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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江诫在餐桌上简单的把他自小和江朝海的纠葛、延续至今年春节前夕一系列事情都挑着给周决明说了。
江诫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所以他很客观的把自己的算计、把自己强制的一面也都讲给了周决明听。
他是忐忑又紧张的,他害怕周决明流露出厌恶的一面,也害怕周决明的不赞同,但他更深的期盼却是周决明可以接受他、或是了解他的这一方面。毕竟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伪装自己瞒着周决明。
但周决明那晚听过江诫的事,反而觉得江诫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他对江诫的做法谈不上赞不赞同,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和经历,他也无法站在上什么事不关己的角度上去批判几何。
然而江诫冷静的、沉稳的、一击即中的干净利落的反抗,周决明却是欣赏的。过往他觉得江诫是只有那层成熟冷漠的大人皮,内心是单纯乃至带着点稚气的,但此次江诫给了他新的看法和意外。
幼狮是幼狮,但再幼,他的天性也不萎化成无害的奶猫。
所以周决明放下自己勺子后,擦过手指嘴角,看着点灯光下自己对面的江诫,对他的所述给了三个字的评价:“很厉害。”
听到这话的江诫却有些摸不准周决明的态度。早在今晚见到周决明开始,他的脸部肌肉就不打招呼的松懈下来,有着自己的意识似的越发柔和起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周决明没说话,似是不解。
周决明与他对上眼神后,眉心微挑,笑了下,再次解释说:“是很褒义的厉害的意思。”
江诫与他带笑的眼睛对视,这一次没有再忍不住的快速撤回,而是直直的看着对方:“周决明,你是在夸我?在…支持我?”
周决明莫名有点在他这种明澈的、不避不闪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以往对人的长相并无太多看重和研究,对他来说大多人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这会却觉得江诫长的是真好,冷漠时明明是与别人隔着千万距离感的高不可攀,一旦那双眼睛开始认真看着你的时候,脸部线条自然的柔和下来,整个人又泻出青春恣意的少年意气与清透,还有些止不住的羞涩。一个已入职场几年的男人身上却还是这种气息。
周决明点点头:“若作为局外人,客观来说,我觉得你的做法算是很可取;而做为你的朋友,我自然是会支持你的。”
这种过分偏向的话自然的脱口而出,周决明微微皱了皱眉。
对面的江诫却已经低下头,轻轻的噢了声,手里舀着碗汤,声音低低的,有些自嘲的笑了声:“我以前不论干什么事情,都不喜欢和别人解释,因为我知道,就算解释别人也不会理解和支持。这次,我都觉得我有些过分,但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朋友。”
江诫把汤碗放在周决明面前,瓷碗底与理石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江诫看着周决明的眼睛,说:“谢谢你,周决明,我好高兴。”
周决明喝完一份粥,已经有些撑,但江诫递过来的确实只有一碗清淡的骨汤,他便没有推辞。他看着对面江诫亮晶晶的眼睛,只是一边搅着汤一边开了个小玩笑:“我肯定不是第一个支持你的。你被救出来,那些帮助的朋友也肯定支持你。”
江诫想起蒋正意他们,他以前觉得自己和他们只是通过合作与聘请关系联系在一起的。
但周决明这样一说,江诫想了想,若是他们有情况,他也会全力支持,但那和周决明的认可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
这一年匆匆又缓缓,终究还是走到这最后一天。
蒋正意和宋肴然两人在春节的前一天要离开首都,他们还是要回公司总部。走前蒋正意来劝江诫跟着他们回总部,说马文也劝他过去一起过年,他一个人在这边太冷清。
江诫那时正在沉海传媒的办公室,他将柜子里的几包烟扔给蒋正意,声音挺冷的说:“我记得是我每年付给你高昂薪酬。”
蒋正意斜倚着身体往宋肴然身上靠,露出个贱笑来,一身赖皮模样,完全看不出他以往是北美地下拳馆的招牌。
他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尖闻味道,只笑嘻嘻的说:“老大,你看你平时也不需要我,而且江哲说不准这两年比我还能打。而且你一有危险,我每次都是携家带口马上赶来。但上上次,你不是说让我们别来找你吗?”
上上次,是江诫趁机往周决明家里去的时候,那次蒋正意都到了机场,江诫还是让他走了。
宋肴然在旁边朝蒋正意翻个幅度很小的白眼,补了一句:“谁是你家的?”
蒋正意笑了,把头往他细瘦的肩膀上轻轻一搭,轻轻蹭了蹭:“我是你家的。”
江诫有点看不下去,冷着脸让他们赶紧离开。
宋肴然看了蒋正意一眼,蒋正意翘着脚,屁股没从沙发上挪一分,又问:“老大,你从来不和我们过年。但今年,你是要和你追的那个‘很好的人’一起?直接破你的例?”
这是宋肴然他们第一次看见江诫勾起那总是平淡无波的唇角,整个人像是突然多了种散不开的鲜亮,像是高处的花突然盛开那般流溢出华彩。
江诫大大方方的说:“是啊,我想和他一起过年。”
宋肴然和蒋正意听过这话,没再让江诫催,直接拎着东西走了。
…
春节这天,下午江诫便去了周决明的家里。
他到时又拎了许多肉菜,开车绕路去菜馆拿的最新鲜的。所以周决明开门时,一看见便无奈的很,说:“我们今天吃饺子,吃不了这么多。”
周决明的家里总是暖和,但今天过来开门的周决明却穿着件稍显正式的衬衫,下面是条黑色的休闲西裤。
不是他过往在家总穿的柔软居家服。
江诫隔着周决明还没摘掉的薄薄的镜片看向对方的眼睛:“你今天…有事?”
周决明退开来,让江诫换鞋进屋,摇摇头,唇角有浅浅的弧度:“今天毕竟过年,来个正式一点的告别。”
这是周决明爷爷的习惯。爷爷是个传统但又讲究的人,生活里有很多仪式感。比如家里有人过生日一定要正式的聚餐祝福,比如每年元旦节都要邀请能来的学生在家里吃羊肉火锅,又比如春节时一家人就算不走客也要打扮的整洁好看。
爷爷是个乐观又热爱生活的人,他教给周决明的最简单的一条便是:认真对待生活,珍惜我们在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上的每一天。
所以周决明潜移默化中带着许多爷爷交给他的习惯。
面已经发好了,周决明给江诫倒了杯水,摘掉刚刚看书时带上的眼镜,进厨房洗手。
江诫在门口脱掉了自己的大衣外套,想了想,又脱掉了那层薄毛衫,脱掉后他里面也和周决明一样,是件修身的衬衣。只不过他是黑色,周决明是白色。
江诫端起水杯,看见周决明已经将餐桌整理了出来,桌面上铺了层带点厚度的不粘薄膜,他从厨房里端出来玻璃盆里面发好的大面团,又从冰箱里端出两盆提前调好的馅料。
江诫进厨房洗了手,然后端着杯子站在了餐桌边。
周决明看了一眼身边的江诫,笑了下:“一个玉米虾肉、一个香菇猪肉,吃吗?”
江诫点头。
周决明又说:“没事的话,你从冰箱和你刚刚拎过来的袋子里面选些你想吃的菜,我们今晚再烫个火锅。”
周决明话落,江诫两口喝掉捧着的温水,进了厨房。
但他今天话有点密,挑一种菜问一声周决明。
“周决明,你想吃莴笋吗?”
周决明说:“可以。”
“那金针菇吃吗?”
“可以。”
“五花肉片?”
“可以。”
“豆芽?”
“可以。”
…
江诫拿一样问一句,到最后周决明无奈的打断:“江诫,你挑你喜欢吃的,我不挑食。”
江诫在那边噢了一声,隔了会,然后又问:“周决明,那你吃什么水果?”
周决明将面团扯成小块,用擀面杖将它们都擀成薄薄的一片,听到江诫的问题只得扬声回答:“冰箱里的我都吃。”
江诫在厨房待了半个多小时没出来,其间一直有细小的水声或切菜的声音。
他再出来客厅时,手上端了一盘切好剥皮的果盘,放在周决明身后的吧台上。
江诫捋起袖子,拿起一张周决明擀好的面皮,看着周决明手上快速的动作。周决明手指很长,动作快且利落,包好的每个饺子大小相似形状整齐,带着点美感。
江诫看着看着,就想起周决明在节目里做实验时手上干净利落的动作。
他开口道:“周决明,你教我包饺子吧。”
周决明手上动作没停,将一个饺子排到整齐的队伍里,偏头看了眼江诫:“可以。”
他微微偏了下身子,让江诫能更清楚的看明白他手上的动作,一边动作一边解释:“放半勺馅,面皮边上沾点水增加粘性,然后…选择饺子的一边合起来大概1,选饺子的一头从右往左慢慢的叠这种小褶子,之后下水才不容易露馅。”
周决明放下手里这个“教学示范”,看了眼江诫,看他表情还挺认真,所以笑了下,问他:“会了吗?”
江诫拿起馅料盆里的小勺,抿抿唇:“我先试试。”
动作是按照周决明教的、步骤也是一模一样,但江诫包出来就是不好看又闭不上边,丑丑的,感觉下水就会垮。
他微皱着眉抢救手里这个失败产品,周决明便又给他示范一次。
然而江诫的手指似乎总是不能在合适的地方使力,周决明包出来的饺子是“月牙形”,他包出来的饺子像是煮好的灌汤包的“摆烂形”,摊成一片。
他觉得自己是在给周决明增加工作负担,准备还是先回厨房洗菜切肉。
但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捏着他右手食指放到合适的地方,微微使力,连贯的打了5个漂亮的褶子。
周决明的手指温热,指尖站着一层面粉,带到江诫的手指上,留下一层贴合的证据。
周决明似乎靠的很近,所以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直接过电般抵达江诫的大脑皮层,三个字就撩拨起江诫敏感的神经。
周决明说:“这样捏。”
只是带着他捏好手里这个趴着的饺子,周决明就已经退开。
但江诫却有些发愣,手心瘫着的饺子终于“站”了起来,一弯白白胖胖的元宝。
他的手指本来是凉的,但被周决明接触后发起了热,这热度不消,甚至从手指漫过手臂到了脖颈耳朵,像是火种点燃废纸,逐渐升温放出烈焰。
江诫觉得自己可能是彻底学不会包饺子,也根本没法学,心思已经完全跑开。
所以他在砰砰心跳的趋势下放弃了这项活动,转身将厨房里需要切的烫火锅的肉和菜全都端到客厅餐桌上,占据了周决明餐桌一半的位置。
周决明看他在旁边低垂着眸红着耳朵将羊肉切成薄片,想说厨房里不是更方便。但想了想,还是没出口。
两人简单的聊着天,这种机械化的工作时间似乎在两人来回的言谈中加快许多。
聊的都是些安全又大众的话题,从过年习惯、到喜欢看的书、再到来年大体的打算。
小小的一套出租房,室内温暖,呼吸间都是食物的淡淡香气。
暮色降临,屋内开着灯,小小的亮着灯的窗口融入前后左右相似的亮块里,形成这千万团聚中的一小块。
自爷爷奶奶去世后,周决明首次在异时空的异世得此团聚。而江诫也是第一次跨过让他恐惧的节日,被真正该有的年节氛围覆盖。
他们终于融入这合该团聚的时节。
桌面上热气蒸腾,周决明做好了两个口味的火锅底汤,一半是菌菇、一半是微辣的肉汤。
两个年轻男人,相对而坐。
饭前,江诫给两人倒好新榨的果汁,再抬起头,便看见周决明站在自己面前,递给他一个银色包装的礼盒。
周决明的肤色被顶灯温柔的抹上一层亮色的釉,以往让江诫觉得冷漠的靠近无法的那张脸上,眼角眉梢终于带上点由内而外散出的笑。
周决明说:“江诫,祝你新年快乐。”
时间的钟表才走到下午6点半,他们开饭很早,电视里的嘈杂还没开始,屋外也没有任何喜庆的炮声,所以四周很静。
江诫有些愣怔的盯着对面的周决明,突然感觉到手机在自己的兜里振动,是唯一的突兀。
他飞快的伸手进兜里掐了手机,接过周决明递到自己面前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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