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其实对这小姑娘的脾气最没辙,但她知道,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她气鼓鼓地走。
她身高腿长,一抱,就把矮上一个半头的羽给抱在怀里。
小孩子总是会有占有欲,哄一哄就好。
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一定会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对她好。
而她毫无迟疑的怀抱,的确让羽原本哽住的喉咙终于吸进了一口气,喉头也跟着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都是桑榆身上的气息和温度,特有的香气和温热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原本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碗糖水。
可就止不住生气。
看到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愉快地交谈着,心里就忍不住冒着酸水。
原来,她不只对自己那么好,就算是面对别人,也可以露出那样的笑。
可当对方修长的手臂绕过整个身体,羽才发现,原本闷闷的心口,此时仿佛又被一根羽毛抚过,把上面的毛毛躁躁给抚掉,一点一点地变得轻松起来。
这时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点软,带着一点点的讨好。
“不气了好不好。”
羽低下头,眉头依旧皱在一起。
但随着腰上手臂收紧,她睫毛轻轻地眨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随着头上轻轻一笑,两人之间原本有些凝重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桑榆伸手将人给转了过来,看着对方依旧低垂着的小脑袋,伸手轻轻捏住她下巴,往上抬了抬,直到看到她的眼睛。
这才轻声解释。
“对青,那是客气,对你,是不客气。”
羽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桑榆这时候化身语文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道:“客气,是在外人跟前的谦逊和客套,但对你,是自己人,不需要客气。”
羽咬了咬唇,算是明白了什么。
直到桑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问道:“现在愿意跟我回去喝糖水了吗?”
“这本来是特意为你做的,不要因为谁喝过了一碗,就因此而改变了我的心意。”
被她洞悉一切的眼神看透,羽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随后点了点头。
桑榆这才拉着她的手,朝竹棚子走去。
回到竹屋,仿佛刚才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桑榆从陶锅里把仅剩的半碗糖水全都倒到碗里,端给了此时正乖巧坐在石凳上的小姑娘。
羽咬了咬唇,伸手接过来。
端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感受到嘴巴里甜甜的味道后,一向少有表情的小脸情绪色彩也变得丰富起来。
桑榆看她这样一副小模样,忍不住心生怜爱。
只是小家伙正是生长发育时期,身体一天一个样,衣服得想办法跟上,还有,按照部落现在的伙食,等过了十四,她就要来例假了。
看着她那坐姿,桑榆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坐好来,不许岣嵝着身子,你白天是怎么站军姿的,养好习惯。”
羽闻言瞬间就把背给挺直了。
桑榆见状,勾了勾嘴唇,表示很满意。
但脑子里却想着搞衣服。
在目前没发现棉麻的情况下,蚕丝是唯一能做衣裳的东西。
蚕分为三种,春蚕、秋蚕和冬蚕,分别在四月、七月和十月份左右结茧。
蚕会在结茧之后的十二天至十五天左右破茧,然后进行□□产卵,再经过一个星期之后就会死去。
留下的蚕卵会在第二年的春天继续结茧。
眼下已经是八月份,蚕已经结了两次茧,只是桑榆一直在忙着,还没得仔细去研究这些茧到底怎么样处理才能真正成为做衣裳的蚕丝。
现在干活的人多了,她也终于能空出手来,开始研究蚕丝的事情。
之前为了迎接从鹰部落接回来的人,统一建立新的竹屋,原先跟着桑榆一起的那30人也根据分队,住到各自的区域里。
所以以前旧的这些竹屋除了桑榆一人就没人住了,桑榆刚好可以把这片区域改造成为工作区域。
包括处理蚕茧,还有手工队打造兵器,石器,都可以在这边开展工作。
这两次收起来蚕茧,雀都按照桑榆的吩咐把蚕茧放开水里煮,将里边的蚕蛹煮死,免得蚕蛹破茧成蝶后只剩下破蛹毫无用处。
从煮过的蚕茧上找到绪头,用藤筐代替缫丝器,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藤筐上,这些就是蚕丝。
桑榆又带着雀去了当初发现蚕卵的地方,果然还有很多蚕卵孵化后继续在原来的地方结茧,也收到了一千多个蚕茧。
蚕的繁殖能力也很强,加上雀的精心照料,第二次蚕茧已经多达两千个多,加上外边收来的,处理过后最后真正收到手上的,也就两斤熟丝。
就这么点蚕丝,想要人人都穿上蚕丝衣裳,难。
但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在没发现棉麻之前,得先进一步解决女性的月事带问题。
像现在不管不顾,不但不卫生不方便,也容易出现感染。
这个事情本应该在桑榆来之前的时候就该做了,可因为没有原材料,就一直拖到现在。
如今有了蚕丝,这个事情就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桑榆冥思苦想,又实验多次,最后还是给她弄出了个简单的织布机。
这个简易织布机简单到什么程度呢,大概由两根横杠,加上一个“纡子”,还有一把打纬刀组成。
织布的原理其实就是线条横竖的交叉,也就是丝线里边经线和纬线。
在织造的时候,桑榆把经线的一头缠在自己的腰上,另外一头绑在一根柱子上,而纬线则绑在梭子上。
梭子就是牵引纬线的工具,外形像个枣核。
织布的时候腰和竹子固定经线,手上则拿着梭子所牵引的纬线,一来一回地穿梭,这个就是织布的最简易的流程。
做好这个简易的织布机之后,桑榆从建筑队叫来几十个身体较为瘦弱的人,让他们轮着进行织布。
试一下谁在操作的时候更为得心应手,为的是选出合适当织女的人才。
还把手工队的人叫过来进行观摩,目的是让手工队未来的工匠们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做出一台织布机,能代替眼前这种以人腰部作为机器一部分的操作模式。
毕竟太费腰了。
桑榆记得,后世的织布机只需要脚踩手动即可,效率还很快。
不管怎么样,先把任务安排下去。
有需求了,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手工队在接收到命令后,在桑榆原先做的这个简易版织布机上,立即开始着手建造更为便捷高效的多功能纺织机。
而在织布方面,经过轮流操作之后,最后选出了看起来做得比较好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桑榆随即把织布的这个事情交给了他们二人。
还专门教他们怎么样穿针引线,怎么样缝补等等事宜。
很快,不过三四天的时间,部落的第一批丝绸就纺出来了。
桑榆马不停蹄地要开始准备月事带。
对她来说这个事情刻不容缓,部落里基本上95以上的女性每个月都需要用到这个东西。
这事办起来宜早不宜迟。
可惜这次布料太少,每一寸都得计算得清清楚楚,不能浪费。
以40克/平方米厚度的丝绸来计算,一斤的熟丝,大约能织出13平方米的丝绸。
一条月事带以3长度8的宽度,除掉夹层的双倍布料以及其他的边边角角和线头,以及绑在腰间作为固定绳子,一斤熟丝大概能做两百条月事带。
于是,部落的第一批丝绸最终全都被做成了女性用品。
部落里除了几个小朋友,每个女性朋友各分到了两条月事带。
桑榆自己也不例外。
她先是跟香详细解说这个月事带是怎么使用,要怎么把草木灰给装进去,等到大约小半天(三四个小时)之后,里面的草木灰充分吸满,就要进行更换。
香明白之后,再由她召开部落0340;女性会议,专门普及月事带的使用方法。
部落里,除了羽、白、红和大米这些小姑娘和下面的几个小孩子,其余的早就过了初潮时候。
每次来,女人们真的是无可奈何。
她们只能想办法用一些吸附性较强的干燥物,包括羽毛和兽皮风擦拭吸收经血,但这根本就不管用,该流还是会流,干起活做起事来非常不方便。
当她们拿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解放。
每个月那几天,不用再遮遮掩掩。
首领生产的这个东西,可以有效地帮助她们解决了这个烦恼。
大家看着桑榆,又开心又害羞。
有的人当晚就用上了这个神奇的东西,第二天早上起来赞不绝口。
桑榆见了心里也开心,遗憾的是第一批收得的蚕丝就只有这么多了,明年无论如何要扩大养蚕的规模。
同时还要安排人出去找苎麻和棉花,争取部落里每个人都能早日穿上内衣内裤,每个人都有足够换洗的衣服,干干净净的。
部落现在蚕的数量还很少,想要进一步扩大养蚕规模的时候,建设桑园就势在必行。
桑树这种乔木系植物,具有很强的抗旱性,但不能太干旱,没水也不行,桑榆不想把它门种植在河岸平原一带,那里留着要继续打造良田,将来部落发展,新居民区的建设也会占用一定的土地,桑园就不安排在那里凑热闹了。
东边是瀑布的方向,虽然瀑布离得还很远,但毕竟不是个好方位。
最后确定的选址地点,是在西边围墙范围内由平原过渡到山地,偏山地的那一带,圈了一大块出来种桑树,在边上搭几个小棚子方便在这里收茧和休息。
说干就干,高的建筑第三小队修整完所有房屋后,就被安排去建桑园。
先在桑园里面搭了几处小竹屋,再在周边建了围栏。
围栏只是警示和划分作用,表示这里是桑园,不得随意进入,要是有羊群不小心跑出来,也不能放进去随意啃食桑叶。
等桑园建好之后,建筑队联合种养队,一起去有桑树的地方,将那桑些树苗挖过来,移植到桑园里面。
桑园里原有的杂草要清理掉,这些事情就可以直接由种养队派一部分人出来接手了。
当然,这些事情桑榆只需要安排下去就可以了,她起个头,其他的,还是得其他人去钻研。
不然总是事无巨细,她自己也要被累死。
对于原始社会这群原住民来说,每一样新事物的产生,都是新鲜的,也都是伟大的。
能给他们解决不少的烦恼,但在没有前人的经验传承之下,他们没办法一下子接受太多的东西。
就比如,现代人,至少上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能量守恒,知道地球吸引力,知道不讲卫生就会生病等等基础的知识,所以很轻易就能理解由这种基础知识衍生出来的东西。
但原始人他们不知道,就算桑榆解释得再详细,他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
至少眼前的这个织布原理,都能够让他们琢磨很长的时间。
桑榆知道这些原理,也不欲去揠苗助长。
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每个人每一件小事物都是沧海一粟,只有点点滴滴的积累,才能推动历史的前进,她们的敌人也没那么厉害,不需要走那么快。
想通这些道理,桑榆也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己的小竹棚里喝茶。
直到晚上收工的时候,竹门被人叩响。
桑榆扭头一看,站在门口的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羽和白。
刚来的时候,桑榆就一直把羽、青、红和白四人给归为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团体,是部落触手可及的未来,所以对他们也是尽心培养。
时至今日,他们每个人在不同的领域也有了崭露头角的表现。
比如羽,在战斗方面尤为突出。
部落很多人认为她是弓箭之王,却不知道羽的近战能力并不亚于其他人。
桑榆当然领教过,就在她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在那个大坑里。
近战,也并非只有蛮力才可以制敌。
而红,她一直都在手工队帮忙,弓箭制作颇为得心应手,就连这次纺织机的制作,角都要带着她一起研究。
而白这个小女生,以前看着不怎么突出,但安排了几次任务之后,桑榆发现这个小摇头很稳,有勇有谋,做事进退有度,在管理方面有一定可塑性。
至于青,可能还是在动物的驯养方面更突出一些。
眼前的白人如其名,也是这几个人当中肤色比较白的一个。
她跟着羽一起前来,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可脸上却有着淡淡的羞涩,小脸儿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桑榆见到她们来了,招呼着她们坐下。
竹棚虽然小,但还是能放了几张石椅子。
可白却摇头拒绝了,颇有些忸怩的样子。
桑榆很快就知道了,这小姑娘大概是来了例假了,不好意思坐。
她忍不住瞄了瞄羽,白来了,有人也差不多了。
可羽脸转一边,根本就没跟她对眼神。
桑榆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
眼前白却压不住脸上的开心,将怀里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
竟然是一头肉乎乎的狗子。
桑榆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是在哪儿捡到的?”
白将这头看不出什么品种的狗子交到桑榆手中,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去背盐的时候捡到的,跟我睡了两个晚上,不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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