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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温度适宜,和天寒地冻的外界相比,似乎是隔离开来的另一个时空。


    江诫出口的声音在和暖空气中轻轻的撞进周决明的耳朵里。


    江诫以平淡的口吻一提,轻松简单,似乎就只是朋友间轻松的约饭,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周决明抬眼,看向车前镜里快速掠过的车辆和行道树,红灯挂福,年的氛围氤氲在角角落落。


    江诫的家庭情况,从那次他为躲避父亲而住在他家里就可见一斑。这是个团圆的季节,孤独的人也要凑对似的。


    周决明并没有思考太久,点点头,说:“好。”


    江诫看向自己身边的车窗,外界暗沉,车窗像镜子,映出周决明的浅淡阴影。周决明侧脸骨骼清丽,皮肤很白,睫毛稍有些长但不翘,江诫能从模糊阴影中看出那点向下的倾向。


    车内寂静,只有仪表盘偶尔的滴答声。


    江诫谈起自己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的事情,他从未和别人说过的,但气氛使然,他莫名想讲给周决明听。


    “我小时候就没正经过过几次春节。所以我还是在国外过第一次年的时候,才知道北方过年要吃饺子这个习俗。”


    可能是各种节日有什么魔性魅力,每逢团聚的春节或是元宵节之类,江诫的父母会吵的更凶。


    春节期间,别人的家庭是其乐融融、欢聚一堂,而江诫的家里是一地凌乱和冷锅冷灶。所以童年时,他甚至抗拒和害怕这种团圆节日,节日给他留下的印象总是孤寂、寒冷、饥饿,是母亲歇斯底里的眼泪和父亲不耐烦的摔门出去。


    是他想要避开甚至逃开的。


    周决明听他话落,微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然后说:“我们今年可以吃饺子。”


    江诫能感觉到周决明的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提起留学,那些过往记忆也在他脑海里翻了几转。


    那年他刚被江朝海强制性的送出去。178岁的年纪,气性最大,也最有反叛不屈精神。最开始在那边他很是作了两个月,但都被死守着的两个黑人保镖挡回来。


    在那边的第一年春节,除夕夜,江诫再次跳窗跑了,在他跑的喉咙都冒出腥甜的味道时,被在华人街拎着面粉蔬菜的同院同学拦住了。对方也是心大,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江诫单薄的睡衣和微跛的脚,乐呵呵的就上来拉他一起去过年。


    …


    江诫脸色在暖和的车里却冷了些,他先回应周决明的话,说好。


    然后试探着挑着说了些其他内容:“我上次和你讲过我父亲。我出国留学也是他请了两个保镖全程监督我的。那年春节,我简单的逃出来,被我一个热情的留学生朋友遇到了。”


    又遇红灯,江诫踩刹车,偏头看了眼周决明。第一次这样自然的笑出来,伸手比了比:“那个同学的父母春节来看他,还有其他同学,我还是第一次和那么多人一起过年,看他们包饺子包了好多,一个很大的桌面,排列的整整齐齐,我还记得他妈妈那是说这都是金元宝,吃了图吉利。”


    真实情况自然没有江诫说的这样轻松。那年他谨慎、抗拒、浑身都是扎人的冰碴子。保镖为防止他跑,将江诫的所有证件和金钱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没给他。江诫跑出来,除了两只被雪冻湿透的一双袜子,就只有身上的一套单薄睡衣。


    那个留学生朋友叫马文,大咧咧的似乎视这些不见,只拉着他说一起过年,热闹热闹。


    江诫为了躲保镖,临时跟着他走了。那时他是一头全身绷着刺的幼兽,在马文温暖有爱的家里格格不入,像是热锅里的冰块。但他的父母都似没有看出来他的异样,只给他找了干燥的衣服,让他休息等着吃饭。


    江诫都不坐,在客厅角落站了一晚上,看着他们边闲聊边齐聚在桌面包出一排又一排的白色的胖胖的元宝。


    这是江诫从不知道的家庭相处方式,热闹、平和、温暖、甜蜜。


    那晚他抱着热腾腾的煮熟的饺子,终于自逃出来之后第一次开了口。


    他找马文的母亲借了电话,按动那个熟捻于心的电话号码,拨给了国内的陈跃谦。


    他一手捧着碗,瓷碗不隔热,烫的他手掌心发红。他似乎感觉不到,另一只手捏着电话,好久,对面才接起来。


    背景音嘈杂、喧嚣、热闹,陈跃谦在那边声音有些笑过后的余韵,客气的带着疑问的喂了一声。


    嘈杂的背景中,那边很快就有男女声叫他过去玩,江诫顿了顿,然后无言的直接挂断。


    第二天,江诫自己回去了他父亲打造的那座笼子。在第二年年底,他和马文还有另一个计算机天才共同注册了公司。


    …


    周决明听完江诫的描述,浅浅笑了下,开了个小玩笑:“所以你学会了吗?”


    江诫对饺子不热衷,不过节也没试过,他摇摇头:“我不怎么会。”


    周决明说:“我会,可以教你。当然,”周决明笑了下,“我也欢迎你来吃现成。”


    江诫短暂的愣了下,突然响起来周决明这是在呼应他那次在中影食堂和周决明打菜时说的话。那时周决明起身去打菜,他跟着说要帮忙端菜,还说自己不吃现成。然后便是从队伍里别人的闲聊中,他知道了陈跃谦被迫曝光男友的事。


    此时此刻提到,他惊讶甚至欣喜于周决明还记得这些,当然也有些尴尬。


    他缓缓踩下刹车,停在周决明家的楼下。


    这片地区的路灯光时明时灭,所以他刚刚一过路口就开了车里的顶灯。四周漆黑,似乎只有他们的车里是温暖的、明亮的。


    周决明情绪不错,带点温和的笑。


    江诫不想再愣头愣脑的像个傻子,他偏头看向周决明,再次自然的放松脸部肌肉勾出个笑:“那我还是吃现成来的好。”


    江诫黑发黑瞳,又常是精致高档的深色西装,冷漠时给别人的印象总是高不能攀的英俊,过于年轻的成熟男人。


    但他的五官脸型其实更好用漂亮来形容,男女通用的漂亮,清凌凌的俊美。


    此时此刻,他坐在驾驶座,偏过脸来露出个幅度细小的笑来。黑瞳里揉着头顶的亮光,窗外的黑由后方来,将他的轮廓衬的更清楚,他的头有个小幅度的左偏。


    周决明终于看到点他藏不住泄露出的灵来。


    周决明笑容没变,嘴角的弧度轻扬,只说:“欢迎。”


    纪念品确有其事,节目组本来准备直接邮寄给周决明,但江诫揽过这回事当了个幌子。


    将后备箱的东西拿给周决明,江诫踩着厚雪在楼下站了会。天地寂静,细雪不停,这么会功夫,车身已经蓄积一层薄薄新装。江诫微微仰头看着那个特定位置的窗户,等它亮起淡黄的灯光。


    灯开没多会,江诫本来准备转身离开,却看见那扇亮灯的窗户被推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窗内出现,对方朝他挥了挥手,是个再见的动作。


    江诫在黑暗中自然的微翘唇角,然后转身进了车内。


    但这顿春节的饺子江诫险些没吃成。


    那晚他心情非常熨帖的回到自己家,好些年没这么像个藏不住零食的孩子般欣喜期待,导致他这一路一直到家楼下的车库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锁车下来的时候,刚走过地上划分的黄色粗线条,江诫的脚步稍微顿了顿。


    他飞快的低头避开自身后快速袭来的拳风,同时一甩腿横扫来人下盘,却不防左右两侧又有人来扯他的手臂,力气极大。


    江诫两手手肘同时发力,以一敌四,飞快的闪避和袭击。


    但很明显,他大了,他父亲派来对付他的人也升级了。


    有人一拳直抵江诫的喉骨,江诫侧脸后仰上身,抬手与其相撞,同时抬腿踹开右侧那人。


    最后是道威严男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是那道让江诫恶心的男声,淡淡的说:“养你们有什么用?4个都制不住他。”


    江朝海又笑了声,那声音听在人耳朵里,泛起连片的鸡皮疙瘩:“也不愧是我儿子,行了别磨蹭。”


    江朝海此次准备充分,亲自来抓。他话落,就又有四个高大男人包裹过来,其中还有金发白肤戴着墨镜的外国佬。


    几分钟后,江诫被拷着手,坐在车后座江朝海的身边。


    他侧脸、额头、手肘、腹部连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或是肿大,有汗从发丛中向下滑落,流过额角出血的伤口。江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将自己锁进那个冷漠的壳子。


    江朝海捏过江诫的下巴看了看,与江诫的眼神相对,吐出两个字:“犟种。”


    江诫抬脚直接踹了过去,江朝海有些狼狈的避开,吼道:“停车!”


    车在绿灯前停下来,后方堵住的车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喇叭,副驾驶下来个白人打开了后座门。


    再次启动,江诫的脚也已经被麻绳紧紧捆住。


    他反而消了气似的,卸去力气,懒散的倚靠在车椅背上,目光无声的盯着宽敞的车:“江诫,你给我搞清楚,我是老子,你是儿子。别以为自己私下搞那点小儿科的功夫我不知道,我没空等着你玩过家家。”


    江诫没管江朝海在耳边的喧嚣。他此时是在庆幸,江朝海似乎是得到消息今天在楼下守株待兔而没有直接的跟踪,他应该不知道也不关心周决明的存在。


    毕竟,江朝海这次带他回去的原因,说好听点是结婚,难听点就是配种。


    前段时间,在季青越的反击和梁则解约的接连冲击下,飞天确实受到重创且声誉下降许多。


    但大老板江朝海的丑闻虽然成为别人的谈资,对总公司的运行影响却并不多大。


    不管如何,飞天二十几年的基业摆在这里,此次受到的风波只是让他摇晃几下,大楼不塌,仍旧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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