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誓知道自己现在在做梦。


    这个梦他在十岁之前,曾做过成千上万次,只要入睡,就会反复地做这个梦。


    现在,他站在虚空中,向下看。


    看见了高顾笙。


    或者说,梦境中的“主角”。


    这是高顾笙被迫与温凉发生关系之后的事情。


    ……


    高顾笙的精神很萎靡,厚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眼底的青黑。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自从与温凉发生关系之后,不仅他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他还发现,在暗中好像多了许多窥视他的视线。


    起初,他以为这是温凉的爱慕者对他的恶意。


    可很快,他发现这些视线中所蕴含的,似乎不仅是恶意,还有欲念。


    那是一种与温凉看他的时候,别无二致的欲念。


    “他们”,在看着他。


    可他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去福利院的时候,“他们”看着他。


    上课的时候,“他们”看着他。


    被温凉的爱慕者锁在厕所的时候,“他们”看着他。


    甚至当他独处的时候,“他们”也在看着他。


    他们无处不在。


    福利院的小孩子,突然对着他长大了嘴,口中是不属于人类的利齿。


    空调的出风口里,有猩红的眼睛。


    厕所的坑洞里,回荡着缥缈的歌声。


    白天他要忍受来自温凉爱慕者的无尽骚扰,夜晚他将迷失在永恒的黑夜。


    他的精神日益衰退。


    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近,甚至开始试着触碰他。


    终于有一天,宿舍。


    他的舍友们或者去约会,或者外出游玩,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


    深夜,他莫名惊醒,感受到来自小腹的紧张感,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下床,去上厕所。


    他所在的学校,宿舍楼老旧,寝室内没有建设厕所,唯有走廊有一个公厕。


    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寂静的走廊中,整个走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宿舍楼已经熄灯,唯有昏暗的月光照亮面前的小片空地,在看不清的阴影里,仿佛挤着无数的人形。


    “他们”,在看着他。


    高顾笙心头一紧,加快了步子。


    可平时走惯了的走廊,今夜却长得没有尽头。


    无意间瞥到一侧宿舍的门派,门牌号暗红,在月光下好似干涸的血。


    207……


    高誓心口猛地一跳。


    这不是,我的宿舍吗?


    鬼打墙?


    就在他发现的这一刹那,那些暗中的东西仿佛也终于放弃了戏耍他,挣扎着要钻出阴影。


    他吓得狂奔起来,却如同空中踏步一样,身边的景色一动不动,。


    走廊越来越冷,分明是盛夏,却冷得像严冬。


    冷气无孔不入,他穿着单薄的短袖,身体开始僵硬,几乎要冻死在走廊。


    有什么比雪花还要冰冷的东西,触碰着他的肌肤。


    形状竟然有些像人手,密密麻麻。


    他死死咬住嘴唇,以疼痛保持着清醒。


    “有人吗?救命!救命!”


    “救命——”


    “命——”


    他从嗓子里挤出呼救,微微发颤的声音在走廊中飘摇,却无人回应。


    两侧的寝室寂静而黑暗,就像走在停尸间。


    身体开始麻木,越来越多的手掌抓住了他。


    一咬牙,他转过头冲向了宿舍。


    能动了!


    他一头扎进宿舍里,猛地关上宿舍门,身上的寒意如同遇见烈日的霜一样融化。


    他钻进了被子里,打开床头灯。


    被子仿佛一层温暖的结界,他像抓住唯一的浮木似的,死死抓着小床头灯,发着抖。


    对他来说,白天意味着无止境的羞辱与折磨,但这一次,他从未像今天一样,期待着天亮。


    夏日又闷又热,头顶的风扇半死不活地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像将死之人的呻.吟。


    他蒙在被子里,闷了一身的汗。


    汗水淌进他的眼睛,可他不敢掀开被子,只能祈祷着天快些亮。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外蒙蒙的有了些亮光。


    他试探着关掉床头灯,果然外面显得更亮了些。


    他小心地掀开被子的一角,一缕光照了进来。


    天亮了!


    他登时欣喜若狂,掀开了被子。


    然而,周遭依旧一片漆黑,唯有他面前,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形。


    原来刚才在发光的,是他的眼睛。


    他僵在原地,看着黑影的嘴巴缓缓地裂开。


    “找到你了。”


    ……


    “队长!”


    “卧槽老大你可算醒了!怎么样?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队长你别急,先喝口糖水。”


    高誓被众人七手八脚地从沙发上扶起来,他撑着额头,仿佛还能听见梦境中高顾笙无助的求救声。


    【有人吗?救命!救命!!】


    他灌下一被糖水,压住火气。


    “我没事。”


    高誓深吸一口气,“乐乐那边可能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说着,人已经坐上了驾驶座。


    “队长——你现在行不行啊,我开车带你回去吧——”


    常阳的声音没追上高誓的车尾气。


    几人面面厮觑。


    常阳摸了摸鼻子,“看起来队长很生气啊,不知道这次梦到了什么。”


    冉秋心有余悸地收起葡萄糖,“感觉现在队长能打十个我。”


    常阳咳了一声,“也不知道谁‘有幸’得到队长爱的陪练。”


    “要不要提前打救护车?”


    “说什么呢,你看队长生龙活虎的样子,像是需要救护车的人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要不要给队长去逮的罪犯叫一辆?”


    ***


    方才一梦过去,已经入了夜。


    b市的夜晚依旧热闹,各种灯光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


    高顾笙住的别墅,却漆黑一片。


    高誓皱紧了眉头,疾步走进大门。


    分明是盛夏,一进门却有种特别的森冷,寒气直往骨缝钻。


    想起梦中的一幕幕,被那杯糖水压住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大步走到高顾笙的房门前,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高誓不在身边的时候,高顾笙睡眠很浅,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不可能听不见。


    高誓拉了拉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他皱起眉头,也顾不上去找钥匙,后退两步,猛地踹向房门。


    整栋别墅的门都是特别定制的,质量极好,却被高誓一脚踹开。


    房间里静悄悄的,高顾笙闭眼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但高誓能感受到,在房间中,挨挨挤挤地,有什么东西存在着。


    这些东西如同流动的黑雾,挤满了整个房间。


    高誓将受欺负的儿子抱在怀里,他的身体冰冷得惊人,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还能证明他还活着。


    高誓心里一沉,咬破手指,抹在高顾笙的眉心处。


    手指咬破的刹那,空中似乎发出一声惨叫,那些无形的东西像是被什么吓退了似的,高誓与高顾笙周围出现一圈真空。


    血抹到眉心,像是被血烫到,高顾笙动了动,体温开始渐渐回升。


    高誓摸摸他脑袋,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他从怀里掏出了烟盒,然后拿出了一根烟,点燃。


    沾血的手指在烟身上留下诡异的红色纹路。


    高誓低着头,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这一口烟雾却没有散去,在房间中弥漫,烟雾所过之处,出现淡淡的人形轮廓。


    有一道,正隐隐与高顾笙重合。


    高誓冷笑一声,一伸手,竟然将那道人形从高顾笙身上剥离了下来!


    人形发出一声尖叫,仿佛在不可置信,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竟然能触碰到它。


    高誓咬着烟蒂,一手提着人形的脑袋,一手成拳猛地砸了下去!


    “小兔崽子,敢碰我儿子?”


    这可是能将实木门的一脚踹开的高誓。


    只一拳,那道身影就黯淡了许多。


    身影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被烟气勾出人形的黑影狼狈地四下逃窜。


    然而,这带着血气的烟雾像一座牢笼,将所有的黑影都困在了这个房间。


    曾经它们趋之若鹜的房间,成了如今逃不出的绝望牢笼。


    高誓一拳又一拳,他手上抓住了黑影颜色越发浅淡,几乎要消失在空中。


    它再次发出惨叫,这次的叫声中多了几分急促,仿佛在催促着周围的黑影一起反击。


    走投无路的黑影们像是在眨眼之间达成了一致,如同黑色的浪潮一样向高誓涌去!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黑影都被震开,几个直接与高誓接触的黑影,留下一声惨叫,消失在半空中。


    高誓的身上发出人眼无法看到的金光,金光浓郁到几乎到了刺眼的地步,黑影们如同被放在阳光下的吸血鬼,惨叫着、融化着衰退。


    高誓低笑一声。


    这一声如同催命的恶鬼,令鬼汗毛倒竖。


    高誓是整个灵管所最喜欢的配合警。


    当年的空渺道人为他算命,批了十六个大字。


    【八字全阳,功德随身。】


    【鬼神莫近,邪祟不侵。】


    高誓看着挤在一起的黑影们,狞笑一声。


    “现在,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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