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请看。”烟烟手里紧紧捏着乾坤袋,她脸色煞白,将乾坤袋展开递到清尧面前。
清尧拂袖敛起脸上的愠色,沉着脸拿起乾坤袋里的碎片。
如同镜子一般的碎片边缘锋利无比,在烛光下泛着尖锐寒芒。镜面照在脸上显出寡淡而又扭曲的轮廓,如同黑色燎雾将周界模糊拉长,形成诡异之相。
镜面中的相被拉得越发尖细,仿佛要破镜而出,生生刺进人的眸子,夺取灵智似的。
“不好!这是圜诏镜!”
清尧眼眸猛地一缩,手掌旋即涌出灵气,将碎片裹住湮灭。
他眸中泛出浅浅一片黑红诡谲之色,整张脸有些萎靡。
甩了甩头,清尧双指竖起从眼前抹过,眼眸重新恢复清灵。
最后一丝诡谲之色消弭时,清尧才深深吐出口气。
这时,清况舒也从梧桐林里走上前,面目满是担忧。他与清尧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皆是看到了震惊。
“圜诏镜怎会现世?”清况舒惊愕问道。
传说,数百年前,昆明墟有一奇物,因状似铜镜,藏千百蜾蠃而生,而名曰圜诏镜。其里蜾蠃实乃寄生蜂的一种,腰细体青黑,有蛊人转附之效。
与圜诏镜对视一刻者,蜾蠃之灵便会侵入神识,混乱灵智,吸食血肉,转附而生为其人。
这般说来,蒋毅……怕是已经出事了。
“此等祸物现世,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清尧声音低沉。
烟烟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赶紧由指着另一物,“师尊,那这暗苼蛊又是何物?”
“按师尊所言,当时‘蒋毅’师弟已被圜诏镜转附,他拿着暗苼蛊想扔进弟子堂的泉井里定是包藏祸心!”
回想起适才的一幕,烟烟不禁背后冷汗直流,若是被得逞,那后果不堪设想!
“暗苼蛊?”清尧勾出一丝灵气,用力捏碎麻密而细小的蛊虫。
他也未曾听过这蛊,名字好生奇怪。
灵气捏碎的一刹那,蛊虫仿佛嗅到了异常吸引之物。身体化作点点黑星,顺着四散的灵气攀附而上,隐匿在灵气中,而后伺机进入清尧的经脉,再行吞噬。
清况舒凝着目光,看到了那一缕可疑的黑色斑点,在清尧指尖灵气回收之际,他飞快地挥出一块火石撞了过去。
火石砸在了清尧的指尖,清尧收手的一瞬间,焱火骤然喷出,发出真正令人心生寒意的“嗤嗤”响声。
黑色蛊虫在焱火中翻滚挣扎,火光映着黑斑冉冉升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炙热。
但清尧三人却心生寒意。
这蛊虫好生厉害,竟可以攀附灵气入体。若是被投掷到宗内泉井之中,那么……
突然,清尧似是想到什么,眼瞳颤颤,“原来如此!”
他猛地看向清况舒,“渡生宫查不出弟子出事缘由,便皆因为此!”
清况舒旋即明白清尧的言下之意。
自那日讨伐九幽魔界之后,渡生宫弟子陡生意外。
传报,渡生宫修为中阶者,大多顷刻之间血肉干枯,体内灵气丝毫不剩,仿佛凭空蒸发消逝。
短短几日,整个宗门仿佛蔓延了瘟疫,从弟子到长老,皆无逃脱。
清尧双手微颤,他是亲眼见过渡生宫惨状的,如若今日不是烟烟发觉得早,难道明日他清鸣宗也将遭遇此等惨状?!
随着火石焱火明灭散去,他稳了稳心神,看向烟烟,“你可还发现什么异状?”
烟烟连忙将她与琏诩、林霖的约定仔细道来,“今日之事亦是幸有琏诩、林霖二位师弟,他们二人担忧还有旁人作祟,此时已去往宗门各处搜查。”
“很好。”清尧长舒口气。
“烟烟,你且叫宗门各处弟子全部聚集古广场,查点人数,如有少者立即来报;况舒你现在即刻去执法堂,和郝长老一起,出动执法堂全部人搜查宗门,哪怕是翻了底朝天,也不能放过任何一处异常!”
清况舒和烟烟领命后,便御剑疾驰而走。
清尧在二人走后,思忖了一下,连忙取出传音石,给其他仙门尊者简明告知情况,并提醒各大尊者提高防备。
给最后一个仙门传音后,他望向天边悬月,心中生出预感,今夜恐是无眠之夜。
—
清鸣宗,古广场。
深夜寒气浓重,上古岩石倾斜着直上云霄,仿佛坠入清冷月光当中,凌厉剑锋被照耀着发出冷芒。
宗门各处的弟子皆是齐聚与此,按照各自门庭有序排整。
他们不敢像往日一般交头接耳,脸上纷纷露出郑重和严肃之色,手中长剑斜挎在腰间,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清尧站在大殿中央。
他身后的座椅空空荡荡,身旁弟子劝说他坐上歇息一会儿,也被清尧摆手拒绝了,现在的他坐立难安。
适才清尧和几位长老将宗门结界予以加固,抬头看着峰顶奇石上书的“清鸣宗”三字遒劲浑厚,散发出浓郁的锋利剑气,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烟烟披着一身寒露走到大殿上,水蓝色的衣衫下摆沾染了几处血污,长剑收回剑鞘,但也无法遮掩住剑刃上的锋利寒芒。
“师尊,各处弟子现已召齐。”烟烟恭敬地行礼后,拿出一份名单禀明,“已查出弟子堂弟子七名、闫飘阁小厮五名……”
“以上弟子皆于入夜时分无故外出,至今下落不明。弟子猜测定当藏匿于宗门角落,等待时机投掷蛊虫!”
烟烟说到最后,声音噙满肃杀寒凉,隐约中还带着一丝哀戚。
她知道名单上的这些人恐怕不是被圜诏镜侵蚀了灵智,就是被暗苼蛊吸食了灵肉,能够活下来的希望非常渺茫……
清尧目光投向古广场上的弟子们,他闭上眼眸。
片刻后,不带任何情绪地睁开,“传本尊之令,凡列入名单者,遇之以焱火斩杀之。”
然后,他挥手让身后弟子取出一大兜火石,递给烟烟。
烟烟接住火石的双手略有颤抖,她知道师尊这样的做法其实是对的。
圜诏镜防不胜防,如不以绝后患,那么或许死去的就不止这些人了。可,那毕竟是宗族同门……
见烟烟愣在原地,清尧视线一凝,他指着古广场上的弟子道,“越快找到那些人,你的这些师兄弟就会越安全一分。”
言尽于此,烟烟双手捏紧,“弟子领命!”
她转身御剑而出的背影在月光映照下显得分外果决。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宗门烛灯的火光愈发摇曳微弱,天际渐渐涌出一抹橘黄。
清尧在大殿上站了一整夜。
终于,等到远处剑声破空响起。
清况舒和郝长老领着一行人御剑而来,他们皆是身染倦色,衣衫颇有凌乱褶皱。
清尧连忙上前迎了几步,声音里含着几分焦灼,“况舒师弟,情况如何?”
清况舒从剑身上下来,长剑挽过剑花收回剑鞘之中。
他点了点头,“所有被圜诏镜转附者已经清除,暗苼蛊也做了处理,现今宗门各处并无藏匿阴鬼宵小之徒。”
站在清况舒后面的琏诩和林霖也上前呈上一个木盒,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沓玉牌,全都是此次受难的师兄弟的。
玉牌上的灵光全部熄灭,证明着主人已无生命之力。
清尧面色沉重地扫视了一眼,而后将木盒合上,“交由禄堂处置,皆按宗门之礼处置后事。”
琏诩和林霖道了“是”,便退了下去。
“师兄也莫过自责,此次幸而发现尚早,不然折损定然还要比此更加令人痛心。”
清况舒知道清尧内心苦楚,便一旁桌案上倒了杯茶递给后者,开口安慰道。
清尧捏着茶杯,抿了一口。
热腾的茶水顺着喉咙咽下,身上各处仿佛被一股热气注满,把一整夜的寒凉驱散。
他缓口气,望向天际日出红日。
混乱的一夜终于等来黎明曙光,朝霞四射,将整片夜幕涂抹上亮色,古广场在云霭中静静伫立,仿佛昨夜的阴霾从未波及于此。
清尧喃喃自语,“不知其他仙门现今是个如何模样?”
一夜过去,其他仙门尊者皆是没有消息传来,怕是也遭遇了与清鸣宗一般无二之事。
不知他们是否也平安度过险关……
心中这般想着,传音石便仿佛生了灵智,发出“嗡嗡”震动。
清尧眸子闪过一丝亮色,旋即取出传音石——
传音之人正是丹鼎谷药桦尊者。
药桦投出光幕,他如今站在一片药埔前,着急忙慌地让丹鼎谷的弟子救治受损的灵药灵草。
药桦脸上心疼之色甚浓,透着光幕,清尧也能看出丹鼎谷此番定是折损不少。
片刻后,药桦才正视传音石,整张脸仿佛都老上了几岁,苦着眉头寒暄“清尧尊上。”
清尧:“值此之际,便莫要将那些虚礼了。丹鼎谷状况可还好?”
药桦长叹口气,“还要多谢清尧尊者特意传音过来,不然我丹鼎谷数百年的药材基业怕是都要毁于一旦了!”
他双掌颤抖,“昨夜圜诏镜转附弟子颇多,暗苼蛊也被投放在了最新种植的一片药埔里,幸而得到尊者传音后,谷内长老动作地快,这才保住了许多。不然谁能猜到竟是着圜诏镜和暗苼蛊从中作祟!”
药桦说得简明,但清尧深知昨夜定是诸多艰难。
“保住就好!保住就好!”清尧轻叹两声,转而又道,“不知其他仙门境地如何?”
药桦眸色半敛,“因我丹鼎谷在其余仙门留有仙医,适才得到回信,说星象斋、昇雷殿等仙门亦是因得了传音,反应及时,没有动摇根本。”
“可是渡生宫……”他叹口气顿了顿,似是不忍说下去。
“渡生宫殁了。”
???
清尧只觉脑海一阵眩晕,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叫殁了?”他干巴巴地问道。
药桦眉目哀重,“因丹鼎谷和渡生宫离地最近,因此昨夜渡生宫嘉至尊者传音于我,他那时已被圜诏镜蜾蠃入体,拼着最后一丝神识,将渡生宫状况传出。”
“光幕里,渡生宫血漫千丈有余,尸山血海之景犹如炼狱,嘉至尊者遥遥指着宫内地囚,嘴上嗫嚅穷奇‘亓诬’二字,而后眼眸颜色皆无,传音便也到此为止。”
他声音逐渐沙哑,“等本尊再派信鸢寻过去时,渡生宫结界封闭,血腥冲天,宫内已无生气。”
清尧双拳紧握,面色铁青。
“那‘亓诬’已查清是穷奇煞影所化,以吸食凶恶魔煞为生。前不久的殺血盟正是着亓诬手笔,为的就是收集世间魔兽煞气,如今利用圜诏镜和暗苼蛊毁我仙门之人,定也是打着吸噬灵气,以化穷奇之身的主意。”
“我们断不能让亓诬如愿,不然五洲六界将无太平之日!”
药桦的这话让清尧不禁忆起数百年前,穷奇作乱人间的日子。
那时漫山遍野动荡不安,皆是血光粼粼之相,那样的祸乱的确不能再出现了。
他站起身,对着药桦沉重道,“清鸣宗原也是河清社明之意,为修圣心,以启祥泰之道。本尊与清鸣宗众人皆愿倾全力,与众仙门道友前往渡生宫,以阻亓诬乱世,保六界兴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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