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桑榆一直想要一个铁锅子,用来煎油炒菜。
她只是跟打铁场提了那么一嘴,说将来等把这些农具和武器做好了,要打几个大铁锅。
角就把这个事情记在心上,下雪天大伙在炕房休息的时候,他就去河边打铁场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打出了一个小脸盆那么大的铁锅,送到伙房。
桑榆见到这个锅子,可高兴坏了。
刚好今日吃的是鸡肉,这些鸡被雀这些养殖场的队员养得肥肥胖胖的,满身都是黄油,这些黄油也派上用场。
现在的铁锅没有像现代那样为了防止生锈做氮化处理,所以不需要开锅。
但桑榆还是走了一遍开锅的流程,直接用动物油脂热锅,均匀地覆盖锅内表面,小火加热五分钟就完成开锅了。
一大坨的鸡油黄澄澄的鸡油被丢进锅里,还没有锅铲,只能用竹片子代替,等油煎出来后,再把鸡肉倒进去进行翻炒,加入姜片和盐,肉香味顿时被激发出来,这个味道远是陶锅炖煮所不能比的。
部落的人也远远就闻到了香味,都围在伙房门口伸头往里边瞧。
桑榆有些哭笑不得,铁锅里炒的只有四分之一只鸡,他们每个炕房分的可比她们的都多,可没办法让所有人来一起吃。
最后只得应允道:“这个锅子每个炕房都能拿去轮着用,想吃什么自己炒。”
这才保住自己的这一锅炒鸡肉。
围观的人们终于散去,桑榆让圆把蘑菇和一些泡软了的干笋丢进去一起翻炒,差不多了就加水盖上竹盖子焖一焖,再做了几个面饼子贴在锅边做锅贴。
等起锅的时候,揭开盖子,香味扑鼻而来。
这香味让原本要出门的角忍不住收住了脚步,桑榆见状,便邀请他留下来一起吃饭。
他心里觉得无比荣幸,嘴巴子都要咧到耳后。
桑榆个人是有些洁癖,不过她善于隐藏,没表现得过于直白。
除了羽,她也很少和大伙一起同锅吃饭,出门在外主要啃干粮,有汤就率先舀到自己碗里,吃完就不再加汤了。
如今同样也是如此,将几块鸡肉夹到自己碗里,拿了自己的锅贴就开吃,脸上依旧泛着笑和大伙儿一起边聊边吃。
角这样的大老粗自然是没发现什么。如今能跟首领一个饭桌上吃饭,欣喜若狂,一个劲地表示自己明年会打出更多的铁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今你妻子也刚怀孕,你除了部落的活儿要干,还得多多关心她。”
首领居然连家庭的事情都要关照到,角只心里哪能不感动,他是最早跟着桑榆的一批人,一开始他还对这位新首领各种不认同,没想到一路走来,在她的带领下,部落越来越好,连以前他们觉得高不可攀的岩石部落。
如今也都得靠着自家的部落过活,部落达到这样的影响力,角如今对桑榆是心服口服。
“首领放心,我会照顾好萍,也会照顾好部落的事情。”
“嗯,安心吃饭,好好过日子,等明年建房子了,你们这些有孩子的家庭就先搬进去住。”
“首领,这可真的太好了。”
果然不管是什么时候,人们对房子的情结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当然是真的,不过咱们部落人口不多,建房子的人也少。如今排水渠还没建好,房子还得往后挪一挪。”
“不着急的首领,现在的竹屋住得很好,我们能等。”
他们能等,桑榆却不能等,她只想着让部落早日变得强大,另外她还是想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回到现代去。
回去的念头就从来没有熄灭过,只是见到部落这人们还如此艰辛,她也狠不下心来。
且不说还能不能回去,但一想到要走,就忍不住要瞟着身边的小姑娘,自己要是走了,她会有多难过。
自己会有多难过。
“不过有岩石部落帮我们烧炭,我们手工队也能腾出更多的人手去做别的事情。”角说道。
“首领,我们什么时候去给他们建炭窑?”
“雪停就去,你和岩去一个就行。要是你去就带一个他们建筑队的人去建窑。要是他去,你就安排你们队负责烧炭的跟着去,你们去了之后,等他们烧出第一批炭再回来,免得他们遇到不懂的事情不知道找谁问。”
“是首领,我会看着他们都会了再回来。”
“话是这么说,也还是需要早去早回,部落也需要你们,你家里也需要你。”
听到家这个字,角忙回道:“是……”
几人刚吃完饭,桑榆打算回自己的竹屋窝着。
她的小屋也有炕,进入冬天的时候,羽还上山去割了些棕榈叶回来给屋子加固,现在屋子不漏风,待在里面暖呼呼的,舒服。
可谁知没躺下不到十分钟,却见有人来报,说围墙的大门口点起了小烽火,像是有人来访。
如今的烽火分两种,大烽火和小烽火,小的是有访客,大的是有敌袭。
桑榆刚出门,就马上有人牵着白雪过来,她赶紧上马,接着转过身朝羽伸出手。
羽早已将弓箭背在身后,拉住她的手腕借力上马,一个跃起坐在她身后。
众人眼前一眨,一马两人已在十米开外。
高忙道:“守卫队,全部上马,跟上去。”
十个人十匹马迅速跟上,朝围墙方向冲去。
到了关卡处,桑榆勒住马匹,羽已经飘身落地,迅速沿着墙边砌好的台阶攀上了墙头,搭箭戒备。
等桑榆上到墙头,映入眼帘的是大约七八十人的队伍,每个人面黄肌瘦衣不遮体,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更有人被冻晕了倒在地上。
桑榆眼神锐利,扫过整个队伍,身强力壮的不足十人。而且这几人看着也疲惫不堪,眼眶深陷,可想而知这一路也没少遭罪。
一群人匍匐在地,请求收留给口饭吃。
看上去好不凄惨。
即便如此,桑榆也不敢掉以轻心。
“领头的出来说话。”
这群人一个看着一个,摇摇头,说没有领头。
“领头的死了。”
“我们不是一个部落的,是一群游人凑到一起。”
“好,就你,你站出来说话。”桑榆指着回话的那个男人道。
男人看了看左右,确定是叫自己,这才站了起来。
桑榆让高前去问话,她跟这群人语言上还是有很大隔阂,现在部落的人跟她久了,对她的说话方式是熟悉了,可外边的人却未必。
高赶紧带人出门问话,问完情况,再汇报给桑榆听。
原来这群人并非只是一个部落的人,分别来自草部落和姜部落,还有沿途加入的其他游人。
草部落是被别的部落灭了族逃亡出来,姜部落是因为没有储备粮食,只能漫无目的地跑出来找,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如今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草部落的首领在部落沦陷的时候已经死去,而姜部落的首领是死在半路。
这个男人叫做厉,其实先前也是个游人,半路才加入这群人。
几拨人撞在一起,没有吃的,想去投靠别的部落。可此时正是冬季,每个部落自己都还饿死人冻死人,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
后来他们听说有个叫凤凰部落的十分富硕,可以往东边走试一试。
于是这群人就冒着风雪往东赶路,一路又饿死冻死了十几人,这时候才来到这里。
听完这些,桑榆只觉得无比悲凉的,原始部落的生产力实在太低下了,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房子住,才会频频出现饿死冻死的情况。
如今自己在这里,也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下去。
况且,现在凤凰部落才两百多人,是时候扩大人口了。
之前从鹰部落救回来的那些人,忠诚度早已通过验证。如今已经成为部落的第二批居民,桑榆已经做好接纳第三批人的准备了。
不过这些人想要加入部落,也还是得经受考验。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辞,还有就算他们是真心想投靠,也还要筛掉一些人品不行好吃懒做不愿意劳动的人,要使整个部落的队伍思想上纯洁,行动上积极,心智上淳朴。
她不希望整个部落的发展被内耗掉。
但她同时也观察到,人群中居然还有两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尚在襁褓之中,这让她的警惕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条件如此艰难,孩子都舍不得丢掉,也没出现人吃人的情况,这群游民素质算是好的了。
墙外没有草棚,桑榆只得决定先让他们进来暖和。
再在这样冰天雪地里耗下去,那几个孩子怕是都熬不过去了。
“先搜身,男的搜男的,女的搜女的,不能带武器进来,不愿意扔掉武器恕我们部落不能收留。”
确定没有武器后,这才让人打开大门。
“把人带到墙后的棚子里,生火,别让人冻死了。”
“高,你带人守着他们,谁敢乱跑直接处死。”
桑榆吩咐完之后,遣羽回去给圆报信,吩咐她煮好木薯让人带过来,免得有人饿死。
围墙后面的这几间大棚子是专门会客用,包括和黑部落交易麻的时候也都是入了墙门然后在这里交易。
最重要的是后面还建有厕所。虽然坑位少,但不至于让这群人随地方便。
桑榆看着眼前这一群活脱脱的野人,心里盘算这等雪化了,要在墙外建设一些大棚子。
可供人投靠或者休息,要是有人想要收留的,就让他们在墙外先行住下,待考核通过了才能进入部落。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而且这些人常年不洗澡,身上或许还带着病菌,让他们混进来,传染给部落里的人可就不好了。
但如今到这个地步也不能见死不救,只能将他们圈在这几个棚子里,进行观察。
棚子里的火烧了起来,让原本要冻僵的人终于缓了过来。
晕倒在地上的人也被抬进棚子里,一点点灌入热水,这才渐渐地苏醒过来。
孩子们也终于缓过气来,开始嗷嗷大哭。
高正在盘问情况,看着眼前这群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人,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他们在鸟部落不也是这副样子吗,又脏又饿又怕,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可反观自己和身边的几名守卫。如今每个人身上穿着米白色的麻衣麻裤打底,外边还套了兽皮,干净又保暖,头发或长或短。但都洗得干干净净,每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他忍不住和其他守卫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里也是同样的感慨。
“高,这几个棚子还窄了些,不太能挤得下人,你带人去山上再砍些竹子来多搭两间屋子,建房子的时候留意谁愿意搭把手的。”
高领命而去,很快找了人扛着砍柴刀上山砍竹子。
以前砍竹子要用火烧根部。如今打铁场那边做了三四把砍柴刀,三四刀下去竹子就倒了,简直不要太方便,不要多久就把竹子扛回来,多搭了两建棚子给这些人住下。
六间竹屋子,每间十二三人,挤一挤刚好能住得下。
每间竹屋子里都生了火,游人烤着火,终于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部落里送来热汤和木薯,大家争先恐后地想去拿食物,却被眼前这个高瘦的男人呵斥,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拿。
每个人都分到一大截热腾腾的木薯还有一碗热汤,再围到火堆边慢慢进食。
“天哪,原来我们游人也能用陶碗喝汤!”
“啊这个汤——”
“汤怎么了?”
有人闻言不禁惊恐万分。
“这个汤里面有盐,太好喝了!”
众人怒怼了那个大惊小怪的人一眼,这才安心喝汤。
热气腾腾的汤,带着骨头的香味。虽然没有肉,但上面飘着油花,里面还放着不知名的野菜和菇,香喷喷的。
有人忍不住大口大口地饮用,有人则有些舍不得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再咬一口粉糯温香的木薯,忍不住发出好吃的喟叹声。
看来这个凤凰部落真的很富有,有这么好的食物分给游人吃,他们去过那么多部落乞讨,都是被轰了出来,有些人甚至连陶器都没见过。
忍不住一边吃一边落泪,心里祈求着凤凰部落能把他们留下,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吃饭的时候,高向所有人宣布规则,他们可以在屋子和围栏之内的范围活动。但是谁要是擅自闯过围栏,就直接射死。
众人一听要被射死,吓得肝胆乱颤,忙表示不会过去。
但是高又宣布了一个让他们错愕的事情。
想留下的,把头发剃了。
第72章
这些人太脏了,那满头的脏发里边含了多少虱子和跳蚤,不卫生,也容易滋生及细菌。
这些东西桑榆看不得。
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她说不定还想把这些人一个个丢进河里,洗干净了再捞上来。
如今退而求其次,先把头发剪了再说。
跟当初凤凰部落开始施行剪发和洗澡政策的反应一模一样,几乎所有人一听到要割发,下意识都是拒绝的。
“我们首领说了,你们可以不割头发。当然,我们现在也不会赶你们走。但是如果你们想加入部落,就得剪头发,不想加入的,等雪停了就得离开了。”
这话一说,原本的议论纷纷都停下来了。
对于草部落这样被灭了族的人来说,过去已经回不去了。
而人群里,厉和其他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随即保持沉默。
其中一个男人出声道:“那我们先不剃,等雪停了再说。”
后面有人跟着附和,如此一来,包括心里抗拒的,还有一些可剃可不剃的,全都先选择先观望再说。
这就是引导和带动的力量。
如果用在好的方面,那将会无往不利。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那也将会是另外一回事。
高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明显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不够果断和缺乏经验。
毕竟事先已经先说明了可以剃也可以不剃。如今人家选择不剃,他又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好摆了摆手,“不想剃就不剃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剃头发,想加入部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等雪化的时候我还想加入部落,到时候再剃可以吗?”
高身边的女守卫顿时不耐烦道:“头发割了还会长,只是割头发而已,又不是要杀了你们的头。”
其他人闻言顿时噤声,高这才出声道:“到时候再割也行,不过我们首领希望这个事情能够越早处理越好。”
能拖一时是一时,剪头发意味着要走出舒适区,这群人一个看着一个,突然不急着表现了。
这时一个男人把高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先前墙上那个女人是你们的首领吗?”
刚才的女守卫也听到了这话,顿时眉头一皱。
见到高点了点头,男人又问:“你们部落都是女人做的主吗?”
女守卫顿时忍不住了,出声呵斥道:“你有问题吗?”
男人摇头表示不敢,又缩到人群后面降低存在感。
女守卫轻嗤一声,懒得理会他。
而这群人当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直接剃掉头发表示诚意。
这一撮人就是草部落的人,草部落如今已经被灭了族,仅剩这一批人。
虽然眼下只吃了第一顿饭,但凤凰部落给他们的感觉实在不差,这么厚的墙能保护族人不被野兽和别的部落侵犯,还有这么好喝的汤,汤里还有盐,吃完了陶碗也没有收回去,那木薯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香糯又饱腹。
他们敢相信,东荒大陆上没有哪个部落能做到这一点。
襁褓中的孩子就来自这个部落,这个母亲如今得了一口汤水救活自己的孩子,此时只想利用一切办法留下来,仅仅剃掉头发,能算得了什么。
但在大部分人眼中,剔骨刻字割发都是部落对奴隶才做的事情。
高等人头发自上次养长了。所以大伙儿都看不出来他们曾经也被桑榆按着剔过头发,还有些人带着兽皮帽子也看不出来是长发短发,还以为是对他们区别对待。
就在这时,壮这个憨憨过来看看这些寻求庇护的游人。
这个大憨憨如今长得又壮又黑,他不怕冷,套个兽皮就出来,脑袋上的寸头格外惹眼。
游人们看着这个顶上几乎不长毛发的小山塔,都惊呆了,原来割头发并非只针对他们。
高一见他们这副模样就笑了,一把摘过旁边护卫队两个小伙子,揭开他们的兽皮帽子,露出贴着头皮的短发,冲着游人道:“你们头发里有虫子,脏,容易生病,剃头发是对你们好。”
游人们顿时恍然大悟,草部落有几个人直接站出来表示愿意剃掉头发。
而姜部落这边,寥寥几个人响应。
高也不勉强,在游人中找了几个看起来比较能干的人,发了石刀,让他们互相帮忙,把头发给割掉。
割下来的头发也立即放到火中烧掉。
说实在的,凤凰部落的这几人看到那脏兮兮的头发都下不去手。
虽然他们也知道当初自己那副样子和现在的游人并无二异。如今讲卫生久了,竟然也变得有洁癖了。
怪不得以前首领看他们那副样子,都只爱站在远处说话。
随着游人将一坨坨的头发丢到火里,毛发烧焦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味道蔓延整个屋里。
高等人忙掩住口鼻往外跑。
壮这大小伙看起来也嫌弃极了,忙不迭地跑到城边冲着看热闹的桑榆道:“首领,我以后会好好洗头洗澡的,要讲究卫生。”
强调久了,壮也知道讲究卫生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桑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知道讲卫生了,当初叫你剃个头哭爹喊娘的。”
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嘿嘿,这不是不知道嘛,你看我现在,干净得很。”
“不看不看,你让英看去。”
英是上次出征岩石部落时候受重伤的女孩子,是竹枪队方阵队形前排的战士,也是种植队的一个小姑娘。
壮跟母亲枝关系好,有时候狩猎回来也会跑去地里帮母亲干活,久了跟英就熟悉起来。
只是壮这家伙脑子憨憨,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懵懂懂。
可作为母亲的枝却太监急,高的孩子都会走路了,大家一起出来,自己的儿子一天就知道打猎就知道吃,对女人也不多看一眼,别白瞎了一身这么好的力气。
其实部落里很多女人都对壮芳心暗许。毕竟作为部落的第一勇士,连首领都特别看重他。
而且这个憨憨虽然暴躁,但不乱打人,而且对部落的人每天都是乐呵呵,会帮母亲干活,可是个大孝子,这绝对是做丈夫的不二人选。
可壮心性如孩子一般纯真,不解风情,也气走了不少女孩。
枝却唯独看上了种植队里同样憨厚却能干的英,一心想凑合他们两个。
壮再单纯也架不住母亲这样三来死去的制造机会,也慢慢地懂得了原来他也是该成家的人了,只是他虽然块头大,但还是懵懵懂懂,和英两人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心思,但都没有点破。
如今连桑榆都忍不住拿英来打趣他。
壮听到桑榆提及英,乐呵呵地笑了,道:“行,那我找她去帮我看看。”
桑榆瞬间觉得没眼看没耳朵听,挥手赶人道:“你快走,赶紧找你的英去,这几日别在我跟前晃悠。”
看着壮像个移动的山塔一样朝集聚区跑去,桑榆这才收回目光,往墙下打量着游人们。
这次剃头的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还有一半没有动。
当然桑榆也不想以这个条件来要挟这些人作为加入部落的条件,讲卫生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人品。
太聪明太爱钻研她不喜欢。但如果能把心思放在提高生产力上面,她倒是双手支持。
游人们如今全由高在管,他试着学桑榆当初那样,将人分开打乱,这样方便管理。
可在真正执行的时候,那几个抱团在一起的人却不愿意分开,而是苦苦哀求。
“你们首领不是说雪化了才决定要不要留下,等到时候我们再决定是走还是留,现在就不用分开了吧。”
高无奈,只好作罢,但还是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桑榆。
桑榆道:“无妨,就让他们暂时抱团,那几个剃了头发的,让他们住一起他们不会拒绝,不过东边棚子的那几个男人,你注意点。”
厉和其他几个男人,怕不是善茬。
会抱团,会掩盖锋芒不想做出头鸟。但在做决定的时候,却出声引导舆论,不简单。
也就因为有这么几个人的存在,才会影响了整个游人的决定和议论风向。
如果不是他们,其他人或许早就把头发都剃干净了,凤凰部落的人直接强制收服,哪还能有他们发挥的空间。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头发。
这几个人看起来是有一把子力气。但部落现在不缺有力气的人。就算他们到时候真想留下来,她也未必愿意。
除了高,同时还有其他人轮流配合帮忙管这些游人。
下雪的这些天,壮都快闲出屁来了,如今有游人来,他乐得往那边跑。
看着这群人,他总想起当初的自己,觉得亲切,因此很快就和他们混成了一片。
而他高大魁梧的身躯,也让其他人对他有了各种的想法。
这天,壮憨憨和往时一样,去游人草棚报到,直接就让厉等人给拉去了他们东边小棚子。
壮平日里也爱去这个小棚子,无他,这小棚子的人会说话。
听这些人说话,舒服。
能不舒服吗,毕竟谁不爱奉承话。
一个断眉的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壮,你这么勇猛,为什么会甘心被一个女人踩得死死的,愿意听她指挥呢。”
壮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一眼,道:“不是谁厉害就听谁的吗,跟听男人女人有什么相干。”
“哎哟看吧,就是你这样子心胸宽广才会这么想,你想想啊,这个部落能变得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你和那些强壮的男人,流血出力,那些女人就在后头等着收拾成果,辛苦的是你啊,部落的人得听你的才是。”
“你们那个首领看着就没力气,她能做什么啊。”
壮听了,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摇了摇头:“我不辛苦,我也都没流血,部落这么好,靠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力气。”
“就算不只是靠你的力气,那也是靠高、角这些小队长。要是没有你们这些男人,她能带那群女人打得过鹰部落那些凶猛的人吗!”
壮一下就想起了羽一弓三箭射出去的场景,立即摇了摇,“能的吧,部落里厉害的女人不少。”
厉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又换了个角度道:“壮,不管谁出力多,现在都是男人当道,也得该男人管理部落才对,怎么能让女人踩在你头上呢。”
壮瞄了他一眼道:“我不爱管部落,这种费脑子的事情她们做就很好啊。”
“你要是不爱管,你也可以交给其他男人管啊,何必要对一个女人点头弯腰的,大家都是男的,干吗不站在一条线上,保护自己不受那些女人欺负。再说了,就算你不喜欢管理琐碎的事情,我们可以啊,我们这些人都能吃得苦,也能帮你做那些细碎的活,也不会让你受累。”
壮如此高大威猛,可以说是这群人见过的最魁梧最勇猛的人了,在奉行实力为王的这个年代,这几个游人一致认为。如果想要尽快撕开缺口,那就得从这里下手。
毕竟只要是个男人,骨子里就都带着征服的野心,没有人被这样激过之后还能无动于衷。
壮整个人瞬间警醒:“你要干什么哦,你们不对劲!”
几人忙打着哈哈道:“我们都是为你好,就是看不过去才说这些话的,要是别人,我们还不一定说呢。”
“我们都听说了,凤凰部落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女人还能随便提离婚,男人还不能随便动她们,这不得憋屈死,东荒大陆上,没有哪个部落是这样的,女人当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女人就得听我们的,我们想要哪个就要哪个。就算你们现在的首领,要是你喜欢,她还不就是你的——”
“住口——你竟敢侮辱我们首领。”
壮站起身,朝那断眉扑了过去,抡起拳头就要锤他。
其他人慌忙拉扯做伏小状哀求:“壮,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听就算了,就放过他吧。”
“你要是不想跟这个首领作对,那不说了,就你这个实力,去到外面,随随便便就建立一个部落,哪里需要被人呼来喝去的。”
壮最讨厌这种被说教的感觉,怒道:“你住口——我在这里很好,没有人使唤我。”
“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了,你消消气,这事就不提了好吧,我们也是为你好,不然我们图什么啊。”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爱听。”
壮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剩下几人在后面面面相觑。
“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就是,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得了被女人给压在头上的,让他当首领他还不乐意?”
“就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这一点大多数男人就接受不了。”
“这个壮跟那个高一个臭脾气。这个是蠢,那个是懦弱,那个女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比门外那条狗都要听话。”
“不过那个角就不一样,我们跟他这么说以后,他看着很生气,但却没骂我们。”
“这些小队长当久了,肯定就会不满意自己手中的权力,想得到的越来越多。”
“那个女首领长得那么好看,我就不相信他们没有想法。”
“哎,你们说我们这样能行吗,还不如老老实实剃了头发等雪化了加进去,到时候却不缺吃穿。”
“你懂什么,这样子以后就得从底下做起,我们这些游人更不被那些人放在眼里,以后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到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哦。”
“就是,要是我们能说服一个人,只要他反了,以后我们就都有功劳了。不论是哪个男人做了部落的主人,不得封我们一两个小队长当当,就算当不上小队长,至少还能使唤那些女人。
到时候什么一夫一妻制,都是在放屁,我们想要多少个女人就多少个女人,哈哈哈——”
“这个部落看着就肥得很,连游人都能喝得上盐,去哪儿都不比待在这儿强,大伙赶紧想办法搞定那几个小队长,到时候好日子不就来了。”
“嘘,你们小声点,不要被人听到了。”
“怕什么,那个角不会说出去的,高要是想说早就去说了,还有这个壮,脑子怕是被野兽给踢了,他懂什么。”
“只能说,只要是个男人,谁能心甘情愿的,被女人压着一辈子呢。”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壮一回头,就去找桑榆。
把今天下午,那几个游人套他话的事情给告诉了桑榆。
桑榆知道这群人里面肯定会有些不安分的。但没想到才没几天就都开始活动起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壮憨憨,问道:“壮,他们那么说,你就不心动吗?”
“心动?心动什么,首领是说英吗?”壮嘿嘿地笑了。
“你除了英之外就没想再和别的女人好?不想整个部落的人都听你的话?”
壮摇了摇头:“一个就够了,我脑子转得慢,应付不了那么多女人,而且现在部落的人都喜欢我,也都听我的话,我也懒得管他们。
就算我真的当了首领,他们也不会服了我,以前在鸟部落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些人,就是想让我出头,后面自己捞了好处还来欺负我。”
桑榆笑了:“你倒是通透,可其他人却不这样想啊。”
之前的刑律和婚律颁发起来算是非常顺利了,也就是太顺利了。所以她才会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后面还会在闹一次。
至少内部的那些男人们,都还在观望着要找一个切入点,或者是发泄口。
这么些年,父系阶段持续了几百近千年的时间,这些男人不会这么容易就会抛弃已经逐渐成形的思想臣服在女人脚下。
那日刑律婚律通过,是被其他情绪一起裹挟着向前,大家都刹不住车,等他们从当时的情绪中脱离,就开始后悔。
只是在平时那样的状态下,他们没有机会反悔。
思想上,整个部落几乎笼罩在桑榆这种无孔不入的思想渗透网络中,他们组织不了反动情绪。
一盘散沙。
行动上,部落里的女战士不少。特别是在弓箭方面,女战士在性别上几乎是碾压性地胜出。
就算是近身搏击方面,只要搞不定壮这个憨憨,他们也组织不了力量。
如今游人不安分,不少人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在后面推波助澜,他们总得要拼一拼。
这两拨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要是输了,也就彻底死心了,至少数年之内,不会再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要是赢了,部落的规则就得改变,桑榆就得下台,男人重新掌握权力,延续先前的男尊女卑的「优越」制度。
然而下台,对桑榆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部落里的女人如今好不容易思想开始自由独立起来。要是让她们再回到过去的压制和混沌状态,她们会生不如死。
所以,这些反动的念头不能有,就算是有,也要全力扼杀。
“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壮倒不是担心,他这次来就是抱怨的多,他也不会去想到这群人背后会怀着多大的心思。
反正首领总有办法,教那些人闭嘴,不要说那样他不爱听的话。
第73章
游人在凤凰部落这一住就是两个月。
眼看雪就要化了,和黑山部落拿桑麻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原本是一个月拿一次,但正逢下雪,于是就延期到了三个月。
高劝桑榆道:“首领,雪还没化,不然就推迟几天再去吧,路上马不好跑,人也受冻。”
桑榆摇了摇头:“过几天雪化了,天还更冷,而且先前跟黑山部落说好的三个月,这次不去就失了信用,下次再有其他约定,就很难再得到他们的信任了。
人家这次要换的是木薯和肉干,就是为了补给食物,我们要是迟了去,饿死人怎么办。”
高有些迟疑了,“可这么冷的天,战士们出去也辛苦,想来黑山部落也不会计较这几天。”
“人无信不立,说好三个月就三个月,让出去的战士带上厚一点的兽皮,裹得严实一点,还是能走……”
桑榆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出去确实辛苦,你那边不好调配人,就由我来安排吧,让羽去,少年人不怕冷,让她出去历练历练。”
高嘴巴张了张,最后也没说出什么。
去黑山收货最后派了五个人,由羽为首,另外还有两女两男。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羽出发的当天晚上,部落就出事了。
桑榆在睡梦中被人活捉,绑起来被押往游人营地。
动手的正是当初跟着流火的那几个人,以虏大为首。
按理说,如今凤凰部落事业蒸蒸日上,人们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每个人都应该安分守己好好做人才是。
可这几人却不是这样想。
这十个人被分配到岩手下的建筑队,日常不是建房子就是挖地下水道。
虽然每天按时出工按时吃饭休息,但日子久了,他们就腻了这样的生活。
毕竟以前在鸟部落的时候,他们是首领的亲信和亲戚,甚至还有人担任鸟部落的长老,一人拥有三四个女人算是少的,就算部落里没有吃的,短的也是了他们的。
就连狩猎,冲在前面的也是要不是鹰部落袭击,他们的日子怎么样都要比现在舒服,至少食物不缺女人不缺,还不用干活。
哪里像现在,一大早起来吃点木薯就要去挖沟,累死累活。
他们觉得,也只有那些下等人,过够了苦日子,才会对桑榆如今所创造的社区生活这样感恩戴德。作为旧势力的他们,只想回到以前的状态。
和游人接触的这几天时间里,稍微一挑拨,这几人直接就动摇了,原本沉寂已久的野心死灰复燃。
其中也有人并不赞同。
“老大,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是我们想走,首领肯定也会放我们走,咱们去另外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何必跟她对着干呢。”
桑榆作风温和,手段也不厉害。但她擅长搞氛围,在她运作之下。如今正是人心所向,她本人又有着他们这些人所不具有的智慧,心细如发,这人是一点都不想跟她对着干。
“你是不是傻,去新的地方就我们十个人,怎么活得下去,活还不得自己干,那不比现在还累。”
“这块地土地那么肥沃,地里有粮食,养殖场有那么多吃的,还有专门的人做衣服,围墙都建好了,你是多没脑子才想着要丢下这块地。”
“这个老小胆子是真的太小了。而且这些本来就是鸟部落的人,我们不过是把我们的人给夺回来而已。”
老小被其他几人七嘴八舌说得头都抬不起来,支支吾吾地道:“可……可这些人里面也有好些是其他部落的人啊。”
随着啪的一声,老小头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你小子怎么能这么想呢,要不是我们鸟部落的人,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能力把部落建得这么好,这些都是我们的人的功劳。”
“可是……可是……首领那么厉害,身边好几个人都好厉害,我们能成吗?”
“她不就靠一个羽吗,现在那小兔崽子被那个女人亲自派去黑山部落拿货了,剩下几个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可是……还有高,还有岩和壮他们……”
“你说这几个,都是男人,咱们这次的行动本来就是为了咱们男人能拿回权利,他们都是男人,能不答应吗?”
其他几人纷附和,随即凑到一起,商量起了计策来。
于是当天晚上,这几人直接和姜部落的那几个游人串通一气,趁着黑夜闯入了桑榆的草棚,将她给绑走,带到游人营。
等部落其他所有人赶到的时候,桑榆已经被绑在游人营旁边的大树下,一个游人还有一个虏大的人看着,砍柴的铁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部落所有的人都吓得失去了理智,尖叫着乱成了一团。
部落里仅有的三把砍柴刀,居然都被虏大等人夺了去,如今一把已经分在游人的手中。
凤凰部落的人太知道铁刀的威力了,一刀下去,搞不好一条命就没了。
虏大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人们,冲着桑榆不屑地道:“看吧,你一旦被抓,这些人就什么也不是。”
桑榆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这一举动,惹得一旁的游人十分不满,一个巴掌刮过去,扇得桑榆白皙的脸颊瞬间变得红肿。
而这清脆的一声,也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大雪和苗最先反应过来,顿时目眦尽裂,嘶吼着从不同的方向狂扑过来。
岩和壮等几个男人也回过神来,大喊不可。
岩脸颊涨得通红,他此时已经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怒喊道:“虏大,你们敢动她,那你就别让我活着,我要是活着。不管你们谁赢谁当首领,我都不会让你们好过。”
游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不要命的场面,吓得直哆嗦,连刀都拿不稳。
旁边的虏大赶紧夺过刀,卡在桑榆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口直逼她雪白的皮肤,一下就划出了一条红痕来。
“后退——后退——不然我立即杀死她——”
这一招果然奏效,大雪只得硬生生地刹住脚步,咬牙切齿地冲着他的方向怒吼。
虏大看着这几个女人疯狗似的不要命地扑过来,心里也有些发怵,他赶紧吩咐这时候才发现大雪天的,可头皮却已经渗出了层层薄汗。
这可是下雪的早春啊。
他已然收起了轻敌的心思,横了旁边的游人一眼,怒斥道:“你干吗要打她,都说了不要动她了,你耳朵是聋了吗?”
桑榆如今是他们这些人的护身符,只有她活着,才能保证他们的性命。
虏大在部落里也已经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太明白一旦失去桑榆这道护身符,他们将会面临的是怎样万劫不复的下场。
至少在形势稳下来之前,这个女人绝对不能动。
游人被他呵斥,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厉早就把眼前的这一幕给看在眼里,忙上来做和事佬。
“他不懂,把他换下去,我来看着这女人,不会让她跑了。”
虏大的脸色才稍稍缓了一些,冲着人群后面畏畏缩缩的老小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和他一起看着。”
老小这时候才缩头缩脑地从人群后面走出来,朝桑榆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被两边凤凰部落的女战士们吐着口水扔着石头打得皮青脸肿。
虏大看着老小这副模样,气得脸色铁青,喝道:“我现在可以不动她,但要是你们敢乱来,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
这句话成功震慑住了一部分人。但也同时给他兑换了扑面而来的各种问候,骂得他直翻白眼。
他气急败坏地一挥手,姜部落二十来个游人,加上手下还有九个人,直接上前绑了平日里亲近桑榆的小队长。
一时间群龙无首,就算凤凰部落一大群战士,投鼠忌器,一个也不敢上了。
虏大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听着,我们不是要灭了凤凰部落。相反,我们是想要把凤凰部落继续发扬光大。”
“但是,是要在我们男人的手下发扬光大。”
“只有我们才能把这个部落建得更好。”
这话一落,人群中交头接耳嘈杂一片,其中反应最激烈的是部落里的女战士。
有人更是骂道:“说是为了男人,其实就是个小偷,偷首领的果实,想自己霸占了那个位置。”
“错错错……”虏大直摇头,“我不霸占这个位置,我们部落任何一个男人都能做首领,我们只想回到以前那样正统的日子,而不是被女人压在脚下的日子。”
不得不说,虏大的这些人走的这一步实在是妙,一下子将整个行动的动机给「拔高」了。
一时间,部落里的男人们的嘴巴顿时变得「笨拙」起来。
却是小小年纪的白骂道:“首领都说了,男女平等,我们什么时候踩着你们了,该干的活我们女人也干,每个小队有男有女,首领什么时候偏过心?”
这话一说,整个现场又一片哑然。
因为桑榆确实就是这么做的,不偏不倚。
如果非要说偏心,也只偏心过羽。可羽却没少为部落出力出生入死的,这种天气还要出去拉货,这哪儿是偏心哪。
虏大见到这话居然被反驳,气得胸口起伏,骂道:“你一个小女孩家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周围顿时嘘声一片。
虏大脸上挂不住,哼道:“反正这个天下就该归属男人,男人说了算,我们的祖祖辈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
“虏大,你别忘了,以前的以前,可都是女人说了算。”
母系社会确实是这样,部落里还流传着以前母系制度的传说。
“你懂什么,就因为知道这个天下不该由女人说了算,所以才交给男人来掌管。”
“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那你怎么又想不到,现在就是因为男人不适合掌管。所以才有首领出来,把这个天下平衡。”
白跟着桑榆一段时间,有些说起来是一套跟着一套。
“你——你——”虏大竟一时说不出反驳她的话来,气得哇哇大叫。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快,快把这个小女娃给拉走,用麻布把她的嘴封住,不要让她说话,别让蛊惑我们的人。”
这恼羞成怒的一幕看在其他人眼里,颇为可笑。
虏大此时不管其他,毕竟走道理这一块他已经走不通了,只能直接开干,先极力拉拢男人们。
毕竟在他眼里,男人比女人强。一旦男人们站在他这一边,那就直接掌控了整个部落。
“我们这些男人,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之后,在部落里的地位连猪狗都不如。”
“你们想想以前,我们以前日子过得多好,想要多少个女人就有多少个女人。现在,连想找老婆都找不到,你们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这次起事,不是单单为了我虏大这个人。而是为了恢复部落昔日的辉煌,为了所有的男人们的荣耀,我不会当首领,我们只会选择最有能力的男人当首领,这才是公平。”
梅是方部落的人,早已按捺不住,骂道:“凤凰部落是首领的部落,不是你的鸟部落,你想要鸟部落,就滚出凤凰部落,去重建你的鸟部落,我们不拦着你。”
听着虏大这种颠倒黑白的话,只想作呕。
“凭什么你们男人就要享受特权,门都没有。”
“而且特权也是上层人才有,人娶十个女人,连你们的老婆都娶了去。”
“滚出凤凰部落——滚出凤凰部落——”
这样的口号一出,就被部落里的女人,还有鸟部落之外的其他人齐齐高喊着重复着,他们不想跟虏大那群人回到旧制度,那种日子生不如死。
而和虏大一样心怀鬼胎的人,此时听到这些口号,脸色也不禁变色。
离开凤凰部落还能成什么事,就是留在这里才能坐享桑榆的果实,才能拥有这片肥沃的土地,还有土地上的硕果累累,良田和足球场,养殖场和打铁场,谁愿意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
而这样的心思其他人怎么会不明白,人们又纷纷骂道:“小偷——盗贼——”
“盗取部落成果——”
“盗取首领的成果——”
“不要脸——”
“无耻——”
“可耻——”
虏大等人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
倒是旁边的厉冷笑道:“就是要霸占你们部落又怎么样。如今这个女人在我们手里,这些小队长也在我们手里,你们不听话就杀了他们。”
“你杀了他们,我们也会把你们都杀了。”
“那就一起死。”厉恶狠狠地道。
其他人是不怕死,但他们不敢拿桑榆的命来赌,也正因如此,被虏大和厉等人反复拿捏,好不憋屈。
虏大锤了锤脑袋,要是以前,这些女人可没这么伶牙俐齿,都是因为跟了桑榆,才会变成这样。
如今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了,就没什么道理好说的了。
虏大喊话各个小队长,问他们降还是不降。
大雪三姐妹直接呸在地上表达了她们的愤恨。
枝和雀当然不愿意降,跟着桑榆过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谁愿意回到过去那种暗无天日受人磋磨的日子,宁愿死也不愿意屈从。毕竟那些日子,如今想来,比死还难熬。
问到壮,他自然是跟着他阿母保持口径,阿母不愿意降,他肯定也不愿意。
轮到岩,他冷笑一声反问道:“虏大,我有孩子,是个女儿,你这样看低女人,将来我女儿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一眼就能看到头,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杀死她,让她不用再受后面的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岩这话不无道理,而且太有道理了。
谁人没有女儿姐妹,没有母亲,一家人,为何要轻贱自己的亲人。
而岩的这句话一表明了,他的立场全部取决于女儿。也就是说,如果此时虏大能拿得出来一个利女政策,不考虑其他因素的话,他说不定也会倒戈。
然而虏大没有,岩是誓死要站在桑榆这一边。
前面几个小队长如此决绝,最后轮到高和角,这两人哪敢松口。
虏大有些失望,这和他意料中的不一样。
厉更是不停地打量这高和角,希望能有一两个小队长站在他们这一边,这样对他们后面收服这些民众也能容易一些。
虏大骂骂咧咧道:“既然你们死都要追随她,那看来小队长你们也不愿意当了,都换成我们的人吧。”
这话刚落,呸声一片,骂他刚才还在装模作样。
虏大才十个人,加上厉等人也才二十多个,他们这点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其他所有人,他此时迫切需要男人们站在自己的同一边。所以就算他再渴望首领这个位置,也不能坐。
因为一旦坐上去,那这场起事的意义就变了,变成了为他私人而战,就是和整个部落的人做对。
只能选别人,把男权利益口号提出来,才能争取得到男人们的支持。至于剩下的一半女人,就不足为惧了。
他的人,最多就动动小队长的心思。
把大雪和枝雀几个女人赶下去,这些位置还不就是他们的!
只听他冷笑道:“虽然你们不理解我,可我大义,这个部落的首领,我们还是要交给部落最厉害的第一人来当,那就是壮。”
壮一听,脑子发懵,连连摇头。
枝则作呕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儿子要是脑子是个好的,你怎么舍得推他上去,不过就是因为他傻,好让你控制,呸!”
壮也跟着枝喊道:“我不当我不当,又当我是傻子!”
原本还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人听到枝的话。顿时全都明白了虏大打的是什么主意。
虏大是连连被怼,他当然巴不得部落首领要是由他的人来担任。可这样一来恐怕部落里没有哪一个人会服他们,第一天就能过不下去。
他们也不可能把所有不服的人全都杀光。那样的话,就真的成了光杆司令了,而且自己区区这点人,也打不过。
这才想了个迂回之道,暂时把一个傻子顶上去,既能暂时笼络人心,也好操控。
但还是被其他人给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这让他十分恼火。
眼看壮不行,他寻思着是不是再另外找人来先暂时顶一下这个位置,压一压其他人的火。
而这个人必须是凤凰部落内部的人,还得是个渴望恢复男权的人,并在部落里面有一定威望的。
他当然知道谁有这个渴望。
于是转过头,望向了角的方向。
他其实不想走这一步,因为这样的人势必不好把控,人家有一定威望,顺势而上,到时候自己就啥也不是了。
角眼神闪烁着。
虏大最终还是咬咬牙,砍柴刀一指,冲着角身边的方向。
“看来你们都不在乎这个女人和你们小队长的死活,我觉得还是得先拿一个人来试试刀,让你们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把高拖出来,杀了——”
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就看角的表现了,也希望角日后会记得,他的首领之位是谁帮他争取的,要知恩图报才好。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在大家眼里,高是桑榆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杀了高就等于卸掉了桑榆的左膀右臂,这如何得了。
所有人顿时情绪激动,不顾身死要上前死拦。
反应最大的是角,更是第一时间拦在了高的跟前,大喊想杀他就先杀我。
赤红的双眼,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虏大眼里闪过讥诮,正待要收回手中的柴刀,宣布拥护角为新的部落首领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闹够了没有?”
原本嘈杂的一切,顿时像是一盆冷水从半空中浇了下来,把虏大一众身上的热情全部浇了个通透,全部熄灭,不留一丝火苗。
一个晚上,一句话都没出声的女首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狼狈的衣衫,依旧红肿的脸上让此时的她略显颓废,却掩盖不了卓然的气质。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地扫视着眼前一众人,宛如神祇降临,藐视人间。
所有失去主心骨的人们,在她出声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定海神针。即使她还被绑在树上,周遭的一切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威严。
所有人匍匐在地,大呼首领。
虏大等人一直屈服在桑榆的威严之下,习惯听命于她。如今她神清智醒,一副淡淡模样,已然让他们两股战战,失了先前的气质。
倒是一旁的几名游人直接抢过砍柴刀,挥舞着,呵斥她和其他人不许轻举妄动。
虏大这才战战兢兢地找回了神智,确定桑榆还是被绑着的,他扶着竹枪,想要继续刚才的事项。
却不想一旁两个持刀的游人突然一左一右,被两只从天而降的毛茸茸的手臂给拉到了树上。
随着啊——的两声,两把砍柴刀当啷一下同时落了下来。
虏大等人心中顿感不妙,赶紧上前抢刀,而下一秒,从天而降的两具尸体直接将他们压趴在地上。
呦呦……呦呦……
两只巨大的黑白兽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去扒拉着尸体找砍柴刀。
这两货不是毛毛和粉粉还能有谁。
两岁零一个月的大熊猫,不同于现代保护区里的毛团子,长得格外巨大,一头赶超两百多斤,臂力咬合力十分惊人,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了。
只是四丫和孩子们许久不下山来,直接被大家给忽略,连虏大的人都不记得原来首领身边还有这样的守护神。
虏大直呼大意,不住后退,只想着要逃。
咻咻咻——
随着利箭破空而至,虏大啊的一声惨叫,这三只利箭分别刺入了他胳膊、腰和小腿三处地方。
他摔到地上,直接成了一团烂泥。
眼尖的人瞬间就瞄到了箭羽的颜色,是红的!
虏大脑子里嗡嗡直响,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远处的角更是脸色惨白!
不是已经去黑山部落取麻了吗?
原来没去啊。
“羽,留活口。”
桑榆此时已经被冲上来的苗和其他女战士给解开了绳索,她依旧丝毫不乱,语气淡淡地朝树上吩咐,眼睛扫过眼前的几名小队长,眼里不带一丝情感。
“啊,羽没走,原来首领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首领料事如神啊。”
“什么料事如神,首领本来就是神明。”
“嘿嘿,走,上,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盗贼去。”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桑榆早已料知,并提前做好了安排。
此时她身子冰冷,大雪和香等人早已挣开束缚,朝她跑过来。
桑榆看着眼前一双双关切的眼神,想起刚才她们的表现,知道这些人关心自己这点做不得假,这才将自己的意识拉回来,冲着大雪道:
“看着点,让他们不要现在就把人都给杀了,留这两天,我统一处理。”
大雪忙应声去处理。
桑榆披上大雪的兽皮大衣,身上才稍微回了些暖意。
香凑上来伸手检查了一下她的脖颈,道:“还好,只是划伤,一会儿抹点药就好。”
桑榆点了点头,道,“虏大中箭了,别让他死那么快,把命吊着。”
香点了点头。
桑榆转身看着乱成一团的人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刚刚确实是有一股冲动,想看看这个闹剧能持续到最后,想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想看看最终谁上位,看看上位后会不会杀了自己。
但还是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
她记得有一位国外的艺术家,叫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她有一场表演叫《韵律0》,曾经轰动了全世界,表演的内容就是任由观众糟践自己的躯体,而后果就是差点死亡。
那位艺术家还有一句名言:“一旦你把决定权交给公众,你离丧命也就不远了。”
人的罪恶没有底线,不要尝试去试探人性底线的恶。
在绝对权利面前,或许整个部落的人都经受不了试探,此时女人们会力挺她到底,那是因为利益和情理在她们这一边。
当一切被裹挟着向前,按照刑律,或许整个部落的男人都得死在刑律的铡刀之下。
一旦虏大指认部落中任何一人作为首领,高也好,角也好,克也好,即便这些人表面不愿意。
可他们心里却未必不渴望权力,等坐上那个位置。哪怕只有一秒钟,都将会改变整个人的世界观。
后面将会无法收场。
当然,无法收场的是他们,不是她。
桑榆及时收网,不再试探,但脸色却也变得近乎透明的苍白。
羽找到她的时候,拉住她的手,才发现指尖如此冰冷,怎么都握不暖。
大雪也匆匆赶来:“首领,全都抓起来了,一共四十六人,姜部落游人三十人,虏大的人十人,还有各个小队反叛者六人,其中两人被毛毛和粉粉拍死了,五六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嗯,先关起来,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也别让他们死了。”
“今天死的那两个,尸首就挂在游人营两边的大树下,以儆效尤。”
“是!”
高、角和岩几个男性队长没有被她召见,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好在壮是个直脑筋,见到桑榆没事,赶紧挤进人群来见她。
岩等人紧随其后。
“首领,我就知道你没事,我一直都知道你没事。”
壮为自己的判断骄傲不已。
桑榆在他眼里看不到复杂的男女关系和对立,欣慰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我知道,反正我就知道。”
其他人也忙顺着他的话,纷纷附和。
桑榆哂然一笑:“一个个机灵鬼,怪不得刚才虏大叫你们投降的时候一个个骨头都硬着呢,是不是做给我看的。”
角赶紧摇头,道:“当然不是,不管首领是不是提早知道这事,我们都不会降。”
岩和高点了点头。
对于岩,桑榆已经可以确定,他的立场是以其女儿的未来利益作为风向标。
而这样的人,只需要把未来女性儿童的利益放在心上,几乎就能赢得他的心。
这样子反倒让桑榆安心,因为她未来要做的事情,建立的秩序,只会让这样的群体更好。
至于其他几个,一介凡人罢了,经不起推敲,物尽其用即可。
桑榆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表示认同了他们的观点。
“诸位的忠心我都看到了,今天晚上这件事情交给大雪处理,所有巡逻和游人营的管理一切照旧,关于对虏大和姜部落游人处理事宜我会另行通知,大家先回去睡觉。”
众人踌躇过后才纷纷散去,桑榆又交代大雪几句后,这才招呼四丫母子仨,拉着羽深一步浅一步地朝营地方向走去。
第74章
等回到竹棚,已经是凌晨三点钟,桑榆让四丫母子三人去给它们专用的草棚睡觉。
虏大这个事情虽然平息,但犯人还没有处理。
鉴于大家各自在这个事情里面的表现,还有首领此时颇有些晦暗不明的态度,部落里稍微有点能力的都在暗暗检讨自己的是不是哪里没做好。顿时生出一种人人自危的感觉桑榆料到近期也不会闹出什么风浪来,这几天好生歇息便是。
这后方圆知道大局已定,就回来从外面加了柴火又重新烧炕了。
等她们回到竹屋,屋里桐油灯点亮,炕都是暖呼呼的。
桑榆感觉到羽的目光一直黏着她的脸庞,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很丑?”
说真的,世界上哪个女人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她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却疼得嘶地吸了一口气。
羽忙捉住她的手。
桑榆看着她狠厉的眼神,问道:“你在想什么,凶巴巴的?”
羽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我在回想着那个冲你动手的游人。等到行刑的时候,我一定要亲手把他的手剁下来再要他性命!”
“是因为我,才有这么大的恨意吗?”
见到小姑娘点了点头,她弯了弯眉眼道:“那我死而无憾了。”
羽闻言,身形一滞。
“收回这句话。”
桑榆笑了笑,道:“好,收回。”
她只觉得身上这些衣裳脏乎乎的。如果不是三更半夜,真的想烧一大鼎热水洗个澡。
羽自然是看出她的心思,难得地劝道:“先睡,明天再洗。”
桑榆只好作罢。
连着炕的炉子有热水,但也只是一小壶,泡脚是够了。
“你先帮我弄点热水,我擦擦身子,再烧一壶,一会儿泡脚。”
被绑的时候,虏大这些人也不怜香惜玉,兽皮大衣都不给她穿,脚上也是草鞋,桑榆觉得身子都要冻僵了。
尤其是脚上,刚刚一路走来,疼得不行。
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刚刚想背你,你又不肯……”
“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首领如此虚弱呢,倒是你,藏在树上那么久,你比我还冷吧。”
桑榆想摸摸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感觉这手也得先洗洗。
羽有些遗憾地看着她收回去的手,摇了摇头:“不冷,我穿得厚。”
嘴上说着话,手上也忙着倒水,再兑入冷水,伸手试探着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再端到竹屋的另一个角落,将一张麻布做的围挡拉了起来。
“水好了,你去弄吧……脸上别碰水。”
“我在这守着。”
有她在,桑榆确实安心不少。
先前入夜的时候,虽然知道只是做诱饵做戏,但被一群粗鲁蛮横的男人给绑走,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憷。
简直就是这辈子的人生阴影。
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不敢一个人单独睡觉了。
外面天冷,屋子里温度也低,衣服全都脱下来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匆忙浸湿毛巾擦拭着。
麻布透光不透影,但因只是小小一块,使得桑榆的肩头以上和小腿往下没办法全部被遮住。
羽只是不小心一偏头,目光随即就捕获了那圆润的肩头,和纤细修长的脖颈。
如果她见过天鹅,那她一定知道,那样的形态叫天鹅颈。
羽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桑榆,对方在睡觉的时候经常用肩膀揽住她。但她没有触摸过,偶尔会碰到,但却不知道衣裳下边,是这个样子。
明明部落里的女人,以前就经常袒胸露乳,更不用说肩膀了。
可却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女人的肩膀和脖颈却总能吸引着她的目光流连。
她生怕对方回头,也觉得是冒犯,赶紧低下头。
却没想到,下边细削光滑的小腿又跳入眼帘。
羽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她捂住胸口,赶紧转过身,往炉子里扒拉着柴火。
怔怔地盯着炉膛里跳跃的火苗,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桑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羽……帮我递一下衣服。”
她这才如受惊一般站起身,朝炕上看去。
那里果然已经放着她的贴身衣裳。
羽嗯了一声,赶紧两步跨过去,将衣服抓在手上,朝帘子后面递过去。
感觉到手上一轻,微凉的触感从指尖滑过,忙把手缩回来,又跨了回来,坐到炉子前面。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帘子拉开,桑榆收拾好后,坐到了床上。
“你也要擦一擦,两天了,一会儿再跟我一起泡脚。”
毕竟要跟对方躺在一张床上,羽没敢反驳。但她不需要那么烫的水,只需入手温温即可,不然得弄到天亮才能躺下。
桑榆对她这副强悍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便随她去了。
等两人终于一起泡上脚的时候,竹门被叩响。
外面传来香的声音。
羽趿拉着鞋子去开门,看到自己的小姨。
香没进来,探着头冲着桑榆颔首打了招呼,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羽道:“这是擦伤的药,首领脸上和脖子上都抹一点,两天就好。”
桑榆自是听到了,笑道:“小伤而已不碍事,巫有心了。”
香忙称不敢,道别离去。
桑榆看着她手里的小罐子,感慨道:“你们遗传基因还是不错,你小姨长得好,你现在就已经这么水灵了,以后肯定还会更好看了,但你身高还差一点。”
“你就这两年还能长高,过后就准备停止向上发育,平日里给你的鸡蛋和牛奶,不喜欢也喝完,再加上锻炼。到时候应该能跟你小姨和大雪她们一样高。”
羽不知道什么是基因,但主要字眼她还是抓住了,就是鸡蛋牛奶还有锻炼,才能继续长高。
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了,擦擦脚,快上床吧。”
羽听话地扯了擦脚布,桑榆擦脚的时候她倒水,倒完水再擦脚上床。
但却不急着熄灯,而是把刚刚香给她的小罐子拿出来,道:“先抹一下伤口。”
桑榆脸上还火辣辣的,但也不知道香制的是什么药。但她还是比较信任香谨慎的医学态度,点了点头。
“你帮我弄,我看不到。”
羽嗯了一声,拔出罐子的木塞。
一股清新的药香味扑面而来,她倒了点药水在掌心,右手直指沾了一点,再朝桑榆的脸上轻轻抹去。
说实在的,桑榆的脸蛋以前就没少用过各种护肤品,白白嫩嫩吹弹可破。
如今被羽这粗糙的指腹抹过去,让原本一脸享受的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嘶,你这手指茧子有点多啊。”
羽耳朵赤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桑榆嘴角勾了勾道,一把捉住她的右手,一个一个地掰开看了看,道:
“你说你才多大,十五六岁,身上带着伤痕,手上也是粗糙得紧,我没来之前,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羽不说话。
桑榆这才点了点她的中指道:“这只手比较滑润,用这只手。”
羽这时候才换了只手指,重新蘸药。
清凉的药汁渗透皮肤,一开始有些微微刺痛感,让桑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随着一阵风吹来,羽忍不住帮她吹了吹,辣意散去,娇嫩的肌肤很快就适应了药性,原本火辣辣的痛意一下子减轻了下来。
桑榆重新闭上眼睛享受,似乎感觉到脸上抹完了,她毫无迟疑地扬起下巴,示意着轮到这个地方了。
却不知道细长的天鹅颈就这么近距离展露在少女的眼中,给了她更直观的震撼。
是美吗,抑或是其他,羽说不出来。但总觉得嘴里总在不停分泌着液体。
却不想吞咽的声音却让眼前闭着的眼睛一下子张开。
看着眼前这双眸子,羽有些不知所措地跪坐在炕上。
对方竟柔声道:“饿了吧,我都忘记隐蔽那么久了,回来也没给你安排吃的,抱歉,我现在就去伙房。”
说完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羽赶忙摇了摇头:“我不饿,拿来我也不吃。”
小东西如此执拗,桑榆只好打消了要给她找吃的念头。
直到脖颈上火辣辣的感觉袭来,烧了好一会儿,上药这件事情终于给搞定了。
羽下床收拾了下,又擦了擦手,吹灭油灯躺下。
只是后背才沾到炕,旁边火热的身躯就挨了过来,抱住她的手臂。
羽感觉到手臂上软软的触感,瞬间有些大气不敢出。
以前经常这样,她不甚在意,只是最近几次,从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着那些地方,再不知所以地心猿意马起来。
“好晚了,我们快些睡觉吧。”
对方呢喃着道,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有像她这样这么多的心思。
羽低低嗯了一声,尝试着赶走脑内思绪,闭上了眼睛。
……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直以来都比她晚起的女人却不见了踪影。
羽心中一惊,也不知道自己睡到了什么时候,抓起兽皮大衣往身上一套就冲出门去,看到迎面而来的圆。
这才得知首领已经召集打铁队去打铁了。
她松了一口气,转回身去竹屋洗漱。
打铁队二十人小组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通知,要在两天之内,打造五把锋利的刀。
刀型首领都已经画好了,只需按照她的设计炼制即可。
先前已经打了三把砍柴刀。所以按照工艺流程,两天之内加班加点还是可以做出来。
好在他们二十人打五把刀,人数够,可以轮流来。
但首领这个举动让人十分不解。
大家都知道首领一向温和,像这样还在雪天的作息时间里,突然要求打五把锋利无比的大铁刀,同时也让组员们觉得有些心惊。
惊的是刀的用途。
一想到山牢里如今还关着的四十多个人,首领还没说要怎么处置他们,难道这刀……
只是稍微一深想,就不禁觉得脊背发凉。
角自从昨夜那事以后,觉得首领眼底多了几分戾气,加上他自己各种心虚,更是不敢询问大铁刀的用途,只是谨遵她的要求命人即刻开炉熔铁打。
而河边打铁场一大早就响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也让部落里的其他人心中有些不安,每个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不过还有一部分人还是心安理得地过日子,该吃吃该睡睡。
就是像壮和部分女战士们,虏大这件事情,与他们关系不大,而且首领现在又平安无事,日子还是照样过。
直到第三天早上,打铁场那边提交了五把锋利的大砍刀,桑榆立即召开全员大会。
部落所有人,除了二米及比她年纪小的孩子由柳统一带着,其他所有人全部需要参加,不得缺席。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虏大的事情也该有结果了。
果然,等大家赶到操练场的时候,大雪已经带人将所有关押的犯人押了上来。
连游人营的其他游人们也站成了一个小方块,等待安排。
岩忙整理队伍,整个场面显得十分肃穆。
他看着建筑小队缺少的十个人空位,再看看犯人那边的虏大等人,带着些许的忐忑。
这些人都是自己手下的,也不知道首领要怎么惩罚自己。
三百多人的场地,鸦雀无声。
桑榆登上台之后,没有立即讲话,足足安静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
这一下直接把整个现场的氛围给堆积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情绪到位,她这时候才开始发话。
没有长篇大论,一切都是言简意赅,只是宣布了一下今天的会议内容,那就是对虏大等人勾结外来游人叛乱一事的审判。
被绑住手脚的那些人这时候才意识到大祸临头。
起事之前只想到荣华富贵。如今沦为阶下囚,才知道悔不当初。
老小更是痛哭出声,其他人也忍不住哀嚎求着饶命。
人们看着一众犯人的方向,有庆幸,有痛恨,更有在咒骂。
桑榆宠着岩道:“你带着部落所有人,念一遍部落的律法。”
岩赶紧照做。
这些律法每次操练的时候都要念一遍,所有人都背得滚瓜烂熟。
这次当着首领和游人的面,大家念得更起劲更大声,震得连土地都在发颤。
等大伙念完之后,桑榆这才宣布,“……虏大、牟……老小等十六人,包藏祸心,与外人勾结引起部落动荡,绑架首领,欲取而代之,犯了刑律第一条部落安全条例,我宣布,判处着十六人死刑,姜部落三十名游人企图瓦解我部落,形同侵犯,杀无赦。”
这话一说,仿佛是一把巨大的锤子,敲锤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虽然知道这几个人是要死的,但真的判的时候,每一句宣判都觉得心惊肉跳。
桑榆宣布完之后,示意角把那五把大刀整齐地排列在台前道:“这是我们部落自律法颁布以来,第一次真正执法,但我们还没有设置刽子手。”
“而需要行刑的有四十六人。所以,这次的刽子手,将临时选拔,希望大家不要对这些破坏部落安全的坏人心生怜悯,也欢迎你们踊跃报名。”
听得懂的人立即传话下去,说首领要大家报名上去砍那些犯人的头。
打仗是一回事,那是被迫反击,临时的应激能力,没有心理负担。
但当刽子手,就这样直直砍人。要是没有过强的心理素质,给人的压力和阴影甚至比上战场还要大。
桑榆没有阻止他们讨论,她站在台上,高挑的身材像一个挺立的松柏,任由寒风扬起她的衣袂。
第一个报名的是,是苗。
这是在桑榆的意料之内。
苗这一路走来,太多坎坷,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如此契合心意的栖身之所,却差点被这些人给破坏掉,她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紧接是白。
不是桑榆冷血,见到白站出来的那一刹那,她是有点为即将被她行刑的犯人感到不幸,白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要是一刀下去砍不死人,被行刑的人怕是要遭大罪。
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还有羽和大雪。
桑榆忍不住眉头一挑:“都是女孩子?”
岩赶紧站出来,希望能将功补过。
虽然首领说反叛的这些人每个小队都有,就暂时不罚小队长。但他的小队伍就出了十人叛徒,他还是觉得自己作为整个部落的教官,却管不好自己小队的人,太过于失责。
角和高也紧随其后。
壮见这几个小队长上了,于是也喊着算他一个。
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出来,加起来征集到了十一个临时刽子手。
桑榆让他们自己挑选犯人,只有五把刀,一次五人,分批执行。
羽果然如昨晚上多说的那样,专门挑了三个人,包括虏大、厉都是拿刀威胁过桑榆的犯人,还有那个打了桑榆一巴掌的游人。
要不是另外两个被毛毛和粉粉干掉了,还要再带上那两个。
还没行刑之前,羽直接一刀削掉了他的右手,再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一脚踹在他的右脸上。
围观的人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此时在为首领泄愤,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犯人此时手上剧痛无比,脸上的痛更不亚于手上,忍不住惨叫连连,哀求着给他一个痛快。
犯人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吓得嗷嗷直叫。但下一秒直接被扯着头发一个一个地按在石头上。
虏大和厉看着羽如此心狠手辣,一想到一会儿要被这个女孩行刑,早已一改先前蛮横姿态,如今脸上剩下的只有惶恐。
身子抖如筛糠,跪都跪不稳。
桑榆亲自监督和指挥行刑。
随着一声「行刑」话音落下,新磨的大铁刀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血洒了一地。
行刑的,观看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撼。
这些残忍的血腥的,都是作恶者的咎由自取。
安分守己,好好建设部落,才是每个部落人该走的,也是最平稳的道路。
桑榆冲着参加观礼的游人们道:“凤凰部落有律法有法规,这样的法规能保护每一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违背法规的作恶者,就是他们的下场,你们可以选择加入我们,也可以在雪化之后自行离去,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好好考虑吧。”
原以为剩下的游人们会因为刚才这些震撼的一幕幕给吓走,却没想到这群人齐刷刷地跪下来匍匐在地,请求加入部落。
原因无他,刚刚整个部落急急念着律法的时候,他们被律法的内容深深地震撼了,也被当前凤凰部落所散发出来的凝聚力给震撼了。对于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来说,这个部落太有安全感了。
桑榆没想到这么顺利,也没再多说什么,随即挥手道:“准了,全都加入,但是你们有两年的试用期,平日里好好听话干活,就会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两年之后,没有犯什么错,就能成为凤凰部落真正的一员,表现好的,还能提前转正。”
游人们忙连声应下。
桑榆道:“那么,今天晚上,搬几个大鼎过去,让他们自行烧水洗澡割发,给他们发放新的衣服,这算是加入部落试用期的第一个福利。”
游人们在决定加入部落的时候,就知道必须要割头发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现在听到还有新衣服穿,顿时喜出望外。
这些天看着凤凰部落这些人每个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他们都已经羡慕很久了,没想到,才第一天,他们也有了。
顿时觉得,好像一切比想象中的,似乎还要美好很多。
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女首领此时看着他们,心里却对扩大部落规模吸纳外来人口,已经有了新的规划。
部落现在有铁器的事情现在必须要先隐下。一旦被其他外面的大部落知道。到时候单凭三百多人的规模,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而她未来所谋之事,也远不是部落目前的这点人就能成就的。
她决定,往后每年都要去集市看看购买奴隶,一年一年地增加人口。
但这些人必须要做背景调查。如果是其他部落曾经的管理者、阶级统治者。所谓的上层人士人上人,这种人不能要。
这种人贪恋曾经的权利,贼心不死,见到部落强大,遂生贪婪之心想取而代之,扰乱部落安定。
比如虏大等人,没有他们的内应,厉等人根本不能成事。
反倒是曾经的被统治的奴隶、「下等人」等,只有经历了磨难,才会更容易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定。
这些人,是部落未来的建设者,多多益善。
第75章
处理完反叛者之后,桑榆立即宣布即日起,由大雪负责新人管理事宜。
未来她的管理对象包括即将加入部落的,以及正处在试用期的新人们。
目前这一批游人,也将由她来进行管理和调度。
而二雪则提任砖瓦队队长,小雪作为副队长。
对内分工里面,二雪负责砖瓦制作管理,小雪负责陶瓷制作管理。
如此一来,部落里女性管理者的比例也逐渐增多。但在桑榆看来,这个比例还可以再进一步倾斜。
因为当前的岩、角、壮,甚至是高,他们所负责的都是相对关键位置职责。
而之前的枝、雀和大雪是仅有的正队长职位,其他均属副队岗位,且生产岗位居多。
但桑榆也不能过于偏心。
一切得看大家的努力,如果没有突出的表现,贸然提拔,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对其个人成长也不是个好事。
桑榆深知这个道理,也并不着急。
未来时日还长,可以慢慢培养人才。
对于新进来的这五十名游人,将由大雪带领着,暂时加入建筑队,修建地下排水通道,搭建房屋。
由岩带领建筑一队,原先有七十人。但随着虏大叛变,如今只剩六十人,加上草带的建筑二队二十人,一共加起来有九十人。
联合新来的游人小队,总计一百四十人。
桑榆决定把这些人全部投入到基础设施建设中,尽早完成排水系统建设,赶紧建房子。
人多力量大,相信这几项工程也能尽快做完。
随着游人安顿下来,冬天很快就过去。
雪化之后,按照年前的计划,要去岩石部落帮助他们搭建炭窑,教他们烧炭。
今年打铁事业将会全面启动,木炭的需求量也必定会随之增高,桑榆不想自己这么点人还要把时间花在烧炭上面。
最后决定安排角带着一个建筑队的队员前去,岩则留下来,带领剩下的人继续搞建筑。
岩也和桑榆保证了,要在四月份左右,把整个排水系统给全部完工。
所以雪一化,所有人都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工作中。
砖瓦队这边也不敢放松,因为一旦排水系统完工,建筑队就会转向房屋建设,届时将会用到大量的砖瓦。
虽然已经提早半年多了,但如今建筑工人一百四十人,他们才二十人烧砖瓦,人数上就打不过了,所以一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打铁队也投入到冶铁炼铁中,首领已经给他们下达任务,今年上半年,务必要把整个部落的生产工具都生产出来,下半年才能打造个人武器。
其他小队也恢复平日的工作,忙着狩猎、开荒、耕地……
桑榆自己也有要忙活的,她打算今年四月份去参加集市,购买一些奴隶回来,争取今年年底之前能把部落人口冲到五百人以上。
部落目前的经济实力,可以支撑起这些人口。但在凝聚力和精神文化层面却仍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她立即找来高,让他从手工队调集人手,去山上找两块巨大的石头做成石碑,竖立在集聚区的入口两边。
高有些不解,问道:“首领,这是要做门吗,我们直接用木头搭起来就好了。”
“不是,这两块巨石要把表面磨平,把我们部落的律法刻上去,一边刻刑律一边刻婚律,大家每天进出这里,有这两个石碑在,就能时刻警示所有人,让大家知法不犯法。”
高一听,眼睛一亮,原来还可以这么做。
“石块越大越好,运过来的方法就跟那天我们搬来做石磨的石头一样,等运到这里我们再开凿。”
“可是首领,大家都不认得字,怎么把字刻上去,就算刻上去了,我们也不认得字啊。”
桑榆点了点头,“这个事情我正在安排,下一步就要开始教大伙儿认字了,这个石碑我先用毛笔写上去,刻字的人也得跟我学一段时间的字。到时候再开始动工,先把石头运过来磨平再说。”
高领命就去做事了。
教育事业是一个贯穿整个部落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伟大事业。特别是在眼下完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更不能一蹴而就。
去年纸张制作工艺已经走了一遍,造纸是完全没有问题了。如今纸张已经开始应用到生活当中,上次还拿来给大伙写名字,笔墨纸砚均已配备到位,桑榆的教育事业可以随时启动。
如今人们白天生产,夜晚暂时没有太多的其他娱乐活动,还是可以挤出时间来学习。
桑榆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开设夜班,每个星期开两次课,分别是周二和周四。
主要的教学内容包括并不仅限于认字、律法、时间、计数算术、以及基本的礼仪。
部落的教育事业不能只由桑榆一个人来做,未来要有老师。
所以她把白带在身边。
除了夜校里教育的知识以外,白跟着左右,学习她的语言用词,桑榆还会时不时指点一些临时性的东西,将来再由她和其他老师传承下去。
在开课之前,还得准备启蒙书籍。
桑榆本来是想用《千字文》作为启蒙用书。但无奈这本书里面有些内容是关于朝代和君王内容,是这个时代所不具备的认知。所以就暂时选择《弟子规》,这本书不但能教字,还能教礼。
不过里面有些内容需要进行斟酌修改才能拿出来。
部落的《刑律》和《婚律》,这两本律法同样适用于作为部落启蒙的读物,也要一起准备。
为了准备教材,桑榆从雪化之后都在誊抄写字,夙兴夜寐。
羽看在眼里,恨不得这些字自己都能认识,这样就能帮助桑榆抄书了。
可惜了,桑榆教了她好些遍弟子规,她念了又念,磕磕巴巴的就是念不全,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桑榆白天也需要出去监工,到各个小队走一走,解决一些技术难题和管理问题,晚上才有空抄书,免不了要忙得晚一些。
怕影响到羽,她问小姑娘要不要回自己竹屋去睡。
对方却向她投来委屈的眼神。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小家伙是什么意思。
先前说到一起睡觉这个事的时候,桑榆就有说过,她要是不想与人同床共榻,自会说明。
“你误会了,我可舍不得你这样的贴身护卫,就怕我弄得晚了吵到你睡觉。”
羽立马把头摇了起来,连声说不会。
桑榆于是也不再劝她,而是去制衣坊要来几大张又大又厚的麻布,挡在床前。
麻布虽然透光,但两三张叠起来,就好很多了。
她还亲手给小姑娘缝了个眼罩,可羽死活就不愿戴。
“麻布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了,这个就真的不用了。”
其实她连这些麻布都想撤掉,她一点都不畏光,点着油灯照样能睡得着,她私心里想着,要是没有麻布,她就可以在睡觉之前,一边看着对方写字,一边慢慢睡去。
可桑榆偏不信,还缝了这个玩意儿。
即便如此拒绝,她还是把那张薄薄的眼罩给收了起来。
桑榆也觉得自己可能紧张过度了,她每天再晚十点钟也要熄灯睡觉,只是这里大家没有什么夜间生活,八点钟就已经鼾声四起,这才显得自己像是晚晚熬夜似的。
想好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加班了。
这天晚上还是和往常一样,埋头书写。
写得太认真了,以至于忘了时间。
直到麻帘后面传来翻身的声音,还有呓语声声。
她低头一看手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整。
忙起身收拾上床。
刚躺下就感受到羽难得地像小猫咪一样挨过来。
微热的身子触碰着自己微凉的手臂,桑榆忍不住心底发软,伸手抱住她,摸摸她的头发。
“睡吧……”她轻轻说道。
羽却撒娇似的朝她怀里拱了拱,似梦似醒的模样。
桑榆有些好笑,也不急着熄灯,轻轻玩弄了一下她的睫毛,直至将人完全吵醒。
羽一点都不恼,只是发现自己竟在她怀里醒来,忍不住趁着朦胧的睡意更是得寸进尺。
却听到女人轻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怎么,又把我当成你阿母了。”
她顿时有些羞恼,一骨碌从她怀里挣出来,气鼓鼓地背过身子,留给对方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桑榆这才撑起身子吹灭了油灯,朝她的方向靠过去,躺下,顺势抱住了对方的腰。
羽微微挣扎了两下,没挣出来,或者根本就不想挣出来,只好作罢,静静等着,想看看女人要怎么哄她。
可谁知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知道,那人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想到她白天忙着奔波各种事情,晚上还要抄书,这么疲惫,自己还想着要赌气撒娇,太不体贴了。
如此想着,又觉得心中内疚,转过身来,抵着了对方的脑袋,感受到彼此之间交织的气息,这才满意睡去。
准备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能容纳三百多人的草棚子教室也搭建好,部落的夜校终于开了起来。
然而对部落的人来说,平日里就干活,吃饭睡觉,夜校什么的真的不太感兴趣。
但首领要求,他们没办法,就去坐上两个晚上,看看首领的盛世美颜。至于学不学得到东西,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去上了几天夜校后,大家对学习有了新的认知,学得进去的和学不进去的是决然不同的两个状态。
这样的状态,早就在桑榆的意料之内,大家都一把年纪了,很多思维都已经定型了,又忙着生活,哪有那么多心思来学习。
她现在的这些准备,主要还是为了下一代。
但还是有几个人表现得比较突出。
桑榆随即挑出了两个比较出挑的人,打算把他们当成部落的第一代教师来进行培养。
这一女一男,男的叫明,女的叫慧。
至于白,得暂时留在身边,让她履行秘书职责,等以后认字全了,要帮她做一些文书和记录工作。
“你们两个,每天太阳到西山的时候就收工回来,到上夜校的地方,我给你们上课,等你们学好了知识,就要教授给部落的孩子,还要帮我做其他文字工作,以后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这两人都是热爱读书的人。而且在他们看来,读书明显就比干其他体力活要轻松多了,桑榆的这个安排让他们很激动。
随着教职人员的确定,桑榆也对部落未来的教育事业进行了规划。
目前主要教的科目有三个科目,一个是语文,主要教部落的孩子学会认字,第二个科目是数学,学会数数,学会计算,学会九九乘法表,还有统计等。
最后一个科目是科学,科学这一门课主要是包含简单的物理和化学知识以及不同工种的经验。
作为传承传下去,这一门课程还要邀请每个分队的小队长轮流来上课。
比如岩,他则教会学生,如何搭建房子。
大雪三姐妹,给学生们传授如何烧制砖头,还有胚胎怎么弄,等等。
……
必要的时候,学生们还要跟随着老师去到作坊和场地去参观学习。
孩子们从三岁开始就可以去上语文和数学。而大人就只能在下工后去夜校学习,年岁没有上限。
桑榆现在是手把手带着明和慧。但在这两个人出师之前,她还得亲自去上课,现在就只能盼着这两个人能争气一些,早些把基本知识学会,早日出师。
她根据两人的兴趣爱好,明教语文,慧教数学。
同时两个人还要配合白对部落里面的相关数据进行统计。
教育工作弄起来,其他配套的也陆续跟上。
很快,在桑榆、白、明和慧,以及其他手工队队员的共同努力下,集聚区进出口的两块大石碑终于雕刻完毕,被立了起来。
岩带着人挖了地基,有用砂浆进行固定,使得这两块大石头岿然伫立,特别威严。
上了夜校的人们,有些能认出上面的一个两个字,再根据每个星期操练时候岩带着大家念了一遍的律法,很快就对上号,知道每句话对应的是石碑上的哪一个字。
而在时间记事方面,为了方便记录,采用凤凰纪年。
从搬到新地开始,也就是桑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虽然那时候已经是秋冬时节,没剩多少时间。但为了方便记录,还是从那时候开始进行计算。
所以那一年是凤凰一年。
而到今年,已经是是凤凰四年了。
第76章
在部落教育事业有条不紊发展的时候,其他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始着。
去年曾答应过岩石部落,今年种木薯他们的人要过来观摩学习。
于是在雪融化后的一个月,岩石部落就派了十个人过来。
高代替桑榆接待了他们,并让枝安排种植队开始春耕播种。
打铁场这边还没有来得及打制出农具,最重要一点,是桑榆暂时还不想自家的铁器暴露在其他部落的人面前。
她能信得过娅,但她。
因此春耕的时候还是得靠石铲和野兽琵琶骨做的耒耜,人工一点一点地翻地。
等岩石部落的人走后,才投入铁质农具。
岩石部落的这十个人,有几个在去年下雪之前跟娅一起护送伤员来过,也一起埋过木薯杆,主动性很强,一下地就知道拿农具学着干。
大家一起松完土后才开始播种。
枝作为种植队的队长,在耕种这一块已经有了整整两年的经验。
首领安排传授知识,她自然也是尽职尽责,告诉他们怎么种,如何施肥,木薯和豆子种植的区别是什么等,细细交代。
这十人都是娅的心腹,也是她特意选出来的勤劳能干的人。
他们学得格外认真,好在这活儿也不难,难的是如何组织生产劳动。
不过只要部落首领重视起来,组织劳作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今年春天,凤凰部落也只留够了自己要种的种子和木薯杆,要等到夏收的时候才能在新的一轮收获中预留出种子来,再分给岩石部落拿回去种。
以后他们再自行留种即可。
目前种植队在缺少镰刀锄头等铁质农具的情况下,还要兼顾着土地种植和收获等农事,一年能开荒的土地也只有一百来亩。
如今拥有的土地总计三百多亩,相当于人均能有一亩。
但这样对桑榆来说还远远不够,这些土地至少要达到人均五至十亩,凤凰部落的人民才能真正富足。
好在一旦农具打造出来,农事工作效率将会提升至三到五倍以上。
因此打铁队那边,她也持续在跟进,督促着其他几个高炉赶紧开工打铁。
打铁场十间打铁铺均已上线,岩也在不停测试着几个高炉的燃烧性能,保证在鼓风机的带动下,能够使整个炉子的燃烧情况达到最优。
他平日里带着建筑队的人建设新地的排水系统。但要是其他地方需要建造一些复杂的窑和炉的,他都要抽出时间去处理。
随着岩石部落种植人员回去之后,娅又带人背铁矿过来。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全体出动,凤凰部落不急,所以他们就分批少量地背。
桑榆自是好好招待了他们。
少不了要踢上一场足球友谊赛。
踢完了在球场边休息的时候,桑榆问道:“今年你们部落还去集市吗?”
娅直接摇头道:“我们以前去集市,就是为了交换盐和陶器,现在你这儿都有了,而且还比别人的要好还能换得更多,我为什么还要去那儿。”
说完又问道:“怎么,你想去?你们好像什么也不缺了吧。”
桑榆去集市其实就想交换种子和奴隶。但按照去年时候的状况,怕是也没什么好的种子了。
“我想要买奴隶,现在我们部落人太少了。”
娅点了点头,“确实少了些,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撑起一个中型部落。”
按照规模,五百以下的人口部落算是小部落,五百到两千是个中型部落,两千以上就算是大部落了。
在娅意识里,凤凰部落这样的基础设施和配置完全能撑得起一个大型部落的人口。
“我们附近的这个集市,卖奴隶的也不多,最多就能有三四十人,你想要多就得去大一点的集市。”
桑榆顿时来了精神,问道:“在哪儿有更大的集市?”
“黑山部落继续往北,再走十天,就能到了,那里叫做巴河集市。”
“你去过了吗?”
“我小时候随阿父去过,后来觉得太远,就不怎么去了。”
“那个集市也是这个时候开的吗?”
“嗯,那里每年有两场大的集市,平时三天会有一个小集市。但第一场已经开始了,你现在赶过去可能也没什么好货了。要是想买很多奴隶,可以趁着树叶开始变黄的时候去。”
桑榆瞬间就明白了了,这个集市一年分春秋两个大节日。
“你去不去,今年我们一起去。”
娅现在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换的。故而兴趣不大,但看着桑榆一脸的期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吧,那就一起去。”
听到有人作伴,桑榆瞬间觉得安全感嗖嗖上来。
原始人交通闭塞,以前她刚来,眼界也一直困在这个小地方,还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岩石部落黑山部落和其他几个小部落,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像巴河集市那样的大集市,怕是有不少大型的部落。如此一来,凤凰部落就有些不够看了。
桑榆顿时觉得危机感扑面而来。
而此时有个盟友的好处也体现出来了。
不过秋季的交易会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她暂时把这个计划搁浅,等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再做准备。
于是又把精力放回了打铁事业上。
一开始的时候,打铁场的人听到桑榆说要先打制农具,都颇有些不理解。
“首领,不应该先制作武器,确保部落的武装力量吗?”
桑榆笑道:“我们部落连挫两次鹰部落,又去了一趟岩石部落。如今名声在外,我们又不主动招惹人家,你们觉得现在谁会敢上门来惹我们,就算不服也是有些口角,可想要大规模带兵杀上来,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凤凰部落目前还是适合苟着,只有内部发展起来,才能带动外部力量。
几人细想也是,但桑榆还是吩咐角安排一个炉子打造一把大刀。
“上次去岩石部落把壮留在部落殿后,当时是说部落打造的第一把武器就是先给他,可后来,打了砍柴刀,打了锥子,又打了屠刀,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给他兑现。要是还不打,下次我说话就不好使了。”
她这话一说完其他人都给逗笑了,壮那憨憨,可认着理呢。要是知道先打农具而不是打他的大刀,怕是会找首领理论,说她不讲信用。
角大手一挥道:“行,壮的大刀我亲自打。”
桑榆点了点头,“我另外画了几张图纸,都是接下来要锻造的农具模型,包括铁犁、锄头和镰刀,锄头和镰刀种植队必须要人手一把,养殖队平日要割草,镰刀也要给配备上,还有砍柴刀也要多打造几把出来,平日聋和你们手工队都要用上。”
另外还有锯子、铲子、剪刀。
这些图纸加起来也有十几张。如果还要做到人手一把的话。这一年内,打铁场这边的十个炉子任务都安排得满满的了。
原先说的下半年要打造武器。看样子也得到年底或者明年才能开始打造,就连部落的大铁锅也得往后排。
在打铁匠人们的忙碌之下,紧赶慢赶,到了六月份,第一把铁犁终于被才打造出来了。
但在这之前,最先拿到的是壮的大刀。
这把武器让他等得实在太久太久,得知打铁场正在打他的武器后,每天狩猎回来,都要到打铁场附近溜达。
打铁场对其他小队队员有保密规定,他也只能在外头徘徊,听着里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心里是又急又开心。
逢人就说自己的武器马上就打好了。
旁的人见了也不敢指望自己什么时候能拿到武器。毕竟壮的武器都没有能拿到,就更不用说他们了。
但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壮的那把大刀打出来后,装上一米多的把手,看起来威风凛凛,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岩更是直接在操练的时候将武器拿给他。
壮心情是那个激动,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武器好看,随即就是舞了一番。
雪亮的刀锋直晃人眼。
只听他大喝一声,刀尖划过一旁的小树,直接将其齐腰斩断,惹得众人惊呼不已。
人的身体是骨肉做的,骨头再硬也和这颗小树差不多,更不用说其他部分都是肉做的。
这一刀下来能把人砍成两半,简直太可怕了。
岩随即让人牵来马,让他上马,配合着大刀朝准备收割的木薯地冲去。
随着一阵风经过,壮振臂一挥,两排木薯齐刷刷被削断,一直到另外一块地头,势不可挡。
可以预见手持这样的大刀骑在战马上冲入人群中,那得造成多大的破坏力啊。
岩脸上喜色难以掩盖,壮兴奋不已,又斩了两排木薯杆。
被正在地里劳作的枝看到,气得火冒三丈,手持锄头追了上来,看着这一地的木薯杆全被糟蹋,逮住他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打。
壮哪里敢还手,被他阿母打得抱头鼠窜,幸好岩赶紧上来解围。
枝见他更生气:“山上那么多树,你不叫他上山去砍,来糟蹋我的木薯地干什么。”
岩忙争辩:“木薯也快熟了,就练练手,不影响不影响。”
“怎么不影响,今年岩石部落要来拿种子木薯杆,断一根都不行。”
壮忙丢下自己的大刀去抱枝的腿,让她不要骂人,枝锤了他一锤子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桑榆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其他人看到一向威风凛凛的教官和武力值爆表的壮如今被一个小妇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其他几样农具的制成,刚好赶上了第二季作物的播种时节。
至于这几把铁犁,都是根据晚唐时候的曲辕犁来制作的,这种犁不仅能碎土,还可以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力。
铁犁被送到种植队那里。
先前三百亩土地全靠人力来翻土耕种,在桑榆看来就是浪费很大的人力资源。
生产力不断提高,带动工作效率,才能提高亩产,把人们从这种繁重又重复的生产劳动中解放出来。
如今铁犁生产出来了,圈养了两年多的几头牛也是时候干活了。
试耕地的那天,地头围满了部落的人,亲眼见证铁犁第一次下地耕地的过程。
赶牛把犁的人,除了种植队的人,手工队的人也要轮流上阵。
手工队要跟着耕种,是为了亲自体验这把犁的工作方式,吃土深不深,哪个地方用得不好,回去后总结经验记下来,在现有的犁的基础上进行修改提升,生产出更适合人们使用的犁。
以前翻地,都是用骨铲子一点一点地蹬翻,二三十人一起翻几亩地,几天都完不成,而且工具还容易断裂,人也容易累。
如今这铁犁套在牛的身上,把犁的人一吆喝,大黑牛就吭哧吭哧地往前跑,一路过去泥土被铁犁犁开变得松软,这速度着实惊呆了田边上的所有人。
而且铁犁质地坚硬,吃土很深,只要没有杂乱的石头拦路,基本上都不会停下来。
如此一来,一人一牛一犁能耕三亩地,五把犁五头牛一天十五亩,一百亩地犁地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这可比之前五六个人一天搞一亩要快多了。
其实种植队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五人,后来随着土地越来越多,每次秋收都需要整个部落放下手中的活一起收。
桑榆后来不得不多拨人手过去,如今种植队已经有五十人了。
不过现在有了铁犁,加上畜力投入,这让种植队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工作难度也下降很多,大伙儿终于也没有以前那么累了。
新地平原土地肥沃,加上种植队的人也十分勤快,勤锄草勤翻地,今年的夏季粮食依然是大丰收。
豆子和黍米晒干了,再存到仓库里。
在桑榆指导下,圆把豆子发成了豆芽,小铁锅里煎了动物的脂油倒进去一炒别提有多美味了。
这都是铁器带来的惠及民生的便利。虽然打铁进度慢了些,但至少每件事都跟着桑榆的计划走。
而她接下来要准备的,是要去参加秋季的交易会。
第77章
准备到八月份的时候,为了去参加巴河集市,桑榆对着要出去的名单斟酌了好久。
羽是在巡逻途中,从青和其他人的聊天中得知,自己需要留在部落,协助大雪和另外几名队长进行管理。
她眉眼忍不住垂了下来,青还在不停地在几个小伙伴跟前炫耀,说这次首领终于带他出去了,而且去的还是以前大家没有去过的大集市,立即收获了无数个羡慕的眼神。
羽心中有些酸溜溜,但她知道桑榆的决定看似柔软随意。但其实是经过了仔细斟酌,而且不容置疑,她告诉自己应该要理解对方决定。
所以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拍着马儿准备继续巡逻。
不想青却不愿意放过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拦在她的跟前道:“羽,首领这次好像没有安排你一起去呢。”
一直以来,桑榆无论去哪儿,都会带上羽,这次却没有,其他人听到青这样说,也忍不住回头看着她。
羽墨黑的眸子盯着青,眼底是不符合她年纪的意味深长,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首领的名单没有到我这里。”
青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不爽快,直接大声宣布,“出行的人员已经定下来了,是二雪、梅、壮和高,还有守护神。”
除了壮以外,其他几个都是第一次出去集市。
这的确也符合了桑榆一贯的安排策略,让这些没出去过的都出去涨一下见识。如今听到壮的名单,羽就觉得自己不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定下来了吗,那恭喜你了。”
羽说完,打马向前便不再理他,只是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眼神,让青极为不舒服。但对方说话克制隐忍,他挑不出毛病,只好作罢。
直到晚上,两人要睡觉的时候,桑榆感受着身边一如往常安静的身子,问道:“秋季交易会出行名单出来了,你都知道了吧?”
黑暗中,回应她的是轻轻地一声嗯。
桑榆侧过身子,轻轻摸了摸她头发,道:“那你就没什么问我的吗?”
“没有啊……”
不像是在赌气,桑榆有些欣慰,孩子长大了,没有因此而闹别扭,自己原先准备的那些要哄她的话感觉用不上了。
但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这次出去,我最放心不下的是部落,部落现在有了铁器,大家就开始膨胀,年初的时候虏大一事,带来的影响还没消失,我不想我走的这段时间,部落里又闹出什么事来。”
“部落里我信任的人不多,你是一个,还有大雪三姐妹,还有香,都算是你母家那边的人。但我也是最近才刚刚开始将权力移交给她们,她们现在根基还不稳。”
“至于岩,他事事围着女儿转,我们不能保证哪天有心人就利用他这一点来做文章。”
“花草雀都向着我,可她们的影响力还是小了些。所以我需要你留下来,帮忙看着部落,你能理解吗?”
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手段狠辣,部落里几乎所有人都见识过她的本事,没有人愿意招惹这个小阎王。
羽这时候才缓缓转过身来。
“我都知道,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我……只是担心你,在外面比在部落里还要辛苦……危险……”
桑榆听到这话,也叹了一口气。
在这方面,再也没有人比羽更合适待在她身边了。
只听小姑娘又道:“梅可以,她会保护你的。”
“你怎么知道?”
“我观察过她。”
观察这个词,还是从桑榆这里学到的。
桑榆听到小姑娘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你没事观察她做什么?”
“她是我弓箭队的队员,我教过她射箭,她准头不错。而且我的弓箭是她重新打造的,很好用,弦很绷,比以前的要好用很多。”
桑榆没想到她们私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交集。
以前还觉得自己的小姑娘表面那样冷冰冰的不爱交朋友。看,现在不就是有了她欣赏的人了嘛。
“你交了新朋友了?”
羽半晌不知道回答什么,最后道:“我不知道,反正她人不错。”
桑榆这时候脑路这才回到正事上,“你的弓箭重新打造后是换了材质了吗?”
“嗯,她说换成羊肠,不过她说就换了我的这把。”
桑榆心中一惊,她以前是偶然中得知,把新鲜羊肠经过加捻烘干后,变成价值上千的琴弦,没想到部落里的人居然还能拿来做成弓弦。
不过部落羊少,真正宰羊吃也就那么几次,梅居然能从圆那里拿到的那副羊肠,沟通能力还算不错。
她得趁这次一起出去,好好和梅交流交流,看看她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惊喜。
“能得到你夸赞的弓弦,肯定是好弓,这个姑娘是个匠人的好苗子。”
桑榆说完,忽然又笑道:“没想到你不但自己表现出色,还能帮我挖掘人才,不过见到别人比你表现得出色,会觉得难过吗?”
羽把头枕在脑袋下,无所谓地道:“要是以前,想要活下来,就得靠狩猎,部落里谁能最能打谁就是最厉害的人,我当然想成为最厉害的那个。”
“但现在部落里面,不一定要狩猎也能活着,有人建房子。有人种地,还有人打铁挤牛奶,我就一双手,学不了那么多本事,会一样做到最好就行。”
桑榆一针见血地道:“那万一有人射箭比你厉害呢?”
羽鼻子里轻哼一声:“我现在还没见到射箭比我厉害的人,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桑榆听她如此自负,忍不住锤了她的肩膀道:“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可惜并未被采纳,还被直接顶了回来。
“明明很厉害了却还假装不厉害,那很假。”
桑榆笑着告诉她应该用「虚伪」这个词来表示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并认同了她的看法,接着又提了一嘴青。
“他倒想保护你,但他没这个本事。”
这样的评价可以说一点都不给老朋友留情面了。
再问就不愿多说了。
不过她的评价确实中肯,青在骑射方面都不出色,近战同样不行,也就是驯养方面有点心得。
桑榆打算将来开设马场,将他调集过去,管这一方面。
羽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要是在外头睡觉,你不要和他挨着一起。”
桑榆笑了,“我哪次出门在外不都是跟你挨一起睡的。”
“我这次不是没出去嘛,谁知道他会不会主动凑上来。”
“有二雪和梅呢,还有四丫,我守着四丫,谁也靠近不了我。”
桑榆说着,又忍不住道:“我还是想你去……”
羽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按理说不应该是自己哭唧唧回来,求着让首领安排让跟着去吗。
怎么到现在却变成了,自家首领分析完这些情况后。然后又很不理智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她是顺势提出要去,还是按照先前安排好的,留下来镇守后方?
只是这次青去,羽一想就觉得抓心挠肝似的,恨不得就守着桑榆,时刻提防他那些有意无意的接近。
“有四丫在,出不了什么大事,部落人多,我帮你守着。”她最后这么开口。
羽突然觉得,刚刚学到的新词可以用上了,自己也变得虚伪了,明明心里就很想去。但为了让她安心,还是说了违心的话。
黑暗中,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羽觉得她要睡着的时候,女人温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为什么我觉得你对青,好像有些不耐烦的感觉,连我提起他,你都连带着不高兴。”
“……”羽其实很不愿意在两个人独处的时间里,说起关于太多这个人的事情,“我对谁不是这样的吗?”
桑榆顿时笑了,“才没有,你才不是这样,对我就不是这样。”
说到这,就已经听出了羽话语中的抗拒,遂不再问下去。
这几个少年人,在这样的年纪里,少女怀春少年多情,总免不了各种各样的心思,自己一个孤寡老人,未必能参透他们的心情。
不过想到日日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心里为别的人波动,心里就是不太舒服。
果然一个人对自己千依百顺太久了,就会容易将对方当成私人物品。不管是外面的人觊觎,还是女孩的松动,让她总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窥测的感觉。
而且要是以前说不让她跟着去集市,她定会绷着小脸不高兴。
现在不但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还一个劲儿地劝她安心出去,这让桑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是因为渐渐长大了,就会慢慢会生出间隙来?
一时间突然觉得原本紧紧掌握在手中的东西,正在挣扎着不受控制。
忍不住生出一种无力感来。
桑榆想问清楚,但又不知道要问什么,最后还是不着痕迹地和她说了声晚安各自睡去。
然而在对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却毫无睡意,颇有些烦躁地将肚子上的兽皮掀开,想让身上的闷热散去。
心情本就不太美丽,但附近竹屋里传来一些声音,让她更加难安。
原始人本来夜生活就不多。因此更热衷某些夜间运动,好在当初从鹰部落把奴隶救回来之后就建立了新的竹屋群,大家伙都搬了过去,桑榆就不用受这些靡靡之音的困扰。
可现在随着孩子的陆续出生,草棚子就显得不太够用。因此桑榆也准许几家人搬到自己附近的这一批旧竹屋暂住一段时间。
往时倒还好,工作累得要死回来倒头就睡也没注意那么多。
只是最近抄书,就免不了会受到干扰。
对这样的事情,桑榆倒不觉得有什么羞耻之心。毕竟人类繁衍行为贯穿整个古今,这是一种常态,也是生命延续的必经阶段。
以前她能塞一下耳朵直接就忽略过去。
但这两个晚上,觉得格外扰人。
她直视着黑色的棚顶,感受着心底的烦躁和隐忍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过身,慢慢朝着床榻的另外一边靠近,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在闻到少女身上香甜的味道后,终于开始慢慢恢复了正常。
正常之后的脑子里却开始盘算着到时候去巴河集市要准备的事宜,还有去之前要怎么安排部落里的事情。
……
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桑榆重新调整了一下出行的名单,包括二雪、梅、青、高、角和羽等接近三十人,再带上四丫和毛毛。
因为要购买近两百个奴隶。如果看守不力,很容易在半路出事。
召开了小队长会议,嘱咐大家自己不在的一个月时间里,好好看着部落,一切工作如常不得懈怠。
早在四月份的时候,地下排水工程已经全部完工,建筑队的人现在已转向砖瓦房建设,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几十套房子完工,住进砖瓦房已是指日可待。
桑榆交代岩在这段时间,除了继续搭建砖瓦房,还要分一批人出来建设另外一个新人营地,搭建草棚,这次出去要是能买奴隶回来,回来就可以直接住进去,这对安抚和转化奴隶有很大的作用。
安排完这些后,宣布大雪、岩和苗,三人在这段时间里,分别负责生产、军事和安防三大事宜,相关事情需要做决定的,须经过他们的同意。
至于高和角,她对他们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评价,这两人都曾受过游人蛊惑。
虽然没有叛变,但心态还不够坚定,留下容易出乱子,还不如带着身边看着。
羽,武力值不容小觑,又知变通,还是跟着自己。
好吧,是她离不开她。
而剩下留守部落的这些人在思想上也相对坚定和纯洁。
大雪姐妹和香自不用说,都跟她一条心。
枝、柳、慈,还有花、草、雀,是桑榆坚定不移的支持者,苗更是疯狗一般的绝对拥护者,这些人在部落都有一定的权利,把她们留在后面,桑榆这下才算是真正安心。
壮是个简单人,凡事听他阿母的,他那一把大刀在,就足以震慑部落一半的人。
岩意志力坚定,宁可自伤也不会轻易背叛部落,他女儿如今也是桑榆的忠实粉丝,这一条线,目前并没有什么疏漏。
这么安排下来,妥了。
出发的时候,当青看到队伍里的羽,眼神微微有些吃惊。
他不知道,明明一开始名单就没有她,怎么现在首领又安排上了,只觉得此时的耳朵火辣辣实在难受。
不过羽身上背着一张大弓,淡然地站在桑榆身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却是一旁的梅,正扒拉着她不知道在说什么。
三十个人十匹马,但马不是拿来骑,而是拿来拉货。
马儿不够,人力也要充分利用上,轮着背货。
这次去,要买两百个奴隶回来,势必要带很多东西去交换。
盐太珍贵,也太惹眼,桑榆不敢带盐过去交易,免得引起其他大部落的觊觎。
主打的货品还是陶器、肉干。
为了方便携带,这些陶器大小不一,垫入茅草一个套一个,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这一路过去,得先和岩石部落会合,再结伴同行,这样大家的人身和货品安全也有了一定的保证。
娅带了十五个人一起出发,带了些他们做的骨刀和石刀。
她们那边如今也驯服了三匹马,东西也比较少,可以由马儿运货,只需专心赶路。
双方人马凑在一起的时候,就形成了一个四十多人的商队,浩浩荡荡地朝巴河集市开去。
第78章
一路朝着西北方向进发。
凤凰队的人队员们背篓里背着食物,有木薯,肉干,甚至还有腊肉。
除了路上吃的,还有就是拿去交换的。
这次去集市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换人,一个是换种子。
如今一般的种子已经不太能入桑榆的眼了,现在部落有木薯又有黍米的和豆子,主食已经能够得到保证,除非的真的有稻子棉花等植物。
稻子可以期待一下,但棉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在古代历史上,棉花是产自印度地区,到宋朝的时候才引进来。
在这之前,人们御寒保暖,靠的就是葛、麻、丝、动物皮毛等来缝制衣服被子。
《礼记·札记》中记载:“未有丝麻,衣其羽皮”。
在原始社会,动物皮毛是唯一的御寒之物。
目前凤凰部落有了蚕丝和麻,已经远超这个时代好多个水平了。
因此这次出行,种子看运气,人却是势在必得。
虽然部落缺口是两百人,但现在市场奴隶的行情是怎样,桑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队十匹马,每匹马一边一个驮着两筐陶器,负重已经是极限。
这二十筐陶器也尽量选着最好的品质带出来,为的就是能够把价值拉高,换更多的人。
陶器之间都用柔软的茅草和苔藓隔开铺垫并绑紧,一路走着也是小心翼翼。
队员们还轮流抬着五个大陶鼎,为的就是这次能够一次性拿下足够多的人,方便一起训练转化人口。
好在她们预留的时间够多,不着急着赶路。
岩石部落甚至是一边走一边狩猎。
桑榆见状,也让大家跟着一起沿路狩猎过去,背的肉干都是能存放的,留着能交换,回来路上人多也好做伙食。
凤凰部落本身就是全员皆兵,每个人都经过操练,也都上过战场,就连青,即便骑射不精,但也绝对是个合格的战士。
小队几乎是一半竹枪兵,一半弓箭手,狩猎自不在话下。
梅和羽两人作为弓箭队的佼佼者,更是在这沿路里的狩猎活动中有着非常出彩的表现。
话不夸张,这一路上猎得的新鲜动物都吃不完,肉干和腊肉几乎没动过。
娅也对她们的弓箭表示好奇。
作为一个靠武器制作起家的部落,她太渴望了解凤凰部落的弓箭了,岩石部落的弓箭过于简陋,也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材料做弦。
在得到桑榆的首肯之后,梅也大方地把弓箭借给对方。
她的弓弦和羽的一样,都是用羊肠制成,韧性和弹力非常好。
咻一下就飞出去,非常有手感。
而且有精致的箭羽加持,也变得非常容易瞄准。
当然,这和持弓者的训练以及天赋也有很大的关系。
娅自然也是各种高手,对着手上这把弓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桑榆看着对方灼灼的眼光,耸了耸肩道:“看你这次表现,这次去巴河集市,路上艰难险阻,你的人要给我们当护卫,回来就让她教你。”
娅瞬间换了一张讨好的脸,道:“我们都是联合部落了,出来肯定是要一起完完整整地回去,什么护不护卫的。难道我们岩石部落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嘛,完全没有问题。”
在桑榆看来,按照岩石部落现在的这种探索精神,加上原有的武器制造底蕴,探索出上好弓箭其实不需要太多时间。特别是见识了凤凰部落的这些弓箭后,稍加改良就能做出来,说不定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还不如先卖对方一个人情。
而且对方本来这次也都是受她所邀才去的巴河集市,算是诚意满满的了。
不过话说前头,总是好的,这一路过去,她们满满的货品,十分惹眼,有岩石部落在,她确实能多一份安心。
同时还有四丫和毛毛,这也是他们这出行安全的重大依仗,没有它们,桑榆不敢一次性带这么多货出来。
好在一路顺风顺水,沿路就算有宵小。但见到队伍后面两只巨大的猛兽后,哪里还敢靠近。
大约走了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终于进入了巴河地界。
巴河所出位置在两个大部落中间地带,周边还散落着数十个小部落。
这里与这一路上的荒凉对比,显得热闹了好多。
在还未进入集市的时候,一行人找了附近的一片竹林。作为暂时的落脚点,也方便四丫找食物吃。
四丫是只猛兽,暂时不宜进入集市,免得吓到其他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而且这么多的货,也不能一下子就搬到集市,惹人眼红不说,晚上休息也不在那儿,不好看着货品。
现在附近找个落脚点,让二雪和四丫、毛毛带上十个人先留下来,搭建临时庇护所,安顿下来。
桑榆则带着另外二十人和岩石部落的人一起去了集市。
落脚点距离集市有半个多钟的距离,没走多远,终于来到传说中的巴河集市。
只见集市上大大小小的帐篷林立,好多部落已经在开始摆摊售卖,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凤凰部落这群人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不过好在平时训练有素,不至于太过失态。
这个集市比之前他们去的那个要大上许多,参加的部落也多了几十倍,主要是来逛街的人,不说摩肩接踵,但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即便娅是见过市面的,但多年不来,巴河集市发展成这个样子,着实也让她有些惊讶。
忍不住抬眼看着身边桑榆。
可对方见到眼前的这种盛况,竟没有丝毫怯弱之心,眼神发亮如鱼入水,像是回到家了一样。
心里不禁暗暗吃惊。
暗忖着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见到这样的大场面居然如此镇定。
见到她们三十多人的队伍,立即有人迎了上来,说是集市的管理员。
这么大的集市,有管理员是应当的。
根据这个叫做仲的管理员的解释,这个集市因为处在众多部落的中间,这些部落就各派一两人出来,组成集市管理小队,对集市进行规划管理,哪个部落想进去摆摊的,只需要缴纳一定的货品就能进去了。
而最好的摆摊位置需要的「租金」自然也就越贵。
集市中见到这两个队伍的人,也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最主要是他们衣服太显眼了。
特别是凤凰部落,统一米黄色的麻衣。如今八月份的天气,每人都是上面穿着半袖衣裳,下半身搭有长裙长裤,男女皆是如此。
毕竟手工队目前追求的是效率,并未在款式上有过多的设计,都是一个款,就免不了雷同,但一眼望过去,十分整齐。
和其他身着兽皮的人们看起来格格不入。
这群人都是正当年纪的青年人。即便是经过一路颠簸,也显得要比其他部落的人看起来要精神。
两年多以来,桑榆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体魄上面也得到很大的提高。
加上这群人每个星期都要经过训练,走路昂首挺胸。可以说,气质这一块,被拿捏得死死的。
此时他们牵着马儿整整齐齐地站在集市口,惹得集市里的人纷纷回头张望,大家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敏,这是哪个部落啊,眼生得很。”
“不知道啊,看着像是大部落,他们还有马儿拉货,我们这也就那三大部落才驯养得了马儿。”
“他们穿的那是什么呢,看着好整齐。”
“哎呦,这衣裳,看上去真好看,不会知道他们换不换,我也想换两套来穿穿。”
“领头那个女人,看着不简单,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不止她,连她旁边的,后面的那些女人,眼神都好锋利,看上去都比别人白,健壮,哪像我们这些人,一阵风吹就倒。”
“快快快,你们看看他们拉来的那些陶器,我的天呐,好漂亮的陶器啊。”
“这么漂亮的陶器,肯定好多人抢着换,不然我们先去订下来。”
“这么漂亮的陶器肯定很贵,我们哪儿能换得起的。”
“先去问问看嘛,他们拿那么陶器来。看样子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哪里还拿得回去,肯定是要全都换掉。”
“走,去问问看。”
桑榆这边和管理员仲搭上话后,让高带剩下的人和岩石部落的人待在集市外面等着,她和娅羽先进去看看位置,定下来了再把东西搬进去。
仲没见过她们这样的部落。但对方马背上上好的陶器确实晃花了他的眼,再看看她们的穿着谈吐,这个绝对是个大部落,一点也不敢怠慢,招呼着三人去看摊位。
桑榆送给他一个上了釉小杯子作为小费,顿时把他给乐得找不着北。
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桑榆也从他嘴中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个集市和周边部落的信息。
在仲的带领下,桑榆最后选了一个中等偏上的摊位,娅则选了并列的摊位。
一个陶碗,就足以作为两个部落五天的租金。
摊位中间的道路还算宽广,马儿被允许牵进来卸货后就得赶出去。
卸好货后桑榆又让角带着五个人牵马马儿回去竹林歇脚点附近吃草,回头再轮着守摊逛街。
凤凰部落的陶器被卸下来后,一套一套地摆在摊位面前,立即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
所有人脸上尽是惊艳。
这一批陶器是小雪专门负责烧制的,全都上了釉,一个个光滑剔透,十分好看。
桑榆不敢拿盐和铁器出来,就是不想给部落招来杀身之祸。
陶器虽然珍贵,但上好的陶器却不是必须品。如果只是为了生活便利,普通的陶器也能用,自家陶器再漂亮,就算引起别人嫉妒,但也不至于会惹来杀身之祸多。
因此怎么弄好看耐用,就让小雪怎么来。
所以这一批陶器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烧得最好最漂亮的一批。
也怪不得这群原始人会这么激动。
连一旁的娅也忍不住挑着眉头道:“你说,你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的。”
桑榆笑着回道:“只要我们两个部落友谊长存,可能到我们老死去的那一天,你都还能看到我拿出让你惊艳的东西。”
她这句话,娅是深信不疑。
才认识多久,对方的本事就已经让自己目不暇接了,看着对方意气风发的样子,想来未来还是有很多期待。
娅顿时不想挣扎了,就好好抱着这个大腿就好了。
这个腿虽然现在还小,但看着应该不要多久就会长得又大又粗。
如今两个部落合作以来,自己获惠的地方也一点都不少。
有桑榆的援手,部落里那个眼中钉肉中刺石被除去了,部落里如今才真正是自己和阿父说了算,难得一片清朗。
今年烧的炭,已经为他们换了不少的陶器和盐。
前一阵子刚种下的十几亩木薯、豆子和黍都已经长出了一大截,不用说,今年下雪将不用再和以前一样忧愁了,直接在家门口采集。
这是岩石部落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来路上桑榆还说了答应把制作弓箭的办法告知,这个事情回去告诉阿父和大长老,怕是整个部落都会沸腾。
岩石部落在上次战役中已经见识过凤凰军弓箭手的表现,每次提及皆是赞不绝口,馋了他们弓箭技术很久了,如今就这样到手,哪能不兴奋。
想到这里,又觉得凤凰部落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自己得多多表现才行,不然以后凤凰部落人数多起来,持续壮大,说不定就不需要岩石部落这个盟友了,那简直是件糟糕的事情。
如今听到桑榆那么说后,也随即表态道:“那你得活久一点,我倒想看看这些东西还能有多惊艳。”
“那你可要拭目以待。”
见到摊位前围了不少询价的人,高忙按照桑榆的意思告诉他们,这些陶器只换奴隶和种子。
一听换奴隶,直接就劝退了一群人。
这些人是单独家庭式的出来,哪里有什么奴隶。
他们看着这些陶器恋恋不舍的不愿意走来,又问要什么种子。
高也说不出什么种子,只道:“你有种子只管拿来,只要我们能用得上的,这些陶器任你挑。”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议论纷纷,都在惋惜着没有收集种子的习惯。
而一些大中型部落早就盯上了这批漂亮的陶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奴隶。
不过如今集市开市还没两天,这些人选择暂时观望着。
青这时候早已经拾来柴火,跟别人借了火生火,三脚陶鼎架在上面,把水倒进去,准备用这尊大陶鼎煮肉,向来往的人展示凤凰部落陶鼎的品质和用处。
昨晚上猎到一头鹿,已经用盐腌制好肉,再用树叶包起来,这会儿拿去河边洗洗,没有味道,直接用石刀切开丢到陶鼎里炖煮。
姜片丢进去,干笋丢进去,干蘑菇丢进去,很快就发出阵阵香味。
惹得整个集市的人都直流口水。
凤凰和岩石两个部落刚好就着这一口鼎,每人喝上一口肉汤。
梅还和了黍米粉和木薯粉,混上一路上摘这野菜,做成馍馍,架上小小的蒸笼,蒸起了面饼子。
反正这个锅子就在摊位边上,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烧,能煮饭,还能起到展览打广告的作用。
部落里出来的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的集市,每个人心中都安耐不住。
桑榆交代大家混在人群里,注意听一下其他人售卖奴隶是什么价格,这样回来他们也还有个参照,之后就让他们结伴出去逛街,自己带着娅暂时留守摊位。
这些人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去领了两三个小陶碗自己带着,可以换一些喜欢的东西。
这一放行,一群人顿时像是放出笼的鸟儿一样,勾肩搭背的,逛街去了。
某个小姑娘却坐在原地没动,桑榆伸脚提了提她的屁股道:“你怎么不去?”
羽头也不回地道:“我陪着你们。”
还没走远的梅见状,又跑了回来了。
“算了,我也留下来陪着你们,待会儿在一起去逛。”
桑榆点头认可了,转头冲着青道:“青,你也去逛吧。”
青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已经是个男人的模样,他却执拗地留下来。
“我留下来保护首领。”
还不待羽出声,一旁的娅笑道:“你看看你首领身边需不需要你保护。”
青顿时有些面色惨白,娅作为岩石部落最厉害的女战士,还有羽,更是有部落第一神箭手的称号。就算是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梅,在骑射方面也不遑多让。
反观自己,却是里面最弱的一个,顿时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桑榆不忍他难过,冲着他招招手道:“你先留下来,待会儿就陪着我们一起逛,我们现在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小心为上总是好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在原始社会,力量是所有一切的资本,而弱是原罪。
娅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不过桑榆出声,她自然不会再去说什么。
但也不会因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而去多想。
梅是个活泼的性子,青和羽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并不知情,只知道他们两都是第一批跟着首领的人,又都是部落的兄弟姐妹,拉上岩石部落留下来的卜,几人凑在一起侃大山。
另一边,桑榆也跟娅说着话,主要还是围绕着这些陶器能换多少人。
直到有个队员跑回来后,告诉桑榆,那边有人卖奴隶,三小罐盐能换一个精壮的劳力。
桑榆看着自己带来的这些陶器,顿时也有些说不准。
盐无疑是这个时代最贵的东西,像自家如此精美的大陶鼎,最多也就换三四罐盐。这么一来,怕是离自己预计的数目比较远。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扯着一个女人和孩子来到她们摊位面前问道:“听说你们可以用奴隶来换陶器,女人要不要?”
这女人看着二十来岁左右,瘦骨嶙峋的,看上去既不好看也干不了重活。
别的部落买人,为的就是卖劳动力。如果单纯为了取乐买的女人,也得有几分姿色。
要是按照其他人的标准,这女人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根本就卖不出什么价格。
男人也觉得自己的「货品」不好,讪讪笑道:“这女人给她吃,还是能干活,孩子不想要就丢了。”
女人一听说要丢了她的孩子,呲着牙表示不许。
却被男人一巴掌给甩在脸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
女人把孩子紧紧包在怀里,呜呜地哭着。
周边的人对这样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样的女人干不了什么重活,还带着个孩子,这孩子至少还要再养个十来年才能开始干活,这样的孩子没有哪个部落愿意要。
桑榆见不得这种殴打女人的场面。但也知道这个时候由不得她圣母心泛滥,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后才淡淡问道:“你想怎么换?”
眼前摊位上有五种型号的陶器。
最大的是三脚陶鼎,只有五个,是部落里的人用肩膀背来的;
二号陶锅,有箩筐那么大,十匹马每匹两个大筐驼在两边,一共二十个三号陶盆,稍微小一点,一共四十个;
四号陶碗是个大海碗,一共六十个;
五号才是小陶碗,一共八十个。
男人贪婪的眼神从巨大的陶鼎上扫过,吞咽了两下口水。
但他自知自己这样的「货品」换不得什么好价格,有些不甘心地指了指二号的陶锅。
桑榆笑着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不行!”
男人只得岁头丧气地指了三号的陶盆。
桑榆这才点了点头。
梅会意,赶紧起身去捡盆子,捧到男人跟前。
男人原本指望着能再多拿一个陶碗。但对方没给,只好恨恨地接过陶盆。
只是在碰到光滑的盆面时,原本脸上的忿忿立即转化成为一阵惊喜,下一瞬直接丢下一大一小,抱着陶盆欣喜若狂地走了。
桑榆也没追问女人的过往,让女人带着孩子坐到摊位后面的草堆上。
“不要乱跑,跟着我,能让你和孩子都能吃饱饭。”
女人早就被贩卖过多次,对又重新换一个新主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第一次遇到女主人,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桑榆。
只是这一眼就足以让她心中暗暗吃惊。
眼前的女人,高挑傲然,皮肤白皙细腻,和以往见过的女人都不同,和自己对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而且她身边的,皆是一群卓然不群的女人,她们看着她,但却没有意思嫌恶和看低的姿态。
特别是她的那句话「让孩子能吃饱饭」,实在太诱人了。
女人觉得自己能死,可孩子不能被饿死。
梅作为曾经堕入地狱的人,太了解女人此时的感受了,笑眯眯地走过来,分别递给她和孩子一小节木薯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女人长这么大,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关怀,此时感觉就像在天上飘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手里被塞进食物,她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
饥饿不容她多想,死命咬了一大口后,又往孩子嘴里掰了一点。
软糯香甜的木薯,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可下一刻却因为太着急差点给噎住了。
梅赶紧拿着竹筒递给她,女人灌了一筒水后,终于才缓过气来。
但长期不被待见的遭遇,让她并不信任旁人,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警惕地看着她们。
桑榆见状也不着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融入,而且梅在这方面就能做得很好,她也乐得交给她去处理。
自己又坐到摊位前面和娅继续说话。
娅道:“看到了吗,这种带着这么小孩子的,没有什么价值,而且有的孩子容易死(夭折),就算等孩子长大,不知道要吃掉多少食物,其他部落不爱留这么小的孩子,不过我看你喜欢这些小孩子!”
桑榆当然喜欢这些小孩子,他们具有很强的可塑性,还没有被其他思想侵害,而且两三岁了,没有襁褓中的那么难带,带回部落后统一送到学校,进行思想教化,简直就是部落未来的绝对建设者,不怕寻根不怕造反。
而这些女人,看似瘦弱,却如蒲苇一样坚韧如丝,只需要给她吃好休息好,不给她生病的条件,她们的体魄其实还是可以继续培养改造的。
她点了点头:“这种孩子不值钱,我先前是穷。”
“那你上次从咱们那个小集市带回去的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们好着呢,大米现在已经跟着种植队下地种地了,不过忘了告诉你,今年你们从我们部落带回去的豆子和黍米的种子,都是大米发现带回来的。”
“啊?”娅顿时惊呆了,“所以你是那时候发现她对植物种植和采集有天赋才带回部落的吗?”
桑榆摇了摇头,笑笑:“当然不是,一开始只是不想让她们那么辛苦,她的天赋技能是后来才发现。”
娅定定地看了一眼,许久才道:“肯定是老天爷见你心善,所以给了你这些厉害的人。”
说完转头看向羽和梅的方向。
其意思也不言而喻,羽是最厉害的弓箭手,梅是崭露头角的武器匠人,这些厉害的人,却都为桑榆所用。
桑榆摇了摇头,道:“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命是羽救了的,你还不如说是老天把我送给了她。”
娅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却听桑榆继续道:“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技能和天赋,只是他们没有条件发挥出来,也没有被挖掘出来,我们当首领的,不需要自己多厉害,能培养出厉害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啊。”
娅听在耳朵里,似懂非懂。
第79章
在和娅的交流中,桑榆也慢慢确定了自己定位。
那就是利用最少的价钱换取最具有潜力的奴隶。
虽然0-12岁的孩子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和物力去培养,而且还面临着夭折的风险。
但这一类群体却具有着最深的潜力。一旦培养起来,思想上能和部落一起成长,容易培育出归属感,很难生出背叛的心理。
第二类是25-40岁的成年人,他们不像15-20岁那样的年轻人受人青睐,价格低廉。
但同样也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他们年轻时候就没有过上好日子,身体虚弱带病,也容易发病致死,而且再过一二十年,这一批人就开始进入老龄化。
但这类人其实比其他年龄段的人更具忍耐力和韧性,更懂得感恩。
对现代人来说,这个时间段的青中年人,正处在人生事业的黄金时期,桑榆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凤凰部落,他们可以暂时不具备创新能力。但好点子首领多的是,他们只需要听话照做就行。
部落里,枝和慈就是这个年龄阶段的代表,她们比别的人更稳妥,桑榆把事情交给她们,也放心。
部落目前都是年轻人,她不介意这个时候来一些心智更成熟的人,同时她也愿意开始尝试原始部落养老体系的建设。
而最后才是15-25岁的青年人。
不是桑榆不想要这类人,而是这类人太贵了,自己带来的这些陶器,要全都换这类人,最多不超过五十个,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且,他们太有主意容易冲动,这个时候的凤凰部落,不需要太过聪明太有主见的人,有她一个就够了。
部落的主基调还是发展,暂时不需要思想大碰撞,这些碰撞只会带来内耗,进而影响到生产力的进步。
当然,这些想法她将其放在心底,只是告诉娅,自己想要那么两类人,便宜一些,也能听话一些,回去稍微调/教就能干活。
娅表示理解,尽心尽力地帮她一起把关挑人。
桑榆道:“你那些武器,如果是想换陶器和兽皮,那你就别换了,我那有的都更好,你就帮我换几个人呗。”
娅笑笑表示同意,毕竟集市上也没她想要的东西,还不如让凤凰部落欠着,到时候拿盐。
部落的盐可断不了啊。
随着第一个陶器交换成功,很快就来第二个要换陶器的人。
这次押过来的是四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女,看模样都挺清秀健康,没有刚刚开始的第一个那样佝偻。
但买家直接狮子大开口,一个人要换一个一号大陶鼎,桑榆直接拒绝了。
这么贵,她又不是买着回去供着。
而且这几个人看着相对白净,估计是哪个部落被贬的上等人,定是过惯了好日子的。
桑榆自从经历了流火和虏大几人的事后,就对这些人敬谢不敏。
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这些人。
然而那个奴隶主实在太喜欢这些陶器了,于是咬咬牙说可以换成二号陶锅。
但桑榆还是摇了摇头。
男人觉得再问下去没意思了,骂骂咧咧地把人给拖走了。
这么一来,原本想着要交换的人又保持着观望的态度,想看看别人怎么换再说。
桑榆不慌,她们原先打算要在巴河集市待上四五天的时间,这才是第一天。
开胃菜都还没上呢。
直到第二天,果然有大一点的部落纷纷找上门来。
他们的奴隶质量确实不错,但价格也不便宜。
桑榆则按照前一天定的标准收人,只要价格够便宜,小孩子不论男女,来者不拒。
单单第二天就换了二十个十岁以下的孩子,这些孩子有些是亲生父母养不下去的,还有些是奴隶主直接卖掉的。
另外带着孩子的母亲有五人,三十左右的男女收了二十个。
这些人看着都严重营养不良,一个个饿得两眼冒绿光。
桑榆让高把人带到临时大家的庇护所,给他们带上事先准备好的手环,好好看管。
这些人都是做过简单背景调查,大部分人是过惯了苦日子,换谁当主人都可以,只要有口饭吃就行,想跑的意愿并不强烈。
毕竟他们手臂上烙上奴隶的印记,就算跑了,被抓回来少不了一顿打,再继续被贩卖掉,那他们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祈祷着这个新主人能比上一个仁慈。
而他们也发现,这次新主人好像确实和以前的不一样。
不打不骂,还让人煮了一大灌的肉汤给他们喝。
尝到盐分的这些人,匍匐在地,感谢着新主人的宽宏大量。
梅和二雪,高和青,都被指派去安抚这些奴隶,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给他们画饼!
让他们对新地充满了期待,那么回去的路上,就会乖乖听话不闹事。
等到新地后,再慢慢调/教。
这一招果然奏效,特别是配合了食物的安抚,还有竹林后面两只食铁兽的震慑,这些人乖得不行。
小孩子本就是天真无邪的存在,不像现代被溺爱长大的小皇帝,好好安抚给点吃的,就不哭不闹,比那些大人好管理多了。
而集市这边,本来交换工作开展得还蛮顺利,在第三天却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先前凤凰部落牵着马儿,穿着统一服饰出现,还要收这么多奴隶,实属高调,想不引起巴河三大部落的注意都不行。
最先出场的是玄龟部落,这群人也不拐弯抹角,带人上来就是一顿盘问,无非是打哪来,部落多大,买这么多人去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这个部落这么大阵仗,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威胁。
高则按照早就商量好的说辞进行答复。
“我们凤凰部落在东荒往东的一处河岸边上,一直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要走十五天……”
高说着,比划的手指头告诉他们很远,却没想到这几个大部落已经有数字诞生,一听到要走十五天,觉得这个部落也忒远了,都不在他们巴河一带境内,地理上暂时构不成什么威胁。
“那你们要买这么多人去做什么,你们部落现在多少人口?”
“我们是个小部落,原先有三百多人,后来被鹰部落打上门来,死了一百,又掳走了两百人,还剩三十多。于是我们又打了回去,把鹰部落给灭了把族人给救回来,现在想买一些回去补充。”
这话说出来,直接交代了三点。
一是我们人口少,现在才两百多人,对你们这些大部落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
二是因为打仗死了人,要补充人口,事出有因,不是突然要扩充;
三是我们其实也有不俗战斗力,鹰部落欺负上门,后来我们又打了回去,仅凭三十人就把族人救回来,还把对方打到灭族,我们是有战斗力的,所以你们没事不要随便招惹我们。
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情况和态度都交代清楚,玄龟部落大概也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部落,大概就是块骨头。
虽然带了点肉,但又小又难啃,为了这点肉也没必要费那么大的精力去搞人家,不划算。
于是玄龟这一关就过了,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们的这些陶器。
这么一看,还真是爱不释手,呼啦地就叫来二三十个奴隶,想换人。
高见到这么多青壮年,随即表示想换些便宜一点的。
玄龟几个长老闻言哈哈大笑,“你这买人不买些能干活的,买那些羸弱的妇人孩子做什么,年纪大没两年就死了,多不划算。”
高讨好道:“我们陶器也不多,部落里有的全拿出来了,就想换多点人回去,这些人虽然狩猎不太行,可采集的活还是能干。”
几人瞬间觉得这个部落实在没有长远目光,刚才那些试探白做了。
于是随便挑挑拣拣地选了些孩子丢过来。
桑榆冲着高使了个眼色,高忙道:“这些孩子都跟着母亲,分开了怪可怜的,不如您慈悲一些,把孩子母亲也一起便宜换给我们吧。”
几个长老手里挑着陶器,眼睛却不住地往高身后瞟。
桑榆不爱跟这些人打交道,都是些野蛮的土著,留着给高打发就行,自己留在后头和娅她们聊天。
只是她们几人样貌气质不俗,远不是这些土著见过的女人能比的,难免招来窥视的目光。
这些土著看到桑榆等人并非奴隶,也只能远远看着,惋惜着。
如今见到高如此讨好,又想在桑榆和娅等人跟前表现出财大气粗的模样,大手一挥就是许了。
生意做成,高忙不迭地道谢。
那几个土著长老这才心满意足地让人抱着陶鼎陶盆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着桑榆等人的方向,希望能得到美人的青眼。
可惜没有,只好悻悻离去。
玄龟部落打探得的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另外两个部落那里。
凤凰部落威胁论倒是没有了。但是凤凰部落的女人都是个顶个漂亮这个消息却很快传了出去。
于是后面两天,她们摊位前面总是挤满了人,借着交换的名义来看美人。
桑榆是无所谓,只要不冒犯她,能做成生意就行。
羽是被人看得浑身不舒服,她不喜欢那样的目光。但桑榆交代她安生一些,只能收起凶巴巴的眼光,气鼓鼓坐在摊位后面。
桑榆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让她自行出去玩,她却寸步不离,一个人在后头生着闷气。
到了第四天,她们统计了数目,用有限的陶器换了一百六十个人,其中妇女孩子居多,孩子有八十人,妇女五十人,还有三十个是三四十岁的男人。
岩石部落也帮忙换了二十人,加起来就是一百八十人。
按照来时计划,还有二十人的缺口。
但此时也仅剩一个大陶鼎和几个小陶碗还没交换了。
桑榆把手下大部分人手都调到小竹林那里维护秩序,一百八十多名奴隶在一起,管理十分重要。
自己带着青和羽在集市里随便逛逛,高继续守着摊位。
走了老半天,刚想回来的时候,却无意中一眼瞟到了有个摊位上居然有着熟悉的东西——稻谷粒,和其他种子混在一起,极不显眼。
桑榆心中一跳,瞬间就挪不开脚步了。
径直上前,说要换这些果实和种子。
这个摆摊的当然认得桑榆,他们这身麻衣在集市上看起来尤其显眼,他先前还拿些果实去看看能不能换陶碗。但因为当时没有带上稻谷粒子,所以桑榆没看到,也没收。
如今见她过来,那人苦笑道:“这些种子你们先前说过不要了,是不是看上其他东西?”
他那摊位上,主要卖的就是兽皮。可惜整个集市上,最不缺的就是兽皮。
桑榆指了那堆果实道:“之前我看岔了,那堆我都要,一个陶碗够了吗?”
她没有特地把稻子单独指出来,就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男人顿时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忙不迭点头,够了够了。
正要拿大叶子包起来,这时候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的正是三部落之一火部落首领的儿子耀。
这人一路跟着桑榆两人已久。如今见她们停下来买东西,忙示意随从跟上,道:“女子要换什么,我可以帮你换,这些果实算在我们火部落头上,当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青一下就急了,他当然能看得出来这人对桑榆的心思。
就因为看出来,所以更讨厌。
想都不想直接挡在耀跟前一旁的羽则眼明手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碗,放在摊主的摊位前面,并快速地一把拢过摊主手里的果实和种子,放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里。
交易结束!
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让人叹为观止。
连耀的几个随从也是目瞪口呆。
耀笑道:“女子警惕心也太强了吧,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交个朋友。”
桑榆这才示意青退下,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哪敢接收你们的好意,不过这些好意,我们心领了。”
巴河一带,已经开始使用尊称。
桑榆这样的姿态,更显得与别的女子不同,耀脸上欣赏之意更盛。
“女子过于客气了,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部落去。”
桑榆想了想,道:“还不急,想买的人还没买齐,待过几天再走。”
耀终于又抓住了一个可以发挥的点,道:“我们部落有几百奴隶,我给你送几个吧,不知道你们还差几人?”
桑榆轻轻摇头,笑道:“才说完不能平白无故接收你的好意,怎么又要给我们送东西了呢。”
她的客套,此时看在男人的眼里,更加显得她的矜持与高贵。
耀眼神迷离,回过神后忙道:“我想对你好,又不需要你做什么才能对你好。”
这话直接越界,特别是青和羽两人,脸上都要滴出墨来。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传过来,是娅。
“桑首领,怎么跑这儿来了,找你半天找不着。”
耀见到有其他人在场,原本一时的兴致勃勃也迅速冷却,只是在看到娅的时候,眯了眯眼睛,道:“你是……娅?”
娅看着他半天,才找到模糊的印象,不确定回道:“耀?”
“还真的是你,我就说看着怎么那么熟悉。”
娅伸手和他碰了碰后,冲着桑榆介绍道:“我小时候跟阿父过来,我阿父认得耀的阿父,我们见过两次面。”
耀咧嘴笑道:“原来大家都是熟人,晚上去我们火部落里做客,我杀猪宰羊款待你们啊。”
桑榆微微摇头,娅随即会意,道:“还是不了,等下次我阿父来了,我们一起去拜访你们,不过看样子,你在火部落混得不错。”
耀身后的随从立即插话:“镬公已是火部落的首领。”
娅没想到这些,忙道:“原来你阿父都成了首领了,真为你们高兴,那就更不能这么草率就上门了,下次吧。”
耀有些着急,忙道:“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桑榆这才发话:“有礼可行遍天下,这次我们带来的东西都换出去了。若是下次还来,一定会备上上好的陶器前去拜访。”
拿到稻谷的种子后,桑榆就想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以后来以后再说。
话说到这,耀也不好强求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去。
娅边走边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耀,冲着桑榆道:“看样子是喜欢你的,要考虑一下吗?”
桑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我现在心里只有建设部落,男人,只会影响我建设速度。”
这话一说,站在她身侧的青顿时眼神变得干涩。
娅听了桑榆的话,随即打趣道:“那你这辈子就这样子吗,还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对哦,你说了,男人会影响你搞建设,看来是没有,除非你是喜欢女孩子。”
桑榆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这话初初听到。就在那一瞬间,触动了一下内心的那根弦。
喜欢女孩子啊……
可脸上却无异样,笑容不减,道:“你呀,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娅哑然失笑,“我就随口说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我自己就喜欢跟女娃呆一块。”
说着,又觉得有男士在场,说这个话题不太好,随即转换了话题道:“确定明天回去吗?”
“嗯,虽然离预计目标有二三十人,但也差不多了,这么多人我想着赶紧带回去安顿下来,在外边夜长梦多。”
“好,那就明天回,这次出来也太久了,阿父在家也担心。”
“这次算是陪我过来,等回去了,我亲自带上礼物去跟你阿父赔罪。”
“说什么呢,太久没出来了,还以为这天下就我们那里一片,不出来就不知道外面多宽广,耀的阿父都当上首领了,这几个大部落都是三五千人以上,还有一个神部落,都有上万人了,以后我们还真的得多出来走走才行。”
神部落桑榆当然知道,就是三大部落里的最后一个部落,只是这个部落离巴河集市比较远,人家部落自给自足,连这种集市开市都没派人来贸易。
所以算是三个部落里面实力最强的,但也是最神秘的一个部落了。
这也是桑榆不想待久的原因,这几个大部落一个比一个大,自己一个小部落。
万一不小心惹到人家,或者遭人惦记,带来的后果都是她们承受不起的。
还不如趁早回去,好好发展,壮大了再来,也更有底气。
……
晚上回去的时候,桑榆才让羽把今天的那包果实拿出来。
再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挑出稻子。
羽见状赶紧帮忙挑拣,一边问道:“这个种子很重要吗?”
桑榆点了点头。
“比木薯还好?”
“嗯,比木薯好,比黍米都好,可惜太少了,回去好好培育,以后吃饭就靠这个了。”
她这么一解释,羽就知道这个种子有多重要了。
怪不得刚才在摊位面前的时候,首领虽然看似淡淡,但其实内里却透着紧张。
她太熟悉首领了,才一眼就知道首领对这个东西势在必得。
所以她丝毫没有犹豫就直接拿下,不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不管是抢夺还是付款交换的机会。
挑好之后,桑榆拿出一张白丝绸,将这些种子包好收了起来。
轻轻在手里掂了掂,仿佛看到一碗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你帮我收着,这可是咱们这次来巴河集市最大的收获。”
羽闻言,郑重地接过种子包。
只是在两手碰触的那一瞬间,桑榆不由地想起了下午时候娅说的那句话。
除非你是喜欢女孩子!
突然间一个没拿稳,种子包掉了下去。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眼明手快到这个地步。
羽一把抓住了正往下掉的种子包,朝着她挑了挑眉,脸上难得洋溢着得意的笑。
“嘿嘿,我手够快吧。”
第80章
桑榆用最后一个大陶鼎和几个陶碗,再换了四个奴隶后,就带着一行人启程返回新地。
刚从部落出来的时候觉得外面新鲜。但在外边待了这么几天,又觉得还是自己部落舒服安心。
梅几人听说要回去,只觉得一阵轻松,巴不得明天都能到家。
却不料在他们出了巴河地界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四丫一改平日慵懒作态,朝着后方的林子狂吼,大家这才发现被人跟踪了。
在桑榆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拿起武器进行戒备。
一百八十人的队伍,被分为十八个小队,由部落成员一人看管十人,剩余的十二人,连带岩石部落加起来的二十四人,则作为护卫穿插在队伍中间。
面临着未知的危险,包括娅在内的这二十人多人全部愿意听从桑榆的调配,八名战士拿着竹枪在前,八名骑兵围着队伍时刻警戒,一有指令就冲上前破坏敌人阵型,还剩下八名弓箭手背靠人群,拉开弓箭警戒四周,一有不对直接放箭。
然而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群大约二十来人的流民小队从草丛中佝偻着身子钻了出来。
就在他们朝队伍靠近的时候,立即被喊话逼停!
这一小撮流民却踉跄着听不清指令。
然而下一瞬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利箭,划破静谧的空气,朝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
走在前排的流民还来不及眨眼,脚指头不到两寸地方,插入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利箭。
流民瞬间吓得屁滚尿流,他们刚刚要是还敢再前进一步,这些箭就射在他们的腿上了,所有人齐刷刷跪下,匍匐在地大喊“不要杀了我们,我们愿意跟你们走——”
桑榆这才叫停,让高上前询问情况。
原来这些流民都是来自周边的一些从大小部落,因受不了奴隶主的压迫剥削,逃了出来,想去远的地方生存。可他们脸上都刻着烙印,单独行走不管去到哪个部落都没人敢收,也走不出这里,只要有人见到他们,就会押着他们要送去大部落领赏。
于是他们不得不辗转苟活于丛林密洞之中。
他们不敢进入巴河集市,却在外头看到了正在大量购买奴隶的凤凰部落。
凤凰部落这次买这么多的奴隶,跟着他们就不会被盘查。
本来他们是不愿意再继续做奴隶,可颠沛流离这么久,没有部落可以倚靠,陆陆续续有人死去,原本五六十人的队伍,现在就只剩二十六个人了。
尤其是见到了凤凰部落对待那些买来奴隶的态度,又是吃木薯又是喝肉汤,这才咬牙跟了上来。
桑榆让这群人站成两排,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几乎每个人脸上手臂上都有着各种不同的烙印,背上鞭痕累累,这些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眼底一片暗沉毫无生气,一碰上桑榆的目光根本不敢直视,畏畏缩缩诚惶诚恐,低贱至尘埃的模样。
人群中还有三两孕妇,能活着也真是个奇迹。
桑榆道:“都愿意跟着我们走吗,我丑话说在前头,去凤凰部落,只要你们听话,没有人会虐待欺凌你们。但是一旦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我同样不留情面。”
震慑于两只食铁兽,流民们这几日来一直躲在林中远远观察着,不敢靠近。
但经过多日的跟踪和求证,也意识到只有跟着这些人,他们才能有活路。
如今对方女首领一发话,所有人纷纷下跪,表示誓死追随凤凰部落,永不背叛。
桑榆不管他们是有几分真心,要的这个态度,为了生活,他们会低头,路上会乖。
一旦到部落,思想工作做下去,只要没有流火那样的大心思,他们自会心甘情愿地服从。
于是再拨出三名手下,分别对接三个小队,之前一个小队超出来的人,直接匀到最后一个小队。
如此一来,除了最后一个小队有十一人,其他队伍都是十个人,这次带回去的奴隶一共211人,算是超额完成预期目标。
而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如何将这群奴隶完好地带回到新地。
后面的三个小队长按照桑榆的意思,分别给新加入的这群人发放一些食物,稍作歇息之后继续上路。
但如今队伍里有孕妇和孩子,行走的速度也快不上来。
但比来时好一些的是,货物都全部拿出去交换了,拉了点干粮就行,马儿和人都轻松了。
桑榆告诫所有手下人,这一路回去,不求快,但求稳。
大家也一一应下来。
经过这二十多天的相处,娅算是沉浸式体验了一把凤凰部落应急机制,也领略了一把桑榆作为首领的处事原则和手段。
最大的感受就是细致和井井有条。
还有团队的分开管理也值得学习。一旦有紧急状况来临,各自现行负责自己的队伍,不至于乱成一团糟。
她忍不住问道:“明年是不是还得再来买一批?”
桑榆微微思索后道:“明年不一定,如果顺利,后年可以再来看看,你们部落不需要吗?”
娅摇了摇头:“现在这些人得先稳固下来。而且我们人多,生的孩子也多,暂时不需要从外面买人口。”
“你们人口基数大。”
“先看看明后两年我们的种植业能做得怎么样,只要食物够吃,人多也不用担心。”
“只要一直开荒,好好料理,总会有饭吃的。”
别的粮食桑榆不敢保证,但木薯这种简单易活的作物,抗旱抗盐碱,只要是种在土里,基本都能成活,还一亩四吨的产量,单靠这个就饿不死人。
“但愿如此。”
一路走走停停,白天赶路晚上安营扎寨休息。
就这样走了差不多八天的时间,桑榆他们很不幸地,遇到了下雨天。
之前行军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下雨。所以这次雨来的时候,大家也没什么防备。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打造出雨伞,也没有雨衣,只能是遇雨避雨。
寻找合适的山洞作为避雨的地方,暂时歇脚,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不巧的是他们眼下经过的刚好是一块大平原,周边光秃秃的,连一棵避雨的树都没有。
这场雨又下得特别持久,众人只能冒雨前行。
桑榆在下雨的第一时间,就把唯一一个A4纸那么大的一个防水化妆包交给了羽,里面有纸笔,让羽把种子放进去,种子不能被雨淋了。
接着让高和角打马向前,先去周边寻找牢固宽敞的山洞,暂时避雨。
其他人只能继续前行。
每个小队长此时也格外紧张起来。因为每个小队都有不同年纪的孩子,小一点的,就得交给大人背在背上。
孕妇需要格外照顾,带着孩子的母亲自行照顾自己的孩子。
这群人羸弱幼小者占了一半,也给整个小队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每个人都淋了个落汤鸡。
凤凰部落的战士尽职尽责,维护秩序相互搀扶着前进。
娅这个时候更不能直接丢下凤凰部落离开。否则就是背信弃义,而且她的人身强力壮,淋点雨不算什么,她就是想看看,桑榆到底怎么处理眼下的这一难题。
而最先瓦解的居然是奴隶内部的人,有几个相对年富力强的男人,直接提出不然就放弃那几个孕妇。否则按照这个速度,等他们找到避雨的地方,孩子们怕是都被淋坏了。
桑榆听到手下来报转述了那几个人的话,定住身子,盯住那几个人,眼里不带一丝温度。
“你们几个留下!”
“传令下去,前面十个小队全速前进,先找到避雨的地方再说,一个孩子都不能丢下。”
说完冲着那几个男人道:“搀扶着她们走,走不动就抬着走,她们有任何闪失,你们也不用活了。”
这一声令下,人群里交头接耳,议论声混着雨声,一片喧哗。
众人纷纷表示愿意留下来,等着跟孕妇一起走。
这些女人生过孩子,她们更能明白其中各种艰辛。如今到这个地步,女首领无论如何都要带上孕妇。
可想而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状况,她们不管作为什么样的身份,也不会被轻易舍弃。
“你们前面先走,孩子们顶不住。”
雨中,已经有一些小孩在咳嗽。
桑榆下了命令,一切都不容置喙。
好在高很快就骑马回来,说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几个山洞和大树,可以先在那里避避雨。
于是大伙一个搀着一个,朝目的地进发。
但到了洞口,却一个都不敢进去。
虽然新主子仁慈,可毕竟他们这样的奴隶身份,哪里敢和主子争地盘。
桑榆对这样的态度格外满意。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特权意识,但这样子知进退,代表着纪律,也方便自己进行人员安排。
“小孩子和孕妇全都进去,其他人暂且在外面树下避雨。”
“高,带人砍树搭建临时庇护所,尽量让大家都能避一下雨。”
“角,想办法找些干树枝生火,让他们把身上兽皮脱下来烤干,把头发烘干,不然要生病。”
被安排的人赶紧行动,他们偷偷带了几把大砍刀,在集市的时候从来不敢暴露在人群面前,也是用来防身用,这个时候终于派上用场,混着石刀和骨刀一起用。
山洞不大,仅能容纳五六十人。
带着孩子的女人们,把自己孩子往洞里一塞,就赶紧出了洞口,把位置让出来。
十一二岁的孩子也主动站到外面来,把空间让给更小的孩子。
桑榆见到这一幕,心里一松。
也不吝表扬:“你们做得很好,大家相互照顾,总有一天,你们也有被照顾的时候。”
少年人容易满足,被夸一句就已经骄傲得不行,连小胸膛都挺了起来,见到高他们拖了树枝来,也纷纷上前帮忙。
众人齐心协力,不到半个钟居然搭建起来几个棚子。
虽然只有屋顶,但也挡雨也已经足够了。
好在这个时候,雨也渐渐小了起来,转化成为细微的毛毛雨。
但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桑榆决定今晚就暂时在这里歇息。
于是让战士们用大树叶和树枝把棚子隔开,男人一边,女人一边,烤火烘干衣服和头发,顺便烧点水煮生姜,预防感冒。
虽然陶鼎已经用完,但是团队还是带了两口自用的小鼎,平日每到落脚点就用来烧热水喝。
开水意识已经普及到了方方面面。
梅赶紧拿姜出来切,羽带着人去找水源打水。
其他奴隶倒还好,现在八月份的天气,大家身上几乎也没穿什么,兽皮群一脱下来烘干就行,再把头发弄干即可。
反倒是凤凰战士这边,穿着麻衣,如今一浸水,就被泡得沉甸甸的。
男人们早就第一时间脱下麻衣烘火,梅和二雪虽然这两年来已经渐渐地学会了保护隐私。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扭捏,麻衣扯下来架在火旁,自己则站着烘干头发。
就只剩桑榆,但最后只脱到内衣,就下不去手了。
羽跟桑榆煮了三年多的时间,知道自家首领是什么德行,打完水后找来树枝在棚子里重新摆弄了几下架开,再用大家的麻衣作为遮挡的帘子,专门给她开辟出一个独立的烘烤摊位。
桑榆这时候松了一口气,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收到的是小姑娘一个甜甜的笑。
她最近笑得多了一些了,不再老是以前那样阴郁的样子,桑榆心里想着。
她此时身上的内衣裤和包袱里换洗的全都湿了,也只能先烤一套穿一套。
其他人都知道自家首领隐私意识特别强,也没来打扰她,只有羽时不时抱着柴火钻进来添火。
天色越来越暗,雨也停了,地面开始变干。
二雪和高安排着吃晚饭。
孩子们也从洞里出来,按照原先分队一排排坐好。
去路上没有吃的肉干这时候也派上用场,吃完了肉干和木薯后,每人还要喝一碗姜汤,驱除寒气,预防感冒。
孩子们喝不惯这苦涩的姜水。但为了不生病,也皱着眉头给喝完。
喝完了就安排睡觉,地面下过雨有湿气,就找来柴火在上面烧,烧干后再铺上一层干树叶,天为被地为席将就着睡。
烧过的地面还冒着热气,在初秋的季节里显得有些闷热,人们围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等热气过了再躺下。
桑榆此时没有一点睡意,坐在火边继续烘烤着没有烤干的衣服。
一排麻衣将她和山洞边上纷扰的人群隔开,像变成了两个世界。
娅坐着跟她聊了一会儿天后,随后就睡觉去了。
羽那边跟着其他人把奴隶安顿好了,这才钻过来找她。
“都睡了吗?”
“还没,地上热,还在说这话。”
“嗯,你刚刚喝了姜汤没有?”
羽点了点头表示喝了,自从上次桑榆交代她,要继续长高高,叫吃什么就吃什么。如今姜汤预防生病,她当然也听话喝上了。
“喝了两碗。”
说着在竹竿上翻找自己的衣服。
刚刚跟着其他战士又去抱了一些柴火,踩到水潭,又搞湿衣服了。
桑榆背靠着大树根,用木棍挑着火堆里的柴火。
抬头的时候,刚好一副妙曼的身影就这样闯入了眼帘。
此时月光很暗,火堆为灯,看不到身上伤痕。
但只一眼望去,就觉得她整个身材比例十分完美,背部线条流畅,这才没多久的时间,感觉又长高了一截。
小姑娘微微侧身抬手去拿衣裳,玲珑的一对就这么盈盈出现在桑榆的眼前。
带着一点点的生涩。
羞答答的,却被背部挡去了一半。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像心尖化不开的粘,带着三分朦胧七分诱惑。
桑榆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低下头,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熊熊的火苗。
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又换衣裳了?”
“踩到水了,溅了一身湿,一会儿还得烘烘,不然回头没的换了。”
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桑榆才抬起头来,道:“衣服给我,我来帮你晾着。”
羽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依言把衣服递给她。
还好小内内没湿。
桑榆手上捏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衣裳,低下头,错过了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羽无事可做,原本往外走的步子顿了一下,最后在对面坐了下来。
但眼睛,却偷偷打量着正帮着自己烘烤衣服的首领。因为头发被打湿,女人那原本束起来的长发如今披在肩上,尽显柔媚之色。
只是对方一半的脸隐在黑暗中,夜光黯淡,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梅急匆匆地跑过来,扒开了麻衣做的帘子,嘴里有些着急地道:“首领,有个孩子发热了。”
桑榆闻言,迅速看了一眼羽,紧接着忙把手中的衣服架在木头上,快速起身。
只是因为太急,一个踉跄,差点就要倒在地上。
一旁的羽赶紧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这才稳住了身形。
桑榆顾不得周身所触及之处尽是柔软,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梅的身后。
发热的是个三岁的小女孩,没有父母,直接被奴隶主卖过来。
这种年纪小的又没有父母的,小队长也尽心尽力照料,连走路也是背着。
这会儿发烧,也不知道是因为淋过雨还是别的原因。
桑榆到的时候,女孩身边围了一大群人,桑榆让他们各自归队,该休息休息,该守夜守夜,只留了梅在身边。
等摸到女孩的身上,额头滚烫,眼睛紧闭着。
“还有姜汤吗,把罐子端过来。”
“再找些大碗盛些水来,羽,去把我的毛巾拿来。”
指令一下去没多久,东西很快就到了手边。
她先是给女孩喂了些姜汤,想让她继续出汗排毒。
再让羽把毛巾撕成两半,一半干的擦汗,另外一半则浸湿凉水,给孩子的四指擦拭着,再盖在额头上,想借此来降温退烧。
这一番动作下来,孩子是舒服了些,但全身还是烫呼呼的。
桑榆跪坐在地上,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这个流程。
她俯下/身子,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脸庞。
但一滴又一滴掉落的汗珠昭示着她此时内心的焦急。
桑榆确实焦急,这些孩子,瘦骨嶙峋,明显就是没喝过几天奶水,营养不良,她自认为把他们带回部落,这些孩子今后的人生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会再继续惶恐挨饿,他们可以重新找回天真无邪和快乐。
如今就还剩一半的路而已,她不希望任何人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梅见状,忙道:“首领,我来。”
桑榆知道这样的情绪对控制孩子的病情毫无用处,压着内心的焦躁,把毛巾递给了梅。
只是还没等她站起来,洞里边又传来其他人的惊呼声。
“首领,我的孩子也发烧了。”
桑榆顿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快速起身去检查,入手的是一样滚烫的温度。
“你别着急,我立即让人来处理。”
说完招手叫了一个凤凰战士,让他把换洗的衣服撕开做成毛巾,按照自己刚才的做法给孩子降温。
战士忙领命去准备。
“高,让所有小队长检查一下,自己队伍里还有多少人有发烧症状,大人小孩都要确认。”
高赶紧安排下去。
羽也没闲着,拿着火把和另外一个战士去溪边打水,继续熬煮姜汤。
很快小队长的汇报就上来了,一共有八个孩子和两个大人有发热的症状。
桑榆脑瓜子嗡嗡直响。
“再去检查一遍,这些人是不是有忽冷忽热的、想呕吐、一直发汗的症状。如果有,再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蚊虫叮咬的伤口。”
桑榆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两百个人中八个人发热,这个比例太吓人。
“首领,这些孩子人身上都有各种伤口,不好分辨啊。”
桑榆闻言,去到一个发热孩子的身边,翻动着她的身体。果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口,碰伤的,鞭伤的,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不是被蚊虫叮咬。
她咬咬牙,站起来问道:“我们这里面的人中,有谁认得有哪些植物可以驱赶蚊虫的?”
娅这时候也过来了,赶紧拉住她的袖子道:“桑桑,现在是晚上,就算认得,天黑也找不到看不到。”
“天黑打着火把也要在附近找一找。”
她怀疑这群孩子患上的是疟疾,这种病就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染的。
现在这样的秋天,天气还很闷热,在这样的山洞和树下睡觉,少不了蚊子叮咬。
现在是八个人有症状,得立即采集措施防止扩散。
人群中立即有个男人站出来道:“首领,我认得,给我一把火把,我就能找到。”
“高,安排火把,让两名战士跟着她去找。”
“二雪、彦,等明天开始有一丝亮光,你们就要启程,一人双马赶回部落,把香接来,我待会儿会给你们画一张纸带回去,让她按照上面图把药带过来。”
一人双马白天不眠不休赶路,一天能走一两百公里。
现在她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只要继续加急赶路,一天半就能到部落。
但等香到的时候,最快也得是三天后的事情。
不过至少比原计划的八天赶到部落要缩短了一半以上的时间。如果真的是疟疾,五到七天不治疗就会死亡,香赶到,她们还有时间。
而桑榆想要香带来的是青蒿。
部落周边长有很多青蒿,香也拿来用药过。
青蒿能治疟疾,并且会有明显的治疗效果。
桑榆并非百科全书,她知道这个事情,还是因为科学家提取的青蒿素获得诺贝尔奖一事,当时报道的时候就有对青蒿进行科普。
因此对疟疾也有了一些大概的印象。
没想到却在这里给用上了。
虽然此青蒿素并非彼青蒿,但历史上确实用青蒿治愈过疟疾。
她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是疟疾,毕竟这个病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
但如今情况是这样,她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众人见桑榆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二雪和彦忙应声下来,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储存体力。
奴隶中似乎有人见识过这样的症状,顿时脸色惨白,小声议论着。
桑榆安排完这些后站起来道:“大家不要担心,我知道你们在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染上瘴气病。但现在还不能断定是,不过这个病我们部落能治,为此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大家听我的安排,就不会有事。”
首领三言两语之间就做好安排打消了众人的顾虑,原本惶惶不安的那几人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恐慌,暂时静候下一步情况。
桑榆把所有人分成两部分另外安营扎寨,一边是患了发热的人,另外一边是健康的。
并命令大家有衣服地把衣服穿上,不要让皮肤裸露在外边,以免被蚊虫叮咬被传染上。
带着换洗衣服的,把自己的麻衣分享给其他奴隶。
虽然衣物不够,但能防多少算多少。
不要多久,去找防蚊虫植物的人也回来了,这些草被分发到每个人手中,折断茎秆后散发出清香,驱赶着蚊虫离去。
桑榆选了几个看起来精力不错的奴隶,让他们跟着梅,今天晚上主要任务是一对一照顾这些发病的人,包括降温,喝水及排尿等。
“其他人都去睡觉,保存体力,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虽然大家心中惶惶,但女首领此时眼神坚定目光如炬,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威严。
于是所有人听从命令,回到各自区域躺下。
娅听过瘴气病这个东西,原先也被吓到了。但看了桑榆刚才的表现,心也跟着定了下来,更是欣赏不已,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也好好休息,今晚我的人来守夜,放宽心。”
这个时候来自岩石部落的支持尤为可贵,桑榆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两人伸手触摸彼此手背,算是对这次即将面临的困难有了共同进退的决心。
娅冲着羽抬了下巴,让她跟紧桑榆。
羽自是这么做,也一直这么做,想要带她去休息。
桑榆却道:“拿那个防水袋来,我要画画。”
羽这才想起她刚刚说的,要把画让二雪他们带回去这个事情。
小俏脸顿时皱成了一个小苦瓜,别人当首领都是吃好喝好舒舒服服,自家这个当首领当得可真的是劳心劳力没能舒服几天,不来事也会找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