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开得太多了,落雨被打折了不少,叶莺剪下几朵还算完好的花盘,在大门边的杂物棚子里翻出一只大号直筒花瓶,学着沈蔷薇的样子将花枝斜剪四十五度角,瓶中灌注三分之一清水,倒入适量保鲜剂,才笨笨地把大花瓶抱到紫藤萝花架下。
沈蔷薇看着她。
人很聪明,擅于观察,这些事只看她做过一次就记住了步骤。有独到的审美,懂得为不同种类的鲜切花挑选合适的花瓶。
又很呆,把花瓶先摆放到合适的位置才倒水,不是更省力吗。
不过沈蔷薇欣赏的,正是她身上这点难能可贵恰到好处的呆。
再多一份狡黠,或少一份聪颖都不合适。陪玩,沈蔷薇也是有标准的,叶莺给她带来的惊喜,远在她意料之外。原计划或有改动。
最近半个月,高温接骤雨,露养的多肉渡夏困难,黑腐化水,沈蔷薇指导她将完好的肉叶摘下,平置于盆土中,喷洒适量清水,置阴凉处,静待叶片生根发芽。
叶莺照做,苗盘里实在盛不下的叶片交给小喇叭,小喇叭在旁边架上了儿童炊具炒菜玩。
小喇叭做了碗青草泥巴汤放在桌上,开始炒多肉,原地转一圈,抓抓后脑勺,趴到叶莺大腿上,仰脸喊:“爸爸。”
“啊?”叶莺吓一跳,“我不是你爸爸!”
小喇叭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你就是我爸爸。”
沈蔷薇说:“她在跟你玩过家家呢。”
小喇叭奶呼呼撒娇,“爸爸,没有盐巴了。”
沈蔷薇指指旁边口袋里用来配营养土的珍珠岩,“用这个小石头磨碎了给她。”
小喇叭有个专门用来磨各种粉粉的小石臼,便宜来的老实‘爸爸’自己抓了把石子蹲角落里捣去了。
伺候了大的还得伺候小的,她可真不容易。
小叶爸爸能把石头捶得很细,小喇叭蹲在一边,看看石臼又看看叶莺,小脑袋转来转去,“爸爸,你真厉害。”
叶莺深深看她一眼,无可奈何“嗯”一声,小喇叭鼓着腮帮子呼呼给她吹汗,可体贴呢。
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沈蔷薇听见车库门那边传来动静,不久果然见高正佑朝着这边来,她回头嘱咐:“小喇叭,带小叶老师找姨奶拿仓库钥匙,帮妈妈提几袋肥料过来。”
小喇叭对料理花园也很有一手,歪着脑袋,“是缓释肥还是羊粪啊?”
沈蔷薇说:“都拿点。”
支走叶莺和小喇叭,高正佑已经来到近前,一屁股坐她对面椅子上,张口便问:“你要跟我离婚?”
沈蔷薇挑眉,“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高正佑没好气,“高家上下都传遍了!老爷子昨天晚上把我臭骂一顿,家里煮饭阿姨都知道了!”
“你嚷嚷什么?”
高正佑沉了口气,放低音量:“你怎么能那样说呢?你明明知道老爷子对我是什么看法,你这不是纯添乱吗?”
“你嫌我添乱呀?”沈蔷薇一点不生气的样子,口气轻松随意。
高正佑有点怕她这样子,他宁愿她骂她喊,但沈蔷薇从来不会,她永远端庄优雅,不轻易失态,他也永远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年她越发高深莫测了。
他语气更软,“为了自己,为了小喇叭,也不能离婚啊,否则老爷子就不准我在家里做事了,咱们就没有钱了。”
“我有钱呀,房子车子我有,钱我也有,够我和小喇叭生活了。”沈蔷薇捡了小捻来清理多肉花盆里的枯叶,“我一个人挺好的,你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高正佑也不傻,眯眼细看她一阵,说:“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是,没错,可你也离不成啊。怎么着,老太太没同意吧,她说你没?听高静说,你差点哭了?昨晚冲气走的,他们用孩子威胁你了吧。”
老太太那一套又给他原样搬过来,“为了孩子,自己好好想想,做高家的媳妇,半点也没委屈你,钱你少花一分了?”他展开双臂,“看这别墅看这花园,不都是高家给你的,安心做你的富太太有什么不好?你明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还费那劲干嘛,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
沈蔷薇只是笑,“花园别墅,我买不起吗?我十八岁出道,第一部戏就当主演,我会缺钱吗?”
她放下捻子,往花瓶里补了点铺面石,“高正佑啊,这人的富贵是命里带的,我们不一样,知道吗?我不嫁高家也不缺钱花,而你只是一个不见光又不受宠的私生子,处处受制,你现在得仰仗我。”
她起身,微微前倾,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巴掌,“不想死的,说话客气点,晓得?”
高正佑是不敢惹她的,只要老爷子还没死,初一十五上高家,她唆使小喇叭往老爷子耳边呼呼的两阵小风,有他好日子过。
就算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不在,只要她还是高家的媳妇,高正楠必然以‘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为借口打压他。
那老女人也顶难对付,高家的女人都不是善茬,沈蔷薇学了这许多年,里里外外都学了个透。
沈蔷薇不懂经商,这些年她选择最保险的投资方式就是买房,四处地买房,有点钱就拿去买房。她当然是不缺钱的,她其实也没那么在乎钱,唯一的软肋是孩子。
沈蔷薇起身,朝着花园深处走去,高正佑跟上,“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在老爷面前演演戏总行了吧,你不是演员吗,你天生就会演戏。从老爷子那拿了好处,也是夫妻共同财产,为了小喇叭的将来,多一点钱总是没坏处的,是吧?”
走到一棵盛开的夹竹桃树下,沈蔷薇回眸,笑容莫测,“你说得没错,但你今天让我很不高兴。”
美人薄妆浅黛,巧笑倩兮,高正佑不由心神一震,语气暧昧,“那你罚我吧,只要你原谅我,让我怎么样都行。”
“那怎么好呢?”她一对水瞳含嗔带怨,“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说!”高正佑急迫上前两步,双手空举,又无端生出几分妄念,“蔷薇,我们真应该好好的。”
“是啊。”她抬手压下一束粉白花枝,声若黄莺出谷,“古诗言‘愿作罗浮大蝴蝶,与君朝朝食花叶’,梁祝化蝶,也双宿双飞。正佑啊,你为我食两朵鲜花,我们就摒弃前嫌,重新开始,好吗?”
“吃两朵花而已,这有什么难的。”高正佑想也不想,抬手就薅了一把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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