星道:“不用找,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小八茫然:“哪里?”


    “孤儿院后的坟山。”


    两次见到林深,对方都满身的纸钱味,虽然这么想有些难以置信,但他确实是半夜去墓上祭奠他母亲。


    这个阴间时刻,还烧着纸,太容易出事。


    目标明确,祁飞星直接朝坟山走。


    夜晚的坟山一眼看上去,树林山地都被笼罩在一片黑色中,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祁飞星刚到山脚,就闻到一股纸钱味,山上隐约可见袅袅升起的烟,于是他没有再犹豫,径直上山。


    到半山腰上,四周树影摇曳,这么大的地方实在是有些难找,就在祁飞星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歌声。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隐隐约约的,哼唱着婉转温柔的调子。


    循声走近,祁飞星瞳孔微微颤动。


    不远处立着一座孤坟,那坟看着很新也很干净,四周没有杂草,只有几株这个时节还在开放的野花,三两只萤火虫在当中飞舞。


    而一身校服的林深卧在坟前,神色安详而平静,在他身侧,一只形容可怖的厉鬼将他圈在怀中,眼睛低垂,淌血的嘴轻轻吟唱着温柔的歌谣。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盼啊盼,阿嬷阿嬷地甜甜叫


    吵啊吵,米花糖挂嘴角总是吃不饱


    美啊美……」


    小八这时候已经被吓出了本体,生死簿自动翻页,祁飞星见到了上边,女鬼和林深的亲缘线。


    那是他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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