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Chapter24. ◇

    明年五月十一号就是孩子的预产期。

    房门开了又合, 楼时景按下壁灯开关,柔和的光亮从四壁投来,并不刺眼, 却足以照亮整间卧室。

    明越依旧保持侧躺的姿势,身体蜷在被褥中,戒备之意十分明显。

    楼时景迅速来到床前,轻轻触上他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掌心暖而热, 透过睡衣贴上明越的皮肤, 很快便让那颗跳动不安的心平复下来。

    床单被套早在两天前被楼时景换掉,属于他的松木香也一并消失。

    直到此刻, 明越终于又在夜深人静时闻到它了。

    察觉到这个大少爷的身体在发抖, 楼时景眉头紧促,正打算重新开口询问, 便见他从被褥中坐起,双目微红:“我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楼时景略显怔忡:“家里很干净啊。”

    明越咬牙, 用力捶了他一下,而后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楼时景听完, 忍不住笑了笑。

    两天前他恰好在育儿APP上面看见过一篇类似的帖子, 用迷信的说法就是人类是由灵魂转世投胎而来, 而往生者通常会在变成胎儿之前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且怀孕之人「火眼」很低, 往往能看见许多科学难以解释的东西。

    若按照帖子里的说法, 那么明越刚刚一定是被自己的孩子「探望」了。

    但是楼时景心如明镜,他知道明越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夜里睡不安稳, 白天又被妊娠反应折磨着, 神经难免有些衰弱, 从而导致神经元出现间歇性麻痹的情况,所以才会出现难以动弹的情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压床」。

    至于那个「人影」,无非是他压力过大造成的臆想现象罢了。

    饶是如此,楼时景还是温声安慰着:“别害怕,今晚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明越定定地看着他,然后默不作声地躺回床上,很快便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瘦薄的背影。

    楼时景无奈摇头,转而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只紫檀木盒,里面赫然是一枚玉坠。

    玉坠通体莹白润泽,触手生温,玉/身雕刻着细小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抖开绳索后,楼时景将它套在明越颈间。

    明越起身,摸着那枚玉坠问道:“这是什么?”

    “平安扣。”楼时景解释说,“这是我奶奶给我求的,从我六岁起一直戴到大学毕业,除了高三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其余时候都平平安安。”

    明越微怔,垂眼看着这只做工精湛的玉坠,嘟囔道:“你奶奶给你求的,我戴着不好。”

    “我的就是你的。”楼时景回答得很干脆,“戴上它可驱邪祟、避灾厄。”

    “可是你戴上它还会生大病,可见它是不详的!”

    “若没有它,我恐怕早就死了。”

    明越想呛他一句「迷信」,可自己刚刚确实被吓得不轻,末了只得将到嘴的话咽回腹中。

    “你得了什么病啊。”直到手里的平安扣变得温润柔和,大少爷才开口发问。

    当年他认识楼时景时,后者确实是复读班的学生,然而在此之前他并没听说过楼时景高考失利的事儿,更何况每次模拟考试他的成绩都是年级第一,甚至是整个渝城高校里不可超越的存在。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恐怕他也不会留级复读。

    楼时景说道:“高考前三个月我忽然患上了格林巴利综合征,由最初的四肢无力迅速演变为全身无力,短短五日就会有麻痹心脏的风险。我被父母紧急送往国外治疗,在最短的时间内抢救回来。”

    “命虽然保住,不过身体依旧处于瘫痪状态,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或许终生要靠轮椅度日。”

    “后来我确实坐了大半年的轮椅,但奇迹总会在濒临绝境时出现,我不仅恢复了,并且与常人无异。一年后重返校园,校长给了我两份高考试卷,并依据考试成绩让我入复读班就读。”

    明越听完,面上的情绪已经不能用「复杂」二字来形容了。

    这是他第一次得知楼时景的过往,殊不知这个天之骄子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或许只有他明越不知道而已。

    纤长的睫羽微微扇动着,漂亮得不可方物。

    过了好久,明越问道:“校长给的试卷,你考了多少分?”

    “732和741。”

    “呃……”明越梗住,剩下的问题他不想问了,只揪紧手心里的平安扣重新躺回床上,“睡觉!”

    楼时景勾了勾唇,踢掉拖鞋来到床上,动作轻盈地在他身侧躺下。

    “要关灯吗?”

    “不许关!”

    楼时景从大少爷的语气里找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心底的阴云逐渐拂散。

    眼下时值凌晨两点,正是万籁俱寂时。

    明越被这么一出诡异的闹剧弄得睡意全无,更何况现在身边又躺着一个混蛋,这便让他彻底睡不着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人赶走时,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从他腰侧穿过,掌心稳稳地贴在腹部。

    “晚上肚子还疼吗?”

    男人在他动怒之前开口发问,语调平静,却隐隐透出几分关切。

    明越沉思片刻后嘟囔道:“疼不疼有什么关系吗,反正都是我在难受,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楼时景想把他紧紧揽住,但又担心力道过重弄疼他,末了只将下巴贴在那双瘦薄的肩上,似是无声安慰。

    蓦然间,明越想起了几天前曾在楼时景手机屏幕上见过的那条推送。

    “你想不想……”

    “后天……”

    两人同时出声。

    沉默几秒后,楼时景做出了让步:“你先说。”

    明越眉梢紧拧,慷慨道:“你先。”

    楼时景的眼神在这一刻微微暗下,言语间略带几丝犹豫:“后天出国手续就能办理下来了,给我两天时间处理好公司的事,到时候陪你一起去Y国,等安顿下来咱们再想办法联系医院那边。”

    明越忽然怔住,过了好几秒才想起要回话:“嗯。”

    “对了,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明越暗自揪紧衣角,随即掰开他的手,漠然道:“没什么,睡觉。”

    第二天是周日,两人都不用去公司报道,但楼时景依旧起得很早,他去厨房熬煮粥食,设定好时间后便去了一楼的健身房。

    自从明越怀孕之后,他的压力也在与日俱增——

    并非明越不想要这个孩子给他造成了压力,是因为……明越会因为这个孩子而丧命。

    孩子有八周了,差不多是一颗树莓的大小,手脚也已分化出来,开始有了「人」的形状。此时若照B超,能看见宝宝的脐带和五官,身体多处重要器官也逐渐形成,连听觉系统也开始发育。

    到时候把它拿出来,它会有反应吗?

    最重要的是明越的手术能否百分百成功,如果不能……

    楼时景从健身房出来已是大汗淋漓,运动衫下的肌肉爆发有力,毫无疑问是行走的荷尔蒙。

    他回到卧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只裹了一条浴巾在腰间。

    明越一睁眼就看见了那几块熟悉的腹肌,顿时人间清醒。

    靠!一大早就耍流氓!

    他面红耳赤地蒙上被子,翻个身继续睡觉。

    楼时景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行往更衣室。

    今天的早餐依旧很清淡,小米粥配白面馒头,馒头还是昨天邓嫂做好之后用真空袋包装妥当,然后交给他带回未央馆的,够两人吃好几天了。

    明越的妊娠反应似乎越来越重,眼下只吃了几口小米粥,他忍耐多时的不适彻底爆发,这次甚至还没跑进厕所就已吐出来。

    客厅内回荡着阵阵呕吐声,明越双目通红,眼泪也被逼出了几滴,额上青筋根根暴起。

    他已经不止一次把胆汁给吐出来了,可是今天早上情况似乎更为严重,呕吐物里还夹杂着血丝。

    楼时景瞳孔微缩,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明越吐完,整个人无力地坐在地上,生理性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仿佛易碎的珍品,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里细心呵护着。

    楼时景凝神看着他,喉间仿佛被钝物捅穿,直捣五脏六腑。

    ——这是情感在极致痛苦之下的生理性反应,楼时景的神色如同幽静的大海,可是内里的暗流早已翻滚叫嚣,足以掀起万丈滔天巨浪。

    明越虚虚地倚靠着墙面,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言不发、神情却格外痛苦的男人,不由涌出一股晦涩难明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打算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发现男人的眼眶骤然泛红,两行晶亮的泪珠无声滑落,如同滚沸的铁水滴在明越手背上,烫得他心间一颤。

    楼……楼时景哭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讶异,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沉沉的松木香自四面袭来,将他紧紧包裹住。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哑涩的声音在他耳畔不断漾开,仿若回声,如履不绝。

    明越僵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然后还你一个正常平静的生活。”楼时景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内震出来的。

    明越攥紧十指,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好。”

    由于明越的妊娠反应加重,又伴有吐血现象,所以楼时间不敢懈怠,当即联系上柳嫣,将情况细细说给她。

    柳嫣让他莫要太过担心,吐血只是消化道受损所致,并无大碍,若实在放心不下,入夜后去医院走一趟,她会给明越做个详细的检查。

    当天晚上,他们如约来到圣娅妇儿医院。

    诚如柳嫣所言,明越呕吐物带血是因为他长期的妊娠反应导致消化道受损,并非病理性吐血,所以无需太过忧心。

    楼时景仍然不放心,说道:“他现在连淡粥都吃不下去,身体能撑住吗?”

    “前期胚胎发育所需营养很少,对母……对明越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他有爱吃的水果,多吃点也是没关系的,也许这样还能让他提前结束妊娠反应。”

    说完这话她才反应过来,或许等不了妊娠反应结束明越就已做完手术了。

    男人怀孕固然荒唐,却也是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

    有的人拼死拼活想要生孩子,可有的人却拼死拼活想拿掉孩子。

    或许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破碎之处永远无法相互填补。

    医生从来都不是感性的生物,然而柳嫣却在这一刻没有忍住话匣子,叹息道:“十三楼儿科前几天录入一个危重症患儿,患儿的父母多年未育,尝试了八次试管才成功孕育出这个孩子。可惜孩子命薄,因早产的原因引发了败血症,五天前的夜晚被他父母冒雨送来医院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救下来,他母亲大受打击,精神因此崩溃,如今正在隔壁医院接受治疗。”

    明越压低眉梢,忽然想起雨夜撞了他的那对夫妻。

    莫非……就是那个孩子?

    柳嫣笑了笑,说:“宝宝和父母是讲究缘分的,他们当初是在我们医院做的试管,那孩子还是我亲手剖出来的,没想到最后……生于圣娅,离开的地方也是圣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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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繁星密布,璀璨的灯光照耀着整座渝城。

    明越坐在副驾驶上纹丝不动,似是在发呆。

    他最近发呆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少,楼时景替他系好安全带,正打算启动车辆,却听身边的青年说道:“陪我去商场逛逛。”

    “好。”

    新海国际中心是渝城最高的一栋楼,也是西部高楼No.1,分作写字楼和商业区。

    不夜城的商场通常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各大品牌驻扎在这里,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明越并没有购物的欲望,他只是想在人多的地方走走,感受一下活人的气息。

    四周总是欢声笑语不断,从他身边路过的人无不喜笑颜开。

    仿佛这个世界是没有烦恼的,人人心情畅快。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口,身边的男人亦是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明越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

    楼时景眸光翕动,侧首看向明越。

    他忍住了将人拉入怀里的冲动,笑了笑,说道:“哪那么容易就患了抑郁症,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越听懂了他的话中意,再过几日就可出国,只要拿掉这个孩子,确实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商场里,偶尔遇到带小孩的夫妻,明越还会下意识避开视线,刻意忽视掉那些不属于他的快乐。

    “两位先生,要不要进来看一看?”

    一个售货员的声音打断了明越的沉思,他循声抬头,琳琅满目的婴儿物品赫然映入眼底。

    “我们这里的东西十分齐全,质量也是一等一的,两位如果有亲戚朋友生小孩,可以进店挑选,买来送礼!”售货员见他二人停下,以为有戏,开始疯狂推销,“婴儿用品讲究的就是安全和舒适,正好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位长发青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头也没回。

    楼时景立马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明越,你别生气。”

    见他没有挣脱,楼时景掌心下移,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未央馆里漆黑一片,只有外围墙壁上的太阳能小灯散发着薄弱的光芒,仿佛引路的明灯,照亮夜归人的前行之路。

    明越赶在困意来袭之前去洗澡,热水哗啦啦地回荡在浴室里,犹如秋夜里的大雨,无休无止兜头淋下。

    他的神思总是在独处时最活跃,脑海里遽然浮现出一个婴儿的啼哭声,以及女人憔悴而又微红的双眼。

    ——这就是母亲吗?孩子遭到伤害时,母亲会崩溃、无助、哭泣。

    那么我算什么,到底是母亲还是父亲?

    热水淋过身上的每一处皮肤,洇出点点初荷之色。

    明越脑海浑浊不堪,左手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孩子已经八周了,这是他头一次抚摸那个孕育着生命的地方。

    小腹似乎有隆起的迹象。

    明越瞳孔蓦然放大,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般猛地缩回了手。

    他低头看去,本该平坦的腹部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一眼就能瞧出它与以前大为不同。

    热水因他低头的动作很快便汇向了眼眶里,灼热滚烫,迅速将视线模糊掉。

    明越鼻头酸涩,身子在这一刻变得虚弱无力。

    他无声后退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时才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楼时景将床铺整理好,又去衣帽间给明越挑出一套较为厚实的睡衣。

    现在天气愈发凉爽,大少爷还穿着那套薄睡衣,容易受冻。

    半个小时过去了,明越却还未出来。楼时景不免有些担忧,来到浴室前,一边叩门一边唤道:“明越,你洗好了吗?”

    里面水声不断,却无人回应。

    楼时景不做犹豫,当机立断地推开了浴室门,透过层层热气,他看见角落里蹲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明越!”楼时景关掉浴霸,扯下一条浴巾将他裹住,“你在做什么?!”

    明越浑身湿漉漉的,水珠自贴面的长发上垂落,漂亮的眼眸低垂着,让人难以窥见情绪。

    他的皮肤带着几分凉意,想来是长时间接触墙面所致。楼时景把他抱出浴室后放在沙发上,耐心地擦拭水渍,直到浴巾拂过小腹时,男人的手才微微停顿下来。

    昨晚他搂着明越入睡,掌心贴在腹部时很明显察觉到了变化。

    可是那种震撼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浓烈。

    难道明越的反常是因为这个?

    “是不是很恶心?”

    在他走神之际,大少爷的声音在头顶漾开,仿佛消融的雪水,没有任何温度。

    楼时景没有说话,起身替他穿好睡衣后这才在一旁坐下,温声说道:“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过复杂,我从未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你,即使在得知你怀孕的消息时也没有生出任何歧视的念头。你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光彩夺目的男人,并不会因为一些身体的变化而改变这个事实,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吗?”

    “我当初既然选择和你结婚,就代表了我未来是不会要小孩的,可偏偏我们之间孕育出了一个生命。虽然那时有过震撼,也有过短暂的惊喜,但无论如何我都会遵从你的决定,只要让你开心、让你回归正常的生活,我可以付出所有。”

    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明越的耳朵里。

    片刻后,楼时景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所有的不愉快都来自我们的婚姻,是我趁人之危要挟了你,是我……是我手段过激。等解决掉这件事我就和你离婚,你不用熬三年。”

    明越的脑子顿时嗡鸣不止。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楼时景目光沉凝,没有回答。

    只是觉得那颗缝补过的心,似乎又有了裂纹。

    ⚹

    周一上午,公司例行开会。

    明越恍恍惚惚地撑到会议结束,刚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了楼时景的微信消息:“出国手续我已经拿到了。”

    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弹出:“中午想吃什么?”

    明越打出一行字,很快又删掉,最后说道:【酸橘子】;

    【好。】

    明越正打算关掉手机,蓦地想起楼时景手机里的App,他下意识点开应用商城搜索了一下,粉红色软件立刻弹现出来。

    “千万妈妈的备孕怀孕期育儿管家。”

    软件下方的这行小字实在是太过惹眼,明越盯着它们看了许久,最终选择了下载。

    柳嫣说这个孩子已经八周零两天了,他不知道如何计算预产期,只凭借孩子的周天数来一一试探,最终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原来明年五月十一号就是孩子的预产期。

    这个软件的论坛里有很多帖子,全是分享幸福或者因检查数据异常而求助的,与他这个急切地想要打掉孩子的人格格不入。

    明越随意逛了一圈,然后心烦意乱地退出并卸载了软件。

    眼下正值中午十二点,渝城的时差和Y国相差七个小时,估摸着明穗还没起床。明越在通话页面停留了片刻,而后点开姐姐的微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姐,是不是有男人在你们医院生过孩子?”

    凌晨五点半,明穗正打算出门晨跑,搁在玄关柜上的手机「叮」了一声,她点开一瞧,旋即回复道:【是的,我就是主刀医生之一,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越没想到姐姐会秒回,更没想到那台手术居然和她有关,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答,明穗直接打电话过来,明越没有勇气接通,挂断之后给她回了一条短信:【我在开会】;

    明穗回了一个「好」字就没下文了。

    他该怎么开这个口呢……

    出国申请通过之后,楼时景便将公司的大小事务尽数交代给手下的人去做,而本该在月中进行的会议也被提前召开了。他每日在会程和企划案中度过,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晚上回到未央馆后,还要在起居室里通宵达旦地加班。

    这个地方离明越很近,即使拟定文件也不会担心敲击键盘的声音会影响到他的睡眠。

    经由那晚的事之后,明越现在睡觉不敢轻易关灯,只有被楼时景抱在怀里时,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才会消减下来。

    最近两天楼时景都睡得很晚,明越也无法入眠,每天躺在床上要发很久的呆,直到楼时景来到床前,他才会微微阖眼,假装自己早已入睡。

    两人的机票已经定好,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了。

    双方父母都知道他们要出国,只当他们是出去游玩,故而并没有加以阻拦。

    起居室那边依然没有动静,明越辗转难眠,最后摸出手机,给明穗发了微信消息:“姐,我明天来Y国。”

    两分钟之后,明穗回复道:“来度假?”

    明越打字的手有些颤抖:“我怀孕了,来你们医院做人/流。”

    聊天在这一刻中止。

    许久之后,对话框上面才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多久了?】

    【8w+5d】

    【你们俩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看到这句话时,明越有过短暂的疑虑。

    自从这个孩子出现后,楼时景好像确实没有说过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所有的决定都是围绕着明越在进行。

    明越觉得,以他俩的关系,楼时景肯定不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很快,聊天界面上又显示出最新消息:“手术可以做,不过有一定的风险,即使是我也不敢保证能否让你顺利地走出手术室。但在此之前我必须问清楚,你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打掉这个孩子吗?宝宝现在只有八周,一旦被取出,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几句话的分量足有千斤重,明越看得眼眶发涩,不知该如何应答。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犹豫,明穗又道:“姐姐知道你的性子,怀孕这种事落在你头上肯定会给你造成巨大的心理负担,所以你现在打掉孩子究竟是因为不喜欢,还是觉得怀孕这种事会给你的生活造成困扰?姐姐不会阻止你手术,也不会劝你留下孩子,只是让你明确自己的想法,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未来都不会后悔。”

    明越嘴里干涩,连滚动喉结时都会有呕吐的感觉。

    几秒后,他缓缓打字:【我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标准答案了。

    明穗给弟弟发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包:“不要着急,好好考虑清楚,如果下定决心了,姐姐就给你安排手术。你们那现在应该已经凌晨了吧?怀孕了就不要熬夜,早点休息。也别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生活是自己的,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晚安——”

    【拜拜。】

    明越关掉手机,无力地合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 Chapter25. ◇

    “我怀孕了,不能喝酒。”

    凌晨一点, 楼时景还在起居室加班。

    姐姐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着,明越绕是困意上头也无法入睡,脑袋胀疼不已, 格外难受。

    翻来覆去间,他忽然想起楼时景以前得过的那场病。

    虽然病名很陌生很拗口,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查了一下相关资料,资料显示此病治愈率并不高, 尤其是十几年前医疗技术不成熟时, 国内患者的死亡率远远高于治愈率。

    明越私下里还给楼夫人打过电话,向她了解当年的情况。

    顾洋说, 楼时景发病速度太快, 第五日就已经有麻痹心脏的趋势,只能靠氧气维持呼吸, 神智也不甚清醒,连医生都彻底放弃了他。

    可他最后却奇迹般活过来了。

    回国后楼天恒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 让他安心在家调养。

    最初的两个月里,楼时景全身处于瘫痪状态, 只有脑袋能轻微晃动, 衣食起居全靠旁人照料, 直到后来双手开始恢复知觉,他便拼了命地自我训练, 哪怕只能活动几根手指, 依然契而不舍,直到最后双臂能够支撑整个身体从轮椅上站起来。

    顾洋说他从全身瘫痪到重新站起来花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从拄着双拐到独立行走又耗费了四个月之久, 其间摔倒数次, 受过多少伤已经无从得知。

    “他是我最骄傲的儿子, 所以不管他未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阻拦。”

    ——这是顾洋最后对明越说的话。

    所以当初楼时景和他结婚,顾洋夫妇便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没有反对?

    明越忍不住笑了笑,掌心下意识贴在腹部,嘀咕道:“你爹一生要强,就连求生欲都比寻常人高出不少。”

    微凸的小肉团并不会给予回应,偌大的卧室里只余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明越再难支撑,把身体往楼时景睡过的地方挪动几寸,就着对方枕间熟悉的气息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明越被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吵醒,他不悦地睁开眼,见楼时景已经穿戴齐整,正在往行李箱内装衣物。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很快便反应过来今天要前往Y国做手术了。

    也不知那个小东西是不是感知到了危险,明越的肚子莫名疼痛起来,与之前的每个夜晚如出一辙,痛感并不剧烈,却足以让他眉头颦蹙。

    “楼时景,”明越开口唤他,“我肚子疼。”

    楼时景立刻放下手中的衣物向他走来,一面扶起他一面问道:“疼得很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

    明越就着这个姿势倚在他的怀中,睫羽微颤:“不去医院。”

    楼时景有些犯难:“柳嫣说过,如果你肚子疼得厉害,就必须去医院。”

    明越抓住他的衣袖,指腹在那枚翡翠袖扣上轻轻摩挲着。

    他几欲张口,却都难以发声。

    就在楼时景准备起身之际,他哑声说道:“我想去云南。”

    楼时景微怔。

    “去香格里拉、去洱海、去玉龙雪山,去所有能让我忘记烦恼的地方。”

    楼时景的思绪有一瞬的空白,那句「不去Y国了」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回应道:“好。”

    两人临时定下前往云南的机票,当天下午三点左右抵达大理。

    这一次是楼时景亲自预定的酒店,没有开情趣房,而是一间中规中矩的总统套房。

    妊娠反应给明越的体制造成了轻微的改变,短短两三个小时的航程,他吐了足足有五次,落地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到酒店后,明越把自己陷进软如云朵的被褥里,整个人戾气横生:“烦死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楼时景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不敢轻易搭腔,只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发完牢骚,明越偏过脑袋看着身边的男人,问道:“明天我们去哪玩?”

    “你想去哪?”

    “去丽江,”明越说,“我想爬雪山,到达顶峰后一定要释放情绪。”

    楼时景有些犹豫:“你现在……不太适合爬雪山。”

    大少爷脸色骤变:“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怎么去不得!我就要去!我偏要去!”

    “好好好,去去去。”楼时景连声安慰着,“你别激动,不然肚子又要疼了。”

    晚上十点左右,明穗发来一条消息:“你们来Y国了吗?”

    明越正准备和楼念他们玩一把游戏,见有消息弹出,立马切出去查阅,很快回复道:【没有,我们在云南】;

    【打算留下孩子?】

    【我不知道】

    明穗的话他一直记着,不管做出什么决定,只要日后回想起来不会后悔,这个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明穗发了一个笑脸:“姐姐知道你的性子,虽然有些骄纵,却也是个不服输的主儿。当年你成绩那么差都能考进渝大,可见你骨子里也是有几分倔强的,正是因为这份倔强才会让你的自尊心无比强大,强大到会在乎所有人的看法。但是越越你要记住,孩子是你的、是你身体里的一部分。”

    明越看着这段话微微怔神。

    当年他确实是个学渣,走了狗屎运才挤进渝城一中,每次考试都吊车尾。

    谁知道他会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开窍,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以至于让不少同学怀疑他考试作弊,最后还是由几位校领导亲自监考才得以辟谣。

    这些往事……他都快忘了。

    不多时,明穗的消息又在屏幕上出现:“你对楼时景的感情有多深?”

    感情?对楼时景的感情?

    明越顿觉心跳漏了两拍,几秒后果断地回话:“没感情,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

    【没感情你们还上床,连孩子都有了?】

    【……】

    明越的世界观很简单,他觉得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和楼时景上床并不代表他喜欢那个混蛋。

    只是因为……那个混蛋很会玩,他很爽。

    仅此而已。

    所以爽过头的结局就是爽出了一个孩子。

    不过这些话他没脸说出口,最后只能蹩脚地辩解道:“反正没有感情!”

    明穗的话很果决:“既然没感情,就把孩子拿掉吧。”

    【……】

    明越总觉得姐姐是在用激将法,但是他没有证据。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屋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寂静的,静到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楼时景洗完澡出来便见他靠在床头发呆,不禁问道:“怎么没有和念念他们一起玩?”

    明越这才反应过来那几个小朋友被他晾在一边了,当即点开「好运连连」,楼行逸和楼念果然在群里发牢骚,并疯狂艾特他。

    “我、我在和我姐聊天,忘了这茬。”他解释道。

    楼时景迅速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你把孩子的事儿告诉你姐了?”

    明越垂眼,没有看他:“嗯。”

    “她怎么说?”

    “让我打掉孩子。”

    楼时景眯了眯眼,久违的凛冽气息迅速在房间内漫开。

    明越忍不住笑出声来:“真不经逗。她是个医生,不会随便左右病人的想法,只会给病人合理的建议,即使掌握着生杀大权也不会随便使用。”

    楼时景问道:“她给了什么建议?”

    明越难得正经回话:“姐姐让我考虑好,不要做后悔的事。”

    思及他今日临时改变主意来到云南,想必就是在犹豫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楼时景只凝神注视着他,并没有说什么,尽量不给他任何压力。

    片刻后,楼时景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快睡觉吧,不然你下半夜上完厕所又睡不踏实了。”

    明越拍掉他的手,怒道:“我还要打游戏呢!”

    “游戏打不完,白天有的是时间。”

    “我答应了带你妹,不能爽约!”

    楼时景当即打开群聊,发出一句「都睡觉」,沸腾的微信群顿时安静下来。

    明越:“……”

    真是个专、制、独、裁的活阎王。

    两人原本计划第二日去丽江,再根据天气情况爬玉龙雪山,但明越似乎变卦成瘾,又想去洱海游玩。

    他们的结婚照取景于洱海,然而由于当初行程匆忙,只草草打卡几个地方,错过了许多美景,这次为补遗憾,明越决定认认真真玩一趟。

    楼时景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旅游的热情往往只能维持三分钟,更何况有长白山的前车之鉴,每次进入景区后走不了几步便嚷嚷着累,最后都是由他背出去的。

    背就背吧——楼时景这样想着。

    为了方便出行,他临时购置了一辆越野车,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以带着明越自驾游。

    柳嫣叮嘱过,宝宝前三个月特别娇气,不能有任何磕磕碰碰,一旦出了问题,明越的身体则完全承受不起。

    因此,楼时景就像个贴身保镖,无时无刻不护在明越身侧,每次见大少爷蹦跶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揪紧,偏偏这个大少爷还说不得,只能由他造作。

    在洱海玩了三天,他们又辗转前往西双版纳小住了几日,最后才把行程定向丽江。

    丽江古城闻名遐迩,木府土司城尤以为甚。

    明越这几天精力似乎格外旺盛,能耐心逛完每一处景点,除了偶尔会嚷嚷腰疼,其余时间全是在兴奋中度过。

    木府恢弘壮丽,是个小紫禁城般的存在,明越穿着褐色针织长外套、头戴一顶黑色圆檐帽,闲适自在地游走在碧瓦飞甍、雕梁画栋的古建筑间,楼时景如影随形,偶尔给他拍下几张照片,大少爷开心了,还会夸他一句「技术不错」。

    入夜之后的丽江古城格外热闹,各种美丽的传说也在此时徐徐上演。

    明越趴在客栈的窗户上眺望灯火阑珊的古街,恍惚间,他福至心灵地对楼时景说道:“我们去酒吧玩玩吧。”

    楼时景正在为他削苹果,头也不抬地回绝着:“不去。”

    “我这是在命令你,不是在和你商量!”明越的回答掷地有声,且十分霸道。

    苹果皮一片片落入垃圾桶内,纤长的手指捏着水果刀,动作优雅地切出几片均匀的果肉。过了好久,持刀的男人开口:“你都结婚了,还想去艳遇?”

    ——他本想说「你都怀孕了还想着去艳遇」,但这话一出口无疑会引来祸端,最后只得被他硬生生拐了个弯,委婉道出。

    明越即使被窥破了想法也不羞窘,反而振振有词:“你前几天才说要跟我离婚,我当然得物色好下家了。”

    “哒——”水果刀触及桌面的声音格外刺耳,震得明越心头一跳。

    很快,他得寸进尺地说道:“更何况协议书上说过,咱俩婚姻期间互不干涉。”

    楼时景忍住掐死他的冲动,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你真想去?”

    明越趴在桌前,用一双水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就去坐坐,感受一下举世闻名的丽江酒吧文化。我保证不给你戴绿帽,更何况我肚子里还揣着你的种。”

    这时候想起来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男人神色不悦,但一想到此行目的是为让他开心,便忍了下来。

    大不了去酒吧后把他看紧点,楼时景这样想。

    然而进入酒吧后,明越死活不让他跟在身边,说什么要鉴定一下自己还有多少魅力。

    楼时景有气,但又不能表现出来,最后点了一杯玛格丽特坐在明越的邻桌,用余光监管他。

    明越的五官挑不出半分瑕疵,暖黄的灯光落在那头微卷的长发上,更添几分朦胧美感。

    他低头吸进一口果汁,肘边的手机屏幕亮开,一条微信消息出现在视野里。

    不熟:“过来。”

    月亮:“才五分钟,你着什么急。”

    【你戴着婚戒,没人敢搭理你。】

    明越低头瞧去,正打算取下来,被他备注为「不熟」的男人又发消息过来了:“不许摘。”

    月亮:“……”

    歪了,他只是想扶正而已。

    虽说婚戒影响艳遇,但还是会有人不顾忌这些,两人刚发完消息,就有一个身型高大的中年男人在明越对位坐下了。

    男人手持一杯血腥玛丽,垂眼看向他杯中的鲜榨果汁:“现在的帅哥这么自律,来酒吧都不喝酒吗?”

    明越微微挑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勾出月牙形状:“我怀孕了,不能沾酒。”

    楼时景一口酒水入喉,差点呛出眼泪来。

    男人被他的话逗笑:“你真风趣。”微顿,又道,“听你口音像是川渝地区的,来这旅游吗?”

    “哟,还能听声辨人?”明越打趣道,“瞧你这身装扮,想必是个老板吧,来这里谈生意?”

    男人身上的西装比较廉价,和楼时景衣橱里的高定没法比。

    男人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是啊,最近这边有个项目要谈,晚上闲来无事,就来酒吧坐坐,没想到遇到了你。”

    这种搭讪的方式太老土了,而且真正的成功人士根本不需要在外面钓鱼,因为鱼会自己上钩。

    明越笑了笑,没有接话,只低头喝了两口果汁。

    他的皮肤莹白如玉,唇瓣是原始的樱花色,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过去都是勾魂摄魄的美。

    男人下意识滚动喉结,鬼使神差般握住他的手:“跟我走吧。”

    对方来势凶猛,明越没来得及反应,直到手臂传来一阵恶寒的麻意他才猛地抽回手,胃里顿时翻涌不止,差点让他当着陌生人的面吐出来。

    在他动怒之前,一只暖而有力的手掌贴上他的腰,松木香入鼻,很快便把这股令人作呕的感觉压下去了。

    “玩够了?”楼时景沉声问道。

    男人视线落在明越腰侧的手上,发现两人无名指上戴着同一款钻戒,心下了然,随即识趣地起身离开。

    明越去掰腰间的手,未果,便回头瞪他:“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楼时景揽着他往外走去:“陌生人都可以摸你的手,作为合法丈夫,我还不能抱抱你了?”

    明越忍不住勾唇:“楼总吃醋了?”

    楼时景没有理他,两人沿着寂静的青石路往客栈走去。

    九月是旅游淡季,这个时候街道上冷冷清清,唯有点点灯光落下,照彻满城烟火。

    贴在明越腰间的手不知何时离去,此刻正握住明越,行走间缓慢地挤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夜空宁静,街巷冗长,两道颀长的身影缓慢前行,鞋履踩踏青石留下的声音仿佛长指跃然于琴键之上,留下几分恬静的声音。

    翌日清晨,楼时景驱车前往玉龙雪山景区。

    两人搭乘索道上山,在海拔4560标示牌的地方打卡拍照。

    明越像个幼稚的小鬼,拉着楼时景和他一起拍照,还得根据他的指示摆出相应的姿势。

    两人一左一右拥抱着那块标示牌,由路过的好心大妈拍出一张颇具旅游风格的照片。

    大妈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对于美的追求依旧不改:“两个小伙子长得很帅咧,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你们兄弟俩基因真好!”

    “我们不是兄弟!”明越反驳着。

    他才不想和楼时景做兄弟呢,这人脾气又臭,心还坏,哼!

    楼时景点头:“嗯,我们不是兄弟,他是我爱人。”

    明越:“……”

    大妈挑眉,和身边的姐妹团对视一眼,然后笑道:“难怪呢,我就说你们俩看着不对劲儿,哈哈哈,果真如此。”

    楼时景:“……”

    明越:“……”

    姜还是老的辣。

    剩下的路程则需要徒步上山,明越惰性十足,上次在长白山就有体现,本该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路,他非得磨蹭一个小时才安心,更何况如今他腹中还有个小东西,所以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已经是最常态化的表现。

    还未到达山顶,一瓶便携式氧气几乎快被他吸光了。

    楼时景无奈至极,说道:“我背你吧。”

    明越倔强且顽强:“不用,爬个山而已,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楼时景语塞,只能由着他造作。

    登顶之后,明越躺在一块石板上歇气,日光透过云层落在山头,暖而不烈,格外舒服。

    这个季节雪山上并没有雪,今日晴空万里,云雾也十分稀薄,入目所及,全是光秃秃的山岩。

    明越站在观景台,双眼投往虚空,似是陷入了沉思。

    旅游果然能让人心情豁达,积压了大半月的阴云在这一刻悉数淡去。

    云开雾散时,困扰他多日的问题似乎也有了答案。

    大少爷深深呼出一口气,很想对着空谷宣泄几声,但又怕被人当神经病看待,只能忍着。

    山上的景色实在是有点败坏心情,明越爬了几个小时,最终只看到一堆破石头,不禁泄气地吸了几口氧,随即动身往山下走去。

    楼时景寸步不离地跟着,唯恐他有个什么闪失。

    “给我换一瓶氧。”明越把空掉的氧气瓶递给身后的男人。

    在对方取氧气之际,明越继续沿着栈道下山。

    然而没走出两步便觉眼前一黑,双腿仿佛被人抽掉了筋骨,整个人无力地往下栽去。

    在意识空白的那一瞬,他几乎是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 Chapter26. ◇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还剩五步阶梯就可以来到下一处栈道, 可是身体却在这一刻失衡,整个人沿着梯坎跌下。

    明越伸手想要抓住栈道扶手,却抓了个空, 情急之下只能护住肚子。

    落地时,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脚下传来,视线也在这一刻恢复清明。

    他看见楼时景苍白着脸从栈道上奔来,最后一步踩空了, 高大的身躯几乎难以站稳。

    “越越!”楼时景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坐起来,“别怕,我背你下山, 我们马上去医院。”

    明越张了张嘴, 出声拒绝:“我不去。”

    “别任性了!”楼时景咬牙切齿,语气里带着几分愠怒。

    他的手轻轻贴在明越小腹上, 掌心和他的声音一样颤抖不已:“不要怕,不要怕……”

    像是在安慰这个大少爷, 又像在安慰他自己。

    说罢将背包扔在一边,谨小慎微地扶着明越起身, 随即背着他往山下走去。

    “不是……你别把包扔了啊!”明越就势勾起背包提在手里, 两人的证件可都在里面呢!

    男人对此充耳不闻, 步履匆匆,栈道的木板在他的踩踏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明越趴在那面宽厚的肩头上, 面颊的血色还没完全恢复。

    “我没事儿的。”他说,“也不知是缺氧还是贫血,突然就双眼发黑双腿发软了。”

    楼时景没有出声,脚步虽疾却又很稳, 不至于让背上的人受颠簸引起不适。

    “我真没事儿!”明越开始反抗,“你放我下来, 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围确实有不少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可是楼时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心脏因忧虑而狂跳不止,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破那层保护着胸腔的肉膜。明越刚刚这么一摔,孩子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如果明越真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楼时景浑浑噩噩地将人背到山下,随即把他放在副驾驶,仔细系好安全带之后这才启动车辆飞速离开了景区。

    “我真的没事儿。”明越这一路都在念叨,也不知楼时景是不是安装了屏蔽仪,怎么也听不进去。

    “你开慢点!”车速愈发疾烈,明越被甩得脑袋昏沉,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我要吐了!”

    车辆停在路边后,明越按下车窗,立刻呕吐起来。

    楼时景迅速下车,绕过车头来到他的身边。

    “咱俩能不能在一个频道?我都说了我没事儿,你非要把我往死里想!”明越吐了半天只吐出几口苦水,红着眼瞪他,“我真不是瓷娃娃,哪那么容易碎掉!”

    楼时景面露疑色,视线落在他的小腹上。

    明越被他盯得汗毛倒竖,僵硬地别开视线:“别看了,你们老楼家的种命大得很,没那么容易掉。”

    ——楼时景命大,他的孩子也是。

    大概是柳嫣的影响力根深蒂固,楼时景仍不敢相信他真的没事,毕竟孕期前三个月可是受不得半点磕碰。

    明越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拿脚去踹。

    这一踹,直接让大少爷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

    “嘶……好疼!”

    楼时景微微皱眉,弯腰卷起他的裤腿,便见那截脚踝肿胀不堪,猩红可怖。

    “肚子真的不疼吗?”他的视线盯在扭伤的脚踝处,嘴里问着与伤处无关的话。

    明越无力地靠在座椅上,自暴自弃地说道:“你若非要我疼,也不是不可以。”

    楼时景眉眼低垂,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四周是高大茂密的丛林,日光穿过层层密叶,落下星点光斑。

    林间幽静,连虫鸟的声音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下来。

    过了好久,明越才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视线下移时才发现握在他小腿上的那双手正颤抖不已。

    在浓烈急促的呼吸声中,隐隐还有一股鼻音。

    男人宽阔的双肩随着这股鼻音渐渐起伏,在静谧的岁月下足以让人心尖战栗。

    明越怔在当下,连呼吸都漏了两拍。

    “楼时景。”过了好久他才开口,可唤出一声名字后,却不知说些什么。

    很快,他躬身扶住对方的臂膀:“你别……”

    话音未落,男人猝然起身,用力地把他揽进怀中。

    粗沉暖热的气息喷在颈侧,连同刻入心髓的熟悉气息也一并笼来,如晨间的浓雾,将明越紧紧包裹住。

    两具身体亲密相接,将彼此的心跳声聚在了一起。

    “越越……”

    “我没事,你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肩上扛。”明越打断他的话,双目投向丛林上空,映出眼底的莹润,“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更不想用道德把你束缚起来。孩子的事我从头至尾都没责备过你,毕竟当初上床时是你情我愿的。”

    楼时景身体微僵,须臾后收紧双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你弄疼我的脚了!”明越被他箍得喘不过气,裸/露在外的伤口蹭着对方的膝盖,猝然吃痛。

    楼时景立刻松手,去查看他的伤口:“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明越歪了歪头,而后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与之对视。

    那双素来深邃如海的眼眸竟挂着几丝水汽,眼尾泛着薄绯之色。

    明越像是触到了烫手山芋,猛然收回手。

    “上、上车吧。”他别过头,说话有些结巴。

    车辆重新启动,速度不复此前那般疾切。

    来到市医院经骨科医生检查,明越是踝关节外侧韧带损伤,不算太严重,只需卧床休养,并给予冷敷和药物治疗即可,必要时可以适当加压,用以疏通淤血。

    “你是他哥吧?”医生对楼时景说道,“他的伤不算太严重,回去之后静养就好,每天晚上睡前给他做一下按摩。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回去之后按照这个手法按摩就可以了。”

    明越坐在检查床上,眼见着医生要动手,他下意识缩了缩脚,伤处因这个动作而发出撕裂般的疼痛。

    “别乱动。”医生冷漠无情地按住他的膝盖,用另一只手的虎口握住那截肿胀的脚踝,利用手指的力道缓慢而有力地按摩着。

    明越浑身僵硬,面色惨白地盯着医生的手,胃里很快又开始翻江倒海。

    他忍住一脚踹开医生的冲动,紧紧扣住楼时景的手腕:“我想吐……”

    楼时景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立刻拂开医生的手:“抱歉,他肠胃不舒服。”

    医生:“……”

    肠胃不舒服关脚什么事?!

    医院处处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让处于妊娠反应时期的人格外难受。医生只当明越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并未往别处想,立刻给他开了两瓶喷雾便把人赶走了。

    回到古城客栈后,楼时景遵从医生的嘱咐给他伤口喷了一些药剂,又照着医生的手法轻轻按揉了几分钟。

    不知是不是手法生疏的缘故,明越有好几次都想缩回脚,漂亮的脚趾此刻正呈痛苦状蜷在一起。楼时景心头一凛,立刻放轻力道。

    抬眼瞧去,见坐在床头的青年面色通红,不由问道:“很疼吗?”

    “不……不用按了。”明越别开视线,孰不知这个动作立马将泛红的耳廓暴露出来。

    楼时景神色微变,这才想起大少爷的脚踝是敏感地带。

    指腹下的皮肤因受伤红肿的缘故而隐隐发烫,他垂眸凝视片刻,旋即起身:“我去找老板娘拿些冰块给你敷一敷。”

    ——再按下去就出事了……

    这个季节的水果以柑橘为主,楼时景去前台取冰块时正好遇到一位老翁挑着两筐绿得发亮的橘子吆喝着路过,他叫住老者,问道:“老人家,您这橘子酸吗?”

    老者脸上堆满了褶子:“我们家的橘园没有一只酸橘子!”

    楼时景转身就走。

    “哎等等!”老头被他的态度搞懵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这有酸的……”

    楼时景提着一袋酸得掉牙的橘子和一杯冰块回到房间,明越一鼓作气吃了三个下肚,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酸涩的柑橘气息。

    由于明越负伤在身,未来几日都将卧床休养,前往香格里拉的计划也只能暂时延后。

    他的妊娠反应还没结束,每天能吃进肚的东西少之又少,身体愈发消瘦。

    今夜繁星璀璨,明越坐在摇椅里欣赏月色,双腿搭在脚蹬上,闲适惬意。

    来到云南已经有半个月了,淤积在心间的不快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除了每日例行呕吐之外,其余时间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怀有身孕。

    但是不得不承认,肚子正在一天天地变大。

    夜风吹拂而来,撩动着及肩的长发。大少爷有半张脸隐没在光里,让人难辨喜怒。

    楼时景放好洗澡水之后便来抱他,浴缸里打满了泡沫,湿润的空气中漂浮着极浅的兰花香气,对明越的妊娠反应没有太大的刺激。

    楼时景的袖管卷至肘间,小臂上还有未干的水渍,他把明越放在凳子上,耐心地替他解衣扣。

    褪去外套,便只剩一件薄薄的卫衣了。

    他正准备替大少爷脱掉卫衣,却被对方扣住了手腕。

    楼时景以为他在拒绝自己,立马解释道:“我不做别的。”

    明越的面色没有多大变化,两人凝视许久后,他忽然拉着楼时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

    “十一周了。”他缓缓开口,嗓音清浅。

    楼时景微怔,直到掌心触及一处凸起时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宝宝今天正好满十一周,有草莓那么大了。

    所有器官均已初现雏形,甚至开始发育出生/殖/器。

    如今它已不再是胚胎,而是医学上的「胎儿」了,距离预产期整好还有203天。

    ——这些,楼时景都记在心里。

    明越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入他的掌心,连同腹部微隆的形状,一并刻在沸腾的血液里。

    浴室里落针可闻,潮湿温热的气息将他二人紧紧包裹着,似乎增添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几分钟之后,明越再次开口:“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楼时景眸光翕动,覆在对方肚皮上的手条件反射般紧握成拳。

    很快,明越又道:“如果……如果你不讨厌它,我就把它生下来。”话说至此,他微微扬唇,勾出一抹苦涩的笑,“生或不生,我都不可能百分百活着离开手术室。既然是我的肉,就让它来到这个世界,体味一下人情冷暖吧。”

    楼时景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过了好半晌才僵硬地抬头,眼眶里有藏不住的震愕。

    他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内迸出,异常喑哑:“你说什么?”

    明越顿觉耳廓如有火在炙烤,忍了又忍才按耐住踹他冲动,冷哼一声:“没什么!”说完褪下卫衣蹬掉裤子,像条泥鳅般滑进浴缸里。

    楼时景蹲在浴缸边,凝神注视着他:“想好了?”

    明越低头,两手搓着泡沫,小声嘀咕道:“从来到大理那日就开始想,想了这么多天,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接受它,生下以后我来养,反正咱们三年之后就没关系了。”

    溢于眼底的喜色陡然消散,高挺眉骨之下的双眸又变得幽邃似海。

    男人合了合眼,语调略显深沉:“我几时说过不养?既然是我的血脉,那么我这一辈子都有抚养的义务和权利。”

    微顿,又道:“怀孕很辛苦的,你吃得消吗?”

    明越抬头,眼里充斥着怒火,忍无可忍之下他掬起一捧带着泡沫的水泼在对方胸前:“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娇气啊,你怎么老是觉得我这不行那不行的!”

    楼时景怕他情绪过激动了胎气,赶忙安抚道:“我说话口无遮拦,明大少爷别和我一般计较。”

    明越冷哼一声:“给我洗澡!”

    楼时景道:“好。”

    压抑了多日的事情得以解决,连空气都变得鲜活了不少。

    明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两手搭在浴缸边缘,颇显闲适。

    他微微仰头,露出漂亮的脖颈。

    雪肤被热气蒸成初荷之色,让那颗附着在左侧锁骨上的小痣愈发惹眼。

    “你……嗯……你摸我腰做什么!”

    “别捏我的脚踝!”

    “这里我自己会洗!混蛋!”

    “走开,我不要你洗了!”

    ……

    临睡之前,明越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当初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事,如今可以尽数挑明。

    姐弟俩聊了很久,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特别温柔,每一个字都如同春雨润泽着万物。楼时景坐在床头静默不语,即使明越没有开免提,他也能清楚听见对面的声音。

    明穗再次同弟弟确认:“你当真考虑好了吗?越往后胎儿就越大,而且胎儿五个月以后离开孕育体就能独立存活,如果那时再打掉,就……”

    “我考虑好了。”明越开口,打断了即将落入耳内的残忍话语,“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只是到时候恐怕要麻烦姐姐帮我安排一下手术的事儿了。”

    明穗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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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越的脚伤恢复速度较缓,在客栈百无聊赖地待了几天,最终决定启程返回渝城。

    如今孩子已经有十一周了,他们需要尽快办理孕产档案,以便记录后续的产检信息,从而判断父子情况正常与否。

    建档及其繁复,需要测量体重、血压、血液检查、尿常规、胎心、宫高及腹围等,而其中血液检测需要空腹进行,头一晚十点以后就得禁食水。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的身体异常,楼时景凌晨四点就开始提供叫醒服务:“越越,该起床去医院了。”

    明越睡得正香甜,甫一被叫醒,难免会有起床气。

    他坐在床头一动不动,长发有些凌乱,惺忪的睡眼带着几分怒意瞪向楼时景。

    楼时景捏了捏他的面颊,细声哄道:“每天前往圣娅就诊的人很多,我们去晚了会与她们遇见。”

    明越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不情不愿地脱掉睡衣,随即接过楼时景为他挑好的衣物更换妥善。

    洗漱之后,两人出发前往圣娅。

    此时天还未亮,街道上冷冷清清,只偶尔能看见几辆的士载着夜归的客人匆忙行驶。

    明越上车之后开始补觉,直到坐在检验科的大厅时才彻底清醒。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浓,带着几分凛冽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由于昨天有提前预约,检验科主任在值班室睡了一宿,这会儿正穿着白大褂、手持几支真空采血管坐在明越的对面。

    主任在明越的左臂上绑好止血带,然后用碘伏进行两次消毒,紧接着撕开一次性静脉采血针的包装袋。

    尖利的针头被灯光照耀着,隐隐冒着寒光。

    明越呼吸一滞,身体绷得紧紧的,不知做了多少次吞咽的动作。

    主任用指腹压了压他肘间的静脉血管,说道:“放松点,别紧张。”

    “我没紧张。”明越狡辩道。

    主任抬头,视线沿着口罩边缘落在他脸上:“你抖得这么厉害,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扎穿你的血管。”

    明越:“……”

    楼时景往他身旁挪近,轻轻握住他的右手:“别怕。”

    “就是,这有什么好怕的,怀孕期间要抽很多次血咧。”

    明越:“……”

    刚从楼时景这里感受到几许暖意,立刻又被主任的话给浇灭,明越忍无可忍,问道:“尤主任,你有老婆吗?”

    这位尤姓主任对准明越的静脉血管,毫不手软地扎了进去,随即在对方咬牙的闷哼声中淡淡回应道:“没结婚,单身。”

    明越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别开视线不去看正从自己体内流失掉的鲜血:“单身就对了……”

    直男!

    采完血,楼时景又陪着他去把其余的检查做完,最后柳嫣把所有结果填进《母子健康手册》,并叮嘱道:“以后所有检查结果我都会写进这本册子里,医院的系统上不会留下任何就诊记录,所以这份册子非常关键,临产前医生会根据里面的数据进行相应的安排,万万不能遗失。宝宝目前很健康,各项数据都很正常,一个月之后再来做唐筛。”

    唐筛,即唐氏综合征产前筛选检查,检测宝宝21-三体、18-三体、NTD等风险率。

    折腾了几个小时,总算能在门诊部上班之前脱身离去。

    两人从三楼B区产科门诊出来时遇到了不少排队等候看诊的准妈妈,明越用余光打量着这些妈妈们,见到腹大如鼓的,他便下意识攥紧十指,等回到车上后,他立马捂住小腹,开始幻想自己挺着大肚子的模样。

    “呃……”

    “蛤?”

    “啊!”楼时景瞧他面色阴晴不定,问道:“怎么了?”

    明越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愤愤地盯着他:“混蛋!”

    就是这个男人搞大了他的肚子!

    鬼知道一个晚上没用套就中了,也不知该夸楼时景,还是夸楼时景,还是夸楼时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 Chapter27. ◇

    “我老婆怀孕了,这些是买给我孩子的。”

    天恒集团最近有几个楼盘要开盘, 各类营销推广铺天盖地。

    楼时景每日有开不完的会,但无论再忙,他都会准时返回未央馆做好饭菜送往明优。

    明越如今的妊娠反应稍有好转, 能吃进一些带油水的食物,但依然很抵触肉类,闻见肉腥味就会吐个不停。

    今日的午餐是红烧南瓜、凉拌秋葵和醋溜白菜。

    楼家老宅有两亩菜地,里面培植着各种应季的有机蔬菜, 每天清晨顾洋都会派人前往未央馆送新鲜的蔬菜, 份量不多,但足够他们俩吃一整天。

    明越嗜酸, 楼时景会根据他的口味多添一些醋汁在菜里, 只需闻一闻就能让人无限分泌唾液,偏偏明越吃得特别开心。

    用完午餐, 楼时景便将榨好的橘汁倒入杯中递给他:“秋季天气干燥,要记得多喝水。”

    明越接过果汁, 饮下几口后缓缓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心道若没有这个孩子, 就算打死楼时景他也不会对自己这么体贴。

    说到底, 还是父凭子/女贵罢了。

    这样一想, 明越顿觉手里的果汁不香了,冷哼一声后放在桌上, 起身往休息室走去。

    楼时景不知他在恼些什么, 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后来到休息室,见明越已经躺在床上,他便去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随即脱掉衣服在他身旁躺下。

    明越侧身:“你不回公司吗?”

    楼时景揽住那截纤细的腰, 轻声说道:“今天中午就在这里陪你。”

    “大白天的, 我不需要你陪。”

    “那你陪陪我吧。”

    明越张了张嘴,回绝得很干脆:“我才不陪你!”

    楼时景唇角微弯,掌心贴上他的肚皮:“那让孩子陪我。”

    明越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他的种。

    已经十二周了,离预产期不到两百天。

    八年的时光都能一晃而过,更何况是两百个日夜。

    在明越失神之际,一股熟悉的气息浸入鼻翼,眼前忽然被阴影笼罩,不待他有所反应,便觉双唇被两片温柔覆盖住,忽轻忽重,纠缠厮磨,很快就在血管里点燃了一团火。

    后脑勺在这一刻被暖而有力的手掌勾住,轻轻前压,让他以主动的姿势靠近,加深了这个吻。

    已经记不清两人之间有多久没有这么亲密接触过了,突如其来的温存让明越有一瞬的怔神,那只炽热的手掌沿着后脑勺微微下移,每一次贴衣而过,都能擦出零星火花,让明越渐渐放软,犹如一汪春水,触之即融。

    脑海里嗡鸣不休,仿佛有烟花炸开,留下漫天星火,久久不散。

    他近乎本能地打开唇齿,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让这股劲儿更加放肆,不放过每一寸可以刮舐的地方。

    楼时景的吻素来是温柔的,但若细细体会还是能察觉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控制欲,仿佛蓄势待发的兽王,轻轻啃咬着猎物的咽喉。

    ——无论逃跑与否,最终都将被他拆吃入腹。

    明越被吻得五迷三道,双目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直到那两片温柔贴着下颌而去时他才抬手,轻轻抵在对方肩上,哑声说道:“够了,别再往下了。”

    楼时景双手撑在他两侧,浅麦色的肌肤藏在微敞的衬衫领口下,随着胸膛的剧烈起伏时隐时现。

    深邃的瞳孔里似有烈焰在跳跃,明越被灼得面颊发烫,局促地别过脑袋,骂道:“混蛋,抽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觉!”

    楼时景勾了勾唇,旋即在他身侧躺下:“明天周六,我们去商场逛逛吧。”

    明越不解地抬眼:“商场有什么可逛的?你的衣服都是高定,日常所需也有陈禺置办,根本不需要去商场。”

    “很有必要,”楼时景说,“去给孩子备点东西。”

    明越忍不住翻他白眼:“这小家伙才三个月,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楼时景笑了笑:“未央馆里空荡荡的,总得买些东西来填充才显得热闹。”

    明越正欲怼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眉梢陡然压低:“现在天气逐渐变冷,我的肚子可以用厚衣服遮掩,可是等明年转暖就遮不住了,到那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肚子里有个孩子。”

    挂在男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片刻后,他说道:“年后我们就出国,生完孩子再回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知道明越不愿意对别人提这事,所以至今还未将此事告知双方父母。

    明越眉头蹙得更紧了,穷追不舍地问他:“那生完孩子之后呢?别人问起这个孩子的来头、问他的母亲,我们该怎么解释?孩子步入校园后若被同学嘲笑欺凌没有妈妈,我们又该怎么办?”

    大概是没想过他能把事情考虑得这么长远,亦或是产前焦虑心态作祟,让他对任何事都变得格外敏感。楼时景无声叹息,当即把满脸愁容的青年揽入怀中,柔声安抚道:“放心吧,没人敢置喙我的孩子。”

    明越轻嗤一声:“狂妄自大。”话毕往他怀里拱了拱,就着温暖的体温沉沉睡去。

    ⚹

    新海国际中心是渝城的繁华地标之一,每逢周末和节假日必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LG层外的广场上时时刻刻能遇见街拍的网红。

    明越曾在此地被街拍老头纠缠了无数次,今天为避免惹上他们,便拉着楼时景从另一侧的扶手电梯进入了商场内部。

    像个贼一样左顾右盼、小心谨慎。

    见他这副模样,楼时景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明越说谎不打草稿:“我看见了我的前任和前前任,得躲着点。”

    楼时景眸光微暗:“你什么时候有的前任和前前任?”

    明越懒得解释,索性不予理会。

    新海国际中心里面有不少母婴商城,两人循着人潮前行,最终在一家装潢得十分温馨的商铺前驻足。

    巧舌如簧的售货员正拿着几样商品在门口做着宣传,目光瞥向这边时,脑子瞬间卡顿,背了几日的词在这一刻忘得一干二净。

    这……这不是那天晚上的两位帅哥吗?!

    明越并未发现售货员的炽热眼神,只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以免被人察觉出异样。

    两人进入店内后,立马有几名售货员围了过来。

    “两位帅哥是不是有亲戚朋友生了小孩,打算送礼啊?”

    “男孩女孩呀,宝宝多大?我们可以根据宝宝性别和月龄推荐相应的产品,以供两位参考。”

    “如果是送满月礼,我们推荐送婴儿推车,刚好有两款进口轻奢推车到货,您二位可以参详参详。”

    “其实奶粉也可以用作贺礼的,现在的宝宝对奶粉的需求很大,喝到五六岁的大有人在。我们店内……”

    售货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楼时景头疼,他不禁出言制止道:“我们自行挑选,就不麻烦你们了。”

    他的气场十分强大,面色沉凝时无异于移动式电冰箱,仅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望而生畏,售货员们嗅得到他身上的金钱气息,为了不流失掉这位金主,她们只能逐一散去。

    待四周安静下来后,明越紧绷的神经这才得到缓解,他开始环顾四周,从奶粉区逛到尿布区,又从衣物区逛到奶瓶区、玩具区、日常用品区,最后站在摆放婴儿床的区域,整张脸上都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手里还拿着一只小巧的帽子,适合0——3月龄的婴儿。

    “这……”明越把拳头塞进帽子里,忍不住看向楼时景,“刚出生的宝宝脑袋还没有我拳头大?”

    楼时景也没见过刚出生的宝宝,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越对四周的婴儿用品充满了好奇,所有可供顾客触摸的样品都被他玩了个遍,楼时景见他一副孩童心性,忍不住暗自摇头。

    ——这个小屁孩居然怀了孩子,怀着他楼时景的孩子。

    两人在母婴商城逛了许久,实在是难以取舍,最终他们一致决定把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买回家。

    不仅是售货员惊掉了下巴,连店长都为之震撼:“两位这是……有多少亲戚朋友生孩子啊?”

    明越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想听听他如何解释。

    楼时景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老婆怀孕了,这些是买给我孩子的。”

    明越:“……”

    谁是你老婆?!

    他的脸噌一下就红了,耳根更是烧得慌。

    售货员和店长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店长甚至感叹道:“你老婆真幸福。”

    明越:“……”

    幸福个球!

    这里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由于此次购买的商品数量繁多,两人无法全部带走,只能暂时寄存在店内,后续由陈禺安排人将这些东西全部运回未央馆。

    陈禺为此大跌眼镜,他只是一个月没跟在老板身边而已,没想到老板竟然有孩子了!还明目张胆地把这些婴儿用品搬回未央馆!

    那明少爷怎么办?

    陈禺心情复杂地送完了东西,又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未央馆。

    婴儿床安置在临近主卧的那间空房里,朝南,光线充足,非常适合宝宝。

    楼时景洗完澡又去这间房小坐了片刻,实木婴儿床非常漂亮,如果用粉粉的饰品做装饰,一定非常适合他的小公主。

    ——前提是明越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公主。

    也不知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楼时景勾了勾唇,打消掉这些过早的念头,随即起身返回卧室。

    主卧的浴室里水声哗啦,明越正在里面洗澡。

    楼时景在房门口伫立了片刻,视线触及到不远处墙面上的那幅银杏林,神色有短暂的飘忽。

    很快,他来到那幅挂画下的沙发坐定。两分钟之后,浴室的水声停止,明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连浴袍也没系好,腰带随意打了个结,根本遮不了多少春色。

    楼时景眼神微暗,喉间如有火在烧。

    “明越,过来。”他开口吩咐着,嗓音有些喑哑。

    明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来,语气不耐:“干嘛?”

    楼时景握住那截尚余水渍的手腕,轻轻发力便把人拉坐在自己腿上。

    他掐着明越的腰,微微眯了眯眼:“我想听听你和你前任、以及前前任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太忙,更晚了,评论区送50个红包补偿QA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 Chapter28. ◇

    “放心,我有分寸。”

    什么前任前前任的?明越有些懵, 睫羽扑闪扑闪,无辜至极。

    他的皮肤吸饱水分,仿佛剥了壳的鸡蛋, 吹弹可破;因妊娠反应而略显瘦削的身子被浴袍半裹着,楼时景的掌心贴着衣物,似乎能将他每一处线条都握在手里。

    很香。

    家里的沐浴露已经换成了无香型,可是此刻楼时景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比花香更淡、比酒香更醇, 吸入肺管后,足以麻痹掉所有神经。

    明越宕机了几秒, 随后猛然反应过来白天曾在商场口嗨说的谎, 立刻心虚地垂下脑袋,但又不想让对方看破, 于是继续狡辩道:“过往情史而已,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楼时景勾住他的脖子, 轻轻捏着后颈肉:“是吗?”

    明越的弱点被人拿捏住,整个人瞬间软成了一滩泥, 不禁趴在对方肩头, 怒骂道:“混蛋, 放手……”

    语调软绵绵的,仿佛是在撒娇。

    他在床上其实并不怎么老实, 但楼时景惯会掌控, 每次都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除了自身本领之外,便是这几处足以让他丢盔弃甲的软肋。

    楼时景并未放手, 指腹微微发力, 让他难耐地咛吟出声。

    “说说看, 你有几个前任。”他缓缓侧头,贴在大少爷的耳畔柔声细语地哄道,“说仔细点,一个也别漏掉。”

    从他鼻翼间喷薄而出的热气穿透湿润的头发,尽数落在明越的耳廓。

    “没……”明越双眸染上水雾,眼尾挂着两分薄红,“没有前任,我……嗯……我骗你的!”

    楼时景似笑非笑:“是吗?”

    明越难受到了极致,可又顾及着肚子里还揣着崽,不敢放肆,只能一口咬在对方的肩上。

    即使隔着布料,齿间还是尝到了一丝血的味道。

    楼时景微微皱眉,用捏住明越后颈的那只手拨开头发,低头吻上他耳根的小痣。

    明越泄气般松口,彻底趴着不动了,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要弄伤了孩子。”

    楼时景轻磨着那只莹润如玉的耳垂,喉间仿佛有岩浆在滚沸:“放心,我有分寸。”

    ……

    虽然没有深入交流,但两人还是尽了兴。

    夜色深沉时,满屋只余暧昧的气息。

    明越微蜷身体,留在耳根下的玫色清晰可见,仿佛落在雪地里的一片梅瓣,昳丽不可方物。

    他撑开疲惫的眼皮,凝视着坐在床沿的男人,对方也正在看他,宛若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明越瞪了男人一眼,拙劣地隐藏住自己的怒意和羞赧,随即翻身向里。

    楼时景淡淡一笑,随即掀开被子在他身后躺下,并伸手搂住他:“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会生气的。”

    “什么话?”

    “无中生有的话。”

    明越回想起刚才因为「前任」和「前前任」引发的事件,面颊噌一下就红了,但仍改不了死鸭子嘴硬的习惯,和他犟嘴:“我好歹也是校……”那个花字他说不出口,顿了一下又道,“我好歹也是情书收到手软的人,有几个前任怎么了!难道只允许你有前任,我就不能有?”

    楼时景神色微暗,手臂轻轻收紧,掌心贴在他的肚皮上,感受着孩子的存在。

    半晌,他徐徐出声:“睡觉吧。”

    ⚹

    随着胎儿的逐渐发育,孕体所需营养也日渐增加着,大约在三个半月左右,明越的妊娠反应彻底结束,胃口大开的同时也能适应肉类及其制品了。

    这天早上,明越刚处理完手里的工作就收到了沈默的微信消息:“幺儿,你有AE演唱会的门票吗?我下周六要去三亚玩,手里有两张VIP票,如果你没有,正好可以送给你。”

    明越有个特别喜欢的歌手,从初三开始粉到现在,播放器里全是他的歌,而AE就是粉丝对他的昵称。

    看见沈默的消息,明越怔了几秒,旋即问道:“什么时候?地点在哪?”

    沈默:“说好的死忠粉呢,你竟然不知道这事儿?三个月之前就爆了消息好吗,就在咱们渝城大剧院里举行,我可是花了小一万才从黄牛手里弄来两张VIP票,如今忍痛割爱,就送给你了吧。”

    三个月之前,不就是明越刚检查出怀孕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整天活在抑郁中,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打掉这个孩子,根本没有心思关心其他。

    没想到竟然错过了AE来渝城开演唱会的事儿!

    既然沈默慷慨献票,他自然不会拒绝:“下班之后我去你家取票,笔芯——”

    沈默回他:【你好骚啊•jpg】;

    明越心情大好,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去三亚玩?咱俩以前放寒假时不是经常去那边度假么,你还没玩腻啊。”

    沈默:“咱俩是兄弟,和你玩没什么感觉。”

    明越皱眉,将打出的字全部删掉,索性弹开了语音通话,待对方接通后他连环炮似的问道:“你谈恋爱了?是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啥时候带出来见见?”

    电话那端的人静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有点羞涩:“你认识。”

    “我认识?谁啊!你能不能别藏着掖着,咱俩好歹睡过一张床的。”

    “卧槽,你可别乱说!这话让你老公听见了我不得被剐掉一层皮!”沈默轻咳两声,说,“总之这人你认识……那什么,票在我办公室里,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拿。”

    “我中午过来吧。”

    “行。”

    挂断电话,明越又给楼时景发了一条消息:“中午你不用回家做饭,咱们去Fulaimingle,我想吃酱烧牛长小肋排、柠檬挞、松露烙、酥皮鸭肝汤、草莓香蒂邑。”

    楼时景收到消息后忍俊不禁:“好,我马上给经理打电话,让他准备准备。”

    月亮:“么么哒。”

    月亮:“中午我来接你,顺便到天恒办点事儿。”

    十二点半,两人来到Fulaimingle,经理亲自领着他二人前往专属包厢。

    由于提前做了准备,明越在微信里点名要的那几道菜很快就送到了桌上,味道鲜香,引人垂涎。

    明越已经有半年没有吃过法餐了,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孕吐折磨,他对肉类的渴望几乎到了极致。

    在楼时景切牛排的间隙里,明越开始享用柠檬挞。柠檬挞是弗莱明阁主推的一款甜点,糖渍过的柠檬皮内包裹着新鲜芒果肉和奶油制品,层次递进,酸甜爽口,对于孕期嗜酸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道口感极佳的餐前小甜点。

    酥皮鸭肝汤原本是明越最钟爱的一道法餐,雪花牛排切块、鸭肝切块,再佐以洋葱和胡萝卜丁以及松露熬制成浓汤,最后封上黄油酥皮烤成,切开之后鲜香四溢,吸满汤汁的酥皮口味更是一绝。

    但这道菜需要用干邑去腥,楼时景特意叮嘱过经理,让主厨烹制时不要加入任何酒精制品,所以没有经过去腥这道工序,鸭肝闻着便有些腥,明越只尝了一口就嫌弃地推开了。

    楼时景笑了笑,将切好的牛排递给他:“吃点主食。”

    这间包厢很大,除了就餐区之外,还有一个隔开的休息区。明越吃饱之后开始犯困,打算在这里睡个午觉。

    秋末冬初的气温干燥寒冷,休息区仅有一张长沙发,缺少被褥和毯子,所以即便屋内开着空调也不适合午睡,极易受凉。

    明越已经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楼时景知道此刻劝不动他,只能将外套脱下披盖在他身上,再用自己的大腿做枕,供他睡得舒适。

    衣服上有熟悉的味道,极具凝神之效,明越的眼皮沉重不已,即将入睡之际听见头顶传来了男人清冽如泉的嗓音:“你去天恒办什么事?”

    明越调整了一下睡姿,轻轻环住他的双膝:“AE下周六要在大剧院开演唱会,前段时间我因为孩子的事儿给错过了,沈默手里整好有两张票,他下周有事去不了,就把票给了我——你下周六有空吗,有空就陪我去看演唱会吧。”

    楼时景替他把头发拢在耳后:“好。”

    原本计划下周五出差,楼时景临时改变行程,将出差的事儿延后。

    演唱会在周六晚八点举行,未央馆距离大剧院有四十分钟的车程,两人吃过晚饭后就出发了。

    AE是个才华横溢的歌手,词曲唱皆由他一人完成,数十年的时光内从未有过,在华语乐坛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沈默买的这两张票位置特别优渥,在第一排正中央,也不枉这高达一万块的付出。

    在演唱会正式开始之前,场内已是座无虚席,明越含着一颗薄荷糖,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舞台上。

    他不追星,AE对自己的定义也不是明星之流,而且AE的粉丝也继承了他的低调行径,在网络上极少发生引战之事。

    唯有举办演唱会之前,大伙才会在网络上活跃,不是抢票,就是嚷嚷着一票难求。

    明越高一下学期兴致突发报了全国钢琴比赛,最后拿了个一等奖回来,而他获奖的那支曲子便是AE早期的歌,由他稍作改编,最终赢得了所有评委的肯定。

    Vip坐席区除了明越和楼时景之外全是漂亮的女生,人人手握应援的荧光棒,偶尔同周围的人打个招呼,再闲聊几句就结成了朋友。

    楼时景今日总算没有正装出席,在明越的强烈要求下和他穿着同款羊绒大衣,休闲又贵气。

    旁边有几个妹子交头接耳了几句,很快就往这边凑近,同他二人打招呼,并热心肠地分给他们两根荧光棒。

    不多时,主持人来到舞台上,为演唱会拉开了序幕。

    伴随着一阵悠扬旋律和台下疯狂的尖叫声,AE从升降台上缓缓走来,温润似玉的唱腔扩向四周,让台下的尖叫声愈发狂热。

    明越盯着台上的那道身影,眼底似有星光在闪烁。

    “AE!AE!”

    “啊啊啊,AE我爱你!”

    “为AE痴!为AE狂!为AE不断撞南墙!AE你就是我的命啊!”

    “呜呜呜有生之年终于来到了演唱会现场,AE女孩永远值得!他真的太温柔了!”

    周遭的尖叫呐喊声不断,偶尔唱到副歌部分时众人还会和台上的偶像一同合唱。

    在楼时景的认知中,明越是个性格张扬的小屁孩,面对这种情景也应该和四周的AE女孩/男孩们一同疯狂,可他却出乎意料地安静,只凝神望着舞台上的歌手,间或跟随众人哼唱几句,看起来像个假粉。

    演唱会无疑是哄闹的,女孩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快要盖过台上歌手的声音了。

    AE的歌楼时景也听过不少,无论词曲,皆是华语乐坛里数一数二的存在,今日来听现场,确实与网络上的略有不同。

    ——或许是心境的变化吧。

    “本以为「带着孩子来听偶像的演唱会」是网络段子,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在一众喧嚷声中,楼时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这道嗓音。

    他侧头看去,明越的嘴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在稍显昏暗的舞台下尤其蛊惑。

    “十年时光悄然而逝,再听他的歌,会让人忍不住回想起青春的时光。”明越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眉目不再似过去那般锋利,而是多了几分让人倍感诧异的柔和,“记得高一那年,学校的广播里每天傍晚都要播放几首AE的歌,那是唯一能让我静心坐在教室里的安抚神曲,是我整个高中生涯里最快乐的时光。”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声音几乎快要被四周的兴奋给淹没:“也不知是哪位学姐点播的,后来我上高二之后,就再也没有从校广播里听到过AE的歌了。”

    四周又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合唱,与舞台上的天籁之音一同回荡在大剧院内。

    明越说完就转过头,一边挥动手里的荧光棒一边加入到合唱的队列里。

    不知过了多久,明越用手肘戳了戳楼时景:“我记得你车里也有AE的歌吧?”

    他的欢声和笑语很快便融入至氛闹的环境中,也融进了楼时景的耳朵里。

    素来运筹帷幄的双手在这一刻紧握成拳。

    男人将视线挪到舞台上,双目变得深邃沉静。

    那些青葱时光……

    仿佛就在昨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 Chapter29. ◇

    “受了伤还不安分!”

    演唱会气氛很足, 中途有几次互动情节,镜头扫向台下,随机抽选出几位幸运粉丝上台与AE合唱。

    前面两次镜头扫到的都是中后排, 女孩们上台之后虽有拘谨,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与偶像同台合唱是无数歌迷的梦想,所以即使发挥得不够完美,但对她们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快乐了。

    在明越往嘴里扔进第八颗薄荷糖的时候, 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全场顿时沸腾尖叫。

    “导演你太会切镜头了!”

    “啊啊啊他好帅,真的不是请来空降的艺人吗!”

    “AE男孩从不让人失望, 啊啊啊冲鸭!”

    明越怀孕之后经常出现反应迟钝的现象, 他盯着大屏幕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画面里的人是谁,愣怔之际, 刚入口的薄荷糖就这么被他囫囵吞进肚子里了。

    周围又响起了女孩们的欢呼声:“天啊他好可爱!”

    “帅哥都这么呆萌吗呜呜呜我好爱!”

    AE循着镜头看向VIP区,温润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直入众人的心脏:“有请这位帅哥上台,与我合唱下一首歌曲。”

    明越有些怔忡, 不由局促地看向舞台。

    很快, 他察觉出身边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身上, 比成为全场焦点时更为明显,甚至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静坐几秒后, 他迅速起身走向舞台。

    就在明越迈出步伐之际, 楼时景毫无预兆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不大,刚好入耳:“不许和他牵手, 更不许拥抱。”

    其他人并不知道楼时景对明越说了什么, 但仅凭这个占有欲很强的动作就足以让短暂安静的现场再次沸腾——

    “他们是一对恋人吗!”

    “我嗅到了柠檬的气息!”

    “啊啊啊为什么我看个演唱会还要吃狗粮!”

    明越面红耳赤地挣脱掉男人的束缚, 随即在聚光灯的照耀下快步走向舞台。

    ——有大病,我才不会和陌生人拥抱呢!明越咬牙,默默地吐槽着楼时景。

    他的心理洁癖很严重,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时会让他本能地生出一种抵触感,若情况严重,则会恶心反胃,当场呕吐出来。

    来到舞台后,立马有工作人员给他递来一只话筒,AE笑着和眼前的粉丝打了个招呼,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唱哪首歌?”

    明越思索了几秒,说:“《忆》。”

    AE的歌曲大多带有批判色彩,而这首《忆》却是他早年作品里为数不多的情歌,在那个没有短视频推广的年代能霸榜企鹅音乐半年,大街小巷无时无刻都能听见它的旋律,可见其影响力之深远。

    前奏响起时,楼时景看见台上的青年微微低头,手掌无意间贴在腹部,像是在优雅地行礼。

    他从未听过明越亮歌喉,只是私心觉得钢琴弹得好的人乐感不会很差。

    直到明越开口,楼时景的眼里才闪过几分不加掩饰的情绪。

    ——有惊艳,也有惊讶。

    台下亦是掌声不断,起哄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就连AE也颇感意外,最后把副歌部分交给了明越。

    “当初我们只是青涩少年,曾幻想着风月无边”

    “后来岁月积淀,才发现和你渐行渐远”

    “回忆太遥远,只剩遗憾”

    “我们不圆满,一如初见”

    明越唱歌时的嗓音特别「纯」,如书中所述——玉石撞击着清泉,每一字都能在听者的心间泛起涟漪。

    楼时景眸光翕动,艰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AE所有歌曲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首《忆》。

    有缘无份,有因无果。

    由于AE每次演唱会的人气都很旺,所以经纪公司还会进行现场直播,让没能到场的粉丝有机会云参与。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直播的人气会在最后半个小时爆开,那个漂亮的长发青年简直犹如天将神兵,将演唱会推向了高/潮,堪比压轴巨星。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很快就有人扒出了明越的身份,曾经火遍网络的「楼外明月」CP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甚至有网友从台下的观众里找到了楼时景的身影,哪怕只有瞬间的镜头,依然没有逃过互联网显微镜小能手的深扒。

    陪自己的爱人观看演唱会,这是何等浪漫的事啊!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微博有三大热搜呈直线飙升,最后霸榜——

    #11.19AE演唱会#

    #楼外明月#

    #他好宠他#

    十点,演唱会结束。

    明越和楼时景还不知道他们又登上了热搜,离开大剧院之际频频收到各种激动的注视,直到楼念开始在微信群里刷屏,他二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楼念发来几张热搜截图,以及一段明越和AE合唱的视频裁剪:【呜呜呜大哥大嫂,你们居然偷偷去了AE演唱会,我可是求了两个月都没求到票啊QAQ】

    楼念:【我好心碎,同时又好羡慕,小嫂子你居然和AE同台合唱,天啊我要死在柠檬树下了QAQ】

    楼念:“小嫂子你唱歌太好听了,我以为钢琴已经是你的绝技,没想到还留了这么一手!大哥真的太有眼光了,把全世界最好的人娶回家!”

    楼行逸:“念念记得下次在AE开演唱会之前拍大哥的马屁,大哥一定会给你弄到VIP的票。”

    楼钰堂:“@月亮小嫂子,是不是该对我说一声谢谢啊?”

    明越一路看下来,最后长按住楼钰堂的消息进行回复:【为什么要谢你啊】;

    楼钰堂发了个拍拍狗头的表情包就不说话了,明越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始终没明白过来到底是何意。

    “钰堂为什么要我谢他?”明越有点强迫症,问题弄不明白心里就焦躁得很。

    楼时景为他的迟钝深深叹息:“沈默本来打算和楼钰堂去看演唱会,最后他们俩决定去三亚游玩,这才把票赠给了你。”

    明越皱眉:“沈默和楼钰堂?他不是和女朋……”

    时至此刻,明越总算反应过来了。

    沈默从头到尾都没承认过自己交的是女朋友,而且还说那个人和他认识。

    居然是楼钰堂!

    沈默这个混蛋不是说自己是直男吗,怎么突然就弯了?!

    明越忽然有种送白菜的怅然和愤怒:“楼钰堂不是海王吗!听念念说他在Y国读书的时候一口气谈了六个男朋友!”

    楼时景当初确实警告过老三不要动明越身边的人,但感情的事他不好随意插手,更何况楼钰堂手段高明,想泡谁分分钟就能搞定,不是他能左右得了。

    思及此,楼时景掩嘴轻咳一声:“感情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沈默若是不喜欢,肯定不会和他出去旅游的。”

    “可是……”明越张嘴,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有时候两个人出去旅游不一定得你情我愿,或者喜欢。

    譬如他们俩。

    楼时景不喜欢他,他对楼时景也没有别的感情,但还是能愉快地玩耍。

    不过这话明越说不出口,因为身旁的男人太强势了,若是惹他不快,自己指不定又要遭到什么「非人的折磨」。

    楼时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于是系好安全带,载着他离开了大剧院。

    回到未央馆已近十一点,明越今晚嗨过头了,暂时没有睡意,肚子甚至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轻轻拍着肚皮:“楼总,你家幺儿饿了,想吃酸辣粉。”

    楼时景盯着他的小腹看了两眼,当即起身前往厨房。

    别墅的设计偏向欧式,视野极其广阔,厨房与餐厅仅隔着一个吧台,且客厅连通着餐厅,所以明越能清楚地看见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中央空调的温度很暖,楼时景脱掉外套后便只穿了一件灰色针织打底衫,此刻系着围裙在灶前切切剁剁,与他跻身商界呼风唤雨的形象大相径庭。

    明越盘膝而坐,怀里抱着一个猫咪抱枕,视线落在男人宽厚坚实的背影上,禁不住勾了勾唇。

    他掏出手机拍了个视频,然后发给沈默:【你们老板深夜下厨做酸辣粉】;

    两分钟之后,微信消息出现在屏幕上,明越顺手点开,沈默:【石化•jpg】;

    沈默:“你把他驯服了?!我靠,这段视频要是传到公司群里,绝对得炸锅!”

    明越怂恿他:“发,不发不是中国人。”

    沈默:“别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明越正想问他是不是真和楼钰堂搞在一起了,忽然听见「当啷」一声响,他猝然抬头,见楼时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立刻扔掉手机往厨房走去。

    “你怎……”话未说完,一滩殷红的血迹赫然入目。

    楼时景左手食指第二个关节被刀刃切破,即使有另一只手按压着,鲜血依旧不停地往外冒,落在那堆蒜末里,格外惹眼。

    明越顿觉呼吸一滞,想也不想地往卧室跑去,以至于楼时景在身后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也恍若未闻。

    卧室里有一个家庭急救药箱,里面备有许多常用的药品,他匆忙翻出碘伏纱布消毒水和云南白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楼时景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明越,”楼时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再次开口,语气难掩愠怒,“你肚子里有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冒失?若是磕了碰了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把你孩子弄掉的!”明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撕开医用棉球包装袋之后拉过他受伤的手,然后用镊子夹出一坨,往上面撒够云南白药药粉,这才按在伤口上。

    棉球很快就被鲜血染透,他又继续更换撒有药粉的棉球,直到流血的速度变缓才松了口气。

    明越处理伤口的手法比当初楼时景为他处理肩伤时还要生疏笨拙,镊子好几次擦过伤口,让男人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伤口不长,但是很深,明越处理了好半天才给他包扎妥善,原本修长的手指经他一番裹裹缠缠,已经想象不出它原本的模样了。

    纱布缠得很难看,棉线捆得也毫无规律,死结一个接一个,简直是不堪入目。

    明越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半天,瘪嘴道:“要不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

    等了许久未等到应答,他茫然抬头,便见男人面色深沉、眸光幽邃,仿佛月夜下的大海,即使无波无澜,也能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莫非包得太难看,他生气了?

    明越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是为了给自己煮酸辣粉才受的伤,这个时候再落井下石的话难免不厚道。

    “那个……”明越揉了揉鼻尖,找个话题打算开溜,“屋内到处都是血迹,我去打扫一下,若是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在谋杀亲夫呢。”

    却在起身之际被对方握住了手腕,力道极重,仿佛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明越疼得眉头颦蹙:“放手!农夫与蛇可不是这样的!”

    楼时景下颌线紧绷,眼底翻滚着明越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他放松了力道,沉声开口:“把鞋穿上。”

    明越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没穿拖鞋,脚趾在灰色的毛绒袜子里拱来拱去,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里很很揉捏。

    “哦……”他抽回手,踩着地毯往衣帽间走去,挑了一双兔绒拖鞋后离开了卧室。

    楼时景坐在满地狼藉中,低头凝视着包扎得丑丑的伤口,片刻后微微扬唇,淤积在面上的浓云适时消散。

    明越提着湿淋淋的拖把来到厨房,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人勾住了腰,清洁工具也随之离手。

    “你去乖乖坐着,我来收拾就好。”楼时景一面说着一面把他拉回了卧室,“地面弄湿了很容易滑倒,你现在可经不住摔。”

    明越忍不住呛他:“以后手术的时候记得保小!”

    楼时景懒得同他争辩,把人按进沙发里,而后回到厨房清理血迹。

    待一切都收拾干净后,他对明越说道:“你在这玩会儿,我去煮粉。”

    “我不吃了。”明越叫住他,“一会儿你要是再剁掉一根手指,我就只能打急救电话了。”

    楼时景道:“刚刚纯属失误,更何况我都准备好了,生火煮熟捞出来就可以吃。”

    “楼时景!”明越起身抓住男人的胳膊,眉眼低垂,“已经快零点了,我想睡觉。”

    那双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着,配上这张漂亮的脸蛋,竟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楼时景很少见他这般乖巧过,心尖如同被鹅羽扫过,又麻又痒,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下一瞬,他的吻轻轻落下,两片柔软印在明越的唇上,碾压厮磨,带着几分不愿忍耐的力度啃咬着,被他搂住腰身的青年很快就软在了自己怀里。

    明越吃了一晚上的薄荷糖,唇齿间满是清爽香甜的味道,舌尖灵巧刮过时,带来了几丝令人着迷的甘甜气息。

    明越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却在后退之际猛然跌去。

    预料之中的摔倒并未到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反而稳稳当当地趴在了楼时景的怀里。

    还未来得及诧异,楼时景就扣住了他的脑袋,压迫着他垂下脑袋,两人再次陷入热吻中。

    明越在情/事上往往处于被动状态,这个男人的掌控欲太强,无论他如何逃避,最后都会被带回正轨。

    楼时景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一手扣住腰,素来温柔的吻在今晚变得格外凶狠,仿佛兽王放弃了折磨猎物,开始正式享受美味。

    直到察觉出怀里人呼吸变得急促不稳,楼时景才肯放过他,大手移向那颗莹润的耳垂,惩罚似的捏在手里,用指腹轻轻碾压着:“真笨,都这么久了,还没学会接吻。”

    明越脸颊涨得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起身,一边用衣袖擦嘴一边骂道:“流氓!受伤了还不安分!”

    楼时景唇角微弯,就着平躺的姿势注视着他。

    偌大的卧室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明越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溜进浴室,靠着门站了很久才开始洗漱。

    厨房里的血迹和那道狰狞的伤口历历在目,即使有热水淋下,依旧冲不尽明越脑海里的记忆。

    虽然很想骂楼时景「粗心大意」,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如今明越的妊娠反应已经消失,再也不会吃啥吐啥了,即便肚子正一天天地长大,但只要穿得多,还是可以很好地藏住肚子,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不如让邓嫂和刘嫂回未央馆吧?

    他发誓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三餐有着落,绝不是可怜和同情楼时景!

    明越心情复杂地洗完了澡,随即坐在床上擦着头发。

    不多时,楼时景也拿着浴袍进到了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就传入至落针可闻的卧室里。

    但这水声响了没多会儿就停下来了,很快,楼时景提着嗓音唤道:“明越。”

    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问道:“干嘛?”

    男人没有应声。

    明越顿住,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赶紧来到浴室门口:“你怎么了?”

    几秒后,楼时景缓缓开口:“进来帮我洗澡。”

    明越忍住骂人的冲动,隔着浴室门说道:“你做梦!”

    “我伤口沾水了,很疼。”

    “呃……”算了。

    明越咬牙,用力吸了一口气——

    我不跟伤患计较。

    作者有话说:

    爆更了有没有!夸我夸我!

    明天就是七夕了,提前祝宝贝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评论区送99个红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 Chapter30. ◇

    七夕特典

    明越换上凉拖之后, 又在浴室门口站了两分钟才开门进去。

    空气中全是湿淋淋的热气,暖黄的灯光铺满整个空间,在男人浅麦色肌肤上留下一层朦胧的光泽。

    他的身材维持得非常完美, 拥有网传的「公狗腰」,肌肉线条上挂着些微水渍,在暖气的烘烤下渐渐蒸发掉。

    浴室内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仿佛正在与空气中的湿热水汽发生化学反应。

    虽然此前两人有过无数次的亲密接触, 但明越见到坦诚无遮的丈夫时还是会耳根发烫, 他想转身,想离开, 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 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楼时景向他靠近,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还特意将伤手举到他眼前:“洗完澡再给我包扎一下。”

    纱布被热水浸透,渗出不少血迹。明越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层层纱布, 落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心尖蓦然一颤。

    “转过去。”他推了楼时景一把, 但没有推动, 于是不满地抬头,“还要不要洗!”

    楼时景十分自然地转过身,明越握着花洒给他冲洗, 随即拿过浴球, 将沐浴露打在上面开始搓泡沫。

    “用手,别用浴球。”楼时景微微侧头,“我不习惯。”

    明越用力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愤愤然扔掉浴球后, 明越重新挤出一坨沐浴露, 在手心搓了几下后往他背上拍去。

    男人的肌肉在他掌心里渐渐绷紧, 他却浑然不知,只当自己在搓有温度的石头,从后颈一路搓到脚跟,认真又自然。

    当然,重要部位被他避开了,免得两人都尴尬。

    “好了,前面你自己洗。”浴室内逐渐升温,明越的脸颊被蒸得通红,他迅速为对方冲洗掉泡沫,想要逃离出这个闷热的空间。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念头,楼时景挡在他面前,嗓音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我手疼,你忍心让我的伤口被水泡烂吗?”

    见他不说话,男人继续蛊惑道:“真的很疼,比刀刃割破时还要疼百倍不止。”

    明越对疼痛格外敏感,从小到大能接受的痛感十分有限,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便忍不住自我代入,幻想了一下百倍痛感,脸色顿时煞白,头皮都揪得紧紧的。

    算了,真不能跟伤患计较。

    他再次安慰着自己。

    很快,明越妥协般重新挤出两坨沐浴露,站到楼时景面前,硬着头皮替他搓洗。

    洗后背的时候明越是没有任何杂念的,然而前面的东西太多了,除了手能碰到,眼睛更是逃不开。

    男人腹肌的线条在他手中渐渐变得清晰硬朗,那个让人不敢直视的地方更是夸张可怖。

    “你……”明越只觉耳畔一阵嗡鸣,过了好几秒他才涨红着脸骂道,“你真的是流氓啊!”

    说罢用力推了楼时景一把,不管不顾地往浴室外跑去。

    然而他的步伐还未来得及迈开,整个人已被圈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瞬,随着一股力道的牵引,他被迫抵靠在湿冷的墙面上,前方的去路被人堵住。

    “你对「流氓」的定义太浅显了,”楼时景捏着他的下巴,声音如同从胸腔内震出般沉而有力,“你是我风风光光娶进家门的人,是和我同床共枕、孕育着我的孩子的人,我对你有欲念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很快,他又补充道:“婚内耍耍流氓那叫情趣,就好比你每次嚷着「不要了」,但实际上却很享受,两者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呃……”明越被他无赖的说辞逼得哑口无言,面颊红得快要溢出血来。

    两人认识八年了,明越这是第一次对楼时景有了新的看法。

    真是太不要脸了,耍流氓都能耍得这么冠冕堂皇、义正辞严!

    以前打架打不过,现在连争辩都处于下风。

    明越咬牙,用力锤打他的肩膀:“让开!我不给你洗了,就算你手指断掉我也不会给你洗了!”

    但锤了没两下就被握在一起举至头顶,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若有若无的松木香直入鼻翼。

    “明大少爷总是这么不乖。”楼时景用那只受伤的手掐住他的腰,方才还在挣扎锤打的人瞬间就软了下来。

    明越被掐出了眼泪,神色又极其倔强,用湿漉漉的眼睛瞪人时,比任何撒娇乃至情话都更能激发人的摧残欲。

    ——想把他揉碎,然后全部吃进肚子里。

    楼时景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微微贴近,隔着一层浴袍感受着大少爷的体温,用呼出来的热气凝成几个字:“你也是流氓。”

    明越闻言一震,想用膝盖去顶他,无奈被他迅速压制住,手和脚都遭到了禁锢,这下当真是彻底动弹不了了。

    楼时景眸光幽暗,比大海更加深沉:“这么多年过去了,明大少爷依然只会些花拳绣腿,轻轻一碰就没了招架之力。”

    明越别过头,打算装死。

    楼时景笑了笑,低头含住那颗耳珠。

    “不……”明越难耐地缩了缩脖子,双腿已经快站不住了,若非膝盖被人压住,恐怕早已滑落在地,“楼……混蛋!放……”

    破碎的话语从唇角溢出,明明有无数威胁的话想说,可出口时却带着几分哭腔,气势全无。

    楼时景松开齿关,侧头看向那双湿淋淋的眸子。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吻我。”

    明越有些愕然地望着他,眼尾仿佛缀着两片梅瓣:“做梦!”

    楼时景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过了好久,明越仰面,不情不愿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楼时景依旧默不作声,眼神变得愈发深邃:“我教过你的,忘了吗?”

    “你好烦啊!”明越气鼓鼓地看着他,“松手!”

    钳制住腕骨的力道瞬间消散,明越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在对方的注视下抬手环搂住男人的脖子,然后把自己一点一点地送过去,直到彼此的唇瓣相贴,那股莫大的压迫感才迅速柔和下来。

    两人结婚快五个月了,从婚礼上的那个吻开始,一直都是楼时景带着他共赴狂风浪潮,从来只会被动承受的人头一次献出了自己的吻,缓慢地啃啄,生涩又笨拙,毫无技巧可言。

    楼时景凝视着眼前这个双目紧闭的小笨蛋,整颗心仿佛浸进了蜜罐里,眼角也爬满笑意。

    明越毫无章法地啃吻他的唇,片刻后尝试着去撬齿关,可是抵了两下没有打开,眉头顿时不满地拧紧,甚至用拳头敲了敲他的肩。

    楼时景心情大好,顺从地张开齿关,很快就察觉到有一个暖软的东西溜进来了,带着几许甘味,比他曾经吃过的任何一种糖果都要甜腻。

    青年的眉眼徐徐舒展平坦,与片刻前的不满截然相反。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哪怕被沐浴露冲洗过一次,近在咫尺的呼吸里依然残存着松木的香味,能够令他安心。

    都说接吻的时候容易缺氧,明越也不例外,他总在忘我的缠绵中丧失掉呼吸功能,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播放着过往的片段,有些已经很模糊了,仿佛躲避在云层里的太阳,只依稀可窥见几许微弱的光芒。

    他不知道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唇瓣开始发麻,舌尖也失去了知觉,身体更是需要借助墙壁和楼时景的力道才不至于滑倒在地,眼角也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快要窒息了。

    “真是个笨蛋,”楼时景捧着他的脸,中止了这个吻,“怎么会有人接吻的时候忘记呼吸呢?”

    明越现在没有力气和他吵,实在是难以支撑了索性趴着他怀里:“不洗了,我想睡觉。”

    害怕楼时景不答应,他赶紧找借口:“肚皮好沉,我需要休息。”

    头顶传来了男人沉沉的笑声:“咱俩的「流氓」都还醒着,你怎么睡得着?”

    明越:“……”

    他也不想的。

    可是肚子里还有个崽啊,出事了怎么办?

    “你还洗不洗?不洗我出去了。”明越强行岔开话题,再继续待在浴室迟早要出事。

    楼时景也没过多地为难他,能让明越主动献吻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确实经不起激烈的折腾。

    洗完澡,明越又翻出医药箱给他的伤口换药重新包扎,折腾完已经快凌晨一点,他几乎是沾床就睡,连翻身的力气都懒得使。

    孩子有十六周了,需要做唐筛检查,楼时景下周得出差,归期不定,所以唐筛就约在了周一的上午,陪明越做完抽血及常规产检就能出发了。

    邓嫂和刘嫂回到了未央馆,冷清了两个月的大别墅又开始充满烟火气。

    天气愈渐寒冷,白昼也随之变短,吃过晚饭天色就已黑尽。

    明越不愿动弹,就盘腿坐在沙发上消食,等饱胀感消失后这才回到卧室。

    今天是楼时景出差的第三天,虽然邓嫂刘嫂来到未央馆后热闹了不少,可是每天晚上回到卧室,冷清的感觉就会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明越倍感不适。

    他在沙发上躺了三分钟,微信界面比他的拖鞋还要干净,没有任何新消息弹出。

    距离上一次楼时景给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七十五分钟了。

    不熟:“吃晚饭了吗?”

    月亮:“刚吃完,你呢?”

    明越心烦意乱地锁掉屏幕,在翻了八次身之后,他起身前往衣帽间,站在那面镜墙前。

    睡衣很宽松,看不出任何怀孕的迹象。

    但是撩开衣服,微隆的腹部立马映入眼底。

    十六周零五天,子宫里的小家伙有柠檬那么大了,肚脐下方渐渐显出一条褐色的妊娠线,在莹白如玉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明越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然后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下一张孕肚照。

    很快,他把照片发给了楼时景,并附送文字:“我肚子又变大了。”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此刻已经九点,若在平日楼时景的视频电话早已弹过来了,但是今晚始终没有动静。

    明越知道他出差很忙,可是这种被冷落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爽,甚至觉得委屈。

    混蛋,莫不是背着他在外面乱搞?

    明越晃了晃脑袋,打消掉这个荒唐的念头,随即穿好睡衣回到卧室静静躺好。

    被子里很凉,他下意识往楼时景睡的位置挪去,把脸贴在残留有松木香的枕头上,困意渐渐来袭。

    “噔——”

    两条微信提示音响起,明越睡意全无,迅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幺儿,你现在可是个网红了诶。】

    【我以前都没听过你唱歌,没想到嗓子这么棒!AE还在微博里夸了你,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是沈默。

    明越有些失落地返回桌面,并没有要回消息的念头。

    但很快,沈默又发了消息过来:“幺儿,你以前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明越盯着这条消息,微微皱眉:“怎么这么说?”

    【你和AE合唱的视频现在可火了,网上都在传你唱那段副歌时眼底藏有悲伤,将《忆》这首歌抒发的「爱而不得」的感情阐述得淋漓尽致。没想到啊,我们单纯无暇的幺儿居然也有初恋!】

    明越微怔,几秒后用双手打字辩驳:“别乱讲,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初恋啊。网上那些人无聊得要死,我唱这首歌的时候不带任何感情,哪来的悲伤?我要是悲伤我还会上台?我要是悲伤我会当着成百上千的人表露出来?神经病啊!”

    很快,他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和你男朋友好好滚床单吧,别来招惹我!”

    沈默:“……”

    明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旋即点开微博,去搜了搜自己唱歌的视频。

    ——当初我们只是青涩少年,曾幻想着风月无边;

    ——后来岁月积淀,才发现和你渐行渐远;

    ——回忆太遥远,只剩遗憾;

    ——我们不圆满,一如初见;

    悲伤吗?

    明越反复播放了几遍,也没从自己眼中看出半点异常,不得不佩服广大网友的想象力。

    不去晋江文学城写小说真是浪费他们的才华。

    他关掉手机后,抱着楼时景的枕头,强迫自己快速入睡。

    ⚹

    楼时景开完会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当即掏出手机,想给明越发消息汇报一下晚上的情况。

    点开微信时,一张照片直入眼底。

    纤细的腰、雪白的肤、微隆的小腹。

    月亮:“我肚子又变大了。”

    楼时景盯着这张照片看得出神,许久后才想起要给那个小笨蛋发消息:“晚上一直在开会,刚刚回到酒店,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对不起。晚安,好梦。”

    他正准备关掉手机去洗澡,却见熄掉的屏幕豁然亮开。

    月亮:“我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七夕小剧场:

    楼时景:宝贝,七夕快乐,生日快乐;

    一想到就是去年的今日怀上了宝宝,明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你离我远点!

    楼时景:我有个愿望,你会在这天答应我的,对不对?

    明越想拒绝,却又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愿望,于是挑了挑眉:看我心情吧。

    楼时景:我想让你当我的人体画布。

    明越:?

    楼时景(凑近):我想在你的后背画画。

    ——

    大家节日快乐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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