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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凉月里,众人到处奔波忙碌两个月,这会才算是真的放松下来。
所以晚饭时,整个室内氛围一直很热闹。
周决明能喝酒,但量不多,他也不是很习惯那种辛辣苦涩的味道。再者平日里,工作忙碌他也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周决明是几乎不碰的。
但今天晚上,来找他敬酒的人稍微有点多。
祝贺他的、感谢他的、还有些单纯来和他聊个天的,但喝的全是啤的,来人都图个高兴讨个喜头。
周决明虽然淡,但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总归是生活在社会的大圈子里,根本不可能脱开这些交际。
《你好,医生》节目里的人,从工作人员到参与的嘉宾,都是群热情淳朴的人,平日里对他很好。周决明不是不懂,他其实知道的很清楚。
况且别人也不是应酬似的灌他,只是笑呵呵的朋友间碰个杯,周决明没好拒绝。
江诫皱眉看着身边的周决明。
室内温度很高,周决明喝酒不上脸,越喝肤色越白。可能是有点热,这会周决明微微低头,单手扭开了一颗衬衣纽扣,修长手指还将领边抿了抿。
江诫能清楚的看见他喉颈线条的微微晃动。
小量酒杯,周决明也喝了78杯了。
“还要喝吗?”他问。
江诫不是很赞同别人一直找他喝,他觉得周决明和酒这种东西是沾不上关系的。
他以往是从江朝海的身上获得过很多特殊待遇的,那两年刚回来,就算在酒桌上他是最小辈,也没人敢劝他,把酒往他面前递。
但江诫现在在撞破那个强硬狭小的保护壳。
前两周周决明出来拍综艺,江诫公司刚起步,谈的事情多,应酬也多,很是喝了几顿。
他胃不好还在吃药,那晚被助理送回去,好久没来的胃痛又复发一次。
他在沙发上躺了许久,然后梦到了周决明。
他听到周决明清淡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周决明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似乎在问他什么话。
江诫听不清楚,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是自己疼狠了,不由自主加重的自己的呼吸被梦中无意识的自己当成了周决明。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那位熟悉的老医生,然后过来这边。
喝酒的滋味不好受,但他不知道要怎么以合适的口吻劝别人不喝,他没那种经历。
所以话问出来,都奇怪的很,问人家“还要喝吗?”正常,应该没人会这么问。
江诫自己也发现这个问题,他还想找补一句。
但话落,周决明偏过头来,看了眼他,只说:“谢谢,我没事。”
江诫的心有点怪异的跳动,周决明似乎总是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抿抿唇,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决明的侧脸,还是将那句话补完,低低的微凉:“别喝了吧。”
他刚说完,陈周路在桌对面站起来,朝周决明举举手里满溢的玻璃杯。
陈周路个子高,站起来身影甚至能投射过整张圆桌,陈周路的头顶影子刚好在江诫的面前。
他两手握着被子:“周老师,我们可以喝一杯吗。祝你之后…前程似锦,万事如意,一切顺利。”
话说得诚恳,也没带别的意思,但那眼神总有点藏不住的专注。
专注的看着周决明。
周决明也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声音如同往常那样平淡的带点温和:“谢谢,你也是,一切顺利。”
今晚过后,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什么机会。
所以这也有点道别的意思。
桌子上学生多,李思文还是有点理智,桌子上几瓶喝完,就不让人叫了。
江诫倒了杯茶给周决明,他今晚像是一直游离在整桌人之外。
没人敢叫他,也没人敢和他搭话。
周决明接过,说了声谢谢。
周决明端起来喝完,唇边沾了点水渍,他唇色淡,和着水渍更淡。
江诫看着他轻抿唇,那水迹便消失掉。
周决明站起来,绕过江诫的后椅靠背,到清醒些的李思文身边去。
他微微弯腰,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江诫也能听到。
“李导,找您有点事。”
李思文将身后的圆凳拉给周决明,带着逗趣的笑:“周老师,您说。”
周决明的声音有种酒液茶水润过的低和温柔,他轻声说:“节目组的那个一等奖,我只要最开始谈好的那一半。另外一半,就纳入节目组给乡县医院的捐款中,以节目组的名义捐出去。”
李思文彻底清醒了,看着他问:“想好了?确定了?”
周决明嗯了声。
李思文没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知道了,我替他们先谢谢你,好孩子。”
周决明摇摇头。
李思文问他:“累了吗?要休息可以先去酒店,还能找到路吧。这一个个的,不知道要嗨到什么时候去。”
说着他看了看周决明旁边的江诫,意有所指:“也让江总早点回去休息。”
李思文潜意识里有点护短心思,他隐约知道点江诫的来头,想起上次江诫在周决明的家里出现,他那时就不太想周决明和江诫相处。
但这次见,他总觉得在周决明旁边的江诫身上那种外冒的刺收敛许多,况且江诫和张振他们私下里谈的事、包括今天他过来节目的缘由,他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要如何评判,但现今只能先让周决明把这尊大佛请回去。
不然江诫一直坐在这里,实在是太怪异了。
具体的,他只能明天回程路上再找周决明聊聊。况且周决明是个冷静的成年人,智商高有规划沉得住气,也不一定就会在江诫那里吃亏。
周决明拿起旁边的长羽绒服,他们此次行程去到的地方有很多温度很低的山区,也没有空调暖气这种东西,节目组给每个人发了一件某品牌的长款轻羽绒服。
他偏头看向江诫,问:“要先走吗?”
江诫点点头,站起身来。
周决明和桌上众人及几个工作人员道别示意,江诫拿起衣服站在他旁边。
然后是众人主动给江诫道别。
气氛还是有点尴尬的怪异。
两人离开包间走到门口,江诫在后面,关门时他看见里面低下头似乎有点低落的陈周路。
他面无表情的关闭单向玻璃门。
走廊人少,前方就只有一个周决明。
他还穿着今天录制节目的那件白衬衣,外套抱在手上还没穿,步子迈的稳,就是有点慢。
江诫两步走到他那边。
“晕了?”他看着周决明问。
周决明毕竟许久不喝酒,刚刚喝的其实有点过量,这会后劲有点缓上来。
但他只摇了摇头,问江诫:“你住哪的?怎么回?”
江诫自然是和他们同个下榻的酒店,他说:“和你们一处。”
江诫看着过道尽头挂着的电子钟表,今天就要结束了。他隔着袖口轻拉住了周决明的手,说:“周决明,等会。”
江诫最开始在周决明面前是冷漠不耐的,之后是别扭矛盾的,他很少能这样面对面直接叫出周决明的名字。
但此刻,他出口的话却很平直,没有模糊和躲闪。
小明星进圈后,经纪人为图吉利,给他在对外公布的资料上改了个生日。而今天才是小明星的真正的生日,也是周决明自己本人的生日。
楼道尽头的窗户没关严实,有风从细小的缝隙里吹过来。周决明酒后身体发热,这阵风让他舒服,他微微靠在墙壁上看江诫。
江诫的话在空寂只余风声的明亮走廊响起来。
他说:“周决明,祝你生日快乐。”
很笨拙的小孩般的祝福语,没有优美词汇和美好许愿。
时针分针秒钟在这一刻重合,钟表开始转动新一轮的时间。
江诫晚上过来,手臂上搭着大衣,大衣底下他手上拎了个纸袋。
此刻,袋子被他拿起来打开。
他今晚一直表现的很平且稳,这会却有点奇怪的忐忑。
周决明前额的发被那边吹过来的几缕风吹的扬了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底下的眉。
周决明穿很多衬衫,江诫却从未见到他系领带。他还是个学生,许多场合用不到,不用那么正式。
江诫知道,但他想送。
这是他能想到的,安全的、合适的、周决明可以接受的,但又带这点微妙暧昧的礼物。
他在店里一眼看到的高处那两条并排的灰色领带,他都买了下来,店里提供特殊的刺绣服务,但他什么都没绣。
这会他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周决明,另一只手有些无可适从的插进裤兜。
周决明刚刚对他的祝福道过谢。
酒意上头,今天的日子特殊,周决明有一瞬还以为自己仍旧是那个医生。
但对面的江诫却提醒了他,让他清醒。
晚上氛围不错,起码是在周决明和江诫之间。
上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的场景,似乎已经隔了很久,起码还是爷爷奶奶在的时候。
淡然自持许久,能和他开玩笑、嬉皮笑脸的人就太少。学生怕他、同事尊重他、前辈重视他。而亲近的家人都离世后,好友在远处,周决明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个人。
而直到过来这边后,他某次才恍然发现,他曾经也是有点孤独的。
周决明伸手接过江诫手指上挂着的丝带纸盒,两人的手指有一瞬的短暂接触。
若周决明晚上没喝酒,他会察觉到不对。
比如凌晨空寂的走廊上,两个性取向为男的男人面对面对视着,站着,送礼物,轻声说话,还有卡点的祝福语,彼此呼吸相交。
太暧昧了。
但酒精似乎会激发人的惰性,并且在此时争先恐后的占据了周决明的中枢神经,周决明好些年没有松懈过,此时清醒不够、懈怠占据高地,全由第一瞬间的情绪来主导自己。
对面的男人眼瞳很黑,头顶灯光在他眼里映出星子。
周决明又说谢谢。
江诫努力柔和自己的面部表情,冷感的声音他放的不引人察觉的轻:“打开看看,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不知道”这种词语开头的句式,带着点不自信和忐忑,江诫却无意识的直接脱口而出。
周决明看看江诫,打开袋子,里面两个盒子,他拿出来看。
盒体已经氤氲了室内的温热,摸在手上只有盒面特意做糙的略微质感。
江诫的呼吸放的很轻。
周决明在对面笑了下。
江诫很少看到周决明这种笑,硬是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很符合他年纪的一个笑。
有着活力与点点肆意,在周决明身上很少见的。
周决明说:“我18岁生日,爷爷奶奶商量错了,本来是要一个送我正装一个送我领带的,结果都买成领带。”
“好久了,我又收到两条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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