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太起劲, 一边说起来自己的遭遇不仅心有戚戚焉，想着要是自己的命不硬就死在逃生仓里。一边还有一些生气，这些违法乱纪的分子什么时候才能被逮捕。
现在光是他知道的在飞船上失踪的就有将近二百人, 二百人在混乱的扎玛特里没有掀起一丝水花, 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人消失在茫茫的星际旅行，被那群人带着不知道去哪里。
“扎玛特的水太深了。”谢怀道，“我之前去调查在飞船上的那两个人谁知道在录入信息里这两人已经死了。”
至于飞船上的其他人谢怀早忘了他们的面孔, 只记得凶恶非常——这可能也有自己当时的滤镜加成, 觉得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没说错。
谢怀今天戴了一个金丝框眼镜, 比起闻隐繁花银行的那个戴了眼镜像奸商的赵安曼来说, 这副眼镜让他的面孔显得更柔和了。
浅棕色的眼睛在回忆之前的事情, 朦胧的光圈在他的眼中, 眼尾上挑，眼睛的轮廓圆而深，柔和的几乎让闻隐的心里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让他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被融化一样，暖洋洋的被需要的感觉。
他在此时又产生一种奇异的剥离感, 身体和灵魂分开，一个在揽着谢怀, 不顾周围路过的目光在安慰他。一个思维在上空看着自己和他, 感叹这就是弱小但卑劣的人类, 为了一些利益对自己的同伴痛下杀手。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他早就习以为常。
一种冷漠感油然而生。
但很快, 他从这样的状态剥离。
因为谢怀眨了眨眼睛, 他似乎陷入一些纠结状态, 对闻隐道：“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去主星了。”
在之前谢怀的打算是如果和闻隐乘坐飞船去主星, 他可以在那里呆一阵子，把主星作为中转站，再转到扎玛特来调查自己的事情。
“但是你也知道，现在飞船上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扎玛特的政府被瞒在鼓里，他们的失踪并不是一个意外。我得在这里把这些调查完再说。”
再说了，他的录音笔还在繁花银行，要是那批人发现自己没死，万一要对谢怀进行灭口的话，他待在哪里也不安全，还不如就在扎玛特里待着。
谢怀虽然很不舍，他道：“我回头再去找你，可以吗？”
他的眼神有些发亮：“你先去，闻隐。如果我能去主星找你，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如果谢怀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去找闻隐，那就可以试试去追求他。谢怀近些时间一直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处理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万一自己什么都没有弄好抱着一堆烂摊子不顾一切和闻隐表白那也太不负责了。
现在终于可以往前踏出一步，谢怀心中有一块大石落地。
闻隐万万没想到谢怀的思维拐了一圈居然拐到这里。
他的眉眼肉眼可见的冷淡下去，放开了压在谢怀身上的手臂，手掌温暖而干燥，盖在谢怀的脖颈上，像是捏猫咪的后颈一样捏了捏谢怀的后颈，让谢怀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看向他：怎么了？
闻隐：“你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要一个人在扎玛特？”
“毕竟不能拖累你。”谢怀十分纯良道，“万一他们发现我在调查然后顺路查到你怎么办？”
下一秒，他的后颈又被人用力地捏了捏，这次男人用的力气很大，让谢怀“嘶”了一声，还有一点点痒，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哪里说错了？”
“不，你没说错。”闻隐蓦地一笑，“我在主星等你。”
他的声音很低，摩挲着谢怀的脖颈，眼睛意味不明：“等着你说你想说的那件事。”
等闻隐说出这个在谢怀预料之中的话，谢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有一些空落落的。
他把这个当成是闻隐离开扎玛特后自己一个人在星球的提前演练。
结果在晚间，谢怀写完新闻稿回家发现家里只有幽幽在。
指针指向晚八点，幽幽在保姆机器人的辅助下吃完了饭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谢怀换好衣服问幽幽：“你闻隐哥哥呢？”
“哥哥没回家。”幽幽道。
没回家……闻隐也没说他去哪里了。谢怀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杯子，在下午时分的空落被无限地放大。
“哥哥你要去找闻哥哥吗？”幽幽抱着娃娃，她道：“下午哥哥一直没回来，幽幽一个人在家。”
“不找。”谢怀揉了揉幽幽的头发，他弯下腰语气柔和，“幽幽今天吃了多少饭？”
“吃了一碗米饭，还有好多菜。”幽幽雀跃道，“阿姨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
“嗯，那就行。”谢怀夸赞她，“幽幽很棒，今天吃了那么多。”
“真的吗？妈妈知道了会奖励幽幽的！”幽幽说道这里，她的面上突然浮现了悲伤之色，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谢怀，“哥哥，妈妈和爸爸有消息了吗？”
“我想他们了。”
谢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幽幽说。对一个小女孩说这样的真相……未免有些太过残忍。到底是告诉她还是能瞒一时是一时？谢怀犹豫了。
空荡的客厅里只有保姆机器人来回擦地的声音，谢怀面色如常，他浅色的眼睛弯弯笑着。对幽幽道：“最近我们星球有一个大人物来了，护卫所所有的叔叔都在忙那件事。不过那里的叔叔承诺了，等大人物一走，就给幽幽找爸爸妈妈。”
“那他什么时候走啊？”幽幽不安地揪着衣摆，“要是爸爸来找我没找到怎么办？爸爸会担心的……”
“放心吧，很快的。爸爸回来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幽幽。”谢怀往客厅外看，中心区域的高楼耸立，在某一座就是赛安·斯贝斯的住所，在此刻，他竟有些希望他不要那么快走。
至少再把这个谎言延续一段时间。
给他们一些缓冲。
***
心中的失落在闻隐晚上没有回来的时候达到顶峰。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一片。谢怀窝在被子里，身体陷入柔软的被子里，手臂搭出来，无所事事。不知道多少次翻身，床上的青年再次睁开眼，叹了口气。
他下床推门，客厅里留了一盏小灯，柔和的光芒把玄关照亮。玄关和他回家时一样，闻隐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谢怀又推门回房间，静默的坐在床边。
谢怀啊谢怀，不就是一个晚上没回来？
他刚准备上床，落了拖鞋脚准备缩回被子里，瞬间想到：闻隐到底去哪里了？万一被其他帮派的人寻仇了怎么办？
谢怀顿时一点都不困了，蓬松着头发迅速拿出通讯仪，他这样似乎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来光明正大地和闻隐发消息，而这点他本人丝毫没有意识到。
还在喜滋滋地拿着通讯仪，对那边发：你在哪里？
***
闻隐从地下通道再次进入在扎玛特中心区域的豪宅。
他扮演的富商在主星的财力也只能称得上是二三流，但在扎玛特就显得非常有钱了。成功都是对比出来的。
这样的身份也更方便，在主星籍籍无名，不容易查找身份，但在扎玛特数一数二，回头若是赛安·斯贝斯要在星球上宴请客人，闻隐自然也在其中。到时候就有正当理由去接触他了。
早已弯腰等待在暗门口的管家在闻隐出来后语气恭敬：“老爷，您的衣服准备好了。”
他往后一闪，原来暗门的位置正是在这座宅子的衣帽间内，里面摆放了各类当季大牌的最新品，就算不识货的人看见这些闪闪发光的衣服恐怕也会咂舌价值不菲。
管家今天刚和这位“老爷”接触，不怎么清楚他的秉性。此刻正悄悄抬眼打量他，在心里暗道还不知道霜夫人找的这个怎么样。
闻隐把原本的衣服放下，在把大衣往架子上搭的时候突然问管家道：“我早上穿的是哪件？”
“在这里的衣柜，老爷。”管家利落地操控遥控器打开另一侧的衣柜，里面琳琅满目的各种衣服，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浅色大衣摆放在最前面，和周围的对比突兀又诡异合适。
原来这件才是自己早上出门穿的那件。
闻隐换上真丝的睡衣，他理了理衣服，正听后面的管家道：“今晚霜夫人将会送几位仆人过来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不需要。”闻隐淡淡道，“替我谢过霜夫人的好意，告诉她如果真的想替我做些什么，让她保护好谢怀的安全。”
“不用您吩咐，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管家恭敬地立在闻隐的身后，宛如一道影子。
闻隐的宅子是扎玛特最出名的富人区，里面的安保极强，在今天搬来了一户新的住户。
王冕放下手中的军用探视镜，语气郁闷：“秘书，我什么都看不到。你说他在干什么？”
秘书战战兢兢：“这……我哪知道啊？”
要是有人可以吐槽的话秘书一定马不停蹄策马扬鞭脚不离地地向别人吐槽他的老板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啊摔！跑进人家的半山别墅区也就算了，怎么还去偷窥？
当然了，这在王冕的心里，不是偷窥，充其量就是使用一定渠道进行观察。
作为联盟军部常年和政府嘴炮处在第一线的王冕阁下，十分善于给自己的行为开脱并且加以美化。
“安西斯……”王冕喃喃道，“你说他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
那莫名的熟悉感、难以言语的亲切，都让他几乎难以遏制自己的冲动去抱上去喊父亲。
秘书默默地后退，“我们已经查过资料了，阁下，关于他的资料你都快看了无数遍。”
他就是一个从主星过来的商人，一切履历都很正常。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有，秘书实在不知道哪里值得怀疑的。
说实话，秘书默默想，阁下的直觉不会出了问题吧……
找那个他们想要的人，什么都没有，无异于大海捞针。
“安西斯。”王冕的神情冷下来，他道，“继续和繁花交涉，必要的时候给予施压。我不介意用军部的力量逼迫他们妥协。”
他一定要得到父亲的所有资料。
这不仅是王冕的希望……还是诺薇阁下的，王冕从不会让诺薇阁下失望。
***
闻隐洗漱完后通讯仪在震动，屏幕上“X”出现一条消息：【你在哪里啊？】
欲盖弥彰似的，那边又发送：【最近晚上的扎玛特治安有点乱，你小心一点。】
闻隐的唇角勾了一下，床头的灯柔和地照亮他的轮廓，他浮现了几丝捉弄的心思，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发送。
——【我在去主星路上的飞船上，你放心，主星的治安很好。】
什么？！谢怀收到这条消息险些从床上掉下来，通讯仪一下没拿稳砸到他的脸上。
脸颊一疼，幸亏没砸到鼻子。谢怀的眼泪都差点冒出来，他一边揉着脸一边迅速回应：【怎么这么快去主星了？！】
酸涩的情绪不可抑止地冒出来，谢怀叹了口气、。
【当然了，为了不拖累我们的谢记者，我只能走了。】
闻隐发送。
谢怀默默翻了个身，总觉得这句话不对劲，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中午他对闻隐说的吗？什么为了不拖累你，万一他们追查到你怎么办？
中午的话成真，闻隐真的走了。
谢怀抱着通讯仪想了半天，怎么走的那么突然，一点信都没给他留。
然后他猛地想到，今天赛安·斯贝斯来扎玛特，所有的飞船票都爆满了，闻隐怎么那么快就买到票，而且幽幽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
闻隐等了半天，眉头微微蹙起，谢怀怎么不发消息了？他有些犹豫，难道在伤心？自己的话莫非说重了……
手指按在通讯仪的对话上，闻隐在想着要不要给谢怀打一个通讯。
下一秒，一条消息飞速蹦出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紧接着，这条消息飞速被撤回。
闻隐：？
什么太好了？
谢怀当真想让他离开？
他点击了邀请对方进行视频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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