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伴们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理论比赛为止。
“之前看过你写得方案, 写得不错，怎么理论考核写成这样？”老师皱着眉批评，雪南都快把他幻视成改自己毕业论文的导师了, 心惊胆战地等着下一句批评和不通过。
这位老师明显比他的导师善良很多,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在试卷上写下了「通过」两个字。
但是通过仅仅代表着几个, 要打败他们的对手，需要其他组员都考到满分才醒。
老师的目光投向雪南身后的几个熟悉面孔，在心里叹口气, 甚至不抱希望地觉得雪组会止步于此。
他认识的学生不多，但常年吊车尾的面孔绝对认识。
拿来试卷一看, 倒是比较出乎意料, 从六十分的水平提升到八十分——但这不够。
“我想……你们可能不适合理论考试。”老师看完试卷，委婉说出这句话。
何止是不适合, 简直是噩梦啊, 雪南顶着两个黑眼圈和被一顿顿宵夜微胖一圈的身体悲愤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
小伙伴们心虚地低下头。
这几天他们生怕抽到理论考试，把考试意外的时间全用来给雪南补课，但是理论知识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弥补的——小学生再怎么补课也不能一口气成长道大学生的水平, 更何况他的对手是世界顶尖大学的学生，给他补课的则是这学校的吊车尾。
而且随着比赛的进行，空闲时间越来越短，第一场和第二场之间相差一个星期, 而第二场和第三场之间只相差四天。
他们已经进行到第四场比赛，从三十五个小组里筛选十八个。
给他们补课的时间也只有十几天，雪南能提升到现在的水平还多亏了不知道谁送到宿舍门口的一叠学习资料, 里面些的内容非常适合初学者。
小伙伴们挪动脚步, 站到老师旁边, 第二组紧随其后，把试卷交给老师。
他们没有看老师批改试卷时脸上满意的表情，而是紧紧盯着雪南，目光似乎都能在他身上烧出一个大洞。
雪南有点怂地往后退了几步，心想现在再仇视我也没关系，我马上就要被刷下去了。
他已经开始思考有没有别的方法去见那位传说中最厉害的魔法师了，要不然夜探魔法塔吧，忽略成功率和被发现的后果，还是有希望的。
“RFA小组获得本次比赛胜利。”老师很快给出了这次比赛的结果。
雪组，就这么刷下去了？
RFA小组的目光终于不再紧紧盯着雪南了，他们换了一个目标，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师。
只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理论考试，就能搬走雪组这个堪称不可逾越的大山？
学生们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破碎。
一场场比赛看下来，他们不在觉得雪南是来划水摸鱼的了，第二场比赛他就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魔法能力，狂暴的魔力威压只放出来一瞬，就已经碾压了在场绝大多数老师，甚至让学校烤漆了紧急防护罩。
要知道，在康摩尔魔法学院这个自称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防护罩的上一次开启还是魔族战争。
而他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威压有多强的力量，只是使用魔力画了一个再次获得S级频分的防护防护魔法阵。
几十年都不一定出现一次的S级评分这几天出现了太多太多次，多到围观学生都开始麻木的程度。
以至于理论考试中老师没有念出那句熟悉的S级评分，反而说出雪组淘汰这种话，还把他们吓到了。
“老师，您没有看错试卷吗？”RFA小组问出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没有，如果有疑问，可以看看这几份试卷。”
老师从刚刚批改过的卷子里拿出雪组的，递给RFA小组传阅，但是他没有将雪南的卷子给出去。
老实说，最后一道主观题回答得很不错，如果学院比赛是依靠积分制度，输掉一两次也没关系，还可以凭借那道题获得加分。
只是可惜。
老师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前往下一个考试地点，却被RFA小组喊住了：“老师，我们想看雪南的试卷。”
年轻的学生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有一股不服输的气，的确，其他三个人的成就不如他们，输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雪南——这个能获得数个S级评分的陌生面孔，他的试卷里一定有不同寻常的部分。
老师有些为难：“你们一定要看吗？”
他边问，边把为难的目光投向雪南，想知道他的意思。
雪南无力地叹气：“想看就看吧。”嘲笑的时候别太大声就行。
后面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此刻也没力气说了。
小伙伴们一个比一个虚脱，听到那句考核不通过后，全身的力气都卸下去了，互相搀扶这，打算比赛结束就立刻回到宿舍呆到天荒地老。
想起前两天还大摇大摆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艾文心里的羞愧就更重了。
老师这才拿出雪南的试卷，递给RFA小组。
前面的理论题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能回答出来的只有简单的送分题——当然，在学院赛中，送分题的确有，但是不多，紧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直到翻页后的主观题。
雪南用了一页洋洋洒洒地详细介绍自己的思路。
说实话，系统给他的魔法师提供了一些帮助，但是不多，后面弄出来的一些魔法完全是自己的举一反三，再加上现实世界从小写到达的作文，能回答出让老师满意的主观题并不是难事。
而他们的对手小组很快从试卷里找到重点——古代魔法阵。
“你会用古代魔法阵？”他们的组长又用那种能把人烫出一个洞的眼神盯着雪南，“真的吗？”
雪南有气无力地说：“如果是假的，你就不会在这里看到我。”
再加上好几个S级的评分，直接证明了他说的是真的。
RFA小组里的四个成员围绕在一起，商量一小会，然后对还没有离开的老师说：“老师，我申请放弃本次比赛。”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离得近的学生都听到了。
放弃比赛？雪南的耳朵动了动，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吗？
老师的声音几乎在他们话音刚落的瞬间出现，这次他的声音严肃很多：“放弃比赛意味着放弃你们的成绩，就算你们刚才赢了，成绩也作废，并且淘汰，让雪组成功晋级，进行下一轮比赛——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
RFA的队长坚定地点头：“是的，我们小组全都同意我的决定，我们可以放弃比赛，但是我们有一个条件。”
他的目光就没从雪南身上移开过，不论是谁都知道他的条件和谁有关系。
“我们想和雪学习古代魔法。”
说起来也很奇怪，雪南没有在报名表和试卷上写自己的完整名字，除了小伙伴们，他对外的名称一直是「雪」。
周围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
“古代魔法？那不是骗人的吗？”
“他真的用出来了？S级评分可不是假的……”
在以往的比赛惯例中，研究成果将会和评分等级一起在比赛结束后出来，防止学院赛进行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因此，就算学神门心里跟猫抓一样好奇，也无法得知S级评分为什么会发给这位新面孔学生。
现在，他们知道了原因。
老师又问雪南：“你们小组的意见是？”
雪南的眼睛立刻亮了，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都打算好了他今晚要去做一些可能会被直接关进地牢的举动，这位好同学居然给了他继续参加比赛的机会。
谁不答应谁傻子！
他兴高采烈地点头：“好啊好啊。”
反正他还在教同宿舍的小伙伴，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一群就更是教啦。
为了怕好同学学的时候后悔，雪南特意提醒：“这个很难哦，学起来挺慢的。”
这十几天好歹他的理论知识有一点长进，小伙伴们的进度却实在感人，要说雪南是幼儿园大班的水平，拿他们就是幼儿园小班的水平。
目前最好的成绩就是画了一遍又一遍的火焰魔法阵——这也是入门级的魔法阵，一年级的学生都会画出来。
一旦涉及到更复杂的图案，他们的魔力就变成一团被猫咪玩过的毛线团，理不清头绪，魔法阵立刻变成一张废纸。
RFA小组的组长走过来，明明他的身高只能和雪南平视，现在却显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这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答应教我们。”
他很清楚自己小组的实力，越往后遇到的对手就越强大，而且没有雪组这种有明显弱点的队伍让他们成功晋级。
那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反正学院赛的初衷是交流进步，想象一下，他们要比其他学生早一个星期的时间接触到那项S级研究成功，并且和创始人学习，那岂不是比获得一个不轻不重的名次厉害得多？
气势还挺足的，雪南心想。
在双方沟通完毕后，老师拿出比赛表，把晋级小组的名字划去，改成「雪组」。
第72章
老师离开后, 围观的学生还没有离开。
雪南：“你们是要去我们寝室，还是图书馆，或者租一间研究室？”
图书馆里有可供学生讨论的自习室, 研究室则是专门给那些需要做大型魔法实验的学生们准备的。
“去研究室吧, 距离下一场比赛只有一天了，不是吗？”
雪南想了想, 他在比赛结束后也不会待在这里很久，要去找弟弟，要去精灵族。
但是半年内他都无法使用传送魔法, 更别说会魔界，仔细算一下, 他的空闲时间还挺多的。
“好, 我应该会教到你们会为止。”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下巴，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可能比赛结束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RFA小组的组长点点头,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在他们要离开比赛场地的时候，有围观的学生走过来，不好意思地问：“雪, 你需要补课吗？”
“你理论考核成绩不太好的样子，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哦。”
雪南：心中一痛。
他还没说话，小伙伴们立刻疯狂戳他后背, 小小声说：“这是我们年级第一！答应他！”
“行啊行啊，谢谢。”他的后背被戳得好痛，胡乱点头答应下来,“你们是想要什么资料吗, 我可以借给你。”
学生嘛, 肯定是听到那句「古代魔法」才按捺不住好奇心过来的。
雪南的态度很宽容，他的确需要这份帮助，下一次考核总不能再次出现对手放弃比赛资格这种好事。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学生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磕磕巴巴地回答，虽然过来的时候就抱着想借学组研究方案的目的，但是此刻被明确地点出来，脸瞬间红了大半。
“这样啊……”雪南拉长了声音，走到那学生面前，微微弯腰直视他，“为了感谢你，你可以问我借任何一份资料哦。”
说完，他眨了眨眼。
“谢谢……”那学生的声音很低。
——
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地打进了决赛。
决赛的小组是雪组和利维尔的组队。
整个学院赛的光芒都好像在雪组上，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没有主力利维尔他们本次的战绩：足足三个A级评分。
加入他们在最后决赛的完整实践中做出突破，说不定也能获得S级评分。
这些知识都是别的同学在比赛前给他恶补的，自从雪南将自己的研究报告借给那位年级第一。就有很多学生来给他帮忙，也让雪南知道了更多关于学院的故事。
其中，有一件事让他很在意。
来自高年级学生的只言片语，他们说，在很久之前，在学院里看过一个小孩子。
“学长说，只见过那孩子几次，他有一次还带了糖果，突然有一天，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以上是某个同学转述给他的。
雪南低着头，将本次比赛要做的实践材料全部再检查一遍。
他们小组的成员都是三年级，所以向他们主动提供帮助的也大多是低年级，高年级的人很少和低年级掺和在一起。
很快，比赛开始了，这次的时间要长一点，足足有一个上午，也就是四个小时。
“阿雪，这次我们要做什么？”
比赛开始后，雪南坐在位置上开始发呆，眼神一直都没有从对面的小组上移开。
“我也不知道。”雪南用飘忽的语气回答。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新东西了。
小伙伴们：“啊？？”
看到组员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雪南倒是笑了出来：“我的确有一个设想，只不过从来没有试过，你们要赌一把吗？”
他的声音好像带着魔力，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种让人想跟着他的节奏走的冲动。
“好！”
雪南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说是设想其实不准确，他用了一些美化形容词，原句应该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
他倒是想过要不要弄出什么无纸魔法阵，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主角金手指打开，突然领悟了很牛逼的法术之类的。不过雪南没感受到自己有什么玄之又玄的灵感，干脆放弃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原有基础上创新。
第一反应就是幻术。
这也是小说里很常见的内容，他来到这里之后好像没有看见过迷幻类魔法。
比赛过程中不可以翻书查阅，也就是说雪南要从无到有创造一个新魔法，然后融入道自己的魔法阵中。
以上难点他统统没有对组员说，态度轻松得仿佛是郊游，而不是什么中药比赛的决赛。
小伙伴们被他赶去练习基础魔法阵，刚刚接触的RFA小组已经可以熟练画出魔法阵了，魔力还有所欠缺，唯独小伙伴，明明学习了很久，还是一副初学者的样子。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雪南的小组那边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一棵树苗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生长，从小苗苗飞快地长成参天大树，这还不够，紧接着，树木继续往上生长，似乎要直冲云霄，树干越来越粗，到最后，整个场地都是树木挣脱出土壤的树根。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所有的椅子和桌子全都摆放在原位，太阳也完全没有被遮挡，有好奇的学生去摸树根，也完全没有触碰到实物。
“这是幻觉？”
“好奇怪，有类似的魔法吗？”
“我没听说过。”
他们兴致勃勃地开始讨论，新型魔法的出现完全改变了以前的固有思维，原本安静的比赛场地变得闹哄哄的，老师不得不说了几遍让学生们安静，不要打扰比赛。
……
雪南飞快画好的魔法阵撕掉。
下一刻，参天据树渐渐枯萎，叶子掉落一地，树干以惊人的速度萎缩，最后消失不见。
“对不起！”雪南惊恐地向老师认错，“就，刚刚，实践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老师紧紧绷着脸，没有点头，反而看向了另一个小组。
雪南也知道自己的幻术对所有人都造成了影响，心都快蹦出来了，要不是比赛过程中不允许随意走动和说话，他说不定直接冲到对面来一句道歉了。
说起来很神奇，他想要画出迷幻类魔法，脑海里就自然出现一个复杂的图案，要把这个团复刻下来费了不少时间，原本也只是画在普通的纸上练习的，哪想到一下子失去控制，造成了刚才的场面。
他紧张地看向对面，心想如果是自己在考试过程中被同一考场的考生干扰，也是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虽然刚才的巨树只是幻象，并不是实体，也确切地惊吓到不少学生。
对面小组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
雪南心想完蛋，说不定他们要来揍人。
他紧紧闭上眼，不敢去看一会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打人别打脸就行……”
“老师，我们放弃比赛。”
出乎意料地，他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雪南懵了。
这都已经进行到决赛了，对方却放弃比赛？
这基本上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在决赛途中放弃比赛就代表之前的成绩也作废了，在履历上会留下难看的一笔，而且继续比下去，就算输了也是第二名。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冲过去，跑到他们的组长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打扰到你们了，要放弃也是我放弃。”
“不是因为你。”对方摇了摇头，语气很冷漠，“对我们来说，这次比赛已经没有必要了。”
组长说完，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的组员一个个跟着离开，利维尔走在最后，看见雪南呆呆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没关系，不要多想。”
最后雪组拿了冠军。
雪南一直想不通，在老师将成绩通知他的那一刹，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放弃比赛？”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老师安慰说，“别多想，这个第一是你应得的。”
他通知了颁奖的时间，并且说那天院长会给他出现，说不定会给他颁发奖牌。
雪南认真道了谢。
他来到魔法学院的目的就是这位和学院名字一样的大魔法师。
但是决赛对手突然来这一手也的确让他无比疑惑。
是不是他的魔法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疑惑一直保持到颁奖典礼。
这次难得不是露天，而是在学院内唯一一个大会堂内，里面的布置格外正式，简直和整个学校格格不入。
院长的打扮很符合固有魔法师印象：长长的，足以把整个人盖起来的魔法袍子，阴暗低沉的外表，枯瘦的双手等等等……
如果说他是森林里的邪恶巫师雪南都相信。
“你很好。”对方沙哑的声音从袍子里穿出来，“你填补了古代魔法的空白，与另外一个小组共同在迷幻类魔法上创造出不同寻常的一部分，作为奖励，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一个要求！
雪南的眼睛亮了，迫不及待地说：“我想请您帮我找一个人。”
第73章
“好。”
出乎意料地, 这个看起来阴沉的大魔法师并没有追问雪南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也没有问他想找的人是什么身份，简单有力地答应了。
这么轻易就答应, 反而让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雪南心里坠下去一块, 张了张嘴，想继续说话, 又不知道想说什么，身后的第二名的小组已经在等待了。
“谢谢。”他郑重道了谢，走下了领奖台。
离开的时候, 雪南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目光里没有恶意, 反而带着一丝探究和……激动？
他无法很好地分辨这些情绪, 有心想回头看看，但是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下, 磕磕绊绊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等他坐下, 那道目光也就随之消散。
雪南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
“你们今天见到了布兰度吗？”颁奖典礼没有结束前，所有人不能离开，雪南小范围地观察一圈, 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小伙伴们齐齐摇头：“没看到。”
“没注意。”
“今天太紧张了。”
他们还安慰雪南：“可能布兰度也察觉到了你的紧张？可能你自己没发现啦，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坐立不安，做事也魂不守舍，晚餐的面包里有你讨厌的蔬菜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啊？”
雪南完全没注意这些细节。
他回想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他一直在想今天比赛到底要做什么，随着比赛场次的增加, 他拿出的魔法也越来越复杂。
而且也许是被周围的环境影响, 他原本将这次比赛当做一个普通的, 可以见到魔法学院院长的方式——就算真的赢不了他还可以用别的非正规手段。
但是渐渐的，雪南不再把它当做一场普通比赛了：小伙伴和新加入的小组都对这场比赛付出了很多，路上去打个饭，都能遇见陌生的学生跟他说比赛加油。
在他们的感染下，他对待学院赛的态度越来越正式了，差点导致比赛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熬到大半夜才撑不住睡着。
现在听到小伙伴们的提醒，雪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昨晚吃的面包里夹杂了某种有奇怪味道的蔬菜，味道很像现实世界里的香菜，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今晚我绝不吃了。”
说完这个话题，他们又面面相觑。
最开始的那个问题还没解决：布兰度到哪里去了？
自从布兰度提出要来看他比赛的要求后，几乎每场比赛都没拉下，每次雪南都能第一个在观众席上发现他的身影。
每次对方都坐在第一排，而且对方的容貌实在让人过目难忘，哪怕无意间扫到一眼，都能在脑海里留下印象。
到了最重要的决赛，雪南反而想不起来有没有见到对方了。
这绝不正常。
雪南捧着脸坐在位置上，眼睛呆呆地看向领奖台防线个，实际上思维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布兰度并不会一言不发就打乱自己的计划，更何况来看比赛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约定，如果突然有事，他一定会跟自己说的。
那在什么情况下，对方连通知的时间都没有，急匆匆地离开了呢？
那些被圣子救出来，然后藏起来的精灵们！
雪南猛地站起来。
他的举动在坐满学生的安静大会堂里非常突兀，由于他是第一名，就坐在第二排，前面一排都是学院里的老师和教授。
“雪？”前面的老师注意到他的举动，小声提醒说，“快坐下。”
学院的院长很少离开他的魔法塔，可以说只在学院赛的颁奖典礼出现，而且他的性格也很古怪，要是再这种场合惹到了对方，说不好会有什么惩罚。
“对不起，老师，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确认。”雪南没有坐下，语速很快地道了歉，然后急匆匆地走出座位，往礼堂出口走去。
他的步伐很急，一开始只是快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老师还没来得及抓住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雪南的身影消失在礼堂门口。
原本就安静的礼堂现在更是寂静得落针可闻，学生们的目光从领奖台上转移到礼堂门口，一个个震惊得无以复加。
小伙伴们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就讲了几句话吗？怎么雪南突然就离开了？
最开始的惊吓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惊恐，他们小心翼翼地去看领奖台上的大魔法师，试图从对方的肢体动作来判断他现在的心情。
虽然这位院长很少出来，学校里有关他的传说可不少，什么差生会被拉去魔法塔做实验啦，什么夜深人静会有无辜学生突然消失啦……校园里的一大半怪谈的反派都是这位阴沉的大魔法师。
哪怕这些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言，也让学生们的心里产生了十足的畏惧。
“继续。”
在学生们紧张的等待中，大魔法师只说了一句简单的话语当做回应。
几乎所有人都在那个瞬间放松下来。
实际上，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那位被认为奇怪的大魔法师，正用一种无比担忧的目光看向雪南离去的方向。
——
雪南跑得越来越快，从礼堂一路跑到了学生宿舍，由于他最近不能使用传送魔法，所以那些帮助学生快速返回宿舍的小道具从来没有用过。
万一又出了问题，传送到另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怎么办？
所以雪南哪怕再急，也只能跑回去。
等他爬上楼，气喘吁吁地扶着房间的大门，目光扫过整个房间。
没有人。
桌子上有一张纸条。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心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口腔里也泛起一股腥甜。
雪南从门口一步步挪进房间，拿起那张纸条，看见了上面的留言。
果然是布兰度留下的。
【我发现了精灵们的踪迹，前去查探，马上回来。】
落款日期是昨天。
“这都一天了叫什么马上啊，通讯道具也没有消息，这种事情好歹跟我说啊。”
雪南直觉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布兰度的离开无论哪方面都有问题。
他们已经约好在比赛结束之后一起去找精灵们，而布兰度不是会轻易毁约，并且正面道别都没有就离开的人。而且布兰度来到帝都的时间和他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院里，从哪里获得精灵们的消息？
雪南不敢放松警惕，立刻就想离开学校找人。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引诱布兰度入局，那他冒冒失失地闯过去也完全就是加菜，不仅救不出对方，自己也会砸进去。
整个帝都只有他们两个非人种族，没有别人来救他们的。
“冷静，冷静，翻书，翻书……”雪南从系统书柜里拿出一本本厚厚的魔法书，随意地放在各个空位，几乎占据了房间所有的地方。
他翻了半天，才在某本书里找到自己需要的魔法：替身魔法。
顾名思义，可以在安全的地方弄一个替身，媒介可以是羊皮纸，或者宝石金属之类的魔法道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个替身魔法可以为主人抵挡一次伤害。
雪南如获至宝地把这一章仔细看了好几遍，鼓足信心准备使用这个魔法。
但是魔法材料没有了。
羊皮纸是学校提供的，最大众的纸张，不足以承担替身魔法的强大魔力，而如果想做出一个使用次数超过三次的魔法道具，材料一定要很好才醒。
他又打开系统商城查看积分，右上角的任务栏有一个红点一闪一闪，提示他有消息。
“积分，积分不够啊。”雪南看了一眼余额，绝望地发现一个事实：这点积分连一个材料都兑换不出来。
雪南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早上梳理好的头发被揪得一团乱，最后他看见了手指上有亮光闪过。
他停下了动作，将右手伸到面前。
手指上有一只素白的戒指。
这是圣子给他的空间戒指，里面有数不尽的魔法材料和财宝。
他呆愣愣地看了这只戒指好一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从里面拿出两块深红的宝石。
“我一定会补偿回去。”雪南低声说。
他是笨蛋，他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同伴。
雪南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桌子上的书本很多，雪南废了一点时间把它们全都放回系统书柜，然后在桌子上找到自己常用的工具，开始在宝石上镌刻魔法图案。
他的心重来没有这么乱过。
在划到最后一笔的时候，用力过猛，划过了自己的手指，指尖很快溢出鲜血，豆大的血珠从伤口渗出来，染到了宝石上。
他简单粗暴地把手指往衣服上一摁，流了一点血，将袖口染红一片后，血终于止住了。
然后紧张地开始制作下一枚魔法道具。
等他制作完成，带着两枚魔法道具离开出门后，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院长？”雪南疑惑地看向这个半小时前才见过的大魔法师，很快猜到对方来的目的，“抱歉，我刚才的确有很着急的事情，才突然离开的。”
“不是。”大魔法师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雪南的错觉，原本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柔和，“我是来问问，你想找的人是什么身份。”
第74章
雪南睁大眼睛诶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 大魔法师来的目的既不是教训他，也不是拒绝他的请求，而是答应下来了, 还主动问了。
他都已经做好自己突然离场, 惹恼对方然后取消这次资格的准备了。
既然对方问了，雪南当然不会主动放过这次机会, 对方忙得很，错过这次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了，语速很快地说：“我想找的……人是我的弟弟。在我落入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他奋不顾身地进去救了我, 但是等到出来的时候, 我找不到他了。”
“那段时间里我的记忆和时空都出现了偏差，有一位朋友说, 我很有可能在那段时间里掉进了另一段时间线里, 并且在那里生活了几年。”雪南生怕信息不够，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所以我在想, 有没有可能他遭遇了和我同样的情况？”
他大致讲述了之前的经历，话音刚落，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就重重抚上了他的头顶。
和大魔法师的外表不同，他的手非常温暖有力, 而这个动作也像是在和雪南说：没关系，有他在，一切都会解决的。
不仅如此, 那只手还将刚才弄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平整, 动作非常熟练。
“我明白了, 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大魔法师简单为雪南整理好头发，后退一步，让出一条路，语气非常坚定，“我保证，在你回来之后，会获得你想要的答案。”
雪南愣愣地点点头。
对方突如其来的亲近态度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种整理仪表的行为，一般都是家里长辈对自己孩子做的。
但是他并不排斥。
不仅如此，袭上心头的还有一股熟悉感。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仔细地给他书里长度披肩的头发，动作温柔又有耐心。
这时候雪南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大魔法师还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离开时的动作，目光一直看着雪南的背影，见到他回头，挥了挥手。
雪南扭过头，突然感觉很难受，眼眶红了一圈。
——
所幸另一半通讯道具布兰度还带在身上。
距离学院有一段距离的街上，雪南拿出了道具，很快，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细细丝线从道具延伸出去，最后通向城市深处。
就算在帝都外围也能看见城市中心最高的建筑，哪怕是第一次来帝都的人都能辨认出那栋建筑代表着什么：雪白的墙壁，尖尖的高塔，高塔上巨大的时钟，时钟表盘是圣殿的徽纹。
雪南心里忽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
他和精灵王相处的短短时间内，哪怕从来没有谈论过圣殿，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毫无动作。
救走藏起来精灵的是他们的圣子，孤身来到帝都的是精灵族的王。无论那个人都和他们有不浅的渊源，对方安静了这么长时间，反而让人将心高高吊起来，一刻都不得安宁。
悬在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下，雪南松了一口气，现在总比之前无时无刻都心吊胆要好，知道对方的动作，下一步就是见招拆招。
通讯道具的线还在就说明布兰度处于一个安全环境内。这算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雪南戴上斗篷的兜帽，将自己的体型更改到一个平均值，容貌更是做了细微调整。平凡得像是每一个路人，走到人海里就不见踪影。
他谨慎地往圣殿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少，走到圣殿附近，隔着一条街就能进入大门的时候，周围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圣殿的大门也紧紧关闭，旁边挂了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三个月内不接受信徒的祈祷。
门口的地上很脏，不是落叶，而是另一种深褐色的痕迹。
雪南在手心画了一个隐身魔法的图案，紧接着，他缓缓消失在这个死角。
行走间的风动无法避免，雪南拧着眉，记下这个魔法的弊端，以后有时间再改进。
他没打算从大门进去，那样太显眼，从圣殿侧边走过去，想找找有没有侧门，或者直接翻墙进去。
细线也直直地通向圣殿内部。
雪南绕了大半圈，走了十几分钟，这地方的大小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区。
一般的小区会有前门后门和侧门，雪南一路绕过来，发现了第一道侧门。
这道侧门非常隐蔽，门上锈迹斑斑，周围也有很多植物遮挡，如果不是雪南细心，一定找不到这扇门。
但是太隐蔽，反而显得很刻意。
雪南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这里，去下一个地方。
在他走到最后面的时候，还是没有发现第二扇门，但是指引他的细线忽然绷紧，像是有人在线头的另一端紧紧拉扯。
雪南立刻决定从这里翻墙进去。
手指的伤口偏偏在这一刻重新裂开，血珠又开始缓慢流出，在他翻墙的时候，在雪白的墙壁上摸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进入圣殿之后，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墙壁让雪南头晕脑胀，根本分不清那边是路，他吐槽了一句长期生活在这种地方难道不会做噩梦吗，一边在墙上输入了一股魔力。
然后，他下意识选了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往那边走。
细线越来越亮，说明他和布兰度之间的距离在缩短，等到细线完全消失的时候，就以为这布兰度在他身边二十米以内。
但是雪南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影。
他站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大厅门口，里面只有几根装饰用的巨大石柱，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同一种白色，但是这种白和外面死气沉沉的白色有些不同。
是的，这里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大厅，幼小的「他」和圣子在一起玩的大厅。
雪南试探着往里面走，步伐很轻，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看起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甚至也没有人打扫过。
太阳的光芒从天窗漏下来，在地上形成的图案也很熟悉。
雪南在图案中心站了一会，熟悉的系统电子音重新响起，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梦幻感。
【系统充能中……1%，2%……10%】
系统充能很快，他在图案中心走了一圈，就已经提示充能到百分之百。
雪南不再停留，顺应直觉走到某根巨大石柱前，蹲下身，在石柱最低端某个地方按了一下。
“轰——”
石柱缓缓挪动，激起了一层灰，雪南咳嗽了几声，声音停止之后看向石柱原来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个地道口。
雪南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黑魆魆的洞口。
一路走来，包括刚才那个机关，依靠的都是他的直觉。
但是雪南知道，那并不是直觉，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只是他不记得了而已。
记忆不存在，身体依旧记得，几乎能让他透过漫长时光，看见当初在这里玩闹的两个孩子。
“想这么多干嘛，救人要紧。”雪南强迫自己压下那些情绪。
地道里很黑，他从素色戒指里翻出一个泛着淡光的珠子，把它当做照明的灯光。
地道前方有一点隐隐约约的亮光，距离越近，光芒越明显。
雪南越走越急，最后收起珠子，极力往有光的地方跑过去，很快，他就跑到了地道尽头的房间内。
“布兰度！”他喊了一声。
“雪南？”布兰度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站起来往外看，他身上那件雪白的袍子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上面满是灰尘。
“我吓死了！”
雪南跑到门口就解除了隐身魔法，他的袍子也在跑动过程中沾染了灰尘，两个脏兮兮的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庆幸的情绪。
“我突然发现你不见了，担心到现在。”雪南拽着布兰度的手，上下打量一圈，发现对方除了衣服有点问题外其他都还好，终于放下了心，这才有余力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这才看到了蜷缩在房间角落的各个精灵。
他们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眼睛里有眼无、恐惧、仇恨……甚至有精灵看见他和布兰度关系很好的样子，仇恨的目光同时投向了布兰度。
这是把自己当成人类了。
“我不是人类。”雪南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样子，终于露出了隐藏许久的长角，为了撇清自己和圣殿人类的关系，他难得将翅膀一起放出来，后背的衣服被撕裂的一大块，一对长长的，宛如鸟类的黑色羽毛翅膀第一次出现在别人面前，“我，我是魔王。”
说到这里，雪南很有些不安。
在大陆这边，好像魔族的风评比人类还要差啊……
他的翅膀尖抖了抖，立刻想收回，想到刚才听到的布料撕拉声，心想要是收回他这身衣服能不能看了，只好不尴不尬地维持现状。
“你们，你们不要害怕我……”
雪南的语气很有些无力。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没关系，我们只要把他们救出去就可以了。”
是布兰度。
他的眼睛没有拿布条遮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里透出一股极端的冷漠，声音也不带丝毫情绪：“我们不欠他们。”
第75章
雪南的第一反应是, 布兰度一定是被惹生气了。
他虽然看起来很严厉，不苟言笑，手腕强硬, 精灵族的小精灵们都很害怕他……不过这只是表象, 没有人比他更关心精灵族了。
雪南坚信这一点。
你看，他孤身一人离开精灵族来到陌生的人类世界, 就是想把这些被人类欺骗的精灵们带回家。
所以能让布兰度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一定是精灵们极大地惹恼他了。
“不要生气。”雪南将布兰度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虽然不能恢复成原本的干净整洁, 也比刚才的样子要好上不少。
布兰度稍微一低头就能看见雪南长长的睫毛和整理衣服时温柔又有耐心的表情，心里的那团怒火就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他的脾气一点都不好, 在离开了精灵森林那个全员傻白甜的环境后终于让他获得了喘息机会, 获得了几乎从未有过的宁静。
就好比在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补给点，在安全的地方恢复成最佳状态后, 又有力气朝下一个目标前进。
他本来会以为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的精灵族会会和族人一样, 乖乖地听从他的指挥，让自己能在帝都圣殿这个充满危险的敌方把他们安全地带回族地，由圣水洗涤他们疲惫受伤的身体和心灵。
但是布兰度狠狠吃了一个教训。
精灵们不仅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还在他进门的那一刹一拥而上，差点把他杀掉，现在被衣服遮挡的不少地方还泛着隐隐的痛，上面全都是被撕咬的牙印和指痕。
没有武器, 他们用牙齿，用指甲，也要攻击外来者。
“他们脱离之前的环境不久, 心里一定还没恢复过来, 这个时候以安抚为主。”雪南轻声给他顺气。
现实世界的资讯发达, 他看了不少在经历绑架案后的受害者崩溃，随着时间的转移慢慢恢复的新闻，所以他了解现在需要做什么。
“你不要小看他们。”布兰度看出了雪南想去安抚他们的目的，捏住对方的手不让走，撸起袖子给他看了手臂上的伤痕，“你看。”
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是雪南就是知道他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雪南拧起眉，给他吹了吹。
轻微的气流从伤口表面抚过，带起了一阵酥酥麻麻。
布兰度的后背抖了抖。
雪南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反而很认真地在思考问题。
他不是学心理的，无法判断出这些精灵的精神状态，从这些伤痕来看，一定非常糟糕——人只有在极端恐惧的状态才会无差别攻击身边所有人。
“比我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他们不一定会配合我们离开。”雪南无意识地保持这这个动作，自言自语说，“如果我能用传送魔法就好了，直接把你们全都送回精灵森林。”
“外面就是圣殿的大本营，带着这么多人出去一定非常显眼。如果不带走，继续留在这里会更危险……”
雪南越说越头疼。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把精灵们安抚好。
松开布兰度的手，雪南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近紧紧缩在一起抱团的精灵，他们人数很多，乍一眼看去，像是房间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团子。
他边走边观察精灵们的眼神，在发现他们止不住的惊恐后，雪南停下了脚步。
“你们好，我叫雪南。”雪南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慢放键，以肉眼可见的迟缓慢慢蹲下来，和精灵们平视，“我和你们的王是来救你们离开的。”
出乎意料地，精灵们没有关注布兰度。仿佛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被母树承认的统治者。
“我知道你。”
蜷缩在外围的一个精灵抬起头，直视雪南，他看起来格外平静，眼底没有仇恨与疯狂：“救我们出来的圣子说过魔王。”
雪南诶了一声。
「魔王」……
离开圣殿之后，圣子毫无障碍地转移成魔王的信徒，并且在全国范围内传唱魔王的声名，他还以为对方是在路上突然想出来膈应圣殿的，没想到从刚救出精灵的时候就开始了吗？
他这副看起来傻呆呆的样子极大削弱了外表的攻击性，翅膀尖尖垂到地上，看起来柔软又好捏。
“真没想到，你会是这个样子。”那位精灵的声音很低，说道最后一个字，音量近乎于无。
他们在这里等待获救的日日夜夜，每一刻都在幻想过来拯救他们的「魔王」是什么样子，是《圣典》里面写的邪恶，还是和神明一样充满威严？
真正看到雪南、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之后，精灵心里产生了一种意料之外的感受：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啊。
“如果你在苦恼要怎么把我们带出去，我知道一条路。”
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精灵居然一下子抛出这样一个惊喜。
然后以惊人的速度狠狠捏了一把雪南的翅膀尖。
雪南浑身一抖，差点跳起来，一股奇妙的颤抖从翅膀尖快速蔓延到全身，整个人差点软下去。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已经到嘴边的「你在做什么」咽下去，怕自己不小心大声又吓到精灵们，忍了半天，声线都抖了起来：“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
“捏个翅膀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精灵很无所谓地耸耸肩，“跟我来。”
雪南摇摇晃晃地保持平衡跟上去。
翅膀太大了，在没有掌握好平衡之前，他走路还不算太稳当。
在房间的最后面有一道侧门，他跟着精灵走过去，看着对方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水气扑了雪南一脸。
是海水的味道。
空气中忽然充满了在海边才能闻到的味道，充斥着淡淡的海腥气，空气中的湿度忽然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这里连接了一片海吗？”雪南问。
精灵没有回答他，而是指了指房间内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率先进去，雪南跟在他身后。
与其说这里连接了一片海，不如说有一片海被搬到这里了。
房间内部的空间意外得大，两边是像水族馆那样的透明玻璃，里面灌满了海水，光线很是幽暗。
和水族馆不同的是，周围的海水里没有花花绿绿的鱼类，反而空荡荡的，什么生物都没有。
“这里隐藏了通向外面的道路吗？”雪南好奇地触摸着两边的透明玻璃，玻璃的温度并没有他以为的冰凉，而是带了些暖意。
难不成里面的海水是热的？
雪南好奇地敲敲玻璃，猛得看见面前的玻璃上出现了一张血盆大口，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几乎要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尖锐獠牙。
雪南吓得一个激灵，后背又出现了熟悉的颤抖——这次是因为吓得。
“里面，里面养了什么？”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刚刚出现怪物的地方，话都说不稳了，“这里为什么会养……”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后面半句话他没说。
因为雪南看见刚才的「怪物」把嘴巴闭上，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它”拥有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眼神天真纯洁，不谙世事，头发如同海藻一般浓密又飘逸，在海水中泛着微光。
之所以用「它」这个词，是因为雪南看不出对方的性别。
看长相，雪南以为这是女孩子，但是对方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身材明明白白地说明对方是个男孩。
而他下半身……是一条长长的、淡蓝色鱼尾。
“这是海妖。”雪南喃喃说。
他终于想起，圣子说他不仅救出了精灵，还有少量海妖。
“是的，他们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通过海水，直接前往海妖的聚集地，我们会在那里中转前往精灵族。”
精灵的话语刚落，整个房间都猛得震动一瞬，玻璃上出现了如同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全部破碎。
雪南看向头顶。
他似乎透过厚厚的墙壁，看见了之前进入的光芒大厅。
“你们先走。”雪南沉下声音，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静与镇定，“我去喊人。”
巨大的翅膀被收起，就算衣服变得破破烂烂，遮遮掩掩地露出后背，雪南也没有在意。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这个房间，来到刚才精灵们所在的地方，将地上的绿色团子一个一个揪起来，不顾他们的反抗，强硬地推进海妖房间内。
“你也进去，布兰度。”雪南用力推了一把布兰度。
“你呢？你是不是没打算和我们离开？”布兰度想抓住雪南的手，带着他一起离开。
“我在人类世界还有事。”雪南来不及叮嘱，将替身魔法道具塞进布兰度手里，“你先离开，只要你还保留通讯道具，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布兰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雪南不再停留，顺着刚才自己过来的路一路返回，长长的阶梯宛如走不到尽头，没过一会，周围又开始剧烈的震动。
这次震动的时间比第一次要长得多，持续了几分钟才停下来。
雪南咬咬牙，拼命跑出地道，刚走上地面，就看见了数个穿着一样白金长袍的魔法师。
“日安，魔王殿下。”
第76章
雪南一点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友善的招呼。
他警惕地看着对面的魔法师们, 为首的白金袍子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实际上都将自己的魔力威压放了出来，毫不顾忌地全部压到雪南身上。
这是一种挑衅的行为, 在经过小伙伴们恶补后的雪南非常明白这一行为代表着什么。
合理的魔力威压可以说是互相交流, 或者是威慑；过于强大的魔力威压则是裸的挑衅了。
一方高高在上，雪南却浑身狼狈, 双方的实力似乎并不对等。
“根据人类世界的礼仪，我现在也应该大哥招呼。”雪南目光锐利，站直了身体, 挡在地道的入口前面，“但是我现在没有心情, 想必你们能谅解吧。”
与此同时, 他也全力放出了自己的魔力威压。
反正大家都是抱着不让对方好过的心态，雪南干脆不在顾忌, 成年之后彻底掌握身体内魔力的优点在此刻彻底显露出来, 他不再束手束脚，一个人就能和对面势均力敌。
果不其然，在他的魔力威压以牙还牙地压过去的时候, 好几个魔法师都露出了痛苦的神态。
“好吧，您的冷漠真是让我伤心。”
为首的白金袍子从人群里走出，也是刚才向他打招呼的人。
他好像没听到身后那些魔法师痛苦的，自顾自地和雪南说话。
这个人很奇怪, 雪南退后了一步，直到后背碰到坚硬的石柱后才停下来。
明明他的身体和声音都很年轻，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样子, 但是他的眼睛非常浑浊, 像是已经步入迟暮的老年人。
“我们在后门附近发现了一点点痕迹, 充满了魔力的活跃，这在圣殿可以说闻所未闻，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白金袍子的声音越说越高，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浑浊的眼睛也开始发亮，“如此年轻又充满活力的魔力，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上一个，上一个魔力的宿主从圣殿里逃脱。”
“这座圣殿就和我一样，外表崭新，内部却腐朽，老迈，我已经厌恶这样的环境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快忘了它真正的样子。”
“但是你知道如何将恢复圣殿吗？只要将你的血液洒满每一块地砖，每一面墙壁……”白金袍子慢慢地向雪南走来，话语里满是不可抑制的疯狂，“魔王的血液啊……”
“我凭什么要服从你的计划？”雪南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心想圣殿还真不是人呆的敌方，看看，这不就逼疯了一个。
白金袍子却没有回答他，反而开始说另一个话题：“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供奉那位创世神明的敌方，传说他在创造整个世界后，将自己的魔力全部分出来，用自己的骨血创造出了魔王——也就是你！”
雪南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絮絮叨叨。
这就是反派固定的放狠话环节吗？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听得都要打哈欠了。
他烦躁地换了一只脚支撑身体，靠着石柱，开始想布兰度他们现在逃到什么地方了。
海妖在海里的速度很快，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该远离了帝都？
但是他们带着那么多精灵，一定会被拖慢行动，要不然再等一会？
“在那个白眼狼圣子强硬地离开圣殿后，我苦恼了很久，甚至开始后悔威胁那些混血去杀了你。”说到这里，白金袍子露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随即又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不过幸好，你活了下来！”
雪南的声音沉下去，神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可怕：“是你？”
他始终无法忘记那天的场景：被逼疯的混血向他举起匕首，脸上满是孤注一掷、和疯狂的恨意。
哪怕是混血魔族，面对魔王也有天然的臣服，是什么样的威胁能让混血不顾血脉的本能，向他举起武器？
还有，雪南留下魔法阵是希望大陆上的混血离开人类世界，这里对他们来说太压抑了，到更为自由的魔界去。
而不是被圣殿拿来当做危害魔界的通道。
雪南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心里那团暴怒的火焰也随之燃起，他的声音很冷漠，不带一丝一毫感情：“说完了吗？”
他打断了白金袍子的喋喋不休。
“你是圣殿的教皇吧？”
“哦？你见过我？”
教皇高高在上地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的黑发青年。
在被叫破身份后，他才有了一点教皇应有的高贵与矜持，他知道，这个黑发青年心理有多大的不甘与愤怒，但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你话这么多，又这么烦，一定是圣殿里最讨厌的一个。”雪南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有没有人说过，你这种把握一切的自信非常让人……恶心？”
雪南已经无法感受到通讯道具的颤动了，说明另一半道具的主人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停止和他联系。
教皇怜悯地看着他：“你还有心思挑衅，看来是吃到的教训不够。”
他身后的白袍魔法师飞速冲上前，像一群无声的幽灵，动作诡异迅速。
雪南毫不犹豫地引爆了留在圣殿墙内的魔力丝。
经过这么长时间，魔力丝的范围已经囊括了整个圣殿，每一面墙上都布满了他的魔力。
只是这次他可不是要引爆拍卖场的灯。
而是炸掉整个圣殿。
山崩地裂的震动迫使幽灵们停下动作，身后传来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圣殿这座在世人面前维持了千百年前的宏伟建筑在爆裂声中毁于一旦：一座座宫殿倒塌，一扇扇窗户碎裂，乃至帝都最高的那座钟楼也轰然碎裂。
飞溅的碎石划破了教皇的脸颊，却没有流出鲜血，而是散发出一股古怪的腐烂气味，他怒极反笑：“很好，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领。”
“教皇大人！”
“毁灭是为了新生，我会让你的血液涂满新圣殿的每一面墙。”
“做梦吧你。”雪南立刻施展了自己现在能做的威力最强的攻击性魔法。
剧烈的白光从他手里飞射而出，直直地冲向教皇，充满毁灭性魔力的魔法直接在地上炸出了一个巨坑，在圣殿的废墟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出乎意料的是，教皇毫发无损。
在巨大的烟尘散去后，只有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身后的魔法师们全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而教皇除了脸上划过的血痕，在没有别的伤口了。
打不过他。
雪南立刻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攻击没用，不论是对方的防御突破天际还是别的，总之现在自己打不过对方。
打不过就跑。
雪南一点都不想恋战。
“想走吗？不可能的。”教皇看出了他的意图，右手伸出，紧紧握住，“我说了要留下你的血液。”
雪南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捏住，爆发出剧烈的滕头，脑袋出现了供血不足后的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不清前面的路。
他干呕两声，双手握在脖子上，指甲不停地扣着皮肤，好像脖子上有一个看不见的绳索紧紧勒紧了他的喉咙。
在供血不足和窒息的双重压力下，雪南很快就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这就死掉了？”教皇觉得有些无聊，慢慢走过来，蹲到地上，看着雪南毫无生机的脸，“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结果只是这样吗？”
毁灭的圣殿的确给他带来了一点麻烦，不过没关系，一个魔法就可以让圣殿恢复原状。
他挥了挥手。
奇怪的是，这次圣殿并没有如他所愿，还是原来的废墟。
“嗯？”
他歪着头感受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在附近埋了炸药，没想到是魔力，真是很精巧的手法。”
只是可惜……
教皇伸出左手，他的左手与整个身体完全不符，左手完全是一个老人的手：皱皱巴巴的皮肤，密密麻麻的老年斑，还有弯曲变形的指甲。
手心的皮肤非常粗糙，在他准备触碰到雪南的时候，石柱里的地道中忽然伸出了另一只手，拽住了雪南的脚踝，飞快地拖进去。
在雪南进入地道的一瞬间，这根柱子也随之破碎，彻底掩埋了地道的入口。
教皇笑了一声：“海妖带走一具尸体做什么？是他们那位王想吃点魔族换个口味？”
——
雪南醒来的时候差点被口腔里的海水呛死。
“别呼吸。”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极端美妙的声音，光是听着声音就让人有种迷醉。
下一秒，雪南口中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珠子，吃起来还带着一股甜味。
他咕咚一下咽进去。
“喂喂喂！谁让你咽下去的啊！”美妙的声音忽然变得气急败坏，开始大喊大叫起来，“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们的份上，我一定要撕开你的肚子！”
雪南：？！
“咳咳，不要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这么可怕的话啊！”
雪南崩溃地喊了一声。
这时候，他才看见拉着自己的海妖长什么样子：就是第一个吓他的海妖。
第77章
海妖气鼓鼓地拖着雪南往一个方向游过去。
雪南连声音也不敢发出, 生怕这位海妖又开始生气，然后强迫自己再灌一口海水，或者真的和他说的那样, 把自己开膛破肚。
两人无声地游过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喂, 你怎么不说话？”
海底幽深又宁静，所以海妖们基本上都会结伴前行, 就是为了在路上有人能和他们说话。
海妖忍受不了安静。
“我……”雪南刚想解释自己不说话的原因，就被海妖打断了。
他们似乎有人回应就满足了，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和他们聊天, 所以只要雪南回应一声，就能自顾自地说下去：“好特别, 你是我见到第一个能在那位怪物手里活下来的人, 虽然我也没见过几个人，但是根据我们的王说,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哦？说实话, 在那个精灵强迫我回来救你的时候，我都已经做好你被四分五裂的准备。”
“这话也太晦气了吧，为什么我不能活下来啊！”雪南满脸黑线。
而且教皇就教皇, 为什么用「东西」「怪物」之类的词来形容，害得自己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海妖在说什么。
“因为它很可怕啊，是个老怪物。”海妖喋喋不休地念叨，“我们的王说, 那个东西不知道活了多久，可能最古老的龙族才知道，千百年来, 圣殿的教皇一直是它。”
雪南听得头皮发麻。
虽然魔法师能活的时间比普通人要长一些, 但也只是在三百年到五百年之间, 活了一千年以上，怪不得是老怪物。
“他为什么能活这么长？”雪南问。
“那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哦。”海妖提出交换条件，没有听到雪南的同意，就继续说下去，“我听王说，这是因为每一任圣子都是他的养分哦。”
“亲手养育一个圣子，让他的灵魂分裂，无法稳定身体，但是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无限制地扩张魔力，不会到达灵魂的上限——因为灵魂已经破碎了。”
“在合适的时候灵魂连同身体里的魔力一起进入新的身体，具体过程王也没有说，这样就能换一个新身体，和新身体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雪南听得不寒而栗。
虽然海妖说起来轻描淡写，很简单的样子，但是光是听「灵魂破碎」「换新身体」几个词，就能想象这个过程有多痛苦了。
而且……
“圣子的灵魂都会破碎吗，那布兰度……”
他的灵魂是不是也破碎了？碎裂的那些灵魂碎片会去哪里？灵魂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吗？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雪南就完全冷静不下来。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王的名字？”海妖对布兰度这个词汇很敏感，海底又是他的主场，哪怕雪南特地压低了声音，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也听说过我们王吗？”
雪南提高了声音：“你们的王也叫布兰度？”
海妖：“是啊是啊。”
这都几个布兰度了？
雪南彻底陷入了迷茫。
「布兰度」这个名字真的有烂大街到这种程度吗？
他都遇到了四个。
一个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三个四个……雪南直觉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海妖提醒他。
雪南从沉思里回过神，将疑惑压在心底，据他所知，布兰度弟弟的身世简单，不存在什么谜团；而精灵王对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疑问。问题的关键应该是圣子，或者是海妖说的那位「王」。
“我使用了替身魔法。”雪南回答他，“我怕会出现问题。”
“很谨慎哦。”海妖夸了他一句，“还好你提前准备了后手，很多人死在教皇手里，就是因为不知道他魔力免疫哦——也就是说所有的魔法攻击都对他无效。”
雪南的心一提：“那物理攻击呢？比如刀剑……”
“也没有用哦，目前所有的武器都对他没用，最多破皮哦。”
“他是无敌的？”
“「假如那位创世神明重新复活，说不定能将教皇杀死。」这是我们王的原话。”海妖回答他，“以目前来看，的确没有能够杀死他的人。哪怕你是魔王，也不行。”
雪南彻底安静了。
海妖又自顾自说了一会话，但是被他拽着的青年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连一句嗯啊的敷衍都没有，不由得疑惑说：“你是被打击到了吗？其实还好，你们魔界不是在世界之外吗？”
“应该发愁的是我们才对诶，最近那个老东西不知道发什么疯，开始对别的种族下手了，如果再让他继续下去，说不定连龙族都会被惊动。”
这番话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安慰，海妖的声音轻松，完全听不到一丝沉重的感觉。
但是雪南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沉沉的，快要喘不过气。
他第一次直面这种无法匹敌的敌人，任何手段都没有效果，自己的挣扎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这真的是休闲类游戏最终BOSS应该有的实力吗？”
雪南想。
系统一直在他脑海里发出滴滴滴的启动音效，进度条显示再过几分钟，系统就能重启。
看到系统，雪南才从快要分不清游戏与现实的虚幻感中挣扎出来，开始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游戏」。
游戏BOSS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如果这是联机网游，BOSS的攻略应该满天飞了。
雪南现在玩的是单机游戏，并且自己是开荒者，难度的确上升了，但只要时间够久，研究的时间够长，一定有打败对方的方法。不会有游戏制作者弄一个无解的BOSS，自己之前还是游戏撰稿人，各种游戏都有涉及，不会有问题的。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沉重的心渐渐恢复原来的跳动，雪南用力地喘息一声，水里冒出一连串泡泡。
才发现刚才自己过于紧张，雪南几乎忘了呼吸。
要不是……
耳后有一块皮肤开裂，缓缓翕动，就像鱼的鳃，让他在水里也能自主呼吸。
“喂喂喂，我警告你哦，上了岸就把珠子还给我，不然我真的会撕开你的肚子。”
雪南：“……”
他的语气很弱：“我这都咽进去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海妖族地，跟我们的王说，然后让他重新给我一个。”海妖虽然凶残，但也不至于对他们有恩的人下狠手。
雪南一无所觉地答应下来。
海妖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尖尖的牙齿闪着寒光。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要是他主动和王说自己遗失了海灵珠，一顿教训肯定少不了，谁闯的祸谁去弥补，雪南吃了他的海灵珠，就要还给他一个。
他们又游了一会，周围水的颜色越来越浅，水底越来越亮，下一秒，海妖突然冒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通过鼻腔涌入肺部，和水底湿润的感觉完全不同，雪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想这样的海底旅行他再也不想来一次了。
奇怪的是，明明水底很深，但出了水面之后，才发现这只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水深只到他的小腿。
“跟我来吧，他们在里面，好像还来了两个奇怪的魔法师。”
海妖站起来，鱼尾变成人类的双腿，身上裹了一件和鱼尾颜色一样的袍子，转身往旁边的树林走去。
雪南拎着吃满了水，又重又湿的衣服，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对方后面。
海妖的能力看起来比精灵实用很多。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会被人类抓住？”走在前面的海妖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雪南诶了一声，点点头：“你也会读心吗？”
“不是，因为你的想法很好猜。”精致漂亮的少年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明明是魔王，为什么想法这么单纯。”
雪南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辩解：“其实……还好吧。”
“你完全就是一副没有遭受过打击的样子，就算我跟你说教皇怎么难对付，你也没有放在眼里，说是自信又好像不对。”海妖挠了挠头，“是感觉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吗？”
“你又不是神，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是「玩家」，雪南在心里回答。
海妖看着他的神情，挑了挑眉：“我的能力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限制也很大，必须要在一个能容纳我的水池里，才能发挥我的天赋。”
“至于海妖的天赋……你也看到了，可以自由到达每一片水域，在水里可以创造出专属于海妖的通道。”海妖没有隐瞒的意思，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说，“精灵的天赋和我们类似，只不过他们是在树木中穿梭，顺带一提，他们的射箭天赋也很不错。”
雪南时不时地嗯了一声。
在溪流的不远处，有一片专门给打鱼人休息的小屋子，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片很大的河流。
布兰度站在门口，时不时地眺望溪流的方向，在他身边，还有两个穿着很相似的魔法师。
当海妖的身影远远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再也按捺不住，直直地冲过来，抱住雪南。
“我真的要担心死了，南南。”
茱莉娅滚烫的泪水流到雪南的脖子上，她紧紧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泣不成声。
第78章
雪南被她紧紧抱住, 先是紧绷，身体的本能比他更快一步放松下来。
他本应习惯这样的拥抱。
“老，老师。”雪南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没事的。”
现在他要是再认不出院长是谁就是傻子了。
雪南的目光从茱莉娅转移到那位浑身都被袍子裹着的阴沉魔法师身上, 张了张嘴：“院长。”
他拍了拍茱莉娅的后背，如果是别人, 安慰的话会更容易说出口，但是面对自己的「养父母」，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没恢复完全的记忆让他无法对过去的经历真情实感, 但是冒出的柔软感情让他无法对他们视而不见。
“对不起，老师, 让您担心了。”
“不, 不，你很好, 你已经是大人了。”茱莉娅抹掉了泪水,“你有自己要做的事。”
她知道雪南态度如此生疏的原因，她也知道雪南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说不定都不认得他们。只是他们还会忍不住担心, 当年的那个小团子给他们留下来太深的印象，小团子不会说话，走路歪歪倒倒，一个不注意就会糊里糊涂地倒在地上, 话也说不清，哭都不会哭。
哪怕看到了雪南现在强大到足以保护其他人的样子，茱莉娅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心。
她的孩子刚从圣殿离开。
她忍痛放开了雪南, 默默走到院长旁边：“我们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很快就会走, 让他说吧。”
雪南嗯了一声，放下手。
“很抱歉，雪南。”院长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吓到他，“魔法阵显示的结果是，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雪南的瞳孔紧缩，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反问说：“什么？”
“你的朋友已经死了。”
“不可能，他会不会是和我一样，去了另一片空间？”雪南开始怀疑是魔法阵的问题，“所以显示没有线索，或者魔法阵出现失误？”
不会的。
他的寻痕魔法之所以不需要任何东西，就是因为它运转的动力是寻找人的「思念」。
「思念」越厚重，寻找结果出现得越快，他上午才询问过雪南，回去设置魔法阵，不出一刻钟就出现了结果，足以显示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但是「死亡」的结果如此特殊，他是不会记错的，魔法阵也不会出错，在过去的数年里，他就是依靠魔法阵一次又一次的「不明」结果，来支撑他们寻找雪南。
院长看他如此排斥这个结果，甚至下意识地找各种理由反驳，心里不忍，不愿意再说了，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没办法再去学院了，对吗？”
“是的，我惹到了教皇，他说不定要追杀我，为了你们的安全，我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雪南对院长笑笑，笑容十分勉强，“我还答应了几个同学，说要教他们魔法，现在也没时间了……请您将这本书带给他们。”
雪南边说，边从系统书库里拿出了当初学习的厚重魔法书，交给院长：“你们只是收留了我一段时间，假如教皇问你们，就说不知道，把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茱莉娅忍不住讲了他一句。
“是我惹来的麻烦，就应该我来承担。”雪南的声音越来越弱，像是没有力气再说其他的话语，“我在学校留下了许多笔记，都可以随便观看，我拥有的东西不多，这是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茱莉娅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雪南的目光投向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精灵王：“我也不知道，或许去海妖族吧，我欠了海妖一样东西，要还回去。”
精灵王或许要带着精灵回精灵森林。
他回不了魔界的。他被困在这里了。
雪南收回目光，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涩：“如果可以，请帮我说句道歉吧，我答应了他们要教魔法的。”
和茱莉娅告别后，雪南走到了精灵王身边。
他微微抬头，直视对方：“你是要离开了吗？”
精灵王没有回答他。
雪南没力气再和别人说话，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联系魔界，去问类魔族，问他们知不知道布兰度现在的状态。
所以，他想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把要告别的人都见完，再去安心地做自己的事。
精灵王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对劲，却不知道雪南现在最需要什么。
他读不了雪南的心。
长久依赖于这项能力的他在乍然失去后，开始手足无措：“雪南……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雪南这么说着。
说是这么说，但是看外表，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那里，头发全部散了，被水打湿后紧紧地贴在脸颊上，衣服正往下滴着水，后背的布料被翅膀划出两个大口子，若隐若现地露出隐藏在衣服之下的肌肤。
分明没有表情，雪南的眼睛好像在哭，像是祈求他不要再说话了：“我没事的。”
精灵王不忍心再和他说任何话了。
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不是魔法师，无法给雪南提供帮助，懦弱的身体连足够强大的弓箭都无法拉开，压在肩上的沉重责任也让他无法听从自己的心意。
在刚才那一刻，他居然需要雪南去给他们拖延时间。
于是最后只说出了一句：“你去休息吧，我……会离开的。”
雪南点点头，这里供人休息的破旧小屋子有很多，他的步伐像鬼，踩不到实处，一路茫然地选了一间空屋子，走进去，关上门。
在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环境下，雪南才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了，再走一步他都没有力气。
心里有两个小人不停地在争吵，一个说一定是院长的魔法阵有问题，布兰度怎么会死呢；另一个说院长是人类世界最厉害的魔法师，他的寻找魔法也非常出名，怎么会弄错呢？
但是布兰度怎么会死呢，他都活了下来。如果要死，也应该是他才对。
雪南翻了身，从系统里拿出魔族的通讯道具，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敲击了三下，和凯罗斯联系上。
“我想问问，他们知道布兰度踪迹了吗？”
雪南问出这句话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另一边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声音，直到时间久到雪南以为自己没有接通，对面才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不是凯罗斯，是类魔族的族长。
他心里猛然出现一个不妙的预感。
“雪南大人，我们使用了那个方法，但是结果显示……”
“他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
没有生命特征？
雪南废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布兰度已经死了。
不是魔法阵出错，也不是他听错了，而是他要找的人的确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长久没有对话的通讯道具自动挂断了，他躺在脏乱破旧的屋子里，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纠结成团的蜘蛛网和灰尘。
他伸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系统……系统！”雪南从地上挣扎着半坐起来，喉咙剧痛，刚才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觉好像还没过去，现在又卷土重来，“你跟我说，我能不能读档重来，或者，或者我通过游戏后，能不能再次通关？”
能不能再见到他？哪怕一眼也好。
哪怕读档后，对方不会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
雪南无比后悔见到布兰度的最后一眼还在跟他吵架，当时他以为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弟弟偶尔闹小脾气也完全没有关系，他可以把对方哄回来。
［叮！恭喜宿主！
人类声望+500，目前转为：友好。
精灵族声望+1000，目前转为：永久盟友。
海妖声望+300，目前为：友好。
积分增加100，请妥善使用。］
一段欢欣鼓舞的铃声之后，系统熟悉的电子音又重新出现了。
【叮，已收集宿主需求，但是很遗憾地告诉您，不可以哦。】
“为什么？”
雪南用力咬住了下唇，很快就渗出了几滴血珠：“为什么？”
【很遗憾地告诉您，这里不是游戏哦。】
【从一开始就不是。】
【不知道是哪里给您带来了误解，系统表示非常抱歉，所以您的诉求无法达成：现实世界是无法读档重来的。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没办法复活，对于布兰度的死，系统表示深切哀悼。】
“你在说什么？”
雪南无法接受从系统这里听到的东西，他提高了声音，喉咙嘶哑：“你在说什么！”
一切都开始急转直下。
“如果不是游戏，客服当初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说是我的系统！”
“如果这里不是游戏，那这里是哪里？如果这里不是游戏，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明明能看见眼前的场景，却感觉自己好像瞎了，所有东西都模糊不清。
一滴一滴泪珠从他脸上掉落下来，雪南感觉很痛，全身都在痛，内脏好像都搅在一起，他不停地干呕，脖子上全是被抓挠出的血痕，最后吐出了一口血。
第79章
雪南从未感觉自己有这么痛过。
好像有一把刀插进他的五脏六腑, 不停地搅动，然后流出一地的鲜血。
他蜷缩着，双臂紧紧抱紧自己, 浑身都在打颤, 嘴角残留的鲜血染红了口腔，说话的时候吐出浓厚的血腥气味。
“你是什么东西。”雪南近乎一字一顿地说, 说出的句子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假如系统有实体，说不定能看到他现在血红色的双眸。
他恨得几乎要泣血：“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这恨意不是对着系统, 而是对着自己。
【更正，不是选中了您。】系统诡异地停顿一瞬, 被剥离了人类感情的它在看到地板上那摊血液的时候, 出乎意料地迟钝了。
它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或许选取了这一辈子的「魔王」是个错误……但是「魔王」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不管它选择的是哪一世, 只要对方不是从小生活在这个世界, 就一定会有这样的反应。
【您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出于自己的考量，系统将话继续说下去，【您的确就是那位魔王。】
【您是创世神明最为宠爱的造物, 您汇聚了他绝大部分力量，身体里融入了他的骨血。】
【但是在创世神明陷入永久的沉睡后，有人类心怀歹意，想利用神明的躯体为自己创造永生。很显然, 他失败了。】
【所以他将目标放到了魔王——也就是您身上。为了保护您，我选择将您放到另一个世界。】
【您会在另一个世界出生、成长、工作、老去，循环往复, 直到您的力量与灵魂达到足够的强度, 能够容纳您原本的力量, 我才会找回您。】
“让我去拯救世界？去杀掉根本没有弱点的教皇？去让我把这个世界恢复原样？”雪南轻轻地问。
他的情绪渐渐沉默下去，最后归于死寂。
原来他听到的不是神话，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而自己的魔力和天赋不是客服修改的数据，本来就是他拥有的东西。
好像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但雪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是的。您是最后的希望。】
【这个世界已经很糟糕了……】
【更正，教皇并不是一点弱点都没有，我是这个世界的控制器，如果您收集齐了「钥匙」，就可以通过我抹去教皇。】
雪南一个字都没有回应，继续维持自己刚才的姿势，一动都没有动。
是他的错。
他近乎自虐地想。
为什么会将如此真实的世界当成游戏，为什么不对系统刨根问底，为什么不再谨慎一点？
为什么会这么自以为是。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这里是游戏，不愿意对与他朝夕相处的魔族付出更多的感情，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全都维持在布兰度身上，就好像自己是随时可以离开的风筝，绑住自己的细线是布兰度。
但是细线太容易断了，线断掉之后，风筝就会被风吹走。
【请您振作……】
脑海里的电子音在经过很久后，才发出了一句类似劝慰的话语。
“你什么都能做到吗？死而复生呢？”沉默了很久，雪南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喃喃自语：“如果代价是我的生命，我也可以接受。”
要让他如何接受亲近的人死去的事实。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的。”
【很抱歉，不可以。】如果是简单的死而复生，系统真的可以做到，唯独宿主一直关心的这位同伴，它无能为力。
它委婉提醒说：【布兰度很特殊。】；
雪南不知道把这句话听进去没有，呆呆地直视前方，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物体的倒影。
外面已经渐渐黑了，透光的木屋彻底陷入黑暗，一点光芒都没有。
如果不是看见雪南随着呼吸起伏的腹部，说不定别人进入屋子，会以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喂，你还活着吗？吃饭了。”
屋子外传来敲门声和海妖的呼唤，他一副不敲开门不罢休的样子：“晚上只有鱼，快点出来吃饭。”
雪南咳出了一口血沫，扶着墙壁，努力支撑自己站起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这么不管不顾地继续躺下去，如果死亡可以让他摆脱如同附骨之蛆的痛感，那么死掉也无所谓。
内脏还是能感受到如同刀割的疼痛，但是雪南无比确定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替身魔法替他当过了绝大部分攻击，以至于那块替身道具已经碎成粉末。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身体上，那就是心理，这痛感或许是自己的幻觉。
雪南捂着腹部，一步一挪地去开了门。
“喏，这是你的烤鱼……你是不是雪南？”
海妖刚把穿着烤鱼的树枝递出去，看见雪南的脸色，吓了一大跳：“怎么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啊！”
“是替身魔法的后遗症。”雪南听见自己面不改色地撒谎，擦掉了唇边的血渍。
就算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好。
“后遗症这么严重吗……那我们推迟几天去海妖族好了。”海妖嘀咕了一声，“明天给你炖汤。”
“不用的，按照原本的计划吧。”雪南的语气很平淡，“我明天就能恢复。”
海妖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不太相信对方说的话，可是雪南的眼神太过平静，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让人不自觉相信他的话语。
他直觉雪南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如果说刚才的雪南是一团柔软的棉花，不仅态度和语气都软绵绵的，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现在的雪南则是像……神明。
明明就站在他面前，距离好像很远很远，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所有事情在他眼睛里都失去了意义，原本淡漠的容貌在此刻更加凸显了出来，没有任何表情的雪南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
这种错觉只存在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雪南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一下子就冲散了距离感：“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在接过了烤鱼之后，雪南重新进入了房间，旧旧的木门在他面前关上。
“真的没事吗？”海妖总感觉不对劲，挠了挠头。
对方关门太快，他还没有说精灵和那两个魔法师都已经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非常急促，好像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连最后一句告别都没有说。
并且他们都选择了不去打扰雪南，特意给他留了一片足够思考和冷静的空间。
“总感觉是很严重的事情……”
如果让他再去敲雪南的门，心里就会浮现一股危机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再打扰雪南，说不定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怎么回事，大家都奇奇怪怪的。”海妖疑惑地挠了挠头。
——
小屋内的雪南蹲下身，一口一口地吃海妖给他的烤鱼，动作非常机械，仿佛吃的东西不是香喷喷的烤鱼，而是能致他死地的毒药。
腹中终于有了饱腹感后，雪南停止了自己的进食，疼痛还在继续，他像是感受不到了，询问系统：“我要怎么做才能拿到钥匙，获取你的控制权。”
【获得其他种族的认可，包括海妖、精灵、矮人、巨龙和魔族，目前您已经获得了两个种族的认可。】
雪南木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抱歉，您是恢复了吗？】
从宿主的以往表现来推断，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敛好情绪，并且立刻投入接下来的任务。
虽然身份是魔王，但他一点也没有魔族的冷血与残忍，反而情感过于丰沛，受到这么大的打击，系统担心他会一蹶不振。
这也是最开始它没有将宿主更换了世界说出来的原因，假如一开始就说明这点，对现实世界过于执念的宿主说不定不会好好做任务，而是纠缠着要回家。
只有他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足够多的牵挂，才有好好做任务的动力。
只是问题出现得太突然了，宿主一直都很小心地收敛自己对周围人的感情，唯一付出真心的人居然死掉了，导致宿主受到的打击加倍。
出于对宿主的关心和好奇，系统选择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不然呢，我还能怎么样吗？”雪南连扯动嘴角都没力气了，在独处的时候，他就像一个木偶，“你已经告诉我，我所以为的现实世界是虚假的，游戏世界反而是真实……或者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实？”
【您所认为的，就是真实。】
雪南听到这句话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不属于他，可以随时被舍弃；一直以为的虚假反而是真正的归属。
一般人光是要接受这个事实就需要不少时间，雪南却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消化。
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是逐渐消逝的时间。
——他没有时间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最好尽快拿到系统的管理权限，尽快毁灭掉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元素，等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做什么都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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