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到了后半夜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迷迷糊糊间,宋砚已经在想要不要把后天的假也给请了。

    他就不应该挑这个头。

    林历添控制着他绵软无力的手,重新从床头上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装, 嗓音融入夜色中, 性感撩人,“哭什么?”

    宋砚摇头, 答不上来,他现在脑子里一阵发白,眼角的水光沾湿枕头,他想抬手去擦,手却被反扣在床上动弹不得。

    林历添俯下身,舌尖一点点舔去他的泪水,又亲了亲他的眼睛和鼻子, 一个字一个字地哑声问:“毕业宴的时候,你去找我, 是想和我表白么?”

    少年时期的宋砚的性格比现在更沉闷, 怎么可能轻易把喜欢说出口, 他艰难地发出音节,“不是……”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下, 他脸色一变,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嘴角差点被咬出血来。

    林历添把头埋下去, 抵着他的肩窝处, “重新说。”

    “……”宋砚把手搭在他的后脑上, 眼中的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 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声线颤抖, “是……想表白……”

    “表白要说什么?”

    宋砚的思绪跟着他的引导,起起伏伏,“喜欢你,很喜欢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林历添愉悦地笑出声,抚弄着他腰部流畅紧绷的肌肉线条,嘴上却无比温柔,“我爱你,宋砚。”

    ……

    等一切结束以后,宋砚已经在床上沉沉睡去,林历添先把他抱去浴室收拾好,又收拾好自己。

    从浴室出来时,看见宋砚只穿了件长裤,露出原本光洁白皙,现在却痕印斑驳的后背,侧躺在床上。

    上衣脏了,他懒得找新的,直接这么睡了过去。

    林历添走到床边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

    宋砚眼皮颤了一下,张开细细一条缝,看清他的脸后,扭过身去继续睡,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他心虚地蹭蹭鼻尖,轻声说,“宝贝,衣服脏了,换套衣服再睡。”

    宋砚实在太累,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不想理他。

    他将被子掖好,到衣帽间去给他找衣服。

    衣帽间的衣服按照款式整齐挂着,一半是他的,一半是宋砚的,一个人用显得空落落,两个人用刚刚好。

    他找到睡衣,打算回到床边帮宋砚穿上,想起什么,弯下腰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抽了一天干净的内裤。

    正要起身,霎时被放在最里面的一个纸盒吸引了视线。

    纸盒放在最下面的格子里,不算大,毫不起眼,要不不弯腰压根看不见。

    搬过来的时候他也带了不少这样的纸盒,或许是漏了一个没收拾。

    他将纸盒从角落里拉出来,将纸盖打开,里面的内容物显露在他面前。

    最上面的是一些鸡零狗碎的杂物,江城一中的校卡,十来张摞成一沓的照片,一些不值钱的纪念品和周边……

    他拿起那张校卡,翻到有照片的一面。

    上面的人不是他,而是宋砚。

    头发比现在短,五官青涩,嘴角平直,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活脱脱就是少年时的宋砚。

    这些都是宋砚的东西?

    他将校卡放到一边,又去看剩下的东西。

    纪念品和周边占了绝大一部分的位置,他看第一眼时就觉得眼熟,等拿起来后,终于想起来哪里见过了。

    裁判社举行活动的时候会送给参与者一系列周边,宋砚几乎集齐了高二,也就是他当社长的那一年,裁判社发出去的所有的周边纪念品。

    有缩小版的篮球钥匙扣,拿着哨子的人形立体摆件,和各种各样的明信片……还有一年,社团里的成员闹着玩,发印着他的海报,现在这张海报也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纸盒里。

    就证明那些活动宋砚都参加过。

    他将这些小玩意收拢到一起,又抽出下面的一沓照片。

    照片里的都是林历添,优秀学生代表,毕业生代表……因为是从照片墙上用手机翻拍再洗出来,所以画质不太好。

    唯一一张不是翻拍是宋砚的自拍。

    角度选的很随意,只拍到他自己的半张脸,还是糊的,镜头没有聚焦在他脸上,眼睛鼻子嘴都看不清,却把他身后的另一番景象拍得一清二楚。

    应该是高三拍毕业照那天偷溜进来学校拍的,后面的一堆人在拍毕业照,都穿着正装,白衬衫黑裤,热热闹闹挤作一团。

    其中就有林历添,他站在人群中央,视线短暂掠过,宋砚将那一瞬间捕捉下来,在照片里,林历添就像是在看向镜头。

    一远一近的两个人,视线相接。

    等一张一张照片都看完,纸盒露出最下面的东西。

    垫在最下面的是一件球衣,不是小何老师相册里那样是纯净的白,上面有淡淡的血迹,应该是洗了很多次都没洗干净,成了经久不灭的沉疴。

    原来真的是梦里的红白色。

    梦中的荒诞感重新席卷,这次在脑海里浮现是清晰的人脸,他坐在大巴车上,透过车窗看见篮球场上的少年。

    少年的球衣因为伤口渗出的血染上暗红,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他第一次遇见宋砚的那天,就是宋砚进派出所的那天。

    打架没理由会流这么多血,只有单方面挨打。

    他听见唐青和纠缠宋砚时说,当年被冤枉偷钱,宋砚之所以没有还手,是因为他爸前一天到过宿舍,宋砚怕他钱是他爸偷的。

    林历添不知道宋砚的爸爸到底对宋砚做过些什么,才会让他有这样的惧怕。

    他回想起第二个世界时的宋为,或许现实中宋砚的爸爸是一样的恶劣,但至少第二个世界里,宋砚原身还有殷从云,可是现实里的宋砚身边没有任何人。

    半晌没有动作,好一会后,他将东西按原样一件一件放回去,把纸盒摆回原来的位置,假装从来没有人翻出来,才走出衣帽间。

    宋砚的手臂压在被子上,可能是觉得热,将林历添掖好的被子掀开一个角。

    他睡得很沉,随林历添摆弄都没醒,林历添帮他穿好睡衣,再次盖好被子,在他身边躺下,从背后被他抱进怀里。

    亲了亲他还红着的耳后。

    一夜无眠。

    *

    第二天宋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身边没有人,被窝里没有余温,卧室外也没有响动,家里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躺在床上醒了会神,等好不容易收拾起思绪之后,身体迟来的不对劲让他闷哼出声。

    倒是不疼,但全身都是钻进骨头里的酸。

    等过了最开始的那股劲,没那么难以忍受后,他拿起床头的手机。

    解锁后才发现,从十点开始,林历添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发信息问他醒了没有。

    他昨天没有调静音,应该是林历添帮他调的,怕他被信息吵醒。

    拿起手机刚打个“醒”字,对面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手机按下接通。

    电话那边的人问:“醒了?”

    “嗯。”宋砚换了个姿势,依旧躺在床上,无视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嗓子嘶哑,“我还没有发信息,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林历添笑了笑:“看见正在输入了。”

    他出门后视线几乎就没从手机上挪开过。

    宋砚现在应该很不舒服,一起来却见不到他人,怎么看他都像禽兽。

    他又说:“桌上给你留的早餐凉了,不要吃,我给你带午饭,马上回去。”

    宋砚刚要问他去哪了,对面忽然响起一道质问的女声。

    “马上回去?你才陪我多久?你马上就要回去?”

    宋砚一顿,声音又堵了回去。

    不是贝悦的声音,要成熟些,而且贝悦也不会这样和她老大说话。

    还没等他开始猜,林历添无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妈,我已经陪你一个早上了。”

    妈?

    宋砚彻底清醒了,下一秒从床上翻起来,又因为腰酸差点摔回去,掌心按在床上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脑子有点蒙。

    林历添说过他的父母在国外旅游,这是回江城了?

    “而且你不是还有我爸么?”林历添继续说。

    “小兔崽子,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又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林历添的母亲也附和,“就是,不像话,两个多月没见了,就陪我们一个上午你就不耐烦了?”

    林历添被夫妻双簧彻底打败,举手投降,“行,你们二对一,我输了,不过你儿子我真有事,过了今天再回去看你们行不行?”

    “这都中午了,你有什么事,饭都没时间吃?”

    宋砚在这边沉默地听着,没由来得紧张到手心出汗,轻声说:“我就在家,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我先挂了,你好好陪你爸妈。”

    “等一下。”林历添没让他挂,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一直在考虑带宋砚见父母,或许今天就是一个时机,但是他又怕宋砚觉得太仓促,没有做好准备。

    林妈妈看他欲言又止,看了眼手机,猜出电话那边的人不一般,“朋友?”

    “不是。”

    林历添并不打算对最亲近的亲人隐瞒宋砚的身份,“你儿媳妇。”

    闻言,宋砚手一抖,手机掉进被窝里。

    重磅炸弹落下,林妈妈和林爸爸对视一眼,神色莫名,特别是林妈妈,脸骤然一黑,转过头问:“不会是那个唐青吧?”

    林历添挑眉,“我有病?”

    林爸爸:“好好说话。”

    “……”林历添认栽,“不是。”

    听他这么说,林妈妈脸色和缓,想了想,商量道:“带出来见一面。”

    林历添摇头:“今天不行。”

    林妈妈瞪眼:“为什么不行,纸糊的见不得光?”

    似想到什么,林历添撇开目光,不太自然地说道:“他……今天不舒服。”

    宋砚捡回手机,咽了口口水,内心挣扎地说:“林历添,我能去。”

    虽然他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但长辈第一次要求见面就不去,总归不太好。

    林历添沉默片刻,握着手机说道:“额头烫不烫?”

    这个问题不在宋砚的预计范围内,哪怕隔着手机屏幕,他的脸还是不受控地烧起来,认命地用手背量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诚实道:“不烫。”

    林历添:“……腰酸么?”

    “……”

    宋砚被这个问题砸得双目发黑,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又不敢不回答,因为林历添绝对会问第二次。

    他强迫自己镇静,假装没有任何波澜,一字一顿地答:“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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