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砚的梦里, 除了具象化的残骸，剩下能感知到的只剩漫无边际的疼痛。
汽车侧翻掉下悬崖发生在瞬息之间，短短几秒之内天地掉转颠倒, 他始料未及, 只能下意识护住头部，在短短几秒的天旋地转后, 车身才在巨石的阻拦下停住。
车子燃起大火，他在驾驶室里晕过去。
暴雨倾盆，山体塌陷。
满目只余黑暗。
*
宋砚这一觉睡到天黑，睁开眼时，只剩窗外遥远的地平线有一丝微光。
不过房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最后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只有沙发上的手机屏幕露出一小片亮，林历添坐在那。
宋砚睡了多久, 林历添就在这坐了多久。
公关部那边已经从狗仔手上买到了视频，于大钦及时给他发了一份。
整个视频时长十几分钟, 今天早上传到网上的只有其中的两分钟, 只截取了伍子实和宋砚进房间的那一段。
视频画质清晰, 拍到在他们进房间之前，第一个进到房间的是宋为, 而宋砚进到房间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面带愠色，头也不回往电梯方向走。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具身体, 他却能清晰地分辨出, 视频里面的宋砚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宋砚。
没等视频里的宋砚走到电梯间, 宋为追出来把他拦住, 腮帮子直抖，眼看气得不轻,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伍子实有多难请？你就这么跑出来，片约不要了？！”
“我没有一部片的片约是这么来的。”宋砚绕过他打算离开。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他在筹备的新电影，男一有五千万的片酬！”宋为双手叉腰原地打转，挡住他的去路，“五千万，睡一晚，没占你便宜。”
“你想要这五千万，不如你和他睡？”宋砚冷笑，“我怎么觉得你们还挺配的。”
宋为勃然大怒，“你说的什么话！”
这时，穿着睡袍的伍子实，迟一步走出房门，三个人僵持在门口。
睡袍紧紧束缚住他肥胖的身躯，活像个被水泡肿的鲶鱼头。
伍子实的脸色也不好看，眼看着就吃到嘴的肥肉自己跑了，任谁都没什么好脸色，“你们这没商量好就找我，玩我呢？”
面对他时宋为又换了一副讨好的神情，“商量好了商量好了，他耍脾气呢，之后的新戏一定要多考虑我们宋砚。”
伍子实自己人品不行，居然也看不起宋为，挖苦他两句，“你到底做不做得了你儿子的主？”
宋为没来得及说话，宋砚反驳，“我不是他儿子，他做不了我的主。”
然后多看伍子实一眼，“和你？我嫌恶心。”
话一说完，直接从安全通道离开。
只留下怒火中烧的伍子实和竭力救场的宋为在原地。
视频到这里差不多结束，比起断章取义的那一小段镜头，这段可精彩多了。
于大钦那边也已经嘱咐过周周以宋砚工作室的名义把完整视频和真相发上微博，再加上中午发生的追车事件，哪怕舆论不能一瞬之间扭转，至少事态对宋砚来说会开始往有利的方向转变。
等他关掉视频，才注意到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声。
“醒了？”林历添问了句废话，把手机放下，站起来走到床头，按亮床头的台灯。
灯光微弱，只能照亮半张床，和床上有点苍白的一张脸。
“做梦了？”
第二句废话。
宋砚睡着后眉头紧锁，还一直出冷汗，林历添见他睡得不踏实，将暖气的温度调低，坐在床边帮他擦汗，直到他平稳地陷入沉睡。
宋砚“嗯”了一声。
刚睡醒的嗓音嘶哑，声音很轻，语气中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委屈，“林历添。”
也不算委屈。
就是有点闷，蔫蔫的，有气无力。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念他的名字。
手臂虚虚往上抬着，好像想要面前的男人抱他。
林历添想要他主动，装作没有看懂他的动作，只是把手搭在他的头顶揉了揉，“怎么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拥抱，宋砚眼尾的郁色浓重，也没开口要求，径直放下手。
林历添叹了口气，认命俯下身，在宋砚手臂放下的前半秒，拥住对方。
算了，有这个趋势也算是进步了。
他本来以为，上个世界的宋砚不会开口表达喜欢只是原身的性格原因。
现在看了，只能说宋砚的性格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砚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紧紧抱着，试图通过这样去减轻梦境带来的憋闷感。
林历添：“做了什么梦？”
宋砚不作声。
他感受到环住他的手收得更紧了。
宋砚不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为什么害怕车祸？”
这是他第二次问宋砚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在上一个世界。
圈住他的手松了一些，他侧目看过去，宋砚也正看着他。
“我不问其他的。”他专注地看着宋砚黑白分明的眼睛，态度坚决，“你就回答我这一个问题。”
他知道宋砚有很多顾忌，想说却不敢说的，或者没做好准备说的。
这些他都可以不问。
但是这次已经是他第二次看见宋砚流露出对车祸的恐惧了。
没办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林历添苦笑，“宋砚，你要理解一下，我是你男朋友。”
“因为我出过车祸。”这句话戳到了宋砚某根脆弱的神经，他把额头抵在林历添的肩胛骨，“很疼，我记得。”
“发生了什么？”林历添的手掌覆在他的后颈，用温暖的掌腹帮他缓解紧绷的神经。
“那时候在下雨，我开车经过山路，发生山体滑坡，我的车侧翻下悬崖。”
一句不长的话，宋砚断断续续，讲讲停停。
雨天？山体滑坡？
林历添顿了一下。
心底莫名涌现一股熟悉感。
没等他想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来源何处，宋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追忆。
“我还以为我会死，不过现在至少还好好地在这里。”
林历添心底泛起细细麻麻的疼，“都有心理阴影了还算没事么？”
宋砚：“大难不死，就证明我有福气。”
“在哪？”林历添顺着他的话问。
宋砚抬头，看向他然后慢慢笑起来。
刚才还在说那么难过的事，现在却笑得那么开心，林历添被他感染，也露出笑意，“嗯？”
“谁知道呢。”宋砚笑得眼睛有点弯，神秘莫测地摇摇头。
房间昏暗，回荡着两个人的低笑声。
等两个人都笑够了停下，房间再次回归沉静。
宋砚眨了眨眼。
“干嘛？”林历添装模作样的问。
他当然知道宋砚要干嘛。
现在这个氛围，太适合接吻了。
宋砚忽然皱起脸，“我疼。”
呵，苦肉计。
林历添任他似真似假地撒娇，反正撒娇的机会不多，多看一会才不吃亏，“哪里疼？”
“腿疼。”
林历添不知道的是，这也不算假话。
当时车身侧翻后，驾驶室车门变形，裸漏在外的钢板割破了宋砚的腿。
哪怕现在的身体上没有那条伤口，他还是是时不时因为心理作用觉得腿在疼。
“怎么能不疼？”林历添挑眉。
宋砚视线下移，落在勾着笑的薄唇上。
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细微的吞咽声在房间内格外明显，宋砚脸一红，当没听见。
他靠近一点，两唇相触之前堪堪停住，“这样还疼不疼？”
宋砚吞咽口水的声音再次响起，喉结来回滑动。
想亲的是他，现在一动不敢动的也是他。
林历添将最后的距离缩短至无，两个人接了一个温柔且绵长的吻。
这个吻的时间比宋砚预料得要长，直到他喘不过气来，紧紧抓住在他唇上作恶的人的衣服，攥成一团。
林历添见他身体发软，本来撑在他后脑勺的手下移到脊椎，撑住他下坠的身体。
见他真的要喘不过气了才稍稍分开。
宋砚像溺水者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
“还疼不疼？”
“不……唔……”
话没说完，第二个吻落下。
*
如他们所料，昨天晚上将完整视频放出去后，
欢盛的公关团队和法务部在所有娱乐公司中算是首屈一指的，该澄清的澄清，该告的告，一个晚上过去，舆论的风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伍子实的评论区简直腥风血雨一片，吓得他连夜关了评论区。
可这些林历添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关注。
宝黛乔的杂志延推迟，宋砚剧组的路演也已经结束，淮海的事告一段落，第二天早上一大早他们就启程回首都。
为了杜绝再发生昨天私生追车的事，他们赶了最早的一班飞机。
他们到达机场时，机场人还很少。
一直惴惴不安的周周才放下心来。
VIP休息室里的屏幕在播放着娱乐新闻，刚好放的是昨天的追车事件。
周周看着屏幕里被打上马赛克的私生，啧啧两声，“小小年纪的，干什么不好，做私生，活该被警察叔叔教育。”
说到这于大钦受害比她深，“逃课追车，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年轻人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周周狠狠点头，还转头去寻求宋砚的赞同。
宋砚这会靠在林历添身上补觉，半张脸埋进卫衣的兜帽里。
林历添递了个眼神过去。
周周马上噤声。
等周周回过头安安静静看新闻后，林历添漫不经心地扫过还在放着新闻的屏幕。
上面正放着私生追他们车时，那条路上的监控。
私生的车左冲右撞，强行变道。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他才知道昨天有多险象环生。
放完这段，新闻为了起警示作用，播了几张过往因为粉丝不理智追车导致的车祸现场照片，虽然都打上了马赛克，还是不难看出其中的严重程度。
周周和于大钦看着就火大。
林历添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他思绪怔忪，表情一僵。
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对宋砚口述的那场车祸感到熟悉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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