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师兄……”
面对沈云迢的自嘲,兰扇的目光一眨不眨,似乎还能看见眼底的心痛。
他想握住沈云迢的手,然而在他碰到之前,沈云迢已经松开了。
“你是妖族,为你族人效命理所应当。不过今日我不能放你走,风陵宗死了这么多弟子,就这样放你走了,我想起来难免不安,也不好向我师尊交待。”沈云迢的神情平静下来,刚才那突然爆发的怒气好像只是晃了一下眼。
他变得冷静,甚至有些漠然。
兰扇怔怔看着他,几欲落泪:“你不用再说,只要你想我留下,我必不会反抗。”
他宁愿沈云迢生他的气,打他骂他,杀了他都行。
唯独不想看见沈云迢清晰地跟他划分界线的样子。
沈云迢点头:“好。”
两人一齐走在安静的通道上,然而没走几步,沈云迢便察觉身后有东西破空袭来,他一个侧身躲过,看见一条漆黑的锁链从他刚才站的地方穿过,一头扎进了面前的岩壁!
“门主那里插不上手,我就原路返回了,没想到刚好遇上——”这语气腔调俨然是刚才和兰扇说话的人,一身灰衣,手里拽着条锁链,正恶狠狠地盯着沈云迢,“啧,失手。”
兰扇又惊又怒:“扶隐!”
“我这可是在救你。”名叫扶隐的男人拔出锁链,挥舞一圈后又朝沈云迢脖子缠去,沈云迢当即闪开,和他交起手来。
这锁链不知是由什么制成,坚硬无匹,在这名叫扶隐的男子手中好像有生命一样追在沈云迢背后。
沈云迢只能左右躲避,用真气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罩,避免被锁链上的煞气所伤。
两人你追我赶,锁链上尖利的箭头在四周岩壁留下道道深刻划痕,像被真火烧燎过一般。
沈云迢明显能感到对方修为在他之上,之前刻意压制境界停在入气境后期,此时显得有点吃亏。
他蹙了蹙眉,一抖袖子,从里面飞出一叠火符,这本是他为了炼丹买的,现下一大半都扔到了扶隐身上。
扶隐不屑一顾,挥舞锁链将面前无火自燃的符纸打的七零八落,冲上来就想抓住沈云迢。
然而沈云迢身姿轻盈,在狭窄的空间里行动也不受阻碍,滑不溜手,每每都让扶隐落了个空。
扶隐冷笑一声,突然双手合十,掌心的锁链刹那间分成十束,从四面八方围住沈云迢,将他死死缠住,拖到了面前。
煞气入体,沈云迢感觉身上好像在被火烧一般,刺痛无比。
扶隐道:“跑什么。”
他打量沈云迢:“你就是当初和兰扇在白露谷外的另一人?”
兰扇:“你住手!”
扶隐置若罔闻,虽然曲邪门和妖族联手,但他只是负责送兰扇离开,并不需要听他的命令。
扶隐接着道:“汐奉大人死了,潮归大人让我们找出是谁所杀。当时谷外只有你和兰扇,凭你们二人修为是绝不可能杀了汐奉大人,到底是谁?”
沈云迢不语,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扶隐手掌发出一团暗光,露出残忍的表情:“你不说也无妨,我自有办法看见当初发生了什么。”
兰扇变了脸色:“你要搜魂?”
“是啊,动不得你,总能动他吧,嗯?不然我留下他的命做什么?”扶隐一掌真气筑成透明的风墙隔开兰扇,防止他碍自己的事,走到沈云迢近前。
沈云迢明白了,不带笑意地勾起唇角。
他说:“那你来啊。”
搜魂乃是修真界中最令人忌惮的术法之一,这并不是在于它有多厉害,而是被搜魂者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不仅会被人看见全部前尘往事,还会因此变得痴傻,甚至是疯疯癫癫。
正道修士一般不耻于用搜魂,魔修就没这个顾虑了。
兰扇使劲拍打面前真气筑成的墙,心急如焚:“扶隐,你住手!”
扶隐头也不回,将手放到了沈云迢眉心。
沈云迢整个人被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从兰扇的角度,只能看见扶隐抬手的动作,以及沈云迢露出的一截水绿色的衣角。
刹那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结,拍打墙面的动作停在那里。
沈云迢的微笑、出手教训燕杨时的恣意、低头抹药的温柔细致……一幕幕画面从兰扇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成眼前让他心如死灰的画面。
如果……沈云迢被搜魂影响,失去神智,至少,要保下他的性命……
兰扇喉结动了动,沙哑着刚要开口,却见扶隐直挺挺倒了下来——
阻碍在面前的风墙顿时消失,兰扇朝沈云迢奔去,又手足无措地停在三步远的位置。
沈云迢轻咳两声,擦去嘴角血迹。他身上的锁链已经消散,此时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眉心。
那根诡异的银丝果然藏在他神魂里。
汐奉想抽取他魂魄炼魂,却猝不及防地被银丝所杀。
扶隐想对他使用搜魂,也在触碰到自己神魂的刹那被眉心射出的银丝穿透了手掌和眉心,不甘心地死去了。
沈云迢看向兰扇,亲眼目睹这一幕,兰扇心中应该已经起疑。
“你——”
沈云迢刚开口,兰扇突然扑到他身上,天旋地转之间,他被兰扇按到了地上。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沈云迢睁大眼,看见扶隐倒下的尸身竟然射出十颗紫气缭绕的毒钉。
他竟然在自己身上留了后手,死了也要和前去摸尸或者来不及防备的敌人同归于尽。
沈云迢扔出一张剩余的火符,看见扶隐的尸体被火焰完全烧干净才终于放下心。
兰扇被他抱在怀里,嘴角鲜血不断溢出,脸上却高兴极了。
“你救我做什么?”沈云迢神情复杂。
兰扇微微笑道:“我说过,如果有机会能救沈师兄,一定会毫不犹豫。”
“这不是谎话。”
他为了进风陵宗撒过很多慌,可他不想用谎言欺骗沈云迢。
“我……不能违抗妖族的命令,可是能为你而死,也算了无遗憾。”兰扇眼里光辉明亮,又不可抑制地慢慢消散。
盯着他溃散的瞳孔,沈云迢心里比起悲伤,更多的是不解。
“何必如此。”沈云迢道。
人妖不两立,就算为他而死,也改变不了兰扇是妖族的人。
哪怕沈云迢不怪他,风陵宗上下也不会原谅他。
难道他是希望我原谅他么?沈云迢脑海突然浮出这个想法。
正当他低头想问,却发现兰扇嘴角含笑,闭上了双眼。
沈云迢手指搭在兰扇脉搏上。
已然了无声息。
……
万里之外,景华洲,无边域。
嶙峋山脉一望无际,荒芜的景色里,矗立在澜山上的宫殿就像古人落下的遗迹。
无数飞禽走兽经过那里前都要化作人形跪拜,眼里充满害怕和崇敬。
风吹过宫殿檐角挂的铜铃,叮叮当当的清脆声传入空旷大殿,好似落了一地珍珠。
坐在殿中主位的男人睁开眼,一双深红的眸子妖异深邃,连带眼尾都染上鲜红。
但更令人瞩目的,是他苍白的面容上血红的兰花印记,从左侧额头垂下的长发间伸出来,落在浓密齐整的剑眉上,好像枝真正的兰花。
兰泽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瓣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兰花瓣从殿外飞到他指尖,慢慢消融进身体。
一瞬间,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蹙起眉。
旁边还有不懂得看人脸色的黑雾调侃道:“妖君殿下派去的人回来了,可有什么收获?”
“闭嘴。”兰泽不耐地开口,从主座上站起身。
这一站便能看出他比凡人更为高大的身材,笼罩在一袭黑色大氅下,压迫感倾面而来。
黑雾不再说话,兰泽则还在回想自己用本体一片花瓣化作的内应,竟然最后背叛了他,为救一个人族修士牺牲了性命。
到底不该让分/身拥有独立的感情。
……
风陵宗,禁地内。
沈云迢目睹兰扇身躯消散,没有多犹豫,便往禁地深处奔去。
他并非喜欢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但总觉得这次禁地失守,或许跟自己有关。
如果按照原著,他没有赢过大比,死在外门,那他也就不会出现在白露谷,并且救下兰扇。
兰扇死了,阵法不被破坏,曲邪门就攻不进禁地。
是他改变剧情,救了兰扇,牵一而动全身,剧情开始朝不可控的方向狂奔。
为今之计唯有在崩坏前挽救,不然原始天魔的魔魂现世,修真界必然动乱,他看的原著直接从这里开始废掉,进入困难模式了。
……
不知跑了多久,沈云迢终于抵达阵法所在的地方。
那是处空旷的溶洞,只有峭壁上有通往外界的路。
沈云迢就站在其中一个通道口,往这个大的出奇的溶洞里看去,除了中间的一方石台,底下全都是滚滚的地下暗流。
一个青衣男子正和一个浑身血煞的男人斗法,看样子应该就是锦周长老和曲邪门门主。
而他师尊月痕雪则站在底下的石台上,全神贯注修补阵法。
锦周不想破坏阵法,而曲邪门门主也不想破坏阵法下的风行令,因此两人打的还算克制,没有拼尽全力。
只是时间越拖对曲邪门这边越不利,曲邪门门主见月痕雪已经修补到关键时刻,马上就要补完阵法,忍不住一口精血喷出,打算绕过锦周先阻止月痕雪。
月痕雪蹙了蹙眉,站着没动。
这阵法只要找到阵眼便不难破坏,但是修补起来却很麻烦。他现在一点也动不得,稍不留神就要前功尽弃。
月痕雪能感觉到阵法下的风行令在震动,外界已经天黑,斗转星移,魔界的大门虽然已经封死,但阻止不了魔魂渴望与呼唤的声音。
他只要犹豫一瞬,风行令就会失去控制。
月痕雪身后升起一道真元形成的屏障,但曲邪门门主的精血非同一般,只是这样恐怕还是很难挡住。
月痕雪明知如此,依然没动。
锦周大喊:“玄礼!”
那口黑色的精血碰到月痕雪背后的屏障,极快地腐蚀进去,而阵法只剩最后一笔就能完成。
月痕雪眉峰蹙的更紧,正要收起屏障,突然听到一句声音传来:
“别回头,先修补阵法!”
沈云迢突然从峭壁上一跃而下,在精血触碰到月痕雪之前挡在了他面前!
肉/体凡胎瞬间被融化出一个空洞,沈云迢一口鲜血喷出,洒在月痕雪淡蓝的衣衫和银色的长发上。
发尾染血,月痕雪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惊讶,转过来的表情不复以往的冷漠。
就像他不知道沈云迢为何要这样做,沈云迢自己也不知道。
“别管我!”
沈云迢说完这句便坠下石台,“扑通”一声掉进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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