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时初的时候,天空已然暗沉了下去。


    英国公府宾客散尽,围绕在府门前的马车也只剩下许芊芊这一辆,许芊芊本没那么晚才离开,但奈何林玥月就是不愿意让她回去,直到最后她答应了林玥月,随时可以去承国公府找她。


    林玥月这才撒手放许芊芊离开。


    ......


    谁知,许芊芊刚上马车,便听见了苏维的声音,“许小姐,殿下有请。”


    方才在前厅,晏呈并未有多呆,和她说完话后便又小坐了一盏茶的时间,继而便起身离开了,原以为可以不用看见他了,所以才留在英国公府不急着走。


    岂料,晏呈居然还在。


    许芊芊坐在马车内,玉指轻轻的攥住,那日天台不欢而散,她本就抱着破罐子破摔,将所有的话都说出口,不再给彼此留有余地的态度。


    没想到,晏呈居然还要见她。


    许芊芊沉吟了片刻,就在许苁面露难色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抚了抚额头,而后给许苁使了个眼色,两人姐妹十几载,到底是懂得这些小心思。


    许苁轻声道:“苏公公,芊芊今日午后饮了一些果酒,如今醉着睡着了,怕酒后失仪冲撞了殿下,还是不去了。”


    苏维走后,姊妹两都松了一口气。


    ......


    黑夜繁星点点,许芊芊坐在院子内,看着方才沁妆阁的掌柜送来的账目表,待算出今日的总收益时,她大吃一惊。


    听掌柜的说,今日快到酋时的时候便有一群女眷涌了进来,买了很多胭脂水粉和衣裳。


    许芊芊心中明了,定然是因为晏呈在前厅的时候称赞了她。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心情,在看见今夜一夜的总收益都赶上开业的前三日时,她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只是这个好心情,并未有持续多久。


    翌日。


    因昨日算账,又教了许苁一些关于胭脂配比的问题,待到丑时过半方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然巳时过半。


    “小姐,你可算醒了,张婆婆来看你几次了,说一旦你醒了,立刻让你去一趟前厅,说是有贵客来了,”流苏说完,


    自顾自的嘀咕了句,“也是奇怪了,张婆婆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往日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今日反倒和颜悦色的。”


    闻言,许芊芊也有些疑惑,待流苏替她梳洗完后,方才起身去了前厅,因是在家中,许芊芊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水流苏裙,头上只簪了上次许渊送的木兰花木簪子。


    但通身的气质却不减,素雅中却又从头到脚透着矜贵的精致。


    许芊芊还想着什么贵客,会让张婆婆连续请了她好几次,谁知,还未走到前厅,便听见了祖母语重心长的声音,“芊芊这孩子,自幼小孩子心性,惯坏了,前段时日的事情,我已经好好的说她了,殿下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原来,祖母口中的贵客是晏呈!


    许芊芊脚步一顿,美眸微颤,玉指轻轻的触到了红木窗棂上,与此同时,再次响起了祖母的话


    ——“殿下,芊芊这次任性闹了脾气,是我们承国公府没教好,身为女子,怎可如此善妒,待她翻了年及笄出嫁之时,定会将这些小毛病,小性子给改掉。”


    话里话外,句句都是她的错。


    她的不是,她的自私,她的善妒。


    许芊芊就这么站着,每听一句话,那双温柔的眼眸便会暗下去几分,当听见老夫人说:“殿下,芊芊眼里心里都是殿下,那日的话,殿下可千万别当真,若是成了真,不但伤了安妃的心,更伤了安妃和青寰的交情。”


    顾青寰,是她的母亲。


    当许芊芊见祖母糊涂的拿自己母亲和安妃的手帕交说事时,心头一寒,她知道祖母希望自己成为未来的太子妃,光宗耀祖,前世的时候,她以为祖母是最懂她的人,支持她喜欢晏呈。


    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后,她就以为祖母是能够明白她的,但没想到今日会听见这些话,她也是此刻才知道,祖母只在乎她能否飞上枝头当凤凰,但是却不在乎她累不累,会不会难受。


    许芊芊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旋即,她听见了祖母问:“殿下,近日来,芊芊是否时常进宫陪伴殿下?”


    看来,不但她对祖母设防,祖母亦对她那日的说辞产生了不信任。


    晏呈向来喜怒难辨,她昨日装醉拒绝了他的邀约,今日他便来了承国公府,她可不指望晏呈会发善心替她圆谎。趁晏呈还没有否认的时候,许芊芊立刻走了出去。


    脸上的焦急还未平复,她瞪大眼睛,看向了坐在主位上,正一脸淡然,但那一直敲着的指节出卖了他的不耐,当看见从门口慌张出现的小女人时,狭长的凤眸添了一丝耐人询问的笑意,“芊芊亲口说,她这段时日,进宫来找孤了?”


    话是问祖母的。


    但却是看着许芊芊说的。


    听见祖母应了“是”之后,许芊芊便立刻看向了晏呈。


    见他依旧只是淡淡的勾着嘴角,本有些灰冷打算晏呈走后便向祖母坦白的心,在听见晏呈淡淡的应了一句,“的确是进宫来找孤了”时,顿时安放了下来。


    许芊芊安心下后,又有些不安晏呈为何会帮她,抬眸看向晏呈,他一手正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狭长的凤眸微垂,神色莫辩。


    ......


    晏呈并未久留,片刻后便起身离开了。


    当看见那抹身影缓缓起身离开时,许芊芊正欲松口气的时候,许老夫人便使眼色让许芊芊去送。


    待走到门口时。


    只见男人脚步没停,但却压低了嗓音,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道:“孤在后门等你。”


    晏呈的出现,无疑就是给许老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许老夫人之前对许芊芊的疑虑和不信任顿时烟消云散,只期盼着这一年快些过去,等来年翻了春及笄的时候,便立刻让许芊芊给嫁进东宫,以免夜长梦多。


    “你去给小姐拿点银两,让她去最近新开的沁妆阁置办几件行头,”许老夫人盘着佛珠,“顺便给苁儿也给置办几件,她到了年纪,也该是看看人家了。”


    张婆子立刻应了,然后便退了下去。


    ......


    许芊芊站在原地,待晏呈离开后,方才听流苏道:“方才奴婢出去,听见前厅的红竺说,殿下巳时便来了,但是却不让老夫人去唤小姐,说小姐昨日醉酒了,让小姐好生歇着。还说因为小姐昨日醉酒,便特意来看看小姐。”


    她那不过是不愿见他的借口,她知道他不会相信。


    待走到浅云院的后门时,她顿悟了,晏呈今日来承国公府,此举无非就是在告诉她,她有借口不见他也无事,他自有办法见到她。


    躲不开的。


    她深吸了口气,迈出浅云院后门的时候,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在京都一日,都是在晏呈的眼皮子底下,再如何,也逃脱不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思,她上了晏呈的马车。


    ……


    马车内,男人一身黑色的华服,坐在正中,见她来了后,停下了转动玉扳指的手,狭长的凤眸懒洋洋的一掀,薄唇轻启,嗓音轻淡道:“芊芊的酒可醒了?”


    许芊芊欠身行礼,硬着头皮道:“回殿下的话,昨日回来后,酒便醒了。”


    见她依旧是那副客气疏离的模样,晏呈想起了昨日她承认退婚,还有醉酒不见等等,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许芊芊是真的打从心底不将他视为未来的夫君。


    忆起那日她在天台上字字锥心的话,十几载的陪伴,从她嘴里说出,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委屈的,是他以往重心偏了一些,将她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应当,忘记了去照顾她的情绪。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甚少会因为一件事情过多的纠结和思来想去,甚至成了心事难以入眠,许芊芊是第一个,让他这般挂心的人。


    想到昔日里,她日日进宫缠着他的那些时日,晏呈心口一动,低沉的嗓音马车内响起,“孤知道,以前冷落了你,昨日孤已命人将西殿的寝宫重新装饰了一番,芊芊不妨随孤一道,进宫瞧瞧。缺什么少什么,便同孤说,孤再添点你喜欢的东西。”


    许芊芊以前会进宫,偶尔便宿在西殿的寝宫。


    只是那寝宫说不上豪华,毕竟她也只是偶尔住一夜,晏呈更不会将心思分到添些她喜欢的东西去。


    只是如今,晏呈这般说,许芊芊便也想起那些日子在西殿的时候,她时常会等他一道用膳,可等了一个时辰后,见他还未来,询问下方知,他已经在东殿用过膳了。


    不管不顾她。


    许芊芊虽失落,却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只能强颜欢笑,可桌上的佳肴哪怕再香,吃起来也味如嚼蜡。


    将这些不好的回忆撇开,垂眸不去看他,低声毕恭毕敬道:“多谢殿下好意,臣女心领了,但是臣女的身份,恐不适合进宫留宿,殿下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西殿便可。”


    话音刚落,晏呈那转动玉扳指的手便顿住了。


    半晌后,马车内响起晏呈似有若无的叹气声,而后,便听他略低沉的嗓音响起,“芊芊还要同孤闹到什么时候,若是真有意退婚,又为何,说近日都来寻孤。”


    晏呈听见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时,便猜,她心中还是有他的,只是还在闹脾气。


    半晌后,许芊芊的话,直接灭了晏呈的这个想法。


    “殿下误会了,臣女只是不忍祖母担忧撒了个谎罢了,若是殿下因此产生了误解,臣女下了马车便会向祖母阐明心意,绝不耽误殿下。”


    昨日利落的承认退婚,如今冒着被家中长辈骂的风险,也要去承认自己撒谎了。


    晏呈狭长的凤眸顿时看向许芊芊,他压低声线,沉声道:“你就这么急着,和孤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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