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傅司年的眉毛低压着, 眉眼沉重,站起身,冷淡说:“我出去一下, 待会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落嘉闻言,点点头。
傅司年转身便走了。走出M6的大门,外面的空气不同于Live house里面的燥热狂动, 整条街都种着碧绿的榕树, 明明是一番夏日凉夜的景象,可是傅司年还是觉得心里闷闷地,空气里都是无尽的粘稠和沉重。
燃烧的香烟也无法让心底的那种闷痛去掉,他处理掉烟头, 坐上车,开动。
跑车低沉的引擎声在夜色里怒吼,车开到无人的江边,傅司年便打着方向盘, 绕着江,一圈一圈地转,带起寥落的树叶。
满脑子都是抑制不住的许落嘉,轻笑着说, “会吧”的印象。
一想到这, 他的脸色便愈加沉闷, 忍不住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愤怒, 也不想去深究愤怒背后的原因,就只是在脑海中一次次地将许落嘉微笑的表情击碎,然后将一条名为‘欺骗’的罪名强行施加于他身上。
许落嘉, 骗子, 彻头彻尾的骗子。
从前骗他, 冠冕堂皇,信口雌黄,说喜欢了他很久很久。
如今又骗他。
那日记满纸的情谊,怎么能作伪,他看了,看了很多很多次。他对文字的记忆能力很强,背台词不需要怎么下功夫,因此日记里的那些话,傅司年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今天也没有来上课,果然,像上个星期那么好的运气,只是一种偶然。”
“他是台上角,我是座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他不会记得我。”
“如果相爱太难,那么愿他一人平安喜乐。”
傅司年甚至还去翻了垃圾桶,可是当初燃烧的灰烬早就被处理,仍洒在各地,飘散在天地里,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了,日记本也就永远有了残缺的那几页,留下了狰狞的伤疤。
可是就算是缺了那么几页,也仍然可以作为重要证据,扔到许落嘉的脸上,冷笑着骂他是‘骗子,不是说不喜欢了我吗,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傅司年的心里安定了一些,随手打开车载音响,疯狂的摇滚乐又响起来,喧嚣于江边。
这倒是提醒了傅司年。当初许落嘉去蜜月旅行的时候,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寄了一张唱片专辑给他。
去哪里了呢,傅司年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一点一点地开始思索。
可是当初实在是太不以为意了,他根本没有把那个东西放在心上,如今要回忆起来,实在是很困难。
于是,傅司年停下车,下车,靠在江边,打电话给小泉:
“小泉,问你个事,当初许落嘉给我寄了一张唱片,好像是你帮我签收的?放在哪里了你还记得吗?”
小泉正处在放假的状态中,这会忽然听见老板的电话,满头大汗:
“我也不是很清楚……”小泉说,“好像是,扔了…”
“扔了?”
“对…”
“谁扔的。”傅司年的声音很冷淡。
小泉的后脊背的寒毛立刻竖起来了,一旦傅总出现这种声音,他就觉得事情出现了很大的危机状态,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签了快递以后,他递给傅总,傅总看了没看,知道是嫂子寄过来的礼物后,点头,说扔了吧。
“我问你,谁扔的。”
“我…”小泉小声地说道。
“立刻去人事,多付给你三年的工资,节目结束以后,我不想看到你。”
小泉差点跪下了,说:“没扔!没扔!傅总,你听我说…”
“说。”
“当时是您让我扔掉的…”
傅司年:“……”
小泉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虽然让我扔了,但是我并没真的扔掉,而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拆掉了…毕竟是你说不要的东西。”
“拆掉了,然后呢。”傅司年站在江边上,眺望着远处的邮轮,可是眼神完全不像声音那样平静,低沉黯然,仿佛蕴藏着一团挥之不去的迷雾。
“我拆掉了,听了一下,然后嫌吵,就没管了,但是我没有扔掉的!”
傅司年深呼吸一口气,“现在还能联系得到那个酒店吗?”
“这…不好吧,都过去了这么久,怎么会留意一个普通客人的东西。”小泉战战兢兢地说。
傅司年的指骨轻敲栏杆,风轻云淡地说:“那就成为特殊的客人。”
“啊……?”小泉还没明白,电话就被挂断了。
可是没过多久,小泉就明白了傅司年是什么意思。
傅总雷利风云,立刻打电话给公司的财务,与那家酒店的母公司谈判,%的股份,成为持有酒店股份的绝对话事人。
接着开始查监控,查员工,用了一个小时的功夫,在公司仓库的第769个柜子的D83层找到了那张唱片。
柜子被拉开,唱片安安静静地躺在中央,周围堆着其他乱七八糟地杂物,上面全部都是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
可是全酒店的员工,上至经理,下到门岗保安,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祖宗,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你值了多少钱,多少人的未来吗。
酒店经理小心翼翼地把唱片抽出来,用衣服擦干净上面的灰尘,递给早就等待的直升机飞行员,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好好的啊,掉了一根头发我们就别活了。”
飞行员:“……”
唱片本来就没有头发。
经理整理了一下脏兮兮的衣服,讪讪地笑:“这不是幽默一下吗,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接下来就看你了。”
飞行员庄重地点点头,捧着那张唱片,一步一步地走向酒店顶楼,那里早就停好了一辆直升飞机,上面的螺旋疯狂转着 ,发出巨大的声响。
随后,待把唱片包好以后,两名飞行员戴好装备,直升飞机就此起飞,去往远方的G市。
……
直升飞机的效率果然很高,傅司年赶在许落嘉回家之前,拿到了那一张唱片。
他冷静地拆开,仔细端详着,唇角边勾着一抹极轻极淡的微笑,骗子,许落嘉,这回你没有办法抵赖了。
过了半小时以后,许落嘉回家了,一进门,落嘉身上那种浓烈的酒精味和香水味就直冲傅司年的脑门。
傅司年站在玄关处,抱着双手,冷淡地嘲讽他:“许落嘉,你身上都什么味。”
落嘉已经有点懵懵了,他低头抬了一下手,闻闻自己身上袖子的味道,鼻尖耸动着,茫然说:“没什么味啊。”
“臭死了!”傅司年的眉头皱的更紧,双眸闪烁着隐约的怒火,“给我去洗澡,洗完澡再来跟我说话。”
落嘉哦了一声,拖着身子,抬腿往二楼走。
傅司年站在一楼,看着落嘉背影,说:“许落嘉,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做什么都有镜头拍着的。”
早知道看好一点他。
落嘉没回他,直接进房间了,可能是找衣服去洗澡了。
傅司年眼中的怒火越甚,可是他的脸色依旧是异常地冰冷,就像是满是冰块的伏特加,看起来清淡寂静,然而其中早就是翻滚滔天的火气。
傅司年在一楼等了一会,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落嘉下楼。
他捧着那张唱片左右端详着,脑海里不断想象许落嘉看到那张唱片是什么反应。
是感动,一定是,会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谢谢他。
然后他可以勉为其难地陪许落嘉那个骗子一起听一下那张唱片。
他会给许落嘉留点面子,不拆穿他仍然在爱他的事实。
许落嘉实在是太不清醒了,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纸离婚协议书就能轻易地磨灭。
等了好久,楼梯始终没有落嘉下楼梯的声音。
傅司年等得不耐烦了,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烦躁地摔了一下抱枕,最后决定还是大度一点,让一下许落嘉。
他捧着唱片,上楼梯去找许落嘉。
站到许落嘉的房门之前,傅司年抬手敲门,房间里面传来许落嘉的声音:“请进。”
傅司年推门进去,看到许落嘉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手里好像拿着一本书,耳边在打电话。
看到傅司年进来了,落嘉说:“先不跟你说了,晚点再打给你。”
说罢,便收起手机,问:“怎么了?”
这幅类似于防备的样子让傅司年的心又涌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说话就显得不那么客气:“跟谁打电话?”
“闻一凡。我老板。”
傅司年咬牙。又是闻一凡,又是闻一凡,又是闻一凡。
怎么总是这么人,阴魂不散,都几点了,有什么好聊的。
傅司年正想出口讽刺一番,然而话准备说出口了,又收了回去,他悄悄地把唱片藏到了身后,这个动作让唱片的棱角刺着他的手掌,同时也在提醒他,他不是来吵架的。
傅司年脑海中第一件事情就是证明许落嘉是个骗子,所以他生生地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将身后的唱片递出去,递到落嘉的面前,状似无意地说:“这个给你。”
看到唱片的许落嘉先是一愣,他抬眼看傅司年的眼睛,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过唱片。
拆开透明的包装纸,取出唱片,用手指摸摸上面黑色带着金粉的签名,然后双手捧住唱片的两端,轻轻地一掰。
“咔”一声,唱片就当着傅司年的面,中间断裂开,活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第31章 第 31 章
傅司年:“……”
落嘉把掰断的两片光盘残片才会傅司年的手里, 看着他,说:“麻烦你了。不过你下次可以自己处理的。这是我曾经送给你的礼物,他就是你的了。”
地上还残落着唱片被掰断时崩裂的碎片, 尖锐的三角形,掉在地板上,像被踩碎的心脏。傅司年感觉到自己有点无法呼吸了。
落嘉歪着脑袋, 看着他, 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意思就是,没事的话请出去,我要休息了。
傅司年收回目光,看着落嘉, 喉咙滚动几下,说:“没事了,我就是让你处理这个的。另,我没有接受你送的这些无聊的东西, 它还是你的。”
落嘉点点头,拿起电话说,彬彬有礼地说:“好的。”
傅司年看着落嘉手里的电话,眉头一皱, 说:“你还要打电话给闻一凡?”
“对。”落嘉笑笑, “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傅司年:“……”
他脸上冷笑, 说:“我再提醒你一次, 我们俩拿的是藕断丝连的剧本。”
说完,转身就走了,手里还握着被落嘉亲手掰断的唱片, 回房间, 关门的时候, 力气很粗暴,仿佛整个别墅都被震了一下。
回到房间,傅司年把唱片扔在桌子上。
碎裂的唱片中间列着两道丑陋的痕迹,边缘锋利尖锐,隐隐散发着冷漠的寒光,像是从雪水中煅烧而出的利刃。
傅司年就一直盯着那两块碎片,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刚才落嘉的表情,那是一种平静而淡,仿佛风和日丽的下午,在湖边散步的行人。
他怎么会没有反应。
傅司年拿起唱片,映照出自己的脸,却恍然发现,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傅司年感受到一种极大极大的震惊,他只有在爷爷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才有过这种反应。
傅司年揉揉眼睛,把唱片盖下去,再用桌子上的剧本盖起来,试图让自己忽视它。
可是心脏仍然一阵不舒服,令他十分烦躁,犹豫两秒钟以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扒开剧本,拿出下面的唱片,试图把它们拼在一起。
其实中间掉了一些碎片在许落嘉的房间里面,就算拼起来中间也有缺口,然而傅司年并不在意这个。他就只是想拼起来而已。
傅司年开始在别墅里找透明胶,找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越来越烦躁了,都找不到任何一卷透明胶。
几秒钟以后,傅司年打开软件,输入透明胶,发现几公里外的便利店有这个卖,他下单,却发现别墅区不在配送范围之内。
傅司年的眉毛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拨打便利店前台电话。
“我的地址是希琴区海雁路那片的房子,买一卷透明胶,可以送过来吗?”
“对不起啊先生,您那边的地址暂时不在我们的配送范围之内。”
“配送费一千,送不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电话里传来几秒钟的停顿,“…一千rmb吗?”
“你说呢。”
电话里的老板传踳来支支吾吾的声音:“对不起啊,一千可能还是…”
“好的。”傅司年礼貌说,“那我找别人。打扰了。”
“等等!!等等老板,我马上去取车,请您告诉我详细地址,我马上就送到,十分钟以内。”
“好的,不要违反交通规则。”傅司年说。
电话放下的十分钟左右,透明胶收到了,去拿的时候,送过来的人还好奇地打量傅司年。
可是傅司年戴了一顶帽子,前面的帽檐很宽大,遮住了傅司年大部分五官,再加上他浑身的气场很冷,有一种天然的贵气和高傲,使得店老板不敢多打探了。
他收了钱,再三确认不是诈骗以后便走了。
傅司年手上拿着三卷透明胶,回到房间,厨房里有剪刀,他也拎上房间,打开台灯,坐下,取出两片被掰断的唱片。
傅司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透明胶三种型号都有,他挑了最小的一卷,先将两片光盘合在一起,然后从透明胶撕下一块。
因为唱片断裂得很不平整,没有办法用一整块长的透明胶站起来,傅司年便下足了耐心,一点一点地沿着裂口的轨迹开始贴。
他想让粘贴的痕迹不那么明显,于是便把最小的那一卷透明胶,又从中间割开,变成更细的一条,然后贴在唱片上。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割,一条一条地粘,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忽然在桌子上震动了。
傅司年“啧”了一声,瞪一眼那个电话,皱着眉头把电话拿起来,放到耳边:“有事?”
“傅总您好,我有事情跟您商量,是商务上的…”
“找副总,不要找傅总,忙,就这样。”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顺便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傅司年把手机扔掉,重新低头,发现手指上黏糊糊的,全部都是胶痕,他一向不喜欢黏糊糊的东西,可是现在也没有站起身去洗手,而是继续贴着唱片。
最后,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全部是胶带的痕迹,东西也乱糟糟的,剪刀被扔在一边,中间摆着一块完好无缺的唱片。
傅司年把唱片拿起来,反过来,只要从另一边看,就看不出粘贴过的痕迹。
举在半空中看了一会,唱片突然再次断掉,又一次轻轻地“咔”一声,摔下去,掉在地板上。
傅司年:“……”
应该是胶带太细了,承受不住重量,傅司年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从地板上捡起来,这次直接用了大片一点的胶带,把他粘起来,这次不会再断裂掉了。
只是中间总是有一段没有办法忽略的裂痕,扭曲崎岖,丑陋狰狞,像一个怪兽的眼睛,冷漠地凝视着他。
傅司年那张粘起来的唱片,不说话,默默地发呆,一向冷漠沉静的他,脸上出现了一点残存的迷惘。
其实傅司年是个很聪明的人,洞察人心,看到别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当初打开这个别墅门,与许落嘉双目对视,落嘉的眼神已经毫无波澜。
可是他习惯于高高在上了,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只要他傅司年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因此养出了异于常人的自尊心。
这种高傲的自尊心蒙蔽了他的双眼和内心,使他不愿意去思考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也不愿意去看那一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更不愿意去回顾,那张离婚协议书上,已经签上了许落嘉三个字。
他都不愿意去看,也不知道怎么去看。
他的父母本来就是烂人,只教会他怎么战斗,怎么博弈,怎么玩弄人心,怎么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凌、辱他人。
却没教会他怎么以真心换真心。
因为在傅家的世界里,真心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用也没有,还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所以傅司年从来对它不屑一顾,现在只能一头莽撞地向前走,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被迫要做加减乘除的题目,无论怎么算,怎么划,怎么哭,怎么闹,也得不出正确的答案。
傅司年发了一会呆,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已经裂开的光盘还能修复吗?”
电话里面冷静地说:“对不起,傅总,不能。”
“一百万。”
“对不起,断裂的光盘数据轨道已经断裂开,里面呈螺旋状的数据用人工是无法……”
“三百万。”傅司年冷漠道。
“对不起,就算……”
“一千万。”
“这个真的不行,就算一千亿也没办法,傅总,那个光盘很重要吗…”
傅司年失去了耐心,说:“不重要。算了。”然后挂断电话,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傅司年有些失魂落魄地,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迷惘和失落,眉毛低垂着,脑海里想象这张光盘里面到底是什么。这也许会让他好奇一辈子,想念一辈子,遗憾一辈子。
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一种无力感萦绕着他。
傅司年到现在还在坚信,利益和金钱是永恒有用的事物,永远不会背叛他。
他不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一旦没有好好珍惜,就是永远的错落和失去,无论做什么,都回不来了。
最终傅司年放弃了挣扎,把那张粘起来的唱片放在枕头旁边,关灯准备睡觉了。
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可理喻,不过是一张看都没看就让小泉扔掉的光盘而已,不过是一张被掰断的,永远也没办法修复的光盘而已,不过是一张上面粘着无数丑陋的胶布,中间的裂痕明显到刺眼的光盘而已。
傅司年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理由,告诉自己:那是一张值了将近一个亿的光盘,珍重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绝不是因为那是许落嘉送给他的礼物。
于是这一晚,有人安睡淡然,有人梦魇不得安生,半夜摸到枕边的光盘,光盘的温度很凉,却让他奇异地安定下来。
……
翌日,还是落嘉起得早。他起床了就直接下楼,桌子上已经放了一张任务卡。
落嘉揉揉眼睛,把他拿起来,摊开。
这次的任务卡依旧很漂亮,粉红色的外封,里面的内封是典雅的素白色,下面涂了一张圆乎乎的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很可爱的Q版人,正在吃饭,桌子上的菜肴十分丰富。旁边还摆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落嘉笑笑,被画面可爱到,抬眼看上面的任务。
【任务:两个人,三餐,四季,一生。一起做一顿饭吧,就当是告慰曾经相伴的半生风雨。】
楼梯上传来响声,傅司年起床了,顶着满脑袋的卷毛,身上睡衣的领子歪到一边去,满脸郁闷,眼睛红红的。
落嘉关心道:“没睡好吗?”
傅司年脾气很横,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
那句问候纯粹出与礼貌和友善而已,见傅司年不回答,落嘉也不再关心,就长了个教训,以后大早上的不要跟傅司年说话,他起床气非常大。
转身进厨房做早餐,冰箱里已经被补充进了鸡蛋,腊肠,鸡鸭,和蔬菜等等,还有速冻水饺和面包,下面瓶瓶罐罐的全部都是各类酱。
落嘉记得傅司年喜欢吃脏脏包,但是这里没有,他灶上开着火,下水饺的时候,他朝着楼上问:
“司年,这里没有脏脏包,有水饺,普通的吐司面包和巧克力酱,你要吃什么?”
傅司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迅速回答道:“吐司和巧克力酱。”
一会过后,又显得自己好像太急了,悠悠地找补道:“…随便做吧。”
楼下的落嘉除了回答一声“好——”以后,就再也没什么声音了。
傅司年打开浴室的门,那头卷毛在浴室门口晃来晃去,半天以后,确认落嘉真的不再跟他说话了,便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刷牙,发现衣服上都被滴到了泡沫。
傅司年:“……”
他对着镜子翻了个白眼,继续刷牙。
等到打理好那头卷毛以后,又是高贵冷漠的傅司年。
他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很多,脾气也不那么炸了,下楼吃早餐。
落嘉已经把水饺和面包弄热,摆在桌子上,傅司年落座,说了一声谢谢,开始吃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傅司年的眼睛瞟到桌子上的任务卡,漫不经心地问:“那是什么。”
落嘉放下筷子,说:“任务,我们两个要做一顿饭。”
傅司年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做,中午吗?”
“晚上吧。”
傅司年不太会做饭,这个任务的重心肯定是落在落嘉身上。他说什么时候做都可以,傅司年没有什么意见。
吃完早餐后,落嘉说:“闻一凡要来这里。”
傅司年:“……”
他浑身的气场忽然变得极其冷淡,昂起下颌线,嘴角下撇的弧度显示出他现在心情并不是这么地愉快:
“为什么。”
“他来G市出差,顺便来看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傅司年呛声。
落嘉微笑,站起身,说:“我刚做完手术,来看看我也是很正常,不会影响节目的,到时候整段剪掉就可以了。”
“不行。”
落嘉的眼神有一丝地迷惘:“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不讲道理。”落嘉没有跟他计较,站起身,“那行吧,待会我问问编导老师,看我可不可以出去,离开镜头一段时间。”
“算了。”傅司年按住话头,“他可以来。”
落嘉一听,眼睛笑得弯弯地,唇角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说:“谢谢。”
虽然落嘉从那四个字中听出了几乎咬牙切齿的味道,但是既然傅司年同意了就好了,至于别的,他不关心。
傅司年站起身,跟落嘉一起收拾餐桌,收拾完早餐的碗筷以后,傅司年就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看电视,落嘉则是钻进厨房里,准备闻一凡到来的午餐。
可是,他总感觉背后凉凉的,仿佛有一道阴沉又不满的眼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怪,像是被猛兽盯着猎物的感觉,仿佛他已经成为了某个捕猎者的目标。
每每感觉到那股目光,落嘉回头,身后又总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便不再多疑,手里的午餐一旦沉下心去准备,就能专注其中,忽略很多其他的东西。
闻一凡的口味像他的人一样,偏精致淡口,不喜欢吃浓油赤酱的东西。
落嘉去翻找冰箱,一边找一边计划,初步打算做一个三虾豆腐,清蒸鲈鱼和炒青菜,最后煲一锅清雅香甜的鸡汤。
落嘉的厨艺已然十分纯熟。把虾洗干净,抽出虾线,留着虾头和虾壳,用料酒和淀粉对虾仁进行腌制,片刻过后,便下锅炒热。焯水过后的豆腐下锅一起快速翻炒,放入调味料烧滚来,鲜虾的香味便徐徐散发。
其余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厨房里叮叮当当地,仿佛在进行一曲愉快的交响曲。
从前他总是想要与傅司年有一个温暖的团圆,想要好好地吃一顿饭。外卖和酒店固然很方便,可是显得冰冷且没有人味,始终缺少心意。
本来他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少爷。
可是为了傅司年,他愿意去学,就算满脸烟火气,满手都是刀伤也没有关系,他想要每次一起吃饭,都是暖融融的,每一口热饭吃到心里,每一次对视都是充满温暖和甜蜜。
可是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每次都是满心地期待,满腔的爱恋,到头来的结局,都像是那些精心准备好的饭菜一样,变凉,变成残羹剩饭。最终只能被全部扔进垃圾桶里面,不会被人再多看一眼。
幸好,那种被忽视,被折磨,被践踏真心的日子都过去了。曾经做的饭没人吃,最后满是孤寂和凄冷。
可是闻一凡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他说了来,就一定会来。
鸡汤在灶上滚腾着,落嘉还在炒着青菜,门铃声忽然叮咚叮咚地想起来了,他回头:
“司年,去开一下门。”
这种场景触动了傅司年内心的某一处,他难得没有耍脾气,而是站起身来,去开门。
门外的正是闻一凡。
傅司年一看到他,眼睛就微微地眯起来,舌尖不自觉地舔着后槽牙,脸上露出一个礼貌而冷淡地微笑:
“闻总,你好,欢迎来到我和落嘉家里做客。”
闻一凡的脸上也是微笑,显得温柔典雅:“谢谢。很荣幸见到你,傅总。”
说着,他伸出右手,停在半空中。
傅司年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一些,伸手回握。
傅司年比闻一凡还要高一些,两个高个子横在门口,握着手半天不松手,手背的青筋隐隐地爆出,空气中仿佛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花。
第32章 第 32 章
落嘉端着鸡汤锅, 从门口前路过,便看到两个高个怵在门口,他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俩干嘛呢。”
两个人迅速松开手, 互相对视一眼,闻一凡挽起西装的袖子,上去对落嘉说:“我帮你。”
“不用了。”落嘉躲开, “我端过去, 你去拿筷子。”
闻一凡点点头,把袖子扯高了一些,进厨房洗手帮忙拿筷子和勺子,问落嘉:“还有别的要帮忙的吗。”
这副场景不知道怎么地让傅司年心头火起, 他冷冷地盯着闻一凡,闻一凡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傅司年微微一笑。
傅司年微微眯起眼睛,扯着嘴角, 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然后站起身,也挤进厨房,伸手想拿过闻一凡手里的餐具, 说:
“我来吧, 你是客人, 闻总。”
闻一凡不愿意松手, 握着筷子的末尾,态度很温和地说:“落嘉让我拿的。”
傅司年还想说什么,手里一空, 落嘉站在他们身旁, 伸手接过筷子。
两个人同时松了手, 目光却仍然没有挪开,死死地对视着,一时间,厨房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无比,空气里也仿佛凝滞。
“你们是有什么仇吗?”
“没。”闻一凡和傅司年异口同声地说。
落嘉拿着筷子出厨房,边走边说:“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你们也不要吵架了,起码先好好地吃一顿饭吧。”
餐桌是长方形的,中间的主座从来没动过,住了几天,落嘉和傅司年都是对面坐在两边的。
今天落嘉也一如既往地坐在左边地那一排,刚落座,他身旁那个座位就被两个人同时拉开。
两个人再次杠上,互相对视着,像两只互相抵着角的蛮牛,谁也不肯让。
落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应该是有什么仇了,只是圈子里一直讲究表面和谐,就算再恨再讨厌也很少摊在明面上说。
像他们两个这样针锋相对的落嘉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汤碗坐到对面去,自己坐下,说:“我坐这,你们两个坐一排吧,不要吵架了,有什么谈不来的去会议室谈,现在好好吃饭。”
闻一凡这才松了手,坐到落嘉刚才的位置上,微微一笑,说:“好,不吵架,好好吃饭。傅总,请。”
傅司年早上起床的时候本来是穿了T-shirt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显得颇为正式优雅。
他挽起身上的衬衫袖子,微微卷到手肘处,显得英俊斯文,高傲冷漠,拿起瓷勺子,开始喝汤,安安静静的。
闻一凡夹了一块豆腐,说:“这豆腐很好吃。”说着,望向落嘉,“你嗓子怎么样。”
落嘉笑笑,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好吃就行,你喜欢我经常做,叫上悦姐。”
傅司年的勺子停顿片刻,应该是想说什么,然而最终没有开口,也夹了豆腐,还夹了好几块。
可惜落嘉低头喝汤,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闻一凡继续说:“下次不要这么拼命工作了,传出去会骂我闻一凡是资本家剥削员工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落嘉为什么拼命工作。只是有人不在意,觉得那一段往事都已经过去了。而有人像被踩中了老虎尾巴,龇牙咧嘴着想要反击。
傅司年的眼帘轻抬,不动声色道:“对。想要什么资源跟我说,你是我的人,不会有人不给你面子。”
落嘉点头,心思全然在清蒸鲈鱼上,觉得自己的厨艺进步了很多,以后要是不能唱歌了,可以倒腾一个饭店,他当厨子去。
闻一凡继续挑衅傅司年,傅司年便不动声色,展示自己是合法伴侣的身份,以及手上资源无数,完全有足够的资本和财力。
两个人有来有回,一场饭吃得像打仗一般,暗处皆是刀光剑影,炮火连天,空气越来越焦灼,仿佛下一秒就会翻桌而起,两个人就像被激怒的恶狼,要狠狠地打一架,撕下对方的一块肉,最好是血淋淋的那种。
落嘉都快吃完饭了,桌子上还剩了很多很多菜,鱼几乎没有怎么动,汤也还有一大锅,他问:
“不好吃吗?我觉得挺好吃的呀,怎么菜都没怎么动。”
“好吃。”闻一凡笑笑,“只是我与傅总一见如故,聊得很投缘。”
闻一凡站起身,推开椅子,说:“傅总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又会打机锋,跟你聊天特别有意思。”
傅司年一脸漠然,眉眼也不抬,说:“现在小嘉签在你的工作室里,我还得拜托你照顾好他,你可以随时找我聊。”
“一定。”
吃完饭,收拾桌子,闻一凡准备走了,临走之前,他对落嘉说:
“照顾好自己,这个节目很快就结束了。”
落嘉点头,说:“你跟我家里人好像,放心吧,我没事的。”
闻一凡拍拍他的肩膀,扬起手上的车钥匙,走了,走出了几步,回头看到落嘉还站在门口看他,他招招手,说:“回去吧,外面热。”
傅司年冷着脸站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的十八里相送,只想冷笑。
真当他死了呢。
落嘉关上门,转身打算上楼。
傅司年正想找他麻烦,却看到了落嘉的眉眼间露着些许的疲惫倦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楼上走,累得好像说不出话。
不知道为什么,傅司年看到落嘉的神情,所有冰冷嘲讽的话都要嘴边了,硬是收了声,悉数咽下去,像个一个被雨淋湿的炮|筒,酝酿半天,最后只幽幽地冒出一缕烟雾。
那股郁闷和不满就堆在他的心中,整个心脏像是塞进了一个充满胀气的气球,无处发泄。他恨恨地锤了一下墙壁,心里又给闻一凡记上了一笔。
……
临近傍晚,傅司年忙完工作下楼,看到落嘉一个人在厨房里。
听到楼梯的声音,落嘉回头,说:“司年你来帮下忙,我们做任务了。”
傅司年冷淡地瞥一眼许落嘉,哦了一声,回房间又换了一件新的衣服,这个衣服比较方便好干活。
傅司年走到厨房,垂着手站在厨房中央,说:“我不会做饭,你让我洗东西吧。”
“嗯?”落嘉说,“不用洗,我们吃中午的,还剩下了很多菜。”
傅司年的眉毛一扬:“就这样?”
落嘉点头,说:“对,就这样,不然浪费了,还有好多菜。”
“那我们明天再做任务。”傅司年稍微让了一步。
落嘉摇摇头,点燃灶上的鸡汤,头也不抬地说:“不了吧。”
“为什么?你不会做菜?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会的,以前你做过。”傅司年有些执拗,直直地盯着落嘉的背影。
许落嘉双手撑在梳洗台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五官,头发盖住了他的侧脸,他轻声说:“对,但是我做不出来了。”
傅司年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到许落嘉的面前。
那正是结婚纪念日那天,落嘉做好了饭菜发给傅司年,让他回来一起吃饭庆祝的照片。
上面的意大利烩饭摆了两大盘,金黄色的软糯,奶油香味十分诱人,烤小牛腿肉用一个黑色的铁盘装着,还在冒着滋滋的热气,迷迭香煎鸡胸的摆盘十分精致,再加上奶油浓汤,和大冰淇淋,方形的冰块看起来十分冰凉爽口。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美好和甜蜜。
微信的图片是会过期的,幸好当时傅司年不知道怎么的,心神一动,抬手存下了这张照片。
现在他把它调出来,直直地放在落嘉的面前,说:“给我做这个。不,我们一起。”
落嘉抬手拍掉傅司年的手机,手机咔哒掉在地上,可是没有人理会。
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再次涌上来,让落嘉浑身冰冷,他难得有些失控,转过身,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无奈和苦楚:
“我已经不再想用心为你做饭了。”
说完,推开傅司年,绕过地上的手机,直接上楼了。
只有傅司年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一直看着许落嘉离开的背影。
拳头不知道什么死死地捏起来了,很多次,很多次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他想抓许落嘉回来,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把那些让他伤心的话全部都吞回去,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被他听见。
至于为什么伤心,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谁让他受伤,他就要加倍地偿还回去,让对方陷入比他痛苦百倍的境地里,让他陷入彻底的地狱里,永远不能翻身。
这是他的家庭和生活经验教给他的,搏斗,算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是面对许落嘉,他做不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想象到许落嘉伤心的样子,他就比他还要伤心。
起初他不懂,不愿意承认,他认为这是对自己极大极大的威胁,便越加折磨许落嘉。
可是后来他再也忍不住了,许落嘉做手术的时候,他偷偷地在外面陪着,等医生说麻醉快过了,他就落荒而逃。
每天晚上等许落嘉睡着了,他才会偷偷地下楼去看落嘉,就站在门口,不进去,从门口那个小小的玻璃往里面看。
可是一旦太阳出来了,天亮了,理智便全然回来了,他恨许落嘉,也恨自己,越恨就越冷漠,越恨就越撕扯。
到最后,许落嘉提出离婚,对他来说是得偿所愿,可是为什么越来越郁闷,越来越伤心,越来越不知所措。
……
落嘉直到晚上才下楼做饭,他依旧是热了中午的饭菜,在微信上问傅司年:你要不要下来吃饭。
傅司年在微信上秒回:不。
他还在耍蛮脾气,就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像结婚纪念日那天的盛宴。而不是被吃剩的残羹剩饭,而且是为了闻一凡做的饭菜。
落嘉看着傅司年的干脆利落的拒绝,无奈地笑笑,收起手机,开始自己吃饭。
吃完饭以后,落嘉上楼,走到尽头的房间,轻轻敲门:
“煮碗面给你吧。”
房间里传来傅司年冷淡而高傲的声音:“不用。我说过,不要半夜敲我的房门。”
落嘉轻声地说喃:“好。”
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开始准备洗澡睡觉。
傅司年其实一直坐在门口边,听了半天,门外真的没有脚步声,他开门,看到门外空无一人。
许落嘉真的不管他了。
看着空荡荡,黑漆漆的走廊,偶尔有晚风吹过,窗帘微动,不知道怎么地,傅司年忽然想起曾经的一句电影台词。
那句话就化作尖锐的刀,直直地插|进他的心脏:
“被宠爱的人才有资格骄纵,至于被抛弃的,被忘却的,就只等着死生也换不来一眼回眸。”
第33章 第 33 章
空荡荡的走廊让傅司年觉得双眼刺痛, 他面无表情“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却没有回去睡觉,而是坐在地板上, 倚在门边,耳朵贴着门板,默默地发呆, 盯着远处的窗子, 看外面的路灯。
外面的路灯是冰冷的白色,上面停靠着一只孤单的飞鸟,正转着脑袋到处看,好像在寻找他的伴侣。
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孤鸟便啾啾两声,在黑夜里,那声音显得迷茫又苦楚。
傅司年什么都没有想,就一直盯着那只鸟看, 可是等到半夜,路灯也暗了,那只鸟也不知所踪。
窗子外面变成了彻底的黑,像墨汁一样, 空茫地吞噬一切, 什么也没有了。
傅司年怔愣片刻, 拿起手机, 按亮屏幕,原来已经快凌晨了。
可是等了这么久,等到就快天亮了, 外面始终没有一丝脚步的声音, 由头到尾都是静悄悄地, 只有风吹过。
许落嘉是真的不管他了。
傅司年原本是屈着长腿坐在地上,他想站起来去开门,发现腿完全麻了,动一下都像被电击一般疼痛。
他不再动,继续靠着门口,调出那张结婚纪念日的照片,手指划着屏幕,一点一点地放大,想看清楚上面的每一寸细节,肉质的纹理,奶油汤的泡泡,迷迭香叶子的脉络,瓷勺子的光泽……
越看眼睛就越酸涩,可是仍旧要看,不知道是在与什么挣扎。
双腿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了,傅司年也懒得管,一直执拗地瞪着那张图片,慢慢地研究着,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他才放下手机。
整个人像失去支撑一样,躺在地板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浑身的情绪十分低落。
……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着,嗡嗡嗡地。
傅司年懒懒地扭头,拿起手机,举在半空中,看到是发小赵深的电话号码。
他按通了接听,放到耳边,嗓音低沉:“喂。”
发小那边闹哄哄地,背后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显然不知道还在哪里混。
那里曾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打发时间,驱散寂寞。可是许落嘉走了以后,他越来越少去那种地方了,只宁愿坐在家里发呆,盯着墙壁上那些海报,脑海里乱糟糟地,是烦躁,又像是痛苦。
傅司年皱眉:“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跟我说话。”
赵深在电话里诶诶了两声,随后电话离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声音。
过了片刻以后,那头才清净一些,传来赵深的声音:“傅总。”
“干嘛。”傅司年没什么情绪。
“打电话慰问你一下,上综艺还成不,啥时候结束呀。”
某两个字刺到了傅司年的耳朵,他的眉头皱起来:“关你什么事。”
“哟,”发小笑了一下,“火气这么大呢,嫂子又管你了?”
“管?看都不带看我一眼的。”傅司年冷哼。
“这不是如了你的意吗?”赵深笑嘻嘻地,“你最讨厌别人管你了。”
傅司年半晌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嘴角紧紧地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我怎么听着你不太对劲啊,到底怎么了,没见过这样你的,颓颓的,电影不顺利?”
“不是。”傅司年难耐地揉揉额角,半晌以后,还是开口了,他说,“喂,我问你,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追着你跑了很久很久,突然有一天,你凑到他跟前,他都不带梢你一眼的,这是为什么。”
赵深怔愣片刻在电话里有些犹豫。
他不像是傅司年天生爱玩,游戏人间,薄幸无情。
赵深曾经也是有那么一丁点真心的,后来受了伤才放荡自我。因此他不像傅司年那么迟钝,也不像他那么爱自欺欺人,赵深对感情的理解敏锐很多。
他 结结巴巴地说:“…唔,嫂子不理你了?”
“不是我!”傅司年吼了他一句,又迅速冷漠,“电影上的事,进不了情绪。”
“哦哦。”赵深也不再纠结,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说,“很简单,那就是不爱了呗。”
“不爱了?”傅司年的瞳孔微微放大,手指蜷缩起来,抓了一把空气,随即又笃定道,“不会的。”
“不会的。”他再次说,声音很轻。
不知道是说给赵深听的,还是自己听的。
“要不就是不想爱了,累了,坚持不下去了。”赵深说,“那也很正常吧,都快要签字离婚了,划清界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傅司年冷声道:“你放屁。”
“对对对,我放屁。”赵深说,“你整个人都不对劲。”
傅司年懒得理他。
赵深说:“你跟兄弟装什么装,许落嘉不理你了你难受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就是不习惯,过了一点时间就好了,兄弟我有经验。”
傅司年啧了一声,说:“都说了不是我。早点回家吧,小心猝死你。”
说完,就抢在赵深前面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退会主页面,又自动跳出结婚纪念日那张照片。
只是不习惯吗?他盯着许久许久那张照片。
可是他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产生依赖,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不过是打发时光的无聊东西,随手就扔了。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傅司年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
自从许落嘉离开以后,那里莫名其妙就会产生一种扯着痛的感觉,偶尔走在路上也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人,想他现在在哪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再联系他。
有时候拍戏拍着拍着就走神,想要去摸手机看看有没有新信息。
他也曾经用过“不习惯”这个借口来告诉自己。
可是很快这个借口就失去了作用。因为仅仅是“依赖”,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刺刺地痛,很难受,类似于某种无法戒断的反应。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究这到底是为什么,仅仅是应付这种痛苦,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就连赵深那个粗神经也看得出来。
傅司年最后把手机扔了,也懒得动,就直接在地板上睡了。
幸好是夏天,铺了地毯,倒也不会很难受。
第二天醒来,傅司年睁开眼睛,侧着耳朵听了一会,还是没有声音。
傅司年从地上坐起来,拿手机砸腿,砸了好几下,差不多了就从地板上站起来,再痛他也面无表情地,拧开门锁,开门下楼。
……
落嘉大早上起来就听到厨房劈里啪啦地响,揉揉眼睛,就看到昨天那个冷着脸说“不会做饭”的人正站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处理一条鱼。
鱼在砧板上蹦跶,尾巴胡乱地甩,带着鱼腥味的水甩得到处都是。
傅司年的卷毛没有打理,乱糟糟的,五官英俊而冷漠,盯着那条鱼,抬手擦了一下脸,显然是被鱼甩到了水花。
落嘉站在门口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
傅司年狠了心,换了个办法拿菜刀,用薄薄而扁平的那一面对着鱼,用力地往下一敲,却因为力气太大,鱼掉下砧板,摔在地板上,不动弹了,应该是摔晕了过去。
傅司年转身捡起鱼,看到许落嘉,说:“醒了?”
落嘉点头,说:“做饭?”
傅司年冷哼 :“显而易见。”
“不会的可以问编导姐姐,摄像头后面都有人的。”
“你不帮我?”
“是的。”落嘉温柔地笑,“昨天说过了,不想再认真地为你做一顿饭了。”
落嘉已经对此感到厌恶,这让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傻子,一心一意地付出,彻头彻尾的笑话。
傅司年一字一句地说:“不用你帮我,我们一起。”
“不了。”
“许落嘉,你别给脸不要脸。”傅司年说,“怎么,你能给闻一凡做,不能给我做?我们俩还没签字呢,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我已经签了。”落嘉说。
这一句话让傅司年的脸色更阴沉,他装作没听到落嘉说的话,或者说是极力忘却,三两下取下墙壁上的另一条围裙,扔到许落嘉的身上,冷声命令:
“少废话,穿上,过来。”
围裙砸在落嘉的胸口,他没有伸手接住,围裙便掉在地板上。
上面原本是可爱的小兔图案,可是因为被扭曲了,小兔的脸就显得有些恐怖,瞪大着眼睛,看着互相对视的两个人。
落嘉脸上不再是温和的笑,他垂着眉毛,眼睛没有什么情绪,说:“傅司年,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分开,是和平的,友好的,有尊严的。”
说完,转身走出厨房。
在许落嘉走了以后的很久,傅司年才慢慢地有动作,他躬身捡起了围裙,拍拍,摊开,举在半空中。
兔子又重新变得可爱,两只耳朵毛茸茸的,眼睛旁边正好有一颗星星。
傅司年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围裙,是一头凶狠的灰狼,眼神冰冷。可是尾巴勾着,延伸着,傅司年把围裙背面翻过来一看,正是灰狼的尾巴尖卷着兔子的圆尾巴。
傅司年握着那团圆尾巴看了一会,半晌才喃喃:“谁要分开。”
砧板上的鱼好像又在动弹了,傅司年赶紧把围裙挂好,再次拿菜刀劈鱼,鱼非常地顽强,满地乱蹦,最后还是傅司年一刀捅穿他,才彻底结束这场战斗。
接着他开始刮鱼鳞。
落嘉其实也没有去哪里,他就坐在客厅里面,沙发旁边的圆茶几上面摆着一大叠剧本,贴满了彩色的标签纸,密密麻麻的,标签纸上还用黑色的马赛克笔写了数字,剧本摊开的那一页,上面写了很多批注。
落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全部都是傅司年的笔迹,龙飞凤舞,镌刻有力。
落嘉伸手碰触那些笔迹,脑海中想起从前偷偷坐飞机去看过傅司年工作的样子,专注深刻。
半晌以后,算了,落嘉叹了一口气,看在他也曾带给自己那么一点鼓励的份上,不跟他计较,反正本来就知道他是个脾气这么烂的人。
落嘉揉揉额头。
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忽然之间,别墅的门被疯狂地敲响。
落嘉有些奇怪,停下了电视播放键,放下枕头,去开门。
门外围着三四个编导老师,还有两个医生,拿着医药箱,都是满脸焦急。
落嘉怔愣片刻:“怎么了?”
他们没有回答落嘉,而是直接冲进厨房,落嘉也跟着进去,就看见血滴了一地,傅司年正面无表情地捂着手背,鲜血依旧从他的手背不断涌出来。
傅司年看到许落嘉,就微微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血,同时不耐烦地说:“许落嘉出去。你们带他走。”
“许老师你先出去吧。”编导姐姐拉着落嘉去客厅。
坐在沙发上,编导老师还在陪着他。
落嘉问:“很严重吗?”
编导老师说:“切伤手背了,但是因为傅总是熊猫血,我们担心出现意外。”
落嘉点点头,哦了一声,不太了解,转头望向厨房,那里正围成一团,傅司年在里面个子很高,卷卷的头发很明显。
医生正跟他说着什么,他侧着脑袋听,眉眼冷峻。
过了半个小时以后,编导和医生继续走了,临走之前,他们还顺便把地上的血迹给拖干净了。
落嘉眼看着傅司年还要往厨房里走,他问:“你还要做饭吗?我们让酒店送过来吧。”
傅司年:“快好了。”
“没必要,司年。”许落嘉说,“这样做没有意义,放下吧,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傅司年的后背僵硬片刻,他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不用你管我。”
落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跟着他进了厨房,鱼已经煎好了,还炒了一个青菜,旁边煎着一碟豆腐和一盆鸡蛋。
看起来不太美妙,鱼的一面已经完全焦了,上面放着的姜片乱七八糟的,厚薄不一,横在鱼肉上面。青菜应该放得太多油了,上面泡着厚厚的一层油花,而且应该是没有洗锅,青菜上面竟然冒着鱼腥味。
豆腐已经完全细碎,像被揉烂的碎纸一样,散在盆子里,毫无食欲,就连最简单的煎鸡蛋,也是乌黑一片,不知道是酱油放多了还是焦了,反正吃下去刚刚的医生应该要马上回头的程度。
“试试。”傅司年说,手背上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
出于礼貌,落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
傅司年看着他,浑身的冰冷退却,眼神难得带着一点羞涩和期待,低头问许落嘉:“好吃吗,应该好吃的吧。”
落嘉面无表情地咀嚼了几下,把鱼吐在纸巾上,真诚地说:“对不起,司年,我能把他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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