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两人一熊坐在伙房门口。
另外两只圆滚滚也爬回母亲的身边,钻进四丫的怀里打着哈欠要睡去。
四丫整只熊都处在一种心满意足的状态,摸着两个崽子惬意得很。
而桑榆却不一样。
她晚上其实并没有吃多少,就陪着大家伙喝几口汤。
满怀大笑的背后,是沉甸甸的心情。
她生活在和平的年代,有些东西不需要她去背负。
但现在不一样,作为和不作为。从不同的方面来看,都能成为一种原罪。
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脑袋,歪过身子冲着旁边的几只道:“天亮了,四丫,带着孩子回去睡觉。”
羽眼睛紧紧地锁住她:“你也去……”
一天一夜没睡了,这个女人身子那么弱,怕是要撑不住。
“我得先去找一下岩。”
桑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乎乎,感觉风一过来就把她的话给卷过去。
“那我跟你一起。”
桑榆转头看着她,嘴角噙着笑,让羽心里又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她下意识地低下头。
“你才多大点,这么久不睡,是不想长高了吗。”
“你不睡我也不睡!”
“怎么这么倔?”
“哼……”
“真拿你没办法,行吧,那你帮做件事……”
“你去安排一下巡逻队的人手,分了十二个小队,要保证时时刻刻都有小队在巡逻,大伙轮流休息,这几天都不能松懈。”
即使他们已经取得了全部的胜利。但谁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
这是公事,羽没办法拒绝,只得起身,背起自己的弓箭,召集一队的巡逻人员。
“在这之后,你还要再帮我做件事。”
羽求之不得,听完了她的吩咐后,这才起身去办事。
而桑榆自己,最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转身朝关卡的方向走去。
关卡靠近山脚处,一个巨大的土坑里,那里面的尸油还在燃烧着。
坑边站着一个落寞的身影,是岩。
看样子是站了一晚上。
桑榆脚步很轻,走到他身边,望着眼前冒着浓烟的火坑,道:“还是很难过啊。”
在这场大战之前,岩整个人仿佛一个充满气皮球,坚硬着时刻紧绷着,而大战过后,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变成无比颓然。
妻子被鹰部落的人侮辱,最后丢了性命再也回不来,女儿也在袭击中受了伤,至今都还没好全。
为此,在去集市交换的时候,他杀了鹰部落塔一行五人,先前在审讯冬几人后,又尽数将人捅死。
每次杀完人,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岩都会陷入短暂的癫狂,之后就是深深的自责和迷惘。
昨夜里,他大开杀戒,一连杀了七八个人,黑鹰就是他亲手补的刀,了结了那个男人的生命,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掉鹰部落的每一个人。
直到战争结束,才发现身上染满了鲜血,除了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黑鹰死了,更多的鹰部落的人死了,可自己却没有报复完的快感。
听到耳边首领的声音,他转过身,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连火坑都消失不见了。
等他看向地面,却发现地上都是被绑了起来的俘虏,是鹰部落的那些人。
岩有些受不住,明明已经把他们全都杀光了,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恍惚中,首领把那把雪亮的刀子丢到他跟前,让他去继续杀人,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全部屠尽。
岩拾起刀,摇摇晃晃围着那群俘虏走了一圈,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穷凶极恶的人此时却被定在了原地,和牲畜一般。
他一个一个地寻找着,想要寻找到当初虐待自己妻子的那个人,乌曾经告诉过他那个人的特征,可找了两遍都没找到人。
他恍惚中又想了起来,那个人昨晚已经被自己杀死了。
他有些失落地抬起手中的刀。
首领在身后催促他动手,可他一眼望过去,这些人如同待宰的羔羊,脸上都是一片死灰,毫无表情。
一时间突然下不来手。
他尝试着想要刺死最靠边上的一个男人,可当刀尖抵住男人的胸膛,他再也没有办法插下去。
他宁愿这个人能在这个时候反抗,甚至跳起来攻击他,这样他就有理由,也会不眨眼睛地直接将手中的刀插入他胸口。
可那个男人并没有那么做,他的手被绑在身后,两个膝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岩手脚不停地发抖,即使他不管怎样想起以前的种种遭遇,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下手。
等他转过身,一直守在他身后的女首领却变了个模样。
“杀戮没有对错,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有些以前的来不及做的事情,现在还有机会做,不要被过去绊住看不到眼前人。”
眼前人?
岩心中一震,瞪大了眼睛。
刚刚地上的那些人却不见了,边上还是那个火坑。
而眼前,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从首领身后探出小脑袋,咧开嘴,叫了一声「阿父」。
前些日子以来,为了报仇,岩兼任着训练着队伍的活,还要搞部落的建筑工作,白天一直很忙。
梨自从受伤以后,和其他小孩子一起,都是慈和香在照顾。等岩晚上有空去看她的时候,小姑娘都已经睡着了。
加上他为了集中所有精力放在报仇上面,也忍着不去看女儿,导致父女两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能够正正经经地说上话了。
如今见到女儿已经可以蹦蹦跳跳的下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喉咙立即就哽住了。
“好孩子,别过来,阿父身上脏。”
女儿被慈他们照顾得很好,连皮肤都白净了不少,不再是以前干巴巴的模样,身上套着干净整齐的小兽皮,头上还扎着两条小辫子。
忽闪忽闪的两只大眼睛,看着他的方向。
岩瞬间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那么脏过。
他拼命地让女儿后退。
可梨却一脸开心地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岩再也没忍住了,把女儿抱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梨还小,不知道阿父为什么哭,昨天和鹰部落的战争,她们这些小孩子并不知情,早早就被哄上床睡觉了。
关卡离营地有段距离,她们睡得沉,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阿父,你哪里疼,阿梨给你呼呼。”
看着父亲泪流满面,孩子也忍不住露出难过的表情。
岩赶紧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急急忙忙解释道:“阿父是见到我的阿梨太开心了,就会哭。”
“可我每次见到阿父都会开心地笑,阿父要是哭,阿梨就不敢再见阿父了。”
“不是,不哭了,阿父很开心,好孩子你看看,阿父在笑着呢。”
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后终于获得了女儿的谅解。
父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话,看着岩放松的肩膀,桑榆舒了一口气。
外面冷,梨年纪小,桑榆让羽先把梨带回去。
岩哄着女儿道:“阿父昨天晚上杀了几头大野狼,等会儿洗完澡就去找你。”
梨这才牵着羽的手一步三回头地朝营地走去。
岩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眼底不知什么时候起染上了一抹的柔色。
“梨很可爱。”
听到自家首领的声音,岩这才转过头来,站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这个时候,他卸下身上所有的伪装和力气。
是的,岩虽然也才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只是看起来比较显老,像个大叔。
好在身子骨还算强健。
听到首领夸自己的孩子可爱,岩吸了一下鼻子,最后终于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你赢了……”
桑榆摇了摇头:“是你赢了。”
岩笑了笑,这是桑榆第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
“嗯,是我赢了。”
他点头:“梨很幸福,因为她们的首领是你,以后不愁吃不愁穿,不怕被人欺负。”
眼前的女人,也将会是部落里所有女孩儿的榜样。
以前岩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将来会怎么样?
会不会比部落里面的那些女人还会更惨。可如今他知道了,只要她们愿意,她们会成为眼前这个女人一样的人,无关地位,更重要的是她们的眼界,勇气和智慧。
真好。
她们这一代会更幸福。
看着岩放松的身体和展开的眉眼,桑榆也终于放下心来。
“回去好好休息,部落建设进度也得跟上了,你这个建筑队的队长可不能拉后腿。”
岩忍住鼻子的酸涩感,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定准时参加部落建设,永远听首领的话。”
“永远做个好父亲。”桑榆补充到。
岩紧抿着唇,最后挤出两个字。
“一定!”
硬汉柔情,这种转变让桑榆也是百感交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去睡觉了。
好在现在是冬季时节,除了一些手工活和巡逻工作,部落就暂时没有给大伙安排什么实质性的工作。
所以这场大战过后,大家伙就趁着这个时候继续休养生息。
这次和鹰部落的战斗,对方倾巢而出,剩下的老弱妇孺已经不足为惧,这个部落算是在这片大陆上不复存在了。
相信要不了多久,鹰部落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会传到其他部落的耳中。很快,凤凰部落的名声也将响彻这片大地。
但随之而来的挑战也将会越来越多。
她不想战争,但也不惧怕战争。
为了防止其他哪个不长眼睛的部落这个时候想撞到上来,所有的防御工作要全面恢复好。
生活还要继续,有些事情注定要被遗忘在过去。
很快,天气渐渐暖了起来,雪一点一点地融化开,露出了掩盖了接近三个月的土地。
部落的生产活动又进入常态。
狩猎队开始去更远的地方挖陷阱狩猎,建筑队的人继续筑高围墙。
但桑榆对制陶队进行了重新调整,改名为砖瓦队,专门负责烧制陶瓷和砖瓦等建筑材料,并从建筑队中调了二个人加入砖瓦队,开始大规模地烧制砖瓦。
部落建设,离不开一砖一瓦,桑榆打算接下来要准备筹建砖房。
竹屋当然可以住,但也只是短期之内的苟且,这样的屋子存在很多的弊端,而且空间也特别窄,寿命也就几年的时间,还得时不时进行修缮,不方便未来长远的发展。
所以竹屋只能算是他们的过渡房。
如今「衣」「食」方面方向明确,整个条件也开始渐渐的好了起来,那么接下来的重心也要放到「住」和「行」上面。
真正的居民房要搭建起来,城市的系统和设施也要搞起来。
学校、医馆,还有部落的议事厅,都需要砖块。
这些建筑和基础设施都离不开砖瓦。
烧砖制瓦这个事情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这个决心定下来之后,桑榆没事就开始鼓捣,拿着她的小本子出来画设计图和模型,每天都在进行大量的脑力工作。
一心想着怎么搭建烧砖的窑。
制陶有专门的土窑,烧砖同样也是。
两者不同共用一个,而且烧砖的砖窑还得要更大才行。
桑榆计划是要造出一个能一次性烧上万块火砖的砖窑了,建上五六个,轮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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