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酒量的人,喝下三分之一瓶的11度的红酒,顶多面红头晕,不可能直接倒下。


    只能说,五条悟的酒量,是真差。


    五条悟的酒量,让黎米想起了她读初中时,班上的班花。


    她曾亲眼目睹那个一向笑不露齿的文静小美人,喝下两罐菠萝啤后,发了俩小时的酒疯,又唱又跳又哭……


    酒精真是无比神奇……


    黎米的本体,能抗着三的水泥袋飞檐走壁。


    要是莲没变小,挪一座小山,都不是事儿。


    可如今穿着迷你莲马甲的黎米,真的没本事把一米九多的五条牌水泥袋拖回家。


    若是四下无人,她可以让系统开挂,把他瞬移回家,可当前众目睽睽,她绝不能拖动他。


    幸好,这饭局上有一个良心人……


    吃过生日宴,时间已晚,众人各回各家。


    中等酒量的夜蛾泉喝得微醺,没喝太多的夜饿正道面色如常,夫妇二人跟学生们道别后,坐上出租车离开了。


    路边人行道上,栗棕发女子脚踩高跟,站得稳当,秀美面容肤色白皙;金发男人身姿挺拔,无表情的面庞上,双眼清明。


    任谁也看不出,这两位,喝过几十杯烈酒。


    醉得失去意识的银发男人的一条胳膊,架在黑发青年的脖子上,没有他的支撑,这醉鬼早摔地上去了。


    “灰原,你别管他。”家入硝子语气平淡,“找个街角,把他丢那儿就行。”


    灰原雄摇头道:“那可不行,太危险了。”


    “能有什么危险?又没人打得过他。”家入硝子抬手将脸畔碎发别到耳后,“灰原,对待五条,你不必善良。”


    灰原雄笑着,他询问七海:“我负责把五条先生送回家,七海你负责把家入小姐送回高专,这样分工行吗?”


    ——家入硝子是稀有的治疗系咒术师,她没有战斗能力,平日很少离开有结界的高专,住在高专的教师宿舍,她出行时,必须有其他术师陪同保护她。


    七海点了点头,“行。”


    “莲,你要不要跟我回高专?”


    家入硝子看向莲,后者正待在灰原雄的黑色西装外套的前襟口袋里。


    “谢谢……”迷你莲婉拒道,“但妾身不放心五条大人……他喝得这样醉,是需要被照顾的。”


    “朝露大人也不胜酒力,她偶尔饮了酒醉倒后,会不记得盖被,会喃喃着要喝水,妾身便守着她,照料她。”


    家入硝子蹙起眉头,“莲,以你当前的体型,你就别想着照顾他人了……”


    可忠心耿耿的迷你版人形式神,执意要看护烂醉如泥的契约者。


    最后,三个清醒人、一醉鬼、一式神,分成两拨,踏上不同方向的路。


    灰原雄知道五条悟家住哪里,他拦下一辆出租车,五条悟被放进后排,他自己坐进副驾驶,接着对司机报出地址。


    不久后抵达公寓楼下,下了车,灰原雄在五条悟的口袋里找到了门禁卡和钥匙。


    天使成功地把醉鬼送回了家。


    穿着脏衣服,睡床不合适,可五条悟醉得不省人事,灰原雄又不可能扒他衣服。


    于是灰原雄把五条悟搁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灰原君,有劳你了。”


    白发小人飘浮在空中,她微微欠身。


    “时间已晚,灰原君也尽快回家歇息吧。”


    黑发青年站在门口落尘区,暖调玄关灯自天花板洒下,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芒,愈发柔化了那张轮廓柔和的俊朗面庞。


    那双乌黑的下垂眼有十年如一日的清澈眼神,他笑起来时,令人想到一场生机盎然而不燥热的夏天。


    “小姐,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件事。”


    灰原雄浅笑着,他有些突兀地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黑发青年从他西装外套的内袋中,拿出一枚御守。


    这是一枚紫色的御守,装在透明的小塑封袋里,它被保存得很好,却仍显露出岁月痕迹,边角微微磨损,原本鲜艳的浓紫色面料褪色、发灰。


    “我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遇到了一个女孩子。”


    “同一年的冬天过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将近十年过去了……她今年差不多是二十二岁。”


    “她和七海一样,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我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和她重逢。”


    “我和她近十年未见,若在人海中重逢,我一定能立刻认出她,我却怕她认不出我……这御首是她送给我的,我每天都随身带着,我想它或许能当作旧友相认的信物。”


    黑发青年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塑封袋的表面,他的声音很轻,满是怀念与怅然。


    “小姐,你知道你为何让我想起我失散的朋友吗?”


    “她时不时会说起她的姐姐,那是她最喜欢最仰慕的存在……她所形容的姐姐,是一位极其美丽自话得太多了……那个女孩是人类,小姐你怎么可能会有人类妹妹呢……”


    “看来我今晚也有点喝多了……一喝多,我就会念叨陈年往事……”


    灰原雄收起了那枚御守,他推门而出,留下一个温煦的微笑。


    “小姐,改天再见。”


    “灰原君……再见。”


    灰原雄离开后,黎米关掉玄关灯,飞到客厅的飘窗上坐着。


    五条悟要操心要考虑的事太多,他心事多、睡眠浅,平时没睡踏实过,被灌醉一次对他而言没坏处,他能睡个好觉。


    黎米经常吐槽五条老板,认为他的某些行为很屑,可她说到底是个大好人,很能理解他人的难处。


    她不想打扰他,打算让他在利于睡眠的安静昏暗的环境中好好睡一场。


    黎米静静地坐在飘窗上,外面是月朗星疏的七月夏夜,玻璃窗隔开户外热气,室内冷气清凉,她仰头看着夜空中的缕缕薄云。


    整间公寓陷在幽暗的静谧中,只听得到空调送气声,以及熟睡的五条悟的呼吸声。


    黎米感到丝丝的惆怅。


    她这人大大咧咧却重情重义,被卷进逃生游戏的经历没有泯灭她的人性,反而将她的善良打磨得更为坚毅。


    她对待一切事物的态度都无比认真,她同时坚信每个人是平等的,优越性是可笑的虚无。


    她从未把收集情感能量的旅途当做游戏,她将马甲们和原住民们视为与她自身一样的、值得热爱与尊敬的鲜活生命,她珍重地对待她遇到的每个人,包括马甲们。


    灰原雄今晚所说的话,让黎米有点难受。


    她要从悲伤中抽取能量,她和马甲们来到这异世界就是为了让目标原住民们心生悲伤,可当她直面灰原雄,她几乎被愧疚感淹没。


    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他是真的把千冬当作重要的朋友……


    黎米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灰原君,谢谢你真情实意地对待千冬。


    作为回报,我会更加、更加地真情实意地对待这个世界,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都幸福。


    [系统,]黎米无声地呼唤系统,把它叫出来聊天,[你说,莲姐姐离开时,五条老板会是什么心情?我觉得他不会有多么难过。]


    [五条老板的好感度太难刷了,我估计等我脱离这个世界,他对莲姐姐的好感度最多只有75……]


    [宿主大人,凡事没有那么绝对。]系统应声道,[好感度的上涨不是线性的,或许将来由于某个契机,他会彻底地认可莲,将她视为真正的同伴。]


    [但愿吧。]黎米在心底叹了口气,[莲姐姐对契约者是真的忠心,要是得到五条老板的认可,她会很开心的。]


    [宿主大人,您应该乐观点,或许有一天,五条悟不仅当她是朋友,还会对她产生超出友情的感情呢。]


    黎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在妄想什么?那种事不可能发生的……]


    [有什么不可能,]系统的电子音始终缺乏平仄,[人性莫测,人心易变,可她绝不会背叛他,她会为他奉献自我,她会陪伴着他,她是不确定性中的唯一确定性。]


    [笃定的确定性,忠诚的陪伴,无私的奉献,这些不正是最令人着迷的事物吗?]系统又补充道,[更何况,她长得还特别好看。]


    [系统,你真的想太多了……五条老板是没有心的魔鬼男人,我无法想象他会喜欢任何人,更别提非人类的式神。]


    [他再魔鬼也是人,人说到底是有心的。]系统说。


    [总之我不会喜欢任何人,要是有人喜欢我的马甲……]黎米摇了摇头,[我只能为那人感到难过,因为我的马甲都注定要死遁。]


    [当终篇来临,不论五条老板将如何看待莲姐姐……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会尽最大努力,让他幸福的。]


    倏然,从沙发那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黎米回过头,看到五条悟坐起身,正揉着脑袋。


    “头好痛……”


    缠裹眼睛的白绫条不知何时散开了,银白短发柔顺地垂下,白净的面颊泛着粉晕,他皱着眉,有些含混地嘟囔着:


    “好渴……”


    电视柜上放着矿泉水,黎米飞过去,吃力地抱起一瓶水,送到五条悟跟前。


    她不确定五条老板是不是酒醒了。


    不论他是否清醒,只要他睁开眼了,她就得表现得像是迷你莲,绝不能ooc


    五条老板不会发酒疯吧?应该不会吧……


    白发小人抱着比她大三倍多的水瓶,飘着的身体都不稳了,摇摇欲坠的。


    “五条大人,水来了。”她小声道。


    幽暗中,那双似盛满星影的冰河的蓝眸依然蓝得浓郁,白睫毛是覆于冰河沿岸的积雪,他微微眯起眼,盯着飘在他面前的白发小人。


    酒精的气味和危险的压迫感无形地充斥于他周身的空气。


    “你谁啊……”


    “入侵我家的诅咒师吗?”


    “五条大人,您是酒还没醒吗……妾身是您的式神呀……”


    银发男人伸手抽走那瓶水。


    眉头仍紧皱着,情绪极其不佳,他此刻看着像是一个把差劲心情全写在脸上的稚气高中生,更像是一只咕噜咕噜叫着的不开心的白色大猫咪。


    拧开盖子,灌了几大口水,嗓子的干涩得到缓解,五条悟的情绪好转,拧着的眉松开了点。


    “我想起来了……”他幽幽道,“你是式神。”


    白发小人舒出一口长气,“您想起来了就好,妾身不是入侵者……”


    银发男人猝尔扬起手,一把抓住白发小人。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的?”


    他把她抓到眼前,凝视着她。


    “你怎么了?你这尺寸不对啊……我记得你没这么小只……”


    “你要是这么小只,我怎么可能会跟你签订契约……你这也太弱了,一脚下去就踩死了。”


    他咬字有点大舌头,一听就是醉的。


    “五条大人,您醉得太厉害了……”


    被人攥在手里,白发小人很是害怕,她颤声道:“妾身名叫莲,您平时都叫妾身’莲’……


    “您,您之前告诉过妾身,说妾身的身体变小、记忆缺失,是因为中了西方术师的术式,体内咒力混乱——”


    五条悟打断了她,“啊,我都想起来了。”


    “你是莲,最近是迷你莲。”


    “你是我的式神、我的盆栽,你是呆呆。”


    眉宇间的戾气散去,五条悟笑着,几缕银白刘海落在浓长的雪睫之上,面颊被酒精渲染得粉粉的,连鼻尖也微微发红,红酒渍嵌入他的唇,将唇色染成殷红。


    此等美色当前,饶是谁都得愣一愣,白发小人也不例外。


    她怔怔地看着他,她被他用左手握着,举在离他的面庞至多二十厘米的地方。


    他的右手竖起食指,指甲戳到她的一侧眼尾。


    力度不大,并不疼。


    “小盆栽,你好可爱哦。”


    他低声笑着,嗓音不像平时那样轻快,是喝醉后特有的慵懒拖沓,带着沙沙的磁性。


    “你是我的……你真好看。”


    他用指甲轻轻掐了下她左眼尾的小小的朱红莲纹。


    白发小人不由得浑身打了个颤栗,“五条大人,请您松开妾身……”


    “不过我更好看。”


    五条悟对人形式神的抗议充耳不闻,他把她拿得更近了点儿。


    她甚至能数清他的睫毛,他唇齿间的红酒气息也更为浓郁地弥散到她这边。


    “我是最强的。”


    “我也是最好看的。”


    酒精作祟,使他沉淀过的性子浮起,他笑得如此灿然,比实际年龄年轻太多的面容此时满是少年气,不知愁的,骄矜且顽劣的。


    “莲,你觉得,你的五条大人好看吗?”


    双方靠得实在太近,她一伸小胳膊,手就能摸到他的鼻梁。


    这过近的距离,让白发小人说话结结巴巴:“您,您当然是极为好看的……”


    他凑近她,极近极近的,他的鼻尖差一点就触及她的十二单衣,他深吸了一口气。


    “小盆栽,你好香哦。”


    他轻轻地低语着。


    “你好适合当摆件……又好看,又好闻……”


    “妾身是式神,不是摆件……”


    五条悟没有继续凑得那样近,他把白发小人拿远了点儿。


    然后他玩起了她的头发,雪白长发被他绕到右手食指上,绕完,再散开,周而复始,他玩得惬意。


    “莲,你总说那个朝露很厉害,”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语气是幼稚的较真,“那我和朝露,谁更厉害?”


    白发小人无措道:“妾身不知道……”


    “你不应该秒答吗?肯定是我更厉害啊,没人比得过我。”


    他接着嘀咕道:“明天周几啊?记不清了,烦死了……好想放个长假……”


    “好困啊……”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他攥着人形式神的左手松开。


    她终于重获自由,立刻飞到了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


    “小盆栽,晚安。”


    说完这话,银发男人倒回了沙发上,他侧身躺着,枕着方形抱枕,还圈了一个在怀里,他无意识地、孩子气地用下巴蹭了蹭怀里的抱枕。


    “莲,你什么时候能变回去啊……我最近工作多得快累死了,你快点恢复原样帮我分担嘛……”


    “每天都好累好烦喔……”


    五条悟那似抱怨又似撒娇的、含含糊糊的话语声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莲助理,没了你真的很不方便啊……”


    “莲助理,你快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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