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三国]落子不悔 > 7、第 7 章
    四月,荀氏大雁至雒阳司空府。来代替族人送婚书的是来雒阳抄石经,用以矫正族中文书的荀彝之子,荀攸,荀公达。


    荀攸沉默寡言,但行为举止颇有礼数。在唐珍与荀攸见面的时候,唐婥藏在屏风后细听两人说话。在心里感慨荀家不亏是世代衣冠,即使是旁支也颇有风度。


    她听说如今荀家家主乃神君荀淑次子,而这荀公达是其兄曾孙。这么算起来,他就是和自己议亲的荀彧的堂侄?


    早就习惯世家庞大人口和复杂关系的唐婥很快就理清两人未来的关系,然后就安心坐着听他们商议自己的亲事。


    因为傅公明的突然退婚,她的婚期其实非常急,荀氏好像也猜到了这点所以并没有按照常理派冰人(1)来雒阳或者去汝南纳采和问名,而是在颍川和唐氏请礼。


    这件事唐婥是知道的,她伯父将这件事拜托给了自己的堂兄,当时去荀氏拜访的就是他的子侄。这么想来,也不算两家失礼。


    而荀攸来是来求她的八字的。


    唐珍依礼与荀攸拜,互相交换议婚者的八字后有些为难的将目光瞥向在笼中扑腾的十几只大雁。士纳吉用雁、鸭各三,合为六数视为吉,侯用十二。自己的侄女是侯爵,用十二没有错,可她是下嫁,荀家理应送来大雁三只,野鸭三只。


    荀攸表面上有些木讷,也不愿打破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所以虽然察觉到了唐珍的视线,但没有开口解释。唐珍皱着眉头,刚想开口问询缘由,但想了想还是招手让侍女去和屏风后的唐婥说,让她自己来问。


    察觉到唐珍的意图,一直麻木喝水的荀攸才微微抬起眼望向正对着他的白玉雕花彩绘屏风。其实从一进来,他就猜到唐氏女就在后面。虽然来雒阳没有几日,但因为被长辈托付所以也打听了唐氏的事情。


    唐衡在位期间敛财无数,任人唯亲,谈不上是什么好人。但唐珍作为唐衡的亲弟,受到他提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位居三公,听说在朝中风评不错,不论是宦官还是世族都对他没有一点不满,稳坐三公之位几十年。


    因为避嫌的缘故,他没有打听唐氏女的情况,只是在打听唐司空的时候顺带了解些。唐氏女早慧,司空唐珍以君子之仪教之,元常说朝中有亲善之人都赞她行止散朗,似林下之风,不似宦官之后。在世家眼里恐怕只是个凭借唐珍堪堪保住财产的孤女。


    只是这种评价实在太过主观,自她十二后就常年居在汝阳,到最近才回来,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也不知传言是否切实。


    “略闻颍川多豪士名门,以礼仪周正为容。”正想着,屏风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如今非周公之礼,是为何故?”


    荀攸正想回答,忽然想起屏风后面那位身份特殊,于是端正的行了个下礼,头还未抬起来就听到那边衣袂声响,像是避开了他的礼仪又像是回了礼。等到都安静下来荀攸才稳重地说道,“叔父言,依礼应在纳采之时送雁至雒阳司空府,但又恐伤吉时故一切从简,只在颍川备礼提亲。可婚姻大事乃女子一生之事万不可疏忽大意,更不应苛待之,故在攸启程时亲猎活雁六、活凫六,托攸护送至雒阳以全其礼。”意思是十几只活禽是纳采和纳吉两次的礼制。


    想起在高阳里的时候,荀彧提弓和网兜亲自去猎活雁,荀攸又补充道,“既已定下婚约,荀氏自当以礼求之。”


    唐珍满意的捋着胡子点点头,这荀氏果然是名门清流之表率,相比起来傅家那些虚伪之辈真的如硕鼠般痴肥愚蠢。


    唐婥有些诧异,如今这个时候大雁并不好找,也不好猎,更不要说抓活的了,很多世家子弟担忧自身实力不足都是请人来猎。没想到荀氏那位‘王佐’竟有这般能力?她还以为自己要嫁给一个柔弱的读书人呢!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君子六艺,崇尚射猎剑术皆美,就算是儒生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她轻声道,“是婥失礼,妄加猜测了。”也没解释自己猜了什么。


    荀攸微微摇头,继续道,“叔父托我带话给唐氏,我既以礼求之,自当以礼待之,至于六礼中有失仪之处还望唐氏女暂且海涵,日后亲见自当以礼赔之。”


    荀彧其实还说,“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2)。我在颍阴待她。”只是荀攸有些疑虑,所以没有一口气都转告。


    虽然听说唐婥自幼习君子之学,但此时女子读书是件罕事,说不定她也只是多读了些女学而已。若是贸然将《诗》中文章表出,会平白让人尴尬。


    只是没想到屏风那边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然后笑着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3)。那婥便静候佳音了。”无心之举,却恰好是荀彧所言的后面一句。


    荀攸抿了抿嘴,将荀彧托他传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忽地行了拜礼,沉声道,“刚刚攸心中有些许迟疑,刻意隐瞒,实乃君子所不齿,如今闻女士所言颇感惭愧,攸受教了。”虽然唐婥只是有感而发,但也提醒荀攸刚刚所作所为实在失礼,所以他口称受教。


    唐婥站起身,没有受他的礼,温和道,“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视为君子(4)。观君举止可窥汝家,当为此世望族,是婥失礼。”然后也不再听自己伯父和荀攸的谈话,转身从侧门离开了。


    纳吉其实是男方将即将迎娶的女子的八字送往祖庙进行占卜,然后推算出成婚吉时的。高门贵族卜算的这个吉时一般都是二到五年不等,就像曾经唐婥和傅公明的婚约一样,自十四岁订婚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婚就是因为当时的占卜确定的时间是今年冬。


    不过恐怕那时候傅家就不太愿意,但又想占便宜才故意把时间拖这么长。


    想到这,唐婥就摇摇头,她还是把傅家想的太单纯了。果然,能教出傅公明这般背信弃义的家族就不该对他们抱有什么幻想。


    唐婥并不是什么会将人赶尽杀绝的性子,但同样谈不上纯良。先前派人大肆宣扬傅家贪恋权财又背信弃义的言论足够让他们无法为官,对所谓士族也颇觉厌烦,可如今见了荀氏的人,她觉得与这样的家族联姻也未尝不是好事。


    不过想起刚刚荀公达的转述,她大概在心里勾画了一下自己丈夫的形象。


    “君子也能做王佐吗?”她轻声叹息道。


    ......


    荀家在收到荀攸派人送回的唐氏女八字,于宗庙纳吉后,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聘礼。择定的婚期是今年秋,他们要赶在夏日来临之前将纳币送到雒阳司空府。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4)”荀彧站在穿廊上看仆人们进进出出的不断把物品抬到院子里,自言自语道,然后吩咐着跟着自己的书童,“去取我的弓来。”


    “文若这是作甚?”抱着书简路过听到荀彧的话的荀衍轻声笑道,“难道亲猎雁凫还不够,现在还打算去围猎鹿獐不成?”


    准备纳币是和荀彧没有关系的,在正式迎亲前的所有工作都有他的父亲和族中女性长辈操心,但荀彧并没有因为从礼法上和自己无关,就真的置身事外。相反,他向荀绲要了聘礼的单子,挨个确认,还自己添了些物甚进去才作罢。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弟弟对迎娶唐氏女的重视,荀衍才打笑道,“如今鹿并不好猎,你独身一人恐怕会白费力气,不过也不要担心,前几日大人就派人进山,过几日也会有消息了。”其实家中早就为荀彧娶妻准备了理应的纳币,但因为唐氏女的身份比他们曾经预想的要高,所以还需要再添点,这才有了如今全族少年田猎的事情。


    荀彧也知道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奇怪,于是将书童已经拿过来的木胎漆弓收拢,对自己的三兄行礼道,“是彧太过心急了。”


    荀衍抱着书腾不出手来回礼,又来不及避开只能硬生生受了自己弟弟的一礼,然后抽着嘴角道,“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他不回礼就浑身难受,还挑这种时候找借口行礼,荀彧就是故意报复他前几天不让自己亲自去围猎的事情。


    荀彧笑着让开路,完美的扮演着少年时的自己,他偏头示意自己的三兄只是个玩笑。荀衍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不让你去围猎,还不是大人担心你受伤?若是真的心急,不如带人去采白茅?”


    其实荀彧并不心急,但一想到唐氏女的来历他又有些期待,所以此事都亲历亲为。听到兄长这样说,也只是点点头,“白茅,取清洁之意,表诚敬之心。确实适合亲自采来。”毕竟要表示自己的心意,那还是不假借他人之手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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