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上少年一身灼灼红衣,眉眼含笑。宁宵很少穿这么艳的颜色,但他本来就肤色白皙,这身衣色倒是撑起了深藏在骨子里的风致。
哪怕宁宵改动了几分,但这身衣袍本身就不是很正经。锁骨中央莲印静绽,领扣垂下的细长流苏还在锁骨浮凸处卡出一个曼妙的弯折,尾端深没于衣襟中,质地薄软的布料透出隐约轨迹。
上襟紧裹勾勒清挺身型,繁复霞帔与重叠外袍从肩处向下滑落,处于一个欲掉不掉的微妙状态,好像只要洛闻箫稍微伸手一勾,就会一重一重散落在地。
宁宵从玉座上走了下来,赤足行过殿上软毯,踝上流苏拖曳细碎银铃,清脆声响仿佛在鼓动心跳。
洛闻箫怔然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怜微尊上怎么会是他的少司天?
宁宵适时地解开了自己用心间血所下的封印,忆起往昔缱绻,洛闻箫面上表情更加精彩。
他手一颤,长剑往下掉,被宁宵伸手接住,宁宵有些使坏道:“你之前那些骂我的话怎么说来着?”
大概是少年时期情绪变化全写在脸上,他眼里带着戏谑和玩味,狡黠得让人牙痒痒。
“当我眼瞎。”洛闻箫拥他入怀,声音四平八稳,“我来娶你。宁宵。”
这是千百年来,他第一次唤出这个人的姓名。
宁宵伸手,想像过去一般轻抚他发心,但现在两人身高差太大,他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洛闻箫就低下头给他摸。
“先把事情了结,等下再跟你算账。”宁宵踮脚亲了亲他的唇角。
现在他说什么大概洛闻箫都只会应道:“好。”
于是宁宵就走出了内殿,来到风露殿外。此时快要入夜,殿外一片昏沉。
围殿的上三宗修士一见到他,不免都愣怔了片刻,世说怜微尊上青莲鹤雪端雅清正,但殿上少年红衣炽艳,眼尾流丹,灼目至极。
但宁宵腰封上还悬着风月阁阁主的玉牌,于是大多数人都拿剑指着他,有人喝道:“怜微尊上,你竟是前朝孽灵。”
上三宗还没有被重创,所以这些人还不至于愤怒到立刻动手。
宁宵不是没有被质疑和谩骂,不是没有被千夫所指,但他面对这些的神情向来没有变化,平静而哀怜。
所以此刻他居于风露殿外高台,明明居高临下,但就像与这些人平视,不卑怯,不轻蔑。
唤霞和墨琉璃上前来,示意他退后。
“放心,没事。”宁宵温声安抚。
他清声对所有人道:“我无恶意,你们应该担心浮月楼的另一座王城。”已经来了。
“定是你的阴谋!”“墨城已被冰灵殿攻占,你还想对白城做什么?”“别理论了,先拿下他!”
率先发动的攻势被一道从高天而降的幽紫雷霆击散,炽盛雷光奔涌向四野,将整座风露殿笼罩,威压厚重如山峦。
一众修士纷纷惊呼:“是天雷!”“紫金殿出手了。”“怜微尊上,你还不束手就擒,我等必将你祸乱上三洲之事向殿主揭发。”
“不必,我就在此。”洛闻箫缓缓走出殿门。
众人纷纷行礼。只有宁宵站在原地心想,看来是融合了。
有名修士道:“殿主,我要告发怜微尊上与前朝王族勾结谋逆,危害上三洲!您看他穿成这样,想必是要与谁苟且,我仙门清修之地的尊严何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洛闻箫是从风露殿走出来的。
宁宵都要听笑了。
洛闻箫冷道:“与他苟且之人是我。”
那名修士顿时像是被掐住喉咙一样无法言语。
墨琉璃目光在宁宵和洛闻箫身上来回,知道有洛闻箫护着宁宵,心中担忧散去,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大胆,殿主与怜微尊上之事,怎能说是苟且?”
宁宵横他一眼,刚想开口说正事,就听那名修士又来了一句:“殿主,莫要被贼人迷惑!红颜祸水啊!”
洛闻箫直接把他禁言。
墨琉璃低声跟宁宵交谈:“没想到你这木头一开花就把紫金殿主搞到手,什么时候的事情?”
宁宵:“...先说正事吧。”
底下总算有正常一些的人:“殿主,无论您与怜微尊上私下交情如何,此事牵涉重大,望您秉公处置。”
宁宵道:“此刻白城就在莫山之上,诸君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口舌。”
方才一出风露殿看到的昏暗并不全是夜色将临所至。
“定是你与那些孽灵商量好的,先把我们引到这里,再一网打尽!”
“居心歹毒!枉为仙师!”
宁宵无意辩解,也没再听下去,因为上方开始传来锐烈的破风声,那座王城开始下坠。
在场修为较高者都听得出来,人群慌乱起来,逃的逃躲的躲,还有人主张挟持宁宵当作人质加以威胁。
洛闻箫持剑,宁宵温声道:“我来就好。”洛闻箫出手可能要直接把整座浮城蒸发。
时隔多年,他再次从锁骨中央抽出那把青扇,青蓝如北地极光的扇骨于白皙指间散裂,九转青莲台悬于风露殿周围。
结界展开,朱木牌坊肃立,青铜铃声缈远恢弘。高台上站着的红衣少年身上瞬间带上一种森然古雅,炽艳而庄严,像是千百年岁月最幽艳的余韵。
青铜铃声荡开,其间夹杂着絮絮低语,那是曾经无数人的祈愿,人灵都有。司天者,承万民之愿,许天道宏远。
这是许多人不曾见过的绝景,高台下众人怔然看着。
而宁宵抬手,莲台上的莲瓣瞬间绽开到极致,莲瓣边缘凝出无数道幽蓝光线,细密交织,从风露殿交织到高天之上,看上去纤细剔透的丝缕之光,却如金铁钩画,稳稳托住了那座将坠的王城。
这并非宁宵此刻的修为,而是他的本命武器千百年的累积,杀伐与祈福,业障与功德,并存同辉。
“等我回来。”宁宵将手藏在广袖里,伸过去轻轻掐了一下洛闻箫的手心。
“我和你一起。”洛闻箫皱眉。
宁宵眼中温和而坚定:“相信我。”司天监当年数语,就像寄生在他识海里的毒种,汲取他的软弱与动摇,渴求他的痛苦与自责,当他怀疑自我,就会被掌控。
所以他必须独自了结,亲手把自己心中的阴影剖离。
于是宁宵踏着莲台轻灵跃上高天之中被截停的王城。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