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宵严肃正经道:“这是误会。”
“他还误会了师尊的心意?”这句话是玉重绯说的。
宁宵:“......”得,说什么都不对。
救命,他不应该在主座上,他应该在床上睡觉。
“师尊且说说,是谁这么不识好歹。”墨倚棠又从广袖里拿出一把折扇展开,扇面上的梅花瓣锋利如刀刃。
宁宵觉得,只要他说出来,墨倚棠估计会连夜鲨了对方。
“为师真的,无可奉告。”宁宵心想他真的说不出来。
“师尊是想护着他?”玉重绯皱眉。
宁宵简直是哭笑不得:“没有,别多想。”
两人见他语气温和但不容拒绝,都没有再追问下去。
宁宵微叹:“夜深了,你们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玉重绯还想说些什么,而墨倚棠冷笑着瞥他一眼,然后率先道:“师尊安寝,弟子告退。”
于是玉重绯也轻声道:“那弟子不打扰师尊了。”
把这两带孝徒送走后,宁宵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
大殿里又是一片沉静,慕铮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师叔有心上人啊。”
宁宵这才想起,慕铮刚才没有掐断传音灵符,所以这小子是全程旁听?
他祈祷慕铮期间最好是去看花逗鸟,试探性地问:“你听了多少?”
慕铮很实诚:“一句没漏。”
宁宵:“......”这孩子真会说话。
慕铮估计是意识到这话欠打,于是丢下一句“师叔安歇,我先睡下了”就溜了。
宁宵终于可以回寝殿睡觉了。
收拾东西的合欢花妖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宁宵回寝殿的脚步一顿。
花妖捧着刚才他拿在手上的茶盏高举过头顶,示意他看。
宁宵不解:“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清心百合,”花妖解释道,“原来是没有的。”
宁宵闻言看向给玉重绯和墨倚棠两人准备的茶,青玉茶盏里只有凝碧流翠般的茶水。
他的多了几瓣清心百合。
“墨居士善于制茶,也许是他加的。”有个合欢花妖这么猜测,“我前些天,打理落梅居,确实见到了衬茶的不少花。”
宁宵点点头。心想墨倚棠为何要在自己的茶里加这几瓣清心百合。
另一个合欢花妖合掌道:“我知道,尊上,清心百合用于表思慕之情,是‘愿君入我梦’之意。”
宁宵:“......”
果然,带孝徒一到晚上就不正常。
隔天一早,宁宵半睡半醒间被几个合欢花妖拖过去细致地整理仪容着装。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召出璇玑棋找到洛闻箫,没别的,就为了蹭饭。
青竹犹带朝露,层叠翠色怀抱着庭院竹屋,洛闻箫推开竹门稳步走近庭院中。
少年衣角被晨露沾湿,一手提剑一手拿着早点,仙门清雅混着红尘烟火。
“你起这么早就是为了练剑顺道下山买早餐?”宁宵问。
“嗯。”洛闻箫已经习惯他的突然出现了,简短地应了一声,“吃豆浆吗?”
宁宵已经自觉地坐在庭院的木桌旁了。
“接下来几天我只有入夜时有空,突然多了阵法课,和,”洛闻箫皱了一下眉,道,“茶艺修习。”
宁宵一口豆浆没咽下差点呛到自己:“茶艺?”
他以为墨倚棠会教些论道或经策一类的课程,没想到这么休闲。挺好的,提高综合素质。
洛闻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前往授课堂了,宁宵有风月令和璇玑棋的瞬移,从容不迫地在风露殿补觉,再踩点去了授课堂的竹阁。
莫山的古钟被敲响,晨钟声中,一众弟子在慕铮的带领下开始练剑,束袖短打,长剑斩风,最是年少疏狂。
宁宵依旧坐在窗边的软榻旁,边看边在心里记动作,边学边摸鱼。
无聊时就戳一戳洛闻箫的呆毛,在少年忍无可忍快要发作之前迅速开溜。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水了过去,结束剑课的外门弟子三三两两作伴离去,都是少年心性,路过宁宵所在竹阁外的廊道时难免叽叽喳喳了些。
“听说下午有茶艺课,这是什么没用的花架子…”
“…还有三天就是九阁会武了,今年的榜首会是谁呢?”
“...听说怜微仙尊有一位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突然被提起的宁宵:“???”
而那几位外门弟子已经路过这间竹阁,只留下几句讨论:
“真的假的?你从哪听来的?”
“我二舅的三姐的女儿是慕铮师兄的师姐,我听她说的。”
“嚯——真想知道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仙尊心弦动乱…”
宁宵:“......”谢邀,不是心动,是心梗。
慕铮这个大嘴巴。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谣言就会传遍整个莫山九阁。
下午的阵法课,玉重绯教授的是基础的防御阵,宁宵已经拷贝了洛闻箫的阵法,所以这节课他在午睡。
醒来就是墨倚棠的茶艺课。
坐于授课堂首座的青年一袭水墨纹衣袍,白皙修长的手指投茶、醒茶、泡茶皆是美景,煮沸的甘泉汇入冰裂纹白玉盏,茶叶舒展如舞姬的裙摆。
茶香清袅,墨倚棠声音轻缓,带着曾经高居相位运筹帷幄的从容:“泡茶首当静心,而后定心,如观全局而决策,如感天地而修己。”
一代名相的声音带着难言的说服力,来自他言定四方以决国策的经历。
他的话音刚落,温和的灵力随着茶香蔓延开来,将众人笼罩。
原本的竹阁如同石落湖泊般荡漾开来,最后清晰的景象已是另一番天地。
青山幽谷,流水载花,白雾朦胧四野。
“你们需在一刻钟之内找到明前龙井——即是我方才用的茶种,切记静心,否则会在迷失在山雾中。”墨倚棠悠闲地品茶,“再者,不要乱想,这个幻境会将你们心中所想具象化。”
经常上课走神的宁宵想这多少有点社死。
心里的小九九也许会被窥视,诸位外门弟子也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开个玩笑。”墨倚棠转着茶盏,笑得矜雅清贵,“不过境中修为最高的人可以窥测一切。”
那也不行啊。
宁宵利用璇玑棋跟在洛闻箫身侧,不由得感叹:“这茶艺课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还以为是能摸鱼的水课。
“我倒觉得尚可。”洛闻箫在山雾中静立,闭眼道,“这个幻境中灵力浓郁,平心静气就能感受到灵力的流向——三刻钟,抵得上平时修炼三个时辰。”
“你就只想着修炼,”宁宵摇摇头,“没劲。”
洛闻箫连声音也是平静如水:“心里越有什么,才越要一心想着修炼。”
“哦,”宁宵顿时被勾起兴趣,“你心中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洛闻箫没回答他。
少年似乎感应到什么,缓缓睁开双眼望着某个方向,刚才不少水雾沾在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上凝成碎露,这个睁眼的动作让水雾洇开,那双冷锐的眼带上了些许潮气。
仿佛下一瞬少年将泣泪,宁宵眨眨眼,为自己突然的想法感到荒唐。
但他顺着洛闻箫的目光望去,不由得愣怔。
山雾散尽,红莲灯盏渐次燃起,垂落的冰蓝鲛纱被掀开,琉璃高台上舞姬曼舞,袖卷如流云,铃动如天籁。
似乎是一场夜宴。
宴席上觥筹交错,画面中央是一个身形清削的少年,他独坐一张桌席,面对舞如花绽的高台,背对着宁宵。
宁宵看着少年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熟悉。
夜宴主座是一位锦衣华冠的中年人,虽然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只有侧脸,但宁宵还是看到了他暗红的瞳孔。
——这是一名地位较高的灵族。
他抚掌,笑道:“诸君,喝酒啊。”
宁宵看到从始至终背对着他的那位少年五指紧握成拳,站在他旁边的灵族侍卫手中刀剑出鞘半尺,剑光凛凛如寒霜。
这杯酒怕是有毒。
少年缓缓握起青铜酒盏,在他举起欲饮时,一只染着红艳丹蔻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名红衣舞者,身形要比一般女子高挑,长发绾成髻,银钗步摇错动生辉,发饰中间是镂空雕琢的银鹤,鹤羽展开垂下碎银流苏,将面容遮去。
舞者身段不似其他舞姬那般窈窕玲珑,清瘦得有几分易于摧折的骨感,倒是别样风流。
舞者低腰凑近少年,然后俯首,红唇开合含住了酒盏边缘,而后一个优雅旋身,青铜盏中的酒液便泼了出去,洒在持剑侍卫身上,酒液腐蚀黄金重铠,发出刺耳声响。
毒酒见血封喉,那些侍卫嘶声倒下,场面动乱,摇曳的烛火、舞姬惊逃乱卷的裙摆融成一片斑驳红色。
——最红艳莫过,那名舞者杀人的唇。
舞者伸手扶住少年的肩,在他耳边低语:“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救你,所以在我回来之前,别死。”
那声音温和清朗,带着天生的亲和力,但这是男声,不容错认。
宁宵发现那声音可太熟悉了,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少年缓缓伸手,取下了身前人头上的银鹤钗,于是发髻散乱,墨发气势万千地披散而下,遮面的碎银流苏移开,从上而下露出他的脸。山眉海目,瞳孔暗红如同燃于深渊的流焰。
又是灵族。
宁宵又发现了,这名灵族不仅声音和他一模一样,连长相都别无二致。
——除了瞳孔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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