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年岁里,宁宵和姬厌戈经常假借在学宫中授课之名,暗中奔波于上三宗之间。
自从洛闻箫成了宁宵的殿卿之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行至皇宫四处,偶尔会跟着宁宵来到学宫。
午间难得清闲,宁宵就和姬厌戈对坐饮茶,洛闻箫坐在宁宵身边沏茶。
“先生不觉得,上三宗并未对我们坦诚一切吗?”姬厌戈问。
“难免的。”宁宵并不意外,“他们并没有告诉我们具体的谋划,例如何时动手。”
姬厌戈转了转手中茶盏,耸肩道:“这个倒是好猜,还能是什么时候,我父皇病逝的消息被司天监放出来之时。”
知情者都知道,君王已故,但什么时候宣布病逝让新皇登基,全凭司天监之意。
“无论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我们只需顺应时势,一建紫金殿,二除——”宁宵轻吸了一口气,“司天监。”
紫金殿是陆封霜的提议,王朝崩裂之后,灵族君王所居,不入尘世执政,放权让上三宗分而治之,仅作为共同神识的承载。
“紫金殿交给我和陆将军。至于司天监,”姬厌戈摊手,“我总觉得在他面前我们就是乌合之众。”
宁宵缓声道:“他交给我。”
姬厌戈点头:“也好,毕竟无论成败,他都不会拿你怎么样。”
宁宵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姬厌戈感叹,“先生要教我的,只剩最后一节观星课。”
“入夜去司天台。观星一课最后是知天命,你可以窥测甚至预见一个人的命数。不过你并非司天一职,所以只有一次机会,且这一次将会耗费心神。”宁宵温声劝道,“所以赶紧去午休。”
姬厌戈却道:“我还有一问,先生是否预知过自己的命数?”
“可以,但是没必要。”宁宵道,“历任司天监有不少沉迷篡改命数而陷入癫狂。我个人认为,命数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好则得意忘形,坏则患得患失,不如不知。”
“先生高见。”姬厌戈点头,起身告辞。
洛闻箫在他离去后就问宁宵:“你觉得他会借此预知什么?”
宁宵很快回答:“应该是我们的谋划能否成功。”
他从桌案旁起身走向床榻,坐在边上择了一本书翻看,拍了拍旁边的被窝示意洛闻箫躺下来午睡。
宁宵嘱咐他:“我和厌戈去司天台,应该会遇上司天监,你要不到处走走,只要别去司天台和烟霞殿。”
“好。”
司天台是整座皇宫最高处,入夜时整座高楼牵引璀璨星芒,煌煌如天宫神阙。
姬厌戈在殿中观星知命,而宁宵和司天监在亭台中对坐饮茶,各执黑白棋子对弈一局。
宁宵难得局势大好,连连围困吃掉对方数子。
“老师莫不是在让我?”宁宵觉得太过顺利。
“让你可比赢你还要吃力。”司天监笑笑,浅抿了一口茶之后又落下一子。
最终这局宁宵赢了,可惜接下来两局连败。
宁宵摆手:“不下了,今夜是要输到底了。老师就是用第一局摸清了我的路数,接下来无论再起多少局都是消遣我。”
司天监早已解下上朝时那身厚重华美的星袍,只着一身冶艳红衣斜倚桌案,指上丹蔻衬得玲珑白子宛如梅上雪。
他把棋子放回,勾唇轻声慢语:“所以不要因为一时的优胜而掉以轻心,对上我,你可是要用上这一生最重的心思。”
宁宵心中觉得他话里有话,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点头道:“受教。”
“那接下来我们玩些什么好呢?”司天监单手支着下颌弯眼看他,任广袖往下滑落,肤色莹润如白玉。
宁宵挑起话题:“听闻老师有一神器,名为璇玑棋,可化天下为掌中棋局。”
司天监伸手,执起宁宵身前的一枚黑子轻敲桌案上的古木棋盘,声音含笑:“我与你对弈的这方棋局就是哦。”
宁宵怔了一下:“老师用这个与我对弈?”
“纵然你我对弈的是天下苍生,终归也是一局展开,用璇玑棋又有何不可呢?”司天监唇边绽出艳丽笑意,声音温柔轻缓,“天上星子亦是棋局,位列一朝三宗。第一局你会赢,但你会发现,接下来万千道路,你都通向我。”
“老师是在以此为隐喻,奉劝我收手吗?”宁宵直截了当地问。他不明白,若是对方想阻止,那应该在最初就扼杀,而不是纵容到现在。
“怎么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我乐见其成。”司天监美目弯起,眼中情绪柔软,像是在看一个无限溺爱的孩子,“做什么,都可以。”
宁宵正想说话,亭台周围的垂帘被来人抬手翻起,缀着的珠玉琉璃发出清脆声响。
宁宵闻声看去,是脸色惨白的姬厌戈。
“厌戈?”他有些疑惑,姬厌戈在观星中预知了什么?
姬厌戈定定地看着闲坐饮茶的宁宵,眼里的暗色逐渐消散。
“你这孩子真是越发没规矩。”司天监轻飘飘地责了一句。
姬厌戈回神一般行礼。
“那我和厌戈就不叨扰了,老师早些休息”宁宵起身离座。
司天监点点头:“去吧。”
离开司天台后,宁宵就问有些魂不守舍的姬厌戈:“你看见什么不好的事情?”
姬厌戈闭目一叹:“我不会让其发生。”
被繁荣花枝掩映的宫灯辉煌流金,宁宵在某一盏前停下脚步对他道:“若你预见我们的败局,那有些时候也不能认命,是吧?”
“不认命么...”姬厌戈苦笑,忽然轻叹,“先生,我不崇高。我也有私心。”
“厌戈,”宁宵有些担心,“你在动摇什么?”
姬厌戈闭眼,复又睁开,眼中坚定一如往昔:“不,先生看错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宁宵静静看他许久,最终只道:“好好休息。”
与他道别后,宁宵就径自回了水云殿。
洛闻箫执了一盏宫灯候在廊下,见他归来眉眼略弯。
夜深花睡,只偶尔几声虫鸣。
宁宵上前牵过他的手,温声道:“下午去了哪?”
“在后殿练剑。”洛闻箫解下他的外袍,又道,“我温好了粥,你且尝一些。”
粥米清甜,软糯得入口即化。宁宵隔着桌案上新放的几枝幽兰看着对坐的洛闻箫,忽然微叹道:“我在想,若是我这局落败,你要如何?”
“这有什么好想的,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洛闻箫垂眸,声音轻而低,“昨日还意气风发,怎么现在倒是伤感起来?”
宁宵平静道:“既要全力一搏,那就难免有所顾虑。”
“少司天,”洛闻箫几步走近,双手撑在椅上将宁宵围在中间,他轻声道,“我不是你的顾虑。我知道你想杀司天监,我可以帮你,我有斩灵刀。”
——我不是你的顾虑,而是你的刀剑。
“不行,”宁宵摇了摇头,“且不论此事结果如何,虚言被称为斩灵刀其实有误,剑下不留亡魂,无论人灵。在你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之前,不要拔出这把剑,否则必被群起而攻之。”
洛闻箫皱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宁宵伸手拍他的肩:“夜深了,睡吧。”
此后几年风平浪静,廿四节气轮转交替,直到宣华纪一千二百年,司天监在一天深夜忽然宣布当朝君王病逝。
宫变伊始。
战火遍地燃起,王朝的领土上覆盖亘古冰霜,从来只有洒下的热血能让其消解。
宫外的战事由陆封霜统领,宁宵只身一人踏入烟霞殿。
正值日暮夕照,恢弘宫殿瑰美得像是世间所有夕霞凝聚而成。
没有任何侍者,宁宵一路深入内殿。
被剜去眼睛的莲花檀铺了遍地,红衣冶艳的男人在梳妆镜前席地而坐,衣摆铺成一轮圆满的血月。
“你来了。”司天监回眸对他一笑,手执朱笔递给他,“来帮我画最后一笔。”
宁宵犹豫了几分,还是伸手接过,在他眼上晕染开一抹绯红。
“跟我来。”然后司天监起身,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宁宵想动手挣脱开来,却发现自己只能跟随着他往前走。
周围的景物一再幻化,早已不是烟霞殿,而是皇宫的正殿。他们上了高台,在王座前停步。
往下望去是朝官大臣平日上朝站立的地方,透过朱红宫墙往外,是万里江山,无数臣民。
宁宵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杀你的,老师。”他做过很多种预想,都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我当然知道。”司天监覆妆的眉眼尽是柔和笑意,眼里噙着无边的溺爱,“我说过,只要是你,都没关系。”
他话锋一转,唇边的笑意清浅漾开:“那我要问你是否知道,近日上三宗那些叛军每攻占一座城池,哪怕陆封霜禁止,还是有不少人会虐杀城中灵族。啊,昔日高高在上者一朝跌落,谁都想踩一脚。”
宁宵眯起眼眸,还未说话就被他打断:
“你是想说这些只是暂时的?还是你允许通过这种方式来消解仇恨?很可惜,都不可能。”
“不要擅自揣测我。”宁宵反驳,“我从不允许,用罪孽来回报罪孽只会徒增怨恨。”
“漂亮的说辞。”司天监点点头,“我不反驳,因为你迟早也会亲历这一切苦难,被仇恨、被背叛、被伤害,我期待你用罪孽去回报罪孽。”
他仍是笑盈盈的,但宁宵的声音已经泛冷:“你在诱导我?”
“不,我怎么忍心看你备受恨火煎熬。”司天监幽幽轻叹,“可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啊。”
他看着宁宵,眼中带着一丝丝化开的无奈,启唇轻声道:“你来自异界,拥有一些我闻所未闻的想法,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愿景,是否适合这个世界呢?”
“如果这又是一场辩论的话,老师应该知道仅靠言语无法动摇我。”宁宵声音仍是温和平静。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司天监站在高台上往下俯视,目光渺远而宏大,“王朝腐败,上三宗互相倾轧,下三洲不过乌合之众。你远渡星海而来,遇上了这样糟糕的年代,腐烂只会滋生腐烂,仇恨里不可能生长出良善,战火势必燃起。”
“千万年前是初代先皇开国平定四方,数万万臣民安享千世万代的繁华;而现在,该有人出手,让崩溃混乱的一切回归正轨。”
宁宵挑眉:“老师是想以救世者自居?”
“你抬举我了。”司天监笑笑,“我用了近千年的时间成为司天监,架空贪婪好战的君王成为这个王朝的掌权者,但我无力挽救这一切。而我也给你近千年的时间——”
他转头看向宁宵,眉眼艳到极致,连弯起的唇角都是张扬的:“我选的人是你,只有你配得上。”
宁宵一怔,而司天监已经牵着他的手,不要分说地把他按在至高的王座上,低语如咒:“宁宵,我送你一个国。”
宁宵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姓?”
司天一职事关重大,若被人得知名姓和生辰八字,极有可能被施下阴毒诅咒。所以宁宵从来没有透露过姓名,连洛闻箫都没有说。
“我说过我无所不知,你既然认同我,我就能窥探你的识海。”司天监倾身而下,素白细长的手指搭在王座两侧,居高临下把宁宵困在中间。
窥探识海...宁宵的瞳孔颤了一下,但又很快镇静下来,否认道:“我并不是认同你所有观点。你认为有些人生来就必须被统治,好让权贵从不平等中得到优越感,让灵族平民从欺压人族中得到尊严。”
“皆是如此。人灵两族从来对立,此战过后,又会产生新的权贵,以王权或者上三宗的名义,粉饰历史,说灵族世代屈居人族之下,随便他们玩什么花样,万变不离其宗罢了。”司天监摊手,“既然这些人盲从强权,他们渴望被统治,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宁宵断然拒绝:“因为我不认可。”
“你会的,你终将会的。”司天监弯眸而笑,言语轻缓又温柔,“你会被你所保护的人背叛,你会看着与你同行的人相继死去,你终会明白,你要走的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歧途,你会被真相击溃,然后重回我的身边。”
宁宵终是从锁骨中央拔出了那把青扇,话里已然带了怒意:“我说过不要擅自揣测我。”
“好,那就来看看,我说的会不会一一应验。”司天监伸手,随意从扇中抽出一把短剑刺进自己的胸膛,血色漫开,几乎与他那身红衣融为一体。
“你做什么?”宁宵怔然地看着他。
“我在和你立一个赌局,你也可以看做是一盘棋。”司天监硬生生用他的刀从胸腔里剜出一枚赤而泛金的弯月形棋子,自始至终面带笑容,眉眼冶艳,平静至极的疯狂。
“这是历任司天监所执掌的阴阙,与君王的阳阙相对,一阴一阳,阳阙也称步天阙。”他那一双带笑的眼噙着无边癫狂,轻轻将手中棋子和那把染血的短剑放上璇玑棋的棋盘上,“该你了,记住,落子无悔。”
“百年,千年,我都可以等。若你败了,就像我教你的一样,用战争去平定战争,用统治去镇压统治。”
“你真是疯了。”宁宵看着承载着阴阙和短剑的璇玑棋被推到自己身前,只觉荒谬,没有争斗,毫无刀剑相交,对方就把一切都呈上给他。
“哪有,我清醒得很,你值得我如此豪赌。”司天监笑道,“棋局已定,我已布下一切,执棋者是否站到最后,又有什么关系?”
宁宵道:“你就如此笃定,这一局我会败给你?”
“你必败无疑。”一身血衣的男人俯首,染血的指尖轻柔抹上他的眼,丹唇轻启,是最动情的呢喃,也是最阴毒的诅咒,“宁宵,我在地狱尽头等你。”
他的目光就像是最艳丽的刀剑,宁宵有种要被钉死在王座上的错觉。
宁宵推开他,起身往外走,步履越渐慌乱。
无论身后的人说什么,他都自行干扰自己的听觉,不要听,不要回头。
走出正殿后宁宵才镇静下来,回身抬手,青扇碎裂,扇骨凝成剩下的八把短剑,在幽蓝灵力的催动下暴涨成巨大剑刃,从八个方位钉入整座正殿周围。
宁宵调用灵力画下一重又一重的封印法阵,直压得那座恢宏殿阙不断下落,硬生生砸碎底下的冰层,再深深埋入冰川中。
冰雪很快覆上,一切辉煌如同乌有。
宁宵这才留意到,皇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大雪纷飞。这代表着庇佑王都的莲花檀陨灭,不得不说,上三宗下手可真是狠绝啊。
八轮九转青莲台和数重封印法阵几乎耗尽宁宵的灵力,他身边最终只剩下璇玑棋和一把染血的短剑。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纷乱的人声和刀剑相碰的声音,是厮杀的乱军。
宁宵灵力亏空,不得已被卷入其中,只好被动防御。
直到原本高悬于皇宫之上的紫金殿忽然传出一阵浩大的灵力波动,让整座紫金殿轰然下坠。
宁宵瞳孔一缩——这般磅礴的灵力,必是高修为灵族死亡才会溃散而出。
紫金殿上是姬厌戈,也应该只有姬厌戈。
下坠的紫金殿在半空被一个由殿中扩散而出的阵法稳稳接住,阵纹凌厉冷峻如金钩铁画,幽紫雷霆盘旋其上。
外放的雷灵力直接击退了周围的乱军,只有宁宵安然无恙,张扬肃杀的紫电雷霆在他身边收敛爪牙,有些小心翼翼地想去接近他。
宁宵知道这是洛闻箫的灵力。而他竟然不知道,几百年来他身边那个一开始还会怯怯牵着他袖角的少年,修为竟然已经精进至此。
他御剑而上,直入紫金殿。
九重殿门由内而外地开启,金乌屏风后,姬厌戈闭目端坐于王座上,胸口血迹从高台往下蜿蜒。
高台下是手执长剑虚言的洛闻箫。
宁宵有一瞬间头脑里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洛闻箫杀了姬厌戈。
这一瞬间他心中翻涌的情绪难以形容,就像是长袍中筋疲力尽地跑完全程,到了终点却狠狠摔下去。
洛闻箫听到动静很快回头,看到他时眼睫颤抖了一下,迅速把长剑收起,手也背到身后,像是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你…”宁宵急步上前,一把攥紧他的衣领,看到他脖颈处的日轮印记,只出口一个字,胸腔中难言的酸楚和咸腥的鲜血一齐涌上喉头,他在洛闻箫担忧又疼惜的目光中一一咽回去,声音轻而破碎,“为什么?”
“你的瞳色,还有这些伤...”洛闻箫看到他身上由于刚才与乱军交战的伤痕,指尖凝起灵力想去治愈。
而宁宵想一把推开他,却因为浑身失力反而瘫软在他怀里。
“别动,乖,你先别动...”洛闻箫害怕他挣扎引得伤口恶化,扣住他的双手把人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宁宵靠在他肩上吃力地喘息,浑身都轻颤起来,就像是刚被人从冰水里捞出来。
洛闻箫见他停止挣动,松开了手,一下一下轻抚他背脊,放轻了声音去哄他。
宁宵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看到一身霜雪的陆封霜出现在紫金殿外,他屈膝半跪,沉默着从雪层里翻出一些未被乱军流民践踏的莲花檀,而后他走进紫金殿,把那捧赤金色的花放在姬厌戈死去的王座前,离去时和来时一样沉默。
宁宵心中歉疚,千百年的谋划,竟是这样的结局。
怨吗?恨吗?又该向谁讨要?
洛闻箫见他发抖以为他冷,就脱下外袍轻轻罩上,厚重衣袍之下,洛闻箫第一次发现怀中人身形如此单薄。
他捧起宁宵的脸,轻轻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宁宵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还能到哪去呢?
洛闻箫没有用瞬移,而是背着宁宵走出满是鲜血的王庭。
所见皆是颓败,宁宵牙关紧咬,轻声道:“我恨你。”
洛闻箫顿了一下,然后道:“你恨吧,但你先要恢复过来,再让我偿还一切。”
“为什么?因为你始终是怨恨灵族——不,”宁宵很快反应过来,“紫金殿的殿门是从内向外打开的,他也没有反抗,你们应该是暗自谋划了什么。”
洛闻箫苦笑。他反倒愿意宁宵恨他,因为穷途末路时,往往恨意才能让人撑下去。
可宁宵很理性,哪怕因为盛怒,还是谨慎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这样理智的人,为何偏要追寻那样虚幻的愿景?
“和我结契吧,少司天。”洛闻箫颤着声道,“你的原身已死,若是意志崩溃,我怕你撑不到明日。”
宁宵是千年前身穿到这个世界,原身殁于冰天雪地里,得救成为灵族行走世间。灵族有两种,一种除了瞳色和普通人无异,另一种是纯粹的灵体化形,他是后者。
“你要救我?”宁宵已经有些睁不开双眼了,声音比落雪还轻,但冷胜冰雪,“你救我干什么,现在人族得势,以你的修为,加上斩杀灵族新君,你可以万人之上,不必与我再有牵扯。”
洛闻箫声音轻柔却坚持,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求和劝哄:“与我结契。”
宁宵何曾拿权与力这般揣测他?洛闻箫心知,到底是他亲手杀了姬厌戈,宁宵多少还是与他生了隔阂。
“好,我们结契,但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的姓名。”宁宵勉力睁开眼睛。
虽然是回忆,但浓烈的情绪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宁宵,他看着身旁垂眸沉思的洛殿主,传音问:“可以告诉我,你和姬厌戈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男人在冰雪中沉默已久,听到他的声音有些诧异:“以前的轮回,你到这里就会彻底融入画境中的回忆,无论我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
宁宵多少也猜到那些轮回都是什么结局,也许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洛殿主继续道:“姬厌戈让我去紫金殿,给我看了他在司天台观星所预知的景象——所有星轨都指向一个结局,那天司天台殿中的水镜都倒映着你的死相。”
宁宵心中幽幽一叹,所以姬厌戈纵着洛闻箫杀了自己,因为只有这样献祭,阳阙才会认洛闻箫为主,他强行修改了洛闻箫的命格,借此来让洛闻箫入局。
他原本还想再问,但却在洛闻箫背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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