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因为清玄罚你,你对本尊的怨怼,大约不少吧。”闻人乐看着低着头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弟子,淡声说道,语气不辨喜怒。


    柏桓没有抬头,依旧低头盯着自己腰间坠着的玉佩出神,回道:“弟子不敢。”


    “真的不敢?”闻人乐俯下身子靠近柏桓,“抬起头来,看着本尊。”


    柏桓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抬起头来,青年温润如玉的脸庞和眼神没有露出丝毫的裂缝,只静静地看着闻人乐,无悲无喜。


    是个会咬人的狼崽子。


    闻人乐重新坐了回去,模样有些闲散慵懒,随口一句道:“既然如此,罚思过崖禁闭一年,”


    柏桓叩首,道了声是。没动别的刑罚,只是被罚禁闭而已,柏桓有些诧异。


    不过,他如今已是越水宗的掌门了,此时师尊明目张胆地罚他去思过崖,岂非要让满宗弟子尽知?


    被罚事小,有失颜面事大。师尊在宗门中威望甚高,思过崖禁闭之后,他在越水宗的威信便更要削减了……


    柏桓心思玲珑,不过几瞬便将各中利弊权衡清楚。


    “你可知,本尊为何独独对你疾言厉色,而对清玄总是疼爱大过教导惩罚?”


    “这自然是有师尊的深意在,弟子不敢妄自揣测。”


    “如今做了掌门,竟然比以往更会虚与委蛇了。”


    “本尊已快至飞升时限了,这些年来压抑修为,如今怕是压不住了,本尊推算,最迟百年内飞升上界。这越水宗是本尊一手创立的,而你是本尊唯一亲自教导过的弟子,对你格外严苛,只盼你在本尊飞升之后,能独挡一面,不要让本尊的心血毁于一旦。”


    柏桓猛然抬头,闻人乐方才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太过庞大。


    所以……师尊的意思是让他彻底接管宗门?


    闻人乐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柏桓,继续说道:“至于清玄……他与本尊其实并无师徒缘分,为何将他收入门下,等本尊飞升之后,自会降下法旨,告诉你其中原由。”


    柏桓在心底细细揣摩着闻人乐这几句隐晦的话,是了,如若师尊真的有心收谢清玄为徒,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将天问九剑传给谢清玄?师尊对谢清玄的确爱护有加,可任何一位师尊教导弟子,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至于现在,本尊只要你记住一件事:谢清玄,绝不能出任何事。十个柏桓也换不回谢清玄的一根头发!”


    柏桓心中虽然疑惑,但并未去质问闻人乐,伏下身子恭恭敬敬道了声是,便被闻人乐打发出了紫胤宫。


    柏桓回了自己的飞来峰,却发现大弟子宋岚并没有离开。


    宋岚一看到柏桓,就立刻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赶忙走过去观察自己师尊身上是否有伤。


    师祖总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废物罚柏桓,这么多年,一桩桩一件件,宋岚都看在眼里,因此对谢清玄格外怨恨。


    仔仔细细扫了柏桓一圈,好像没有看到什么血迹渗透过道袍,宋岚总算放下心来。


    “师祖他……找您何事?”宋岚本想问师祖可曾怪罪师尊,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一种说辞。


    “无事,你帮本座将那本草木集找来。”柏桓对宋岚吩咐道。


    宋岚听了愣了一下。有一次,师祖罚师尊在思过崖思过十年,那本草木画本的每一页都是柏桓在思过崖时,为了静心,打发无聊时间绘的,集成册子,唯有被师祖罚禁闭才会反复翻看。


    宋岚不敢多问,他想师尊多半是因为谢清玄,又被师祖罚禁闭了。


    宋岚紧了紧拳头,他这次非得给这讨人厌的废物一个教训不可!


    *


    长茗峰。夜雾薄薄,风吹过竹叶,发出阵阵婆娑声,整个长茗峰连声鸟鸣都听不到,安静得像夜深人静之后的佛寺。


    谢清玄的寝室内,硕大的夜明珠将宽敞的房间照得通明。黄花梨木的软榻上,散着杂乱的被褥,那是天水碧锦缎的材质,价值数千灵石。


    谢清玄坐在床榻上,双脚踩在冰解石制成的脚踏上,雪蚕丝织成的纱幔高高落下,笼罩过他半边身子,那纱又轻又软,落到肌肤上,像一阵清风。


    都不必说这屋内各种价值连城的陈设,单是床榻上放着的物件,哪一件拿出去,都能买下一间琼花小筑。


    谢清玄骄奢淫逸的程度,让人瞠目咋舌。


    他唯一的道童走了,通过了三年一次的宗门考核,如今小道童已经成了越水宗的外门弟子。


    现在整个长茗峰,只有两个活人,一个是谢清玄他自己,还有一个是前些日子他收的那个小徒弟。


    谢清玄盯着自己未着鞋袜的脚掌,静静思考了一会儿,为了他这个千疮百孔的破烂身体,得养生,所以谢清玄每晚都要泡个足浴再睡觉。


    但是现在,他唯一的道童离了长茗峰,今日足浴他只能自己去灵泉打水,可是灵泉距离他的卧房数千米之远,而且小路崎岖,石子颇多,他又不会御剑,现在又是彤鹤休息的时间,所以要取灵泉水,只能步行。


    打了灵泉水,还要取足浴的材料,晒好的养生药材晾在了阳光充裕的东峰上,那里更远。


    温养身体的灵露保存在药库里,药库坐落在北面的楼阁。


    谢清玄将足浴的准备工作在脑海里自己模拟一遍之后,果断用了道传音符给便宜小徒弟。


    本来谢清玄以为他叫不动那个小崽子,毕竟前几天他才将小崽子狠狠抽了一顿鞭子。


    可谁知,没一会儿,谢清玄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小徒弟。


    少年缓步轻声踏入屋内,逆着这阑珊的夜明珠光,仿若月下自怜的雪昙,落寞了满庭芳华,身上穿着的素白粗糙的道袍,不仅没令他珠玉蒙尘,反而平添了几分质朴的人间烟火气息。


    谢清玄暗暗打量眼前这少年郎,他身子瘦弱如猫崽儿,但依旧能见到那骨子里的绰约风姿。


    面前人墨发如漆,眉同翠羽,明明脸上的神情是刀削斧刻般的硬冷,却因那双月牙泉般澄滢滢的琉璃眸子而变得温润如新雪初霁。


    不愧是他一眼就挑中的徒弟,确实容色一绝。谢清玄虽不好美色,但自己身边有个养眼的,总是能让人心情好些。


    “你,过来,伺候为师足浴!”谢清玄放肆地抬起下巴,对着少年哼道。


    林净霜看着谢清玄,脸上露出嘲弄的神色,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并没有被谢清玄发现。


    “喏,这个给你,照着纸上写的,将我,不,为师,为师足浴的东西悉数准备好。”


    谢清玄坐在榻上,伸出手递给林净霜一张薄纸,那张纸是谢清玄刚写的,墨还没干呢。


    林净霜没伺候过他足浴,有些规矩肯定不知道,所以谢清玄才贴心地准备了一份事无巨细的说明书。


    少年低下眸子,缓步踏近谢清玄,接过谢清玄手中的纸张,然后对着谢清玄森然一笑,瓷白的牙齿暴露在空气里,反应出主人内心的杀气腾腾。


    “是,师尊。弟子一定好好伺候您足浴。”


    林净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但话音一落,他的手就狠狠抖了一下,仿佛受到了一记巨痛袭击。


    林净霜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东西备齐。少年挽了挽宽大的袖口,蹲下身子,握住谢清玄的脚腕,一双宛若牛乳,还沁着些幽微香气的足便落入了掌中,一片滑腻温热,他不知道,一个大男人的脚为什么会这么软。


    谢清玄的脚并不像其他成年男子一般骨感、硬朗,他的脚趾头粉嫩圆润,像是扒干净了的小蒜瓣,足弓的弧度很完美,脚底别说是茧子了,连块死皮都没有。


    在林净霜的观念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脚是不能随便碰的,若是一个人将自己足.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便是永结嘉姻,载明鸳鸯谱,敦百年静好之意。


    不过在这里,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林净霜敛下眸子将谢清玄的脚捧入木盆里。木盆里兑的泡脚水是专门调制而成的,取灵泉水,再放入刺玫、桂枝和银花,清肝去火助眠,滴上一滴乳白色的灵露,能护养心脉。


    殷红的刺玫花瓣馥郁芳香,浸在乳白的灵泉里与谢清玄白皙腻理的双足相映成趣,兰汤滟滟,仿若温泉浸透三尺白玉,其间意思飞扬。


    林净霜掬起一捧灵泉水反复浇在那青年的足上,脚背上有颗鲜红的小痣忽隐忽现,世人皆说足上有痣之人最是钟情。


    他突然想玩个好玩的。


    一双澄滢的琉璃目瞬间幽深诡谲起来,宛若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水下波涛汹涌的深海。


    林净霜唇角微微勾起,原本弱里弱气的少年突然鬼魅邪肆起来。少年的手掌好像是铁焊的,他牢牢抓住谢清玄的脚腕,力度大到要将谢清玄的腕骨捏碎。


    一双带着浓厚恶意的眸子牢牢盯着谢清玄。


    谢清玄顿时警铃大作,就是这种眼神,那日他并非真的是无故鞭挞林净霜,林净霜看上去是个小白兔,其实邪性得很,那天他也用这样吃人的眼神看着他,谢清玄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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