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中国。”
听到这句话的褚庭灿显然没放在心上,他吃着小黄鱼,不以为意道:“为什么?”
涉及到褚庭灿过往的事,褚京不想多说,他相信,褚庭灿绝对不会乐意听到,于是他道:“因为…中国有很多美食。”
“我在俄罗斯也可以吃到。”褚庭灿道。
褚京呵了一声:“你在俄罗斯能看到熊猫吗?”
“我在动物园里见过两只!”
“那你能一次性见到很多吗?”
“……”褚庭灿显然不服气,他道:“能见再多有什么用?它们又不是你的!”
褚京嘲道:“给你能耐的,你还想拥有大熊猫?”
“我有两只熊。”褚庭灿比了个二,炫耀道:“西伯利亚棕熊呦,一只叫lolly,另一只叫cely。”
“不管是lolly,cely,宾利,夏利还是莉莉,”褚京近乎咬牙切齿道:“那都不是panda!”
“butilikebear!”褚庭灿不甘示弱。
霍斯行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不明白一个中国人和一个俄罗斯人,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英文。
褚京不解地看着褚庭灿,蹙眉:“为什么不愿意在这边?难道你在那边很开心?”
“不开心又怎样?”褚庭灿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难道你要我相信你?舅舅,我们在一个月前还是陌生人,彼此礼貌一点就行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管那么多,你跟安德烈说的完全不一样,如果我知道你这么爱管闲事,我根本就不会过来。”
说着,两人隐隐有再吵起来的趋势,霍斯行都做好了拉架的准备,褚京却妥协了。
“好,我尊重你。”褚京缓慢地点了下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
霍斯行不可思议地看着褚京。
“……”褚庭灿没了再闹的理由,一时无措地懵了。
褚京想的是,反正离这小子回去还有一段时间,他就不信治不了他!这样想着,他用力夹起一筷子鱼饼,宛若慈父一般对褚庭灿道:“来,吃菜。”
褚庭灿狐疑地打量着碗里被夹成两半的鱼饼,抬眼看看褚京,又看看鱼饼,最后拿筷子头小心戳了戳。
“你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坏毛病?”褚京数落。
褚庭灿迅速地把鱼饼塞进了嘴里,他似乎意识到褚京退了一步,自己也得表现出友好,于是卖乖地问:“舅舅,这个为什么叫鱼饼?”
“因为鱼不听话,所以被做成了饼。”褚京坐在沙发上,自己疗愈着自己的情绪,“你不听话,也可能会被做成…揍成饼。”
褚庭灿:“……”虽然很幽默,但舅舅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霍斯行按住褚庭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相信我,别理他,否则他随时会爆发。”
褚庭灿眼睛一亮,按住了肩头的手,侧脸笑道:“你摸我了。”
霍斯行:“……”
要不还是让褚京爆发吧。
晚上,梁息来看褚庭灿时,艾瑞一起过来了,艾瑞再三保证:“等灿灿出院后,我一定时刻跟着他!”
褚庭灿把玩着霍斯行的手,对艾瑞的提议不屑一顾:“艾瑞叔叔,我有人管。”
艾瑞语重心长道:“你舅接下来要去录综艺,没空管你。”
“我没说他呀。”褚庭灿握着霍斯行的手放在胸口,笑道:“我的意思是,霍哥哥可以管我。”
霍斯行抽手,对此不置可否。
艾瑞奇怪地看看褚庭灿,又看看霍斯行,难以置信中又有那么点…兴奋。
于是他碰了碰一旁的梁息,悄声问:“发现了么?”
梁息正低头削苹果,闻言抬头:“什么?”
“灿灿和霍哥啊。”艾瑞略显兴奋地挤眉弄眼。
梁息不解道:“他们那么大个人,很难不被发现。”
艾瑞:“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霍总对灿灿过于关心吗?”
“人是在他公司出事的,关心不应该吗?”梁息认真地削着苹果,虽然削得略显艰难。
艾瑞道:“我是说…过于!”
梁息觉得没什么:“霍总是褚哥的朋友,也是受了褚哥拜托才照顾albert的。”
“那也不对…”艾瑞坚持着自己的直觉,他顺便看了眼梁息手中的苹果,无语道:“这原本是个苹果,被你削完后就成了枣儿。”
艾瑞走去褚京跟前八卦,褚京正叉着腰环顾病房,三四个大男人站在屋里,原本还算空旷的病房显得有些拥挤,他寻思着要不要换个病房。
“老褚。”艾瑞站在他跟前,神秘道:“看你外甥和霍总。”
褚京不以为意道:“看到了。”
“看出什么了?”
“父慈子孝。”
“……”
“啊不。”褚京改口:“爷慈孙笑。”
艾瑞提示道:“灿灿叫我叔叔。”
“很有礼貌。”
“…但他叫霍总哥哥!”艾瑞强调。
“老霍看起来确实比你年轻。”褚京总结。
艾瑞直截了当道:“你不觉得他俩…有些…暧昧吗?”
褚京顿了下,他先是奇怪地看了眼艾瑞,又把目光投向褚庭灿和霍斯行。
褚庭灿确实很喜欢跟霍斯行有身体接触。
艾瑞分析道:“是吧?你家梁息跟个二傻子似的,什么也看不出来,要么说得咱俩。”
“你才二傻子!”褚京抬起胳膊肘,怼了下艾瑞,瞪他道:“你思想怎么那么肮——脏呢!”
艾瑞仰着下巴示意不远处的二人,“你看你外甥那不值钱的样子,你觉得对劲吗?”
“小朋友跟长辈撒撒娇,怎么了?”褚京继续想着换病房的事。
艾瑞哼了一声,拿着包离开:“等霍总叫你舅舅的时候,你再震惊吧。”
褚京敷衍道:“听起来不错,这样我就能在辈分上超过他了。”
晚些时候,褚京和梁息一起离开,电梯中,褚京对梁息无语道:“你说albert对留在这里有什么不满?难道他只爱吃红肠大列巴?我看他吃小黄鱼吃得明明很高兴。”
梁息含笑看他:“褚哥,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你是albert,你会为了小黄鱼留在只认识一个月的人的身边吗?”
“…好吧。”褚京无奈但认同地点了下头。
电梯下到15楼时有人进来,褚京压低帽檐,往里面站了站,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听到梁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褚…时?”
褚时?
褚京抬头,与此同时,刚进来的女人疑惑地看向梁息,看起来她并不认识梁息。
褚京微怔:“小时?”
褚时又看向褚京,眼神中同样有疑惑。
“你怎么在这儿?”褚京看着她,顺便看向15楼的标识,而后蹙眉:“精神科?”
褚时化着简单的淡妆,和见褚京时的邋遢模样不太一样,她淡声道:“没什么,睡不好,开点药。”
褚京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褚时的目光停留在梁息身上片刻,然后问褚京:“你呢?”
褚京:“我什么?”
“你怎么在医院?”褚时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
褚京意识到妹妹是在变着法儿地问自己身体状况,于是笑了下,回答:“我没事,来看…咱们外甥。”
褚时愣了:“外甥?”
“哦,还没告诉你,褚敏的儿子,最近接回家了。”褚京不确定她想知道这个事,斟酌着问:“你想…看看他吗?”
褚敏盯着地面,“等有空吧。”
那就是不想去,她总是对褚家的一切抱着排斥的态度,褚京并不挑破。
“你自己来的吗?”褚京问。
褚时点头:“嗯。”
褚京沉吟道:“已经很晚了,我送你。”
“不用。”褚时拒绝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褚京没有强求,他点头:“好,你路上小心。”
褚时有些怔忡,她奇怪地看了眼褚京,似乎不太明白一向自我的哥哥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电梯到达地方,梁息贴心道:“你们先聊,我去开车。”
等梁息离开后,褚时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的男朋友?”
“还不是,我正在追他。”褚京温柔地看着梁息走开的背影。
褚时难得刻薄一句:“希望下次还能够见到他。”
褚京并不计较,反而笑道:“不仅下次,以后也只会是他了。”
褚时今晚第二次讶然,她不相信褚京能说出这种负责任的话。
“对不起。”褚京蓦地道。
“?”褚时左右看了看,确定褚京是在对她说话。
褚京轻声道:“你的病有好点吗?”
褚时警惕起来:“……”
褚京不适应这种场面,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口:“我最近想了很多,也一直想找你聊聊…不过我想得越多,反而越不敢找你…”他舔了下嘴巴,清了下嗓子:“我知道你已经过了需要听抱歉的年纪,但是我还是想说…抱歉。”
他没说他抱歉什么,褚时似乎明白,于是有些怔然。
“你有选择过你想要生活的权利,但我不希望你用自虐的方式。”褚京缓缓抬手,轻轻拍在妹妹的肩膀上。
褚时持续沉默。
梁息的车开到了门口,褚京对褚时笑道:“就说这么多吧,有事联系我,嗯…没事也可以联系我。”
褚京上车了,梁息关切地看了他一眼,褚京道:“走吧。”
车子缓缓开动,倒车镜里,褚时的身影越来越小…
到达医院门口时,褚京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不由得愣了。
梁息侧脸看了一眼,然后会心笑了,“接啊。”他温声催促。
褚京接通电话,“喂…”
“可以送我回去吗?”
倒车镜里,不远处的褚时拿着手机,拙劣地撒了个谎,“我打不到车了。”
褚京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点头道:“好。”
送完褚时,回去的路上,褚京随口问:“你怎么认识小时的?在我手机里看到的?”
刚才在电梯里,梁息一眼就认出了褚时,但褚京并没有给梁息看过褚时的照片。
梁息刚才就是顺嘴秃噜了出来,他看着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偶然看到的,就随便猜了下。”他岔开话题问:“褚哥,我送你回君庭?”
“太晚了,我能在你公寓暂住一晚吗?”褚京拿开脑子,放松般地抓了把头发。
梁息点头:“呃…可以。”
“你好像有些为难。”褚京侧脸,笑着打趣梁息。
梁息摇头解释:“没有,只是有些没想到…不过,那原本就是你的公寓。”
“意思是…我可以一直住在那儿了?”褚京笑眯眯地看着梁息。
梁息沉默片刻后,笃定道:“你在开玩笑。”
“不是,我在试探。”
“……”
褚京盯着梁息的侧脸,出其不意道:“我手机里没有褚时的照片。”并且,他的家庭背景一直保密得很好。
梁息:“……”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褚京问。
梁息攥紧了方向盘,要怎么说?说我这几年早就把你的身份背景调查清楚了?这会让人觉得不安吗?
“还想知道什么?”褚京语气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仰躺在座椅上,轻松道:“你可以问我,我全都告诉你。”
“你…”梁息愣了。
“你可能只知道我妹妹跟我们家关系不好,但具体原因可能不清楚。”褚京道:“她出生那几年,是我妈事业的黄金期,所以她是由我们家保姆阿姨带大的,有段时间,我姐姐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我正上初中,处在叛逆期,家里人对她不太关注。”
“之后的两三年,我姐姐产后抑郁,又被查出了乳腺癌,我父母曾想把她接回来,但她拒绝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父母去那边处理我姐的后事,那段时间,家里只有我和我妹妹。”
“她总是哭,莫名其妙地哭,我没多少耐心,反正她有保姆照顾。”
褚京按下窗户,梁息放慢了车速,夜风被灌进车里,吹散了沉闷的气氛。
“后来保姆出车祸了,我本以为她会哭的很厉害,我爸甚至给她找好了新保姆,但她没有哭,只是更沉默了。”
“再后来,我听我爸说她有抑郁症,我爸给她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我那时不明白她怎么就抑郁了,我甚至觉得她在自寻烦恼…”
褚京道:“我以前觉得那些得精神疾病的人,都是自找的,现在看来,如果不是无计可施,谁会自寻烦恼。”
记忆里,七八岁的小孩儿会抱着少年褚京的腿,眨巴着眼睛问他:“哥哥,我要妈妈,妈妈呢?”
褚京无聊地晃着腿,“你是小蝌蚪吗?找妈妈找妈妈…你妈在挣钱。”
“哥哥,姐姐不回来了吗?为什么?”
褚京盯着褚敏空荡荡的房间,回答:“应该不回来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哥哥,爸爸身边的是妈妈吗?”
褚京牵着褚时的小手,看着他爸搂着一个性感的女性,回答:“…不是。”他懒得跟个孩子解释,或者说,也解释不出个什么。
再后来,青春期的女孩子哭个不停,偶尔崩溃起来会尖叫,她会质问褚京:“为什么我要生在这种家庭!!!”
褚京晃着酒杯,耸肩道:“至少你能买喜欢的花裙子。”
褚时发疯一般地剪掉了她所有的名牌,褚京看着满地狼藉,次日就给她买了新的,他语重心长道:“享受你拥有的,你干嘛总跟自个儿过不去?”
褚时愤怒地关上门。
褚京:“……”
他留意到褚时手腕上的伤疤,寻思着褚时可能是在哪儿蹭到了,于是褚京给她买了一堆祛疤的护肤品和遮挡伤疤的手链。
随着年龄的增长,褚京后知后觉到,那可能不是无意蹭到的,而是…褚时故意的。
她在自残。
褚京后怕起来,同时他又感到心悸,父母行为的理所应当,和褚时表现出来的被伤害,他越来越不理解什么是合理的行为。
褚京觉得,他可能是受到了褚时的影响,他有些抗拒褚时的所作所为,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享受他拥有的,而褚时显然已经影响到他了。
于是,他离开了让他产生动摇的人。
那时,他要上大学,理所应当地暂离家中,在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后,褚京放飞自己,享受起了人生。从此,褚时看他的眼神,和看他们父母的无异。
褚京对梁息道:“我以前在不知情时,送过小时很多手链,用来掩盖她自残的伤疤。”
“我还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离开了。”
梁息歪头问:“你后悔吗?”
“不后悔,或者说,后悔也没什么用。”褚京思索着道:“就算重来一回,我也会这么混账,因为我就是这么个人。对我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梁息询问似的挑眉。
即便说了那么沉闷的事,褚京看起来也没多消沉,他道:“因为我能坦然地面对自己,面对一切,和面对你。”
褚京不擅长自我折磨,所以即使知道自己过去的混蛋,也并不会深究。
比起纠结过去,在明白一些过错后,褚京更愿意着眼于现实,比如怎么留下褚庭灿,怎么医好褚时的心病,怎么给梁息幸福等等。
“褚哥,你说的…大部分我都知道。”梁息承认道:“我们分开那四年,我并不觉得你会主动找上我,所以为了重逢,我做了很多功课。”
褚京没有吭声。
梁息忐忑道:“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会。”褚京不假思索道。
梁息心里一咯噔,随即耸拉着眉眼道:“可我要不那么做,我们根本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再说…你也、你不也查过我吗?”
褚京突然笑了。
梁息用余光瞥他一眼,没有再抱怨下去。
“我不舒服是因为,”褚京顿了下,语气认真道:“我让你受委屈了。”
梁息松了口气:“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怪你调查我?”褚京笑问。
梁息嗯了一声。
褚京摊手,无所谓道:“在我没对你坦白之前,我确实介意,但那也是因为我怕你发现我的不完美,我从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个完美的形象…”
“不是,”梁息打断他,强调:“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个名气不大的小演员。”
“错,”褚京玩笑般叹气:“你把我当成卖保险的。”
梁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确实。”
褚京也笑了,车子持续前进着,他和梁息也在前进着。
停好车后,褚京按开安全带,忽然道:“还有一件事,你看过我的手机吗?”
梁息解释:“当然没看过,我刚瞎说的。”
“那你真应该看看。”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梁息:“嗯?”
“我手机里没别人的照片。”褚京道:“只有你。”他按亮手机,锁屏就是梁息那张医院的侧面照。
梁息看着手机屏幕愣住了。
褚京心中感慨,连这么二百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于是他徐徐凑近,在梁息唇边蹭了下,眼神抱歉道:“抱歉,有点没忍住。”
梁息呼吸一滞,保持着被吻的姿势没有动。
褚京看他没反应,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尖,嗯,果然很烫。
“褚哥!”梁息尴尬地后移,躲开了褚京的魔爪。
褚京轻笑一声,他打开车门,嗓音低沉:“手机密码是你的生日,欢迎随时检查。”
只是褚京下车有一会儿了,梁息还没出来,褚京绕到驾驶座车门前,轻轻敲了敲车门,好笑道:“睡着了?”
“没!”
这声音多少就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了,看来是还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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