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套路小魅魔
微风吹拂, 鸟叫悦耳。
静了好久,陌影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差点从地上跳起。
他的脸已红无可红, 低着头往外走,“那那个, 裤子你应该可以自己脱,我我我先走了,一会儿你洗完叫我, 我我来给你穿衣服。”
结巴程度比他面对满殿的大臣时还严重。
他撒开脚丫子就想跑, 易丛洲慢条斯理的声音拖住了他,“少主, 我手抬不起来, 没办法擦背。”
陌影脚步一顿。
小魅魔这是正常诉求,洗个澡就剩背洗不到,那得多难受,要是强迫症可能要发疯。
自己作为少主, 帮他擦一下背是正常的。
陌影大义凛然地、同手同脚地走来,“我给你擦!”
他扶着易丛洲下水, 自己则衣服也不脱, 直接入了水。
“少主, 怎么不脱衣?”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总不能和易丛洲实话实说自己脑子短路根本没想起这一茬吧?
“别、别问,再啰嗦不给你擦了。 易丛洲背对他, 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无声地笑了。
陌影沿着易丛洲匀称的肌理往下, 停在对方的腰窝处。
再外下, 便是被水打湿的挺翘的臀。
陌影宛如针刺般,飞快将视线挪开,不敢再看。
易丛洲的背上有许多伤疤,有些陈年伤疤已经泛白,若是以前,陌影定要问东问西,心疼难过。
可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一会儿回想着胸肌的柔软,一会儿想偷瞄易丛洲腰部以下的位置,心乱成一团麻,哪有余力注意什么疤痕。
一走神,擦背的力就小了。
“少主,力气稍微大点。”
“哦哦,好。”陌影的目光放在他漂亮的肩胛骨上,这地方分明很寻常,不该起旖旎心思,可泛着水光的凸出的骨头对他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格外性感。
易丛洲的身材真是太好了,虽然有些单薄,可该有的都有。若他不受蛊毒之苦,常年守卫边疆,身材估计会更好。
不行,打住,别再往危险的地方发散了!
肩胛骨往下是劲瘦的腰,一丝赘肉也无,极其紧致。
陌影脑中雷暴轰鸣,喉咙发紧。
山泉被大树的树荫遮挡,忽有一片绿叶打着旋落在易丛洲肩膀上。
颜色差异带来巨大的冲击,陌影慌张地转开视线,开启二倍速擦背,飞快道:“好了,我回……”
“少主,能再帮我擦一下前面吗?”
在开阔的地方,易丛洲的声音和平时一点不一样,陌影堂堂魅魔少主,自己都没魅惑过别人,却先被他蛊惑了。
“哦哦,好,擦。”
陌影慢吞吞转过来,与易丛洲面对面。
完全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不知从哪里开始,手却自发动了起来。
以下巴为起点,沿着喉结往下,顺着结实的线条,经过胸膛,到达肚脐。
亚麻色的布巾与皮肤颜色对比极大,陌影无法思考,竟没想着停。
直到手指触碰到易丛洲打湿的裤带,他才如梦初醒地停下。
水太清澈了,易丛洲穿着黑色裤子,黏在一起,能毫无阻碍地看到腰部以下的线条和弧度。
陌影慌乱地收回视线,连连往后倒退。他忘了还在水里,脚下一滑,身体猝然失去平衡。
易丛洲眼疾手快地搂住他的腰,湿润的头发滴下一滴水,正好落在陌影唇瓣上。
陌影弹了一下,无措地错开视线,却被一颗晶莹的水珠攫住了目光。
水珠从脖子流过易丛洲胸膛,划过腹肌,隐入水中。
躁动不堪,燥热难耐。
脑子成了浆糊,身体提醒他应该逃离,思维却牢牢被易丛洲吸住。
陌影头发有些湿,一小缕黏在头皮上,面皮显得格外白净。他的脸红如春桃,睫毛轻颤,粉唇微张,薄面如花,胸膛起伏。
易丛洲忽然凑近。
扑通,扑通!
陌影的心跳骤然加快,无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那双深邃的眼眸近了,更近了,最终停在离陌影一指宽的地方。
随后眼神微微错开,看着他的头顶。
“树叶落在你头上了。”易丛洲低声说。
气息拂过陌影的额头,带来全身的战栗。
陌影惊慌地将人推开,亚麻布巾往易丛洲手里一塞,“你自己洗,我回去了!一、一会再来给你穿衣服!”
连珠炮弹般说完,他落荒而逃。
易丛洲看着他的背影,注视着因衣服湿透显露的不盈一握的腰身,眸色乌沉似渊。
陌影一口气冲到房间,湿衣服也想不起来换,坐在椅子上失神。
易丛洲是故意的吗?对方俯身接近他的那一刻,他还以为……
啊,要了命了,擦背什么的太强魔锁男了!让他浮想联翩,让他脑子里全是不和谐画面!
易丛洲是直男没错吧?靠近也是为了拿掉树叶,没有别的目的。
至于主动提出让他摸胸,也能理解。直男们上厕所不是还会比大小的吗,小魅魔也不能免俗,大概觉得自己胸肌漂亮,想炫给人看看。
易丛洲正常,可他不正常,他好像对一个直男起了邪念。
真的不是人啊,不对,不是魔啊,你可是少主啊,竟对同族的小魅魔产生了那种想法。
最关键的是,他一会儿还得回去给易丛洲穿衣。
陌影又紧张又尴尬,来回在房间里走动。直到时间差不多,他才换了衣服,磨磨蹭蹭地到了泉边。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用比蚊子还低的声音问:“你、你洗完了吗?”
易丛洲眼角一弯,“洗好了。”
说着,他单手支撑,从泉里出来。
哗啦啦的水声中,水流从他光裸的背上滑落。
陌影赶忙别开视线,用力捏了捏眉心,堪称视死如归地来到易丛洲面前。
才站定,就见一条裤子落在易丛洲脚下。
啊啊啊干嘛现在脱裤子!
陌影那根弦又跳了起来,想逃的冲动直抵后脑勺。
但要是他现在逃了,一会儿易丛洲问起来,他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对你的身体有想法,不能让身体在眼前晃吧?
况且,人家洗完澡裤子那么湿,换条裤子不是再正常不过?
裤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这个居心不良的少主。
易丛洲弯下腰,拿干布巾擦着小腿;
陌影呼吸心跳全是乱的,别无选择地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魅魔一族是我家,和谐稳定靠大家!
“可以擦背了。”默念了好久,易丛洲开口了。
陌影如蒙大赦,以多年的单身魔手速给他擦了背,穿好衣服。
他催促着易丛洲往前走,自己带上衣服跟在后面。
心还是乱糟糟,闹哄哄的,冷不防的,前方的易丛洲道:“少主,我明日还想洗。”
陌影脚下一乱,左脚绊右脚,往前栽倒。
两人挨得近,他却没有撞到易丛洲的背。易丛洲说完话就转身,他撞上了对方柔软的胸膛。
“洗、洗就洗!”陌影声音都变了,又一次做了逃兵。
这很不少主,很不魅魔,可易丛洲真是让魔太太太难顶了!
后面这几天给他洗澡的日子,可怎么过?
觉得矛盾、愁云密布的,不止陌影一个。
他留下「遗书」两天后,「遗书」被送到子夕手上。
子夕拿着卷轴,手颤抖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昏君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还要把皇位让给他!怎么可能?他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仰望了那位置那么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得到?
他觉得有诈,让玄衣卫去查,得到了昏君失踪的消息。
子夕拿着卷轴看了又看,视线凝固在上头那声「表哥」身上,鼻尖仿佛又闻到了陌影身上那股清香。
与此同时,元皎炎与薛忠国也收到了陌影的信。
元皎炎面色极其阴沉,不顾尚未完全平定的封地,连猫都没拿,取一匹快马,直冲庆州。
薛忠国则瞳孔地震,好久才将信藏入土坑中,想想不保险,又取出来烧掉。
两日后,元皎炎抵达庆州,刚入太守府,在跪成一片的大小官员中一眼便发现了子夕。
他将人唤至暗处,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阴恻恻道:“元尔夕,这就是你的本名?”
子夕看出他的敌意,不动声色。
元皎炎冷笑道:“辰帝之子还能活到今天,还妄想兴风作浪,倒是有两分能耐。”
他气场极强,“但是,是辰帝儿子又如何,是元家血脉又如何?你敢登基,先问过本王。”
说完,他来到前殿,高坐在主位之上。
他能看出,陌影写那封信的时间并不长,字迹也有些潦草,大约是临时起意。
这小家伙果然存的这种心思,先前明示他来当皇帝,现在又想将皇位甩给子夕。
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视线在一众官员身上逡巡而过。
“派了多少人去找皇上?”
闵亦玉在陌影面前还能直抒胸臆,可在喜怒无常的摄政王面前,只觉泰山压顶,冷汗直流。
“除了赈灾士兵,其他人已全部去寻皇上。未免天下大乱,让胡月国有机可趁,微臣压下了消息,秘而不宣。”
“不必压,让所有的灾民全部出动。他还没死,必须将人给我找到!”元皎炎一拍桌子,“胡月国竟在承国境内埋下火药,暗杀皇上,若他们胆敢来犯,本王便亲自会会!”
下方的官员战战兢兢,连连应是。
另一处暗房内,蔺如尘给自己换完药,面无表情地将地上的白布揭开。
下面盖着的尸体,赫然是死去的胡月国刺客头领。
无数蛊虫从他身上钻入钻出,他整个尸身,都已成为蛊虫的温床。
死了,也不能留有全尸,骨血都会被蛊虫吃干净。
蔺如尘冷着脸,在暗夜中望着西面,久久出神。
第42章 套路小魅魔
屠冬人到中年, 未有一妻半子,隐居于山水之间,与稻苗蔬果为伴。
大佬的朋友也是大佬, 他发出一封封书信, 朋友们从各处赶来。
有能治水的,能修路的, 研究草药规模量产的,还有占卜看星象的。欢聚于蓝天绿山间,不问战争纷扰, 只谈兴趣爱好。
陌影什么都懂一点, 几千年后的智慧不同凡响,他在一众中年男人中颇受欢迎。
大家刚开始叫他公子, 后面便亲昵地唤他陌小友。
山中的日子愉快而惬意, 只是给易丛洲洗澡实在难熬。好在几日后他臂上的伤口愈合了,陌影便不用每日都受内心的蠢动与良心的煎熬。
也就是这时候,魅影军团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闵亦玉那个愚忠的家伙,竟放出他失踪的消息, 发动所有百姓寻找他。深入田间地头,山野丛林, 不眠不休。本就是灾民, 如何能受这样的折腾?
更让他诧异的是, 子夕竟然没登基, 元皎炎也回到了中原,祭师府派出一支队伍直抵庆州。
陌影恨不得把子夕的脑袋撬开, 看看里面是不是瓜瓤。这个憨憨大西瓜, 这么好的机会放在面前, 连遗旨都给他写好了, 还不抓紧机会,墨迹什么!
真让魔捉急,比他对易丛洲起了不纯洁的心思更让魔捉急!
元皎炎那个活阎王回来了,他表面上已彻底失踪,此时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陌影气成河豚。
算了,能做的他都做了,再观望观望,也许子夕另有打算,会出现其他转机。
正好易丛洲与屠冬上山寻找野生新苗,陌影趁此机会来到后林泉中,脱衣泡澡。
平日两人形影不离,陌影心中有鬼,泡澡都不敢太久。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时机,可以好好捋捋他对小魅魔的想法。
他脱了上衣和裤子,仅着一条自制短裤,缓缓沉入冰凉的水中。
夏日天热,冰丝丝的泉水抚过皮肤,透心凉,舒适到极点。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不期然又想起给易丛洲洗澡时的情景,水珠从皮肤上滑落,肩胛骨那么漂亮,简直要魔老命。
一想到对方,陌影脸红心跳,强迫自己将小魅魔的身影驱逐。
好久,终于平静了些,他靠在泉边,头微微后仰,闭目养神。
风拂过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耳边似乎起了细微动静,陌影以为是树枝掉下,并不在意。
然而很快,他感觉到有人窥视。
陌影心里一跳,蓦地睁开眼睛,却见穿着太监服的子夕正负手站在前方!
他以为在做梦,揉了揉眼睛一看,人依然在。
“子夕,你,你怎么来了?”山中这么隐蔽,他怎么能找来?!
子夕望着他的眼眸,视线往下扫过他的红唇,并不答话。
“你咋回事,怎么不登基?我都把遗书给你了,动作要快呀!你赶紧回去发动宫变,干嘛浪费时间来找我?”
陌影心急,脚腕用力,肩膀浮出水面。
瘦削如风中独枝,冰白如山顶寒雪,细腻如琼脂玉露。
锁骨下,水流中,还有两颗未成熟的花苞。
子夕抚了抚断眉,忽而起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闻他的香味,那让他灵魂激颤不能自已的暗香。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陌影反应了一下,“知道你是辰帝之子,我表哥的事吗?当然,这些年你在宫中,苦了你了。这是我对你的补偿,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皇位本来就该由辰帝传给你。”
都怪原主他爹先帝,搞什么篡位。
陌影扫过他严肃的面容,心里一咯噔,子夕该不会是来杀他灭口的吧?
“那个,兄弟,我发誓我绝不会再出现,一定会走得远远的,你留我一条小命,行不?”
他慌张时,表情尤为生动,大眼睛无措地转着。
更想闻他的气味了,深入骨髓地想。
子夕下意识反驳:“不杀你。”
陌影松了口气,余光一扫,瞥见一抹紫色。
他顿时僵住,慢慢偏头。
元皎炎从斜前方飞来,与子夕并排,落在面前。??这是什么地狱难度,一上来就是两个股票男?
元皎炎面色有些阴沉,一改往日的笑容满面,扫过陌影的肩膀,直直看向水下。
水波盖不住那双又直又白的腿。
变态的眼神尤其恐怖,陌影赶忙抓过旁边的衣服裹上。
起身拿衣时,背上腰窝分明,细腰雪肌,夺人眼球。
元皎炎笑了,漫不经心道:“小竹子,你可让我好找。”
少说这种假话了,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根本就是来找易丛洲的!
陌影心中闪过一道灵光,完了!
两个股票男堵着,一会儿易丛洲来了怎么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被他们找到了,可想而知他们内心深处对小魅魔的执着有多深。
先前为易丛洲担忧,是出于少主对族人的关怀。而现在,一想到旁人觊觎他,陌影便感觉难受极了,心里不是滋味,只想将旁人全部赶走。
“小竹子,跟我回宫。”
尤其是头号股票元皎炎,不仅活阎王,还变态!
“不回。”陌影冷脸,“我不是给你写过信了吗,皇位给子夕。”
“他?”元皎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小竹子的决定,与我商量了吗?”
有病,我是皇帝,找什么接班人还得和你说?
你这个处处为难易丛洲的家伙,没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之前陌影还有些害怕元皎炎,如今保护易丛洲的心态占了上风,加上他实力恢复,有了正面硬刚的勇气。
“凭什么和你商量。”
陌影眸子里带着怒火,明亮极了。
一头漂亮的小兽,一开始就对他张牙舞爪,过去了这么久,非但没被他驯服,还更加反抗。
元皎炎脸上笑容变大,可笑意不达眼底。
“小竹子胆量见长。”他拍手称赞,随性道:“当皇帝够闷的,想来这山水之间放松放松未尝不可,不过……”
元皎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若小竹子一天不回,我便让闵亦玉扣下灾民一天的粮食。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想来撑三五天不是问题。”
他说完,无邪地偏头,“小竹子,你说呢?”
“你!”一下被按住死穴的陌影气得发抖。
元皎炎看穿了他,故意拿百姓制衡他,逼他做决定。而以对方的性格,这句话绝不是一句戏言,他说到就能做到。
卑鄙,无耻!
陌影偏过脸不愿看元皎炎,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定是易丛洲来了!
他欣喜地转头,却见一袭白衣,高冷绝尘的蔺如尘从山林间走来。
蔺如尘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他所经过之处,仿佛空气都会结上冰霜。
“祭、祭师大人?”
陌影头都要炸了,怎么蔺如尘也来了?三个股票男同时来干嘛,找他组局打麻将吗!
“皇上身体可有损伤?”蔺如尘在陌影身后站定。
“没有。”知道易丛洲身上有十几条蛊虫之后,虽不能确定是不是蔺如尘放的,陌影始终对他喜欢不起来。
可是,先前蔺如尘是蔺雪时,陌影真心把她当朋友,欣赏她,也怜惜她的身世。总不能因为人家性别变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陌影很矛盾。
可这矛盾在他现在的尴尬和紧张面前,不值一提。
元皎炎、子夕、蔺如尘三人呈三角形状,将他前后的退路都断了,想逃都不知道往哪儿走。他人还在水里,局面更加不利。
绞尽脑汁想着破局之法,犹豫不定时,元皎炎动了。
他一动,子夕和蔺如尘跟着动作,都往泉水中的陌影而来。
陌影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后脑勺紧绷得不得了,死死抓着胸前的衣服。
树荫下,几颗石子从暗处飞来,分别击向三人的腿。
元皎炎三人都是高手,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便闪身躲避。
黑衣黑发的易丛洲自竹林中飞出,脚尖在泉水中一点,轻松将陌影抱出水外。
一件外衣在风中飘了飘,被盖在陌影身上。
易丛洲抱着他转身,眨眼便落在三人之外。
“丛洲,你回来了!”陌影高悬的心顿时放松下来,手转而抓住易丛洲的衣襟。
他本想让易丛洲回到屠冬住处,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这处世外桃源怕是永无宁日了。
反应最快的元皎炎挡在易丛洲面前,并不看易丛洲,只盯着陌影。
他出人意料道:“小竹子,若我愿意当皇帝呢?”
在场几人无一不是心头一凛。
“少来。”让你当了皇帝,然后对他家易丛洲强取豪夺吗?子夕至少还彬彬有礼,若易丛洲不愿意,子夕未必强求。
刚还拿灾民的粮食做把柄威胁他的人,怎么可能让国家昌盛,百姓安乐?
皇位在他眼里,说不定就是玩乐的手段。
子夕手段虽然也狠毒,可至少想当皇帝的心是真的。皇帝不好当,他若想坐稳位子,就必定有所作为。
这二人有本质不同,要选择谁一目了然。
陌影怕连累百姓,更怕连累热情好客的屠冬。
虽然气闷,他也只能忍了,咬牙切齿道:“回就回,朕现在就回去当皇帝!”
衣服盖住了他的身体,却盖不住他的脚。
白嫩的脚丫子因生气而一晃一晃,元皎炎三人的目光全汇聚到上头。
元皎炎眸色渐深,“把小竹子给我。”
说着,伸手便要来抓陌影的脚。
易丛洲身体一转,将衣服上拉,盖住陌影的眼睛。
另一手则拿出一把匕首,极为快速地与元皎炎斗了十几个回合。
他的手法极为刁钻,充满邪性,匕首在他手上如蛇似鞭,虽抱着人,下盘却稳如磐石。
子夕与蔺如尘作壁上观,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胜负已分,元皎炎退开。
陌影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感受到易丛洲肌肉的紧绷,虽无兵器相撞之声,却有极其锐利的破风声。
未知让他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搂住了易丛洲的脖子。
易丛洲身体一紧。
“将小竹子给我。”元皎炎又道。
“你是皇叔,我是皇后,皇上便不劳皇叔操心了。”易丛洲毫无退让之意,微微偏头,视线扫过子夕与蔺如尘,“也不必其他人费心。”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陌影将衣服拉开,正好看见元皎炎脸上的嘲讽一笑。
“那本王便看看,你这个皇后能当到几时。”
他率先往前,子夕紧随其后。蔺如尘落在最后,人飞出了好远,还在半路回头,望着陌影的方向。
陌影却早就不看他了。
他与易丛洲挨得极近,易丛洲略快的心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膜。
他却无暇顾及——他的心跳远胜于易丛洲,扑通扑通。
心砰砰直跳。
第43章 暗恋小魅魔
乱了, 全乱了,不仅心跳,还有思绪。
回到房间, 心乱如麻的陌影还愣愣的。
“要我帮你穿衣服吗?”
回过神来, 陌影发现自己被易丛洲放在床上,对方手里拿着他的换洗衣物。
“不、不用, 我、我我自己来。”
接过衣服,脸皮依旧发烫的陌影却动不了手。
山中木屋不比宫里讲究,房中没有屏风。平日陌影哪会在意这些, 每次都大大咧咧在易丛洲面前换衣服, 不会背过身,从没觉得有什么。
此时此刻, 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和从前一样。
“我、我去外面换。”
易丛洲伸手制止了他, “我出去。”
目送他离开,陌影飞速换好衣服。面上热度迟迟不下,他重重拍打了几下脸颊,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里转了几圈, 觉得镇定了点儿,才叫易丛洲进来。
可易丛洲宛如传染源, 只要近距离看着他, 又羞又喜的小心思就冒出了头儿, 让心跳失了节奏。
心中升起隐秘的期待, 想靠近,想分享, 想触碰。
不行, 陌影啊陌影, 你这个衣冠禽魔, 你想干什么!
赶紧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别天天想着这点小心思,要不然要出事的!
“丛洲,对、对不起,我以为一定能带你跑路的,没想到他们三人这么厉害,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也能找来。忙了这么久,简直是颗粒无收。”
“阿影拔除了我的蛊虫,如何能算颗粒无收?”易丛洲说着,在陌影面前半跪下来。
修长的手指伸出,握住陌影脚腕,脱去他的鞋子。
布靴先前放在泉边,陌影上岸时滴的水将鞋彻底打湿。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鞋湿漉漉的,易丛洲先注意到了。
一块干净布巾被易丛洲拿在手里,轻轻贴上陌影冰白的双脚。
从脚踝处开始,先擦了脚背和脚底板,继而覆上他圆润的脚趾。
陌影一缩,脚也跟着后退。
易丛洲没放任他逃跑,手指稍一用力,就将他的脚趾攥在了手心。
“别动。”
声音格外低沉,带着说不上来的、先前从未注意到的磁性。
易丛洲极为专注,眼一眨不眨,将布巾对折,塞入趾缝之间,细细地摩挲。
一股难言的酥麻与刺痒感从脚趾极快往上,激越和战栗自陌影心中萌发。
他从来不知道,脚趾竟是这么敏感的地方。隔着布巾擦拭,就让他身体震颤、头皮发麻,不敢想象,若以后此处被直接触碰,会带来怎样的极致感受?
易丛洲卷起一截衣袖,手背和手腕上都是细密的疤痕。这些天,他在日光毒辣的中原征战,日晒雨淋,肤色深了很多,皮肤也不如初见时细腻光滑。
陌影心底的感觉却比初见时浓烈数倍,恰如奔腾岩浆。
纵然易丛洲的容貌不似从前惊艳,却让他心动至极。
完了,他喜欢上小魅魔了,爱意汹涌不可收。
可是,小魅魔是直男,这可怎么办?易丛洲对他只有族人对少主的尊敬,完全没看出有特殊感情。
若自己和其他魅魔一样,身经百战,各种技巧烂熟于心,也许还能试着掰弯一下。
他作为社恐魔,连魅惑这样的基本技能都做不到,要掰弯一个直男,比登天还难。
失落与亢奋交加着,陌影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他的脚心一热。
易丛洲已给他套上了袜子,虚虚拢着他的脚尖,关切地望着他,“少主,可是有烦心事?”
还能是啥,烦心的就是你。
这话不能对易丛洲直说,陌影支吾片刻,挑出一件事掩饰,“元皎炎走之前威胁你,说你的皇后当不了多久,不知是不是要对你不利。”
虽然有魅影盯着,知道元皎炎疲于应付封地叛乱,暂时没有余力搞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需担心。”易丛洲手指稍稍曲起,在他的脚心挠了挠。
怕痒的陌影赶忙躲开,不受控地笑道:“不许闹,和你说正事!”
易丛洲眼中也带了点笑意,替他穿好鞋,“阿影如今实力完全恢复,何惧摄政王?荥州内乱让他元气大伤,不必那样忌惮。”
还真是,元皎炎说白了只是一个人类,不能对他怎么样。
易丛洲的话给了陌影十足的底气,他眉目一垂,手指捏在一起,“丛洲,那、那你是怎么看元皎炎的?”
确认了自己的心思,陌影不光想问易丛洲对元皎炎的看法,还有其他两只股票的。
“他——”
停顿让陌影的心高高提起,指头无意识地抓紧了刺金衣袖。
“他或别人都不重要,我心中只有少主。”
啊犯规!为什么这么会,为什么说出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哪怕知道易丛洲说的心里有他,不是他想要的那种,陌影心中还是一阵激荡。
“那、那就好。”陌影结结巴巴地回复,低头偷笑。
鞋穿好了,易丛洲却没动,沉静地仰视着他。
他背后是简陋的木质家具,门边倾泻的阳光中,能清晰看到飞舞的灰尘。
陌影羞赧地扭头,将易丛洲拉起,“事不宜迟,再、再耽搁下去恐怕要连累屠大哥,我们与他作别,回去吧。再谋划谋划,下次跑路一定能成功。”
其实不是非要这么赶时间,重要的在于他不知如何与易丛洲独处。
再这样共处一室,这样被注视着,他头脑一热对直男告白都有可能。
不行,对易丛洲他得徐徐图之,仔细制定掰弯策略,不能草率把人吓跑。
二人来到院外,正好屠冬回来。
一提告辞,屠冬尤为不舍,再三挽留。得知陌影一定要走,亲自划船送他们到渡口。
河边立着成列的禁军,森然有序。
陌影被玄衣卫护送上岸,屠冬这时才知,博学的小公子竟是当今天子。
到了禁军中,陌影忽而回头,冲屠冬一笑,“屠大哥,我打算办一个研究院,院里会研究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到时请你来可以吗?”
堂堂一国之帝,竟还愿意叫自己大哥。
屠冬既震惊又激动,连连应声,“自然,一定!”
陌影含笑摆手,钻入銮轿之中。
易丛洲是皇后,理应与他共乘一轿。可他同时也是将军,不知胡月人是否还有埋伏,得盯着外面的情况,二人见面的机会很少。
水患即将平定,池霖已然倒台,不论朝廷还是中原,都在经历换血。三大股票忙着部署各自势力,没空来找他,陌影落得轻松。
全速赶路,两日后,一行人安全回到宫中。
易丛洲还在点兵,交接虎符,没有回来。
陌影坐在御花园中乘凉,心不在焉地赏月看星,忽而听到身后有动静。
“皇上。”熟悉的温和声音,转身一看,来人脸上长着标志性断眉。
“子夕,你来了。”陌影满脑子都是易丛洲,没心思质问子夕为什么不登基。
“坐吧,不必拘礼。”让其他侍卫在亭外守着,陌影指指身前的椅子。
这一次,子夕没有拒绝。
他撩起衣摆,端坐于木椅之上,气质极为儒雅。
只要摆脱太监佝偻的姿态,他便与之前判若两人。面容俊雅,身形高挑,挺拔如竹,面容虽无一丝侵略性,可气场不容撼动。
这模样让陌影微怔,忽然意识到,只要不刻意压制收敛,子夕的气势甚至能与元皎炎比肩。那日在泉边不就是?面对其他两支股票,子夕既不冒进也不退缩,不卑不亢,沉稳如山。
好样的,他已蜕变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了。
子夕坐下,抬头望着天边最亮的几颗星星,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温和如玉,谦谦公子。
这模样无端让人觉得放心。
已经与子夕摊牌,表明了支持子夕夺位的立场,两人没有竞争关系。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子夕对易丛洲似乎没有那么执着,陌影的戒备心没那么重。最关键的是,他纠结了两天,强自压抑着感情,着实需要找人开解倾诉。
子夕能力强,旁观者清,说不定能给出有用的建议。
夏日特有的虫鸣蛙叫中,陌影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地望了子夕一眼。
“皇上可有事情想问?请尽管说,子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陌影有些难以启齿,说不下去了。倒不是因为社恐,而是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怎么说。
他不说,子夕也不催,就这样等着。
夜凉如水,凉风习习。
陌影的紧张削减不少,捏了捏手心,大着胆子道:“子夕,如、如果你对一个与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动了心,你会怎、怎么样?”
子夕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道:“何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陌影本不想说性取向,可不说清楚,对方没办法理解他的困境。
他闭了闭眼,豁出去了,“如果你喜欢上一个男人,他只喜欢女人,要怎么办?”
子夕表面上维持着风轻云淡的派头,心中却已狂风骤雨。
皇帝说的是谁?
首先排除易丛洲,他们已经成婚,易丛洲在遇到刺客时舍身为皇帝挡刀,心思昭然若揭,不符合只喜欢女人这一点。
那和皇帝接触多的,除了成婚的闵亦玉,只有元皎炎、蔺如尘。
还有他自己。
皇帝这样问,是对他的试探吗?
子夕在外人面前城府何其深,却被他简单一句话乱了心神。
风从陌影的方向刮来,送来一点似有若无的清新暗香。
他心头大震。
要怎么回答?若皇帝指的是元蔺二人,自然不能让他付诸行动。可万一皇上说的是他呢?虽可能性小,但万一呢?
子夕定了定神,思索片刻,道:“凡事无绝对,也许事情并不如皇上想象的那样。皇上不如暗中试探,看看他的反应。喜欢一人不只在一日两日,不必急躁。”
没错,说的有道理!
易丛洲说自己是直男,也许是还没有觉醒呢?或许他是双性恋,能接受自己也说不定?
就按子夕说的,试探试探,若百分百确定他是直男,到时再想别的办法。
“子夕,你、你不仅实力强悍,在感情之事上也这么精通,了不起。”
陌影眼睛弯弯,一改愁闷,笑容格外明媚。
夜风再起,他浓密的头发被吹动,送来一缕缕连绵的清香。
子夕望着陌影,面庞柔和,眼眸却幽深无比。
就算他喜欢上别人又如何?
作为皇帝,他有随便喜欢人的权利。可等他从高台跌落,变成自己的所有物,眼前只有自己一人,他还能见异思迁吗?
他喜欢的,不论是易丛洲,元皎炎或是蔺如尘,将来都只会是尸体。
外面蚊虫多,有驱蚊药也不顶事。陌影心中高悬的事已然解决,冲子夕道:“朕先回房,你不必跟着伺候,随你去哪。”
他说着说着,明媚一笑,“多谢你啦,子夕。”
“子夕遵旨。”
陌影没意识到子夕的自称改了,高高兴兴地回到寝殿。
屁股还没坐热,岳黎便过来禀报,说将军查出了一些胡月国刺杀的线索,要连夜提审犯人,晚上不回来了。
试探易丛洲反应的心思落了空,陌影独自上了床。
想化作魅影去瞧易丛洲审案的模样,可看了之后,说不定更加思念,更放不下。
陌影强自忍下,躺上床,翻来覆去好久才进入梦乡。
做了一宿噩梦,第二日脑瓜都是昏的,还一大早被叫醒来上朝。
未央殿中群臣聚集,陌影打着哈欠扫了一眼,最前方的池厚德头发已全白,一月不见,像是老了五岁。
众官员说了些皇上圣明的谄媚话,还有人写了长篇大论赞赏陌影亲自平定水患,劳心劳力的功德。
听得着实烦,陌影打断道:“马屁就不用拍了,有事说事。”
太尉陶景中道:“皇上,近日接到军报,胡月国又犯我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胡月蛮夷竟敢在皇上回京途中埋伏,意图刺杀天子,此等猖狂行为必须镇压,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一开口,群臣附议。
“由长平将军带队出征最好!”
陌影心里一紧,易丛洲才和他成婚多久,又要去打战了吗?
薛忠国瞧了瞧他的脸,拱手道:“此战要应,可昨年是歉年,中原又遭遇如此大的水患,皇上停了宫内寝殿的修建,才让赈灾钱银无忧。若长平将军出战,中途粮草断供,那可如何是好?”
陌影赞许地点头,说到点子上了。
他斜了一眼池厚德,缓缓道:“池霖那边贪污的赃款……”
老态龙钟的池厚德慢慢跪下,“皇上,池霖犯下滔天大错,老臣作为父亲,有失察之责,请皇上责罚。”
他边说,边将头上的乌纱帽放在地上。
“仅是失察之责吗?池霖贪墨巨款,丞相大人难道全然无知?皇上,臣请奏彻查池家!”
池霖一倒便是风向标,极会揣摩圣意的文官当即弹劾池厚德,池家掌控朝堂的局面不复存在。
陌影道:“池大人为朝堂殚精竭虑几十年,日日操劳国事,难免管不了儿子。丞相大人年事已高,也该享齐人之福了。”
池厚德的头贴在地上,“老臣请辞告老还乡。”
陌影又道:“准了。可其他官员说的不无道理,池大人,朕相信你,天下人未必相信。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便稍微查查以证自身,大人以为如何?”
“老臣遵旨。”
“闵大人在中原的事接近尾声,水患基本平了。此次平水患时间紧任务重,有些官员日夜不休,朕该好好奖赏。”
“池大人既已辞职,便由薛大人接替丞相之位,陶大人太尉之职不变,空出的御史大夫之位,由闵亦玉大人接任,少史由安西县县令、民间大贤伊芷松接任。”
陌影此言一出,宛如一滴水落入热油中,众人惊愕不已,面面相觑。
闵亦玉年纪那么轻,不过平定水患这一件功劳,如何能连提数级,升到那么高的位置?还有什么民间大贤,非世家出身,连进入朝堂都够呛,一上来就是少史?
陌影也知道这决定不合规,但他皇帝都不想当,要什么合规?
闵亦玉是子夕的人,扶他做三大天王,子夕在朝中就稳了。再者,让出身低寒的伊芷松当少史,动了世家的利益蛋糕,能让把持朝政的世家不满,让官员们转投向子夕麾下,这才是他要达成的目的。
说到底,还是闵亦玉愚忠的锅,他才不得不再给子夕做一件嫁衣。
不给官员反驳的时间,陌影接着说:“朕的贴身太监子夕,调粮有功,着令去除奴籍。廷尉断案不力,就地革职,廷尉之职由子夕担任。”
后方伺候的子夕震惊抬眸。
一句话,掀起惊涛骇浪!
“请皇上三思,纵观历史,从未有阉人进入过朝堂的先例!”
反对声浪此起彼伏。
他做出的出格事情还少吗,在让男妻为后面前,其他根本不算什么。陌影暗想,朝堂里被子夕收买的官员不少,大家肯定是装模作样谏一谏。
“英雄不问出处,此事就这样定了,不必再议。”
子夕啊,我连领导班子都给你选好了,后顾之忧都没了,还不麻利地上位?
而且,让你来查池厚德贪污之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可做的文章那么多,这么好的笼络人心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
下了朝堂,待到无人处,子夕在后方,面露犹豫道:“皇上,诸多官员不服,恐怕……”
“别有心理负担,要做什么就去做就是了,有什么风雨,朕给你顶着。”陌影笑眯眯的,“朕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冲就完事啦。”
子夕低垂的眸子里暗涌浮动,他抬起头,直视陌影双眼,“池厚德的案子,皇上想如何查?”
经过昨日夜谈,陌影在子夕面前没那么拘着了,莞尔一笑,“以你、你的聪明才智,哪有朕教的道理。池厚德那边,朕先前留给你的信中有交代赃款藏匿的线索,不过池家的案子牵扯到的人肯定不少,全查了朝堂不稳。主要还是追回赃款,他们若自愿交上,也就不追究了。”
难得陌影会讲这多,子夕又问:“如何才能自愿?”
“告诉他们,只要交钱,便既往不咎。找几处宅子作为交钱之处,第一晚暗中放几十箱金元宝进去,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员肯定会来交钱。同时查处那些冥顽不灵的,达到震慑效果。”
竟还有这种方法,与兵书中写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异曲同工!
子夕惊异地想,这样的智谋与见识,一百个智囊加在一起,也不能与之相比。
不仅容貌惊艳,韬略更是惊艳!
子夕扫过他狡黠的眼眸,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子夕,过些日子你上任,就不用在宫里伺候了。今、今天还是麻烦你,去问问长平将军今夜回不回来。”
易丛洲,又是易丛洲!
指甲抠入皮肉之中,痛感却不能让子夕冷静。
“是。”
他转身的一刻,温和的笑意收敛得一干二净,表情阴沉得可怕。
抬起手,手心已冒出血珠,子夕浑不在意。
与陌影已拉开距离,他终究控制不住,停步回头。
陌影着一身淡绿长袍,独自一人坐在竹林后的秋千中,有一搭没一搭曲脚晃着秋千。秋千升高时,他如水的长发坠在空中,微风极为慷慨地吹拂过来,长发便有些凌乱了。
他也不去管,只遥望着前方竹林,不知想到什么,忽而甜蜜一笑。
恰如竹中仙子,落入凡尘。
子夕深深看他一眼,重新戴上温和面具,往前疾走。
陌影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去看时,远处已什么都没有。
将子夕推了出去,等于又办成一件事,他心中喜悦,迫不及待想和易丛洲分享。
好在子夕回来后,告诉他易丛洲晚上会回来。
迫使自己做了些事,度日如年地等来了黑夜。
院中灯笼中的灯已点燃许久,易丛洲终于回来了。
“丛洲,吃饭了没?”人还在院子里,陌影听到了声音,小跑着开门去迎。
“用过了。”易丛洲的目光落在他眼睛、鼻子、下巴上,“阿影怎么还不睡?”
陌影不好意思说在等他,眼珠无措地乱转,手指交织在一起,“睡、睡不着。”
易丛洲凑近了些,轻声问:“可有沐浴过?”
“洗过啦,你还没有吧,快去御池里。” 陌影抬眸时看见他眼下的乌青,想到他熬夜一晚应该极为疲惫,“你应该很累了,等洗完就回来睡,不要耽搁。”
易丛洲点头前往御池,陌影想送他过去,脑中忽然闪过对方的胸肌。颜色、触感都极好,外观也极为漂亮。
思及此,陌影有流鼻血的冲动,怕自己禁不起诱惑,在院门止步了,“我、我在这等你。”
人没跟上,脑中却还在播放少儿不宜的画面。想的不仅是易丛洲劲瘦的腰身与凸出的肩胛骨,还有腰腹之下只勉强看到轮廓却没见过的。
啊啊啊,陌影,能不能好好遵守男魔道德!
他捧着头强迫自己别想,余光忽然瞥见床沿。
等等。
一会儿易丛洲回来了,他思想这么不纯洁,还能与之同床共枕吗?
呼吸着对方的气息,听着对方的心跳,他会不会做出猪狗不如的事?
完全有可能,毕竟他有前科在。洞房花烛夜那一夜,醉倒之后他连床沿都弄坏过,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
陌影急得团团转,偏偏这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完了,怎么回来得这样快,他还没想出解决办法!
作者有话说: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石灰吟。
第44章 暗恋小魅魔
易丛洲刚沐浴完, 头发还未完全干。松垮的寝衣穿在身上,带子没系好,露出一小片胸膛。
脸晒黑了, 脖子之下的皮肤依旧白皙。
黑白的反差让陌影想起在泉中为易丛洲擦背那一次, 一片绿叶落在他身上,颜色的差异也让自己心神大乱。
“咳咳, 洗好啦。”陌影不敢看他,“那、那个,丛洲, 今日你劳累, 你睡床,我睡旁边的美人榻吧, 免、免得我不老实让你睡不好。”
万分紧张地说完, 却没等来任何回复。
陌影忐忑抬眸,偷瞄易丛洲,却见对方一言不发,肩膀耷拉, 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知道了。”易丛洲眼皮未掀, 双目无神地盯着地板, “皇上在此处睡便好, 我去偏房。”
他说完便转身, 一步一步朝外走。
陌影的目光嵌在他身上,心蓦地一痛。
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 可他的背影太单薄、太落寞了。
“怎、怎么突然叫我皇上。”陌影心慌地把人叫住, “怎么不、不叫我阿影了?别、别走, 不是让你睡偏、偏殿。”
易丛洲脚就要跨出门槛, 闻言将脚收回,却没有回头,“少主不必多说,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陌影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胳膊,让他转过身,“知、知道什么?”
“昨日岳黎进宫传消息,他听到了亭中的谈话。”易丛洲的声音颤抖了一瞬,“少主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不能让人家误会。我与少主的关系本来就是假的,寝殿只有未来的少主夫人能住。”
压不住的颤声让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对方提到的「少主夫人」又让他心神荡漾。
一想到易丛洲给他当少主夫人,他就涌上一股难言的喜悦激动。
“咳、咳咳……”陌影挠了挠脖子,“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我喜欢……”
易丛洲终于掀起眼皮,目光落在陌影身上,格外深邃专注。
陌影的脸颊火烧火燎,告白的话已到了嗓子眼,可就是卡着,怎么也说不出。
任凭他如何努力都不行,整只魔都崩到了极点。咚咚咚的心跳越来越快,敲击在他的耳膜上,像鼓点越来越密的战歌。
心烫皮热,躁动不堪。陌影甚至怀疑,现在要是打一只鸡蛋在他红透的皮肤上,也能直接煎熟。
不,绝对不能向一个直男告白,子夕的建议也是先试探观望。要是现在冲动说出去,把易丛洲吓跑,以后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没、没什么喜欢的人,只有你!”烫嘴般极快地说了这番话,心脏仿佛要从喉咙跳出去的紧张才弱了点儿。
易丛洲眸光更深,不见温柔,深不见底。
陌影完全无法与他对视,话也说不出更多,索性直接把人往床上拖,“不许走,你、你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和、和我睡。”
决不能让易丛洲误会他有别人,要不然还怎么追?
陌影咬咬牙豁出去了,直接将人推到了床上,自己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到里侧,“没、没有的事,岳黎这家伙没听全就瞎说,是他听错了。”
先把锅甩在岳黎身上,又侧身对着易丛洲,“你、你相信我。”
易丛洲不置可否,也不看他,似乎还有些受伤,“少主心里有事,却不同我说,我这个做族人的,能为少主分忧也做不到。”
叹息声听得陌影极为难受,“不、不是的!”
其他事都可以和你说让你出主意,可喜欢你这种事让他怎么说?
越说越乱,越说越剪不断,陌影一不做二不休地用手挡住易丛洲眼皮,“别想这些,睡觉。”
等易丛洲眼睛闭上,他才很没贼胆地挠了挠对方的手背,“这、这是我不对,以后什么事都只找你,不找别人。丛洲,你不许往心里去,听到没?要、要不然,我、我就挠你痒痒。”
着实很不讲道理,哪有用威胁的办法求人原谅的。陌影也知道自己不对,可他只能想出这种办法逗易丛洲开心。
手指伸出,到了易丛洲腰侧,陌影小小挠了两把,小声道:“丛洲,你、你原谅我嘛,好不好。”
易丛洲竟没有痒痒肉,一点儿也不怕。
挠是挠不下去了,陌影勾着他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丛洲,你最好了,不要生气啦,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易丛洲睁开眼睛,偏头看着陌影,“当真?”
好不容易出了一点转机,陌影赶紧点头,枕着的青丝都弄乱了,“当然,你现在就说,我去做。”
“以后想好了告诉你。”易丛洲捏了捏他的手指,“睡吧。”
哄好了小魅魔,陌影松了口气,开始装睡。
若他能看见自己僵硬的姿势,准会评价成千年老尸。可没办法,心上人就在身边,他怎么睡得着?
许是太过疲劳,闭眼后不多时,易丛洲的呼吸变得均匀。
寝殿里,总会留一盏微弱的小灯。陌影借着灯光偷瞄了两眼,又刻意弄出翻身的动静,易丛洲都没有反应,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没有动过。
确定易丛洲已经睡着,陌影偷偷挪到他身边。
刚开始害羞占据上风,看一会儿又闭上眼,假装做坏事的不是自己。
可易丛洲的睡颜十分安静,陌影胆子很快就肥了,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眼睛都不眨。
怎么会有一个人的五官生得这样恰到好处,这样让人惊叹?
陌影情不自禁想摸一摸,快触到易丛洲脸颊时猛地缩回。不行,练武之人警觉心肯定很强,若把易丛洲弄醒,自己没办法解释不说,还会影响他的睡眠,他已经那么累了。
不能摸,可心里的邪念已被勾起,怎能按捺得住。陌影抬起手,悬空描绘易丛洲的五官,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子,最后停在易丛洲的嘴唇。
他的上唇线条清晰,下唇不薄不厚。灯光太弱,看不清唇纹,却让陌影生出一种着魔的冲动。
想亲一亲。
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能量紊乱,他的小角和尾巴一下长了出来!
啊,不做魔事,怎能半夜偷鸡摸狗生出这种想法!
陌影压住小角,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恶行似的。他拼命调动能量,可心绪不定,小角根本收不回去。
心中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强烈谴责:陌影,怎么能这个样子,就算想做什么也得等告白之后再做!
一个声音则无所谓:摸一下怎么了,亲一下又怎么了,这不是还没付诸行动吗,在脑子里想一下也犯法啦?
陌影举棋不定,他的尾巴却与主人不同。
魅魔是不会控制欲望的物种,尾巴诚实地遵循内心诉求,在陌影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悄悄缠上了易丛洲的手臂。
陌影在那头默念核心价值观时,尾巴已顺着手臂往上,末端的分叉轻刮着对方的衣物。
易丛洲手臂抖了抖。
极为敏锐的陌影感觉到了,往旁边一瞧,眼睛差点脱框。
尾巴,你这个妄自行动的家伙,你想干什么!
他想收回尾巴,尾巴却不听话,失控地往易丛洲肩膀而去。陌影着急得不行,赶紧转过身,贴着易丛洲,抓住尾巴想把它拔回来。
耳边传来衣物摩擦声。
易丛洲出人意料地翻了个身,和尾巴作斗争的陌影反应不及,半边身体被他压在下头!
陌影心头鹿撞,与易丛洲紧挨的地方滚烫一片。
要命,易丛洲不会醒来了吧!
做坏事被抓个正着,这是什么绝顶的社死体验,最主要的是,他只是想想,实操的是那不听话的尾巴。
别问,问就是好冤。
陌影一动不敢动,任凭易丛洲的呼吸洒在他颈侧。
以上断头台的心态等了好久,易丛洲却不动了。
没、没醒,只是单纯翻身?
陌影高悬的心重重放下,马上又变得愁眉苦脸。
易丛洲一部分重量在他身上,距离无限近,气味与温度交织着,让他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
偏偏他又不能动,若是弄醒了易丛洲,这暧昧的姿势要怎么解释?
不仅如此,他还要捏着为非作歹的尾巴,不让它继续搞事。
他苦兮兮地想着是不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耳朵忽然捕捉到很轻的一丝磨牙声。
压在别人身上的姿势到底不是那么得劲,易丛洲稍微松了松。陌影眼睛一亮打算逃跑,后面却伸来两条胳膊,将他搂得极紧。
与此同时,脖颈后方一疼——
易丛洲竟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眼前五彩斑斓,仿佛无数烟花同时绽放,陌影呼吸都不会了。
易丛洲很快放开了他,这几秒钟却如同让陌影在过山车上坐了一天。
刺激,惊险,微微的恐惧,难言的亢奋。
易丛洲咬完,腰也不搂了,翻过身,背对他。
理智告诉陌影,现在应该赶紧到床的另一边去,身体却动不了。
刚发生了什么?小魅魔怎么突然咬他?
咬完了还没醒,大概正在做吃美食的梦,把他当成了糕点。
不对,不仅仅是咬人,最后易丛洲好像还意犹未尽的嘬了一下。
陌影在心里土拨鼠尖叫,能量无法自控,肩胛骨一酸,翅膀有长出来的趋势。他怕自己闹出更大的动静,赶忙化作魅影来到院外。
吹了好久的凉风,他才有余力思考。
“让你做坏事,报应来了吧!”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想摸被易丛洲咬过的地方,又怕摸了一发不可收,深吸几口气忍住了。
房内,他没看见的地方,易丛洲藏在被子下的手动了动,耐心地抚摸着手上缠的那一圈初皮。又沿着适才尾巴行进的方向往上,最终停在上臂。
暗中动作,呼吸始终不乱,未曾泄露半分。
陌影在房外待了许久,直到彻底冷静才回房,悄无声息地躺在易丛洲身边。
有了前车之鉴,他再也不敢乱动乱看。已是深夜,折腾一番后很是疲惫,胡思乱想片刻,还是沉沉睡去。
一晚上,都是不可描述的、有关易丛洲的梦。
到了天亮,还有些沉迷其中,不愿苏醒。
直到面颊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气流,朦胧中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嗅他。
陌影睁开迷蒙的眼睛,一只白猫赫然出现在视线中,正亲昵地蹭他。
绿丝在,元皎炎也不会远。
转头一瞧,元皎炎就坐在先前易丛洲看兵书的窗边,慢吞吞喝茶。
通过日头判断时间不早,易丛洲早就不在,房里除了伺候的子夕和宫女,只有元皎炎一人。
昨日退朝时宣布要休沐两天,无人叫他起床。
“小竹子终于肯醒了?”元皎炎踱步而来,揶揄道:“在梦里脸也是红的,莫不是梦到皇叔我了?”
谁会梦到你这个活阎王?梦的另一位男主角是易丛洲,和你有什么关系。
陌影见他逼近,心里有些打鼓,忽而想到先前易丛洲说的,元皎炎不过人类,不需要恐惧。
况且,元皎炎对易丛洲有不可告人的想法,自己总有一天要和这活阎王对上。
他要是退缩,拿什么保护易丛洲?
想到这,陌影的底气顿时足了,“皇叔来作何?”
“想小竹子便来了,还要理由?”
眼见元皎炎逼近床边,陌影翻身从床上下来。本想叫宫女伺候,又怕元皎炎一会儿发病做出什么,宫女恐怕应付不了。
“子夕,更衣。”
来到屏风之后,子夕拿上衣服套在他身上。
将陌影散落的头发拨到一边,子夕的动作一顿——陌影后颈处有一处红色牙印。
这样的地方有红印,是谁留下的不言而喻。
子夕的手指紧捏着陌影的衣服,又想,除了脖子,会不会还有其他地方有印记?
“怎么了?”子夕迟迟不动作,陌影问他。
不是他想催,主要是元皎炎就在屏风前站着,笑得格外瘆人,让他心里怪不踏实。
子夕飞快将他的衣服穿好,里衣特意往上拉了拉,挡住那红印,最后将腰带绑好。
陌影来到梳妆台前,子夕刚拿起梳子,侧边一双手不由分说地抢过。
“皇叔给小竹子梳头可好?”
陌影扭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需要!”
怕元皎炎刁难子夕,他索性自己拿起一根玉簪,将头顶的头发盘了盘,簪子一插,简单弄个发髻完事。
然而,他忽略了自己的手残程度。
没过两秒,头发便松散地垂落下来。
陌影不服气地再弄一次,结果还是一样。他百思不得其解,平时看宫女弄不是挺简单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
元皎炎看他和自己置气,只觉他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可爱,按住他的手,“我来。”
不等陌影拒绝,他捞起几捋头发,以指为梳,深入发丝之中,捋顺他的头发。
动作时,他状若不经意地看了身侧的子夕一眼。
子夕头垂着,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陌影透过铜镜,清晰地看到了元皎炎唇边的笑容。
咱就是说,是不是脑子有坑?堂堂一个摄政王,干什么上赶着伺候别人?
“朕、朕弄不好,你也肯定不行。”他搞不懂元皎炎在想什么,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嘀咕了一句。
“那小竹子可要好好看看喽。”元皎炎手指极长,手掌可以同时把住几捋头发而不乱,没过多久,便给他盘了一个相当漂亮利落的发髻。
他在前方的檀木盒中挑了挑,找到一只镶金的玉簪,插在发髻之上,拍了拍手,“如何,皇叔的手艺如何?”
陌影左看看右看看,心里诧异元皎炎竟然会做这些,面上却绝不会认输,“会梳头怎么了,朕、朕只要练习一下也会。”
“那敢情好,等小竹子学会了,也给皇叔梳头。”
“想得美。”
信心这东西说来很玄妙,怼了元皎炎一次之后,愈发觉得此人没什么好怕。
陌影昨夜在外面站了半宿,不可谓不折腾,此时腹中空空如也。
来到膳房,简单用了点早膳。元皎炎也跟了过来,他不以为意,任由对方看着。
“小竹子胆子怎么这样大了?莫不是易丛洲教的?”
不提易丛洲还好,一提陌影便维持不住假象,当即要炸毛。
就知道这活阎王没安什么好心思,就知道他对易丛洲执着,拐弯抹角地想亲近他。
有他陌影在,元皎炎想都别想!
陌影见元皎炎撸猫撸得格外舒服,恶向胆边生。
嚣张什么,三大股票又怎么了,他可是魅魔少主,要追易丛洲,他绝对是第一名!
“你,你把猫给我。”
对付恶人,就要比恶人更恶。撸恶人的猫,让恶人无猫可撸!
元皎炎有些意外,盯着陌影看了看,笑意加深,将猫递了过来。
会撸猫有什么,招数太简单。他不仅能撸猫,还能给猫做逗猫棒。
奇怪的胜负欲被激起,陌影对下面吩咐道:“去请造办坊的工匠过来。”
“朕、朕要给绿丝做个玩具,皇叔且看着,小猫绝对会喜欢的。”
陌影刻意抬着下巴,想达到盛气凌人的效果,可他的脸实在不适合做这样的表情。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叫人忍俊不禁。
元皎炎折扇也不扇了,用手抵着桌子,津津有味地看。
二人来到凉亭中,造办坊的人也到了。陌影将创意一说,工匠领命而去,不到一盏茶功夫,便送来了两根逗猫棒。
前头系着羽毛和铃铛,陌影一动,绿丝的注意力便被声音吸引过来,欢快地开始扑。
小猫特别活泼,陌影逗着逗着,也露出了笑意。
“绿丝,来呀,这边。”他歪着头,表情放松,声音不似以往绷着,轻快而有活力。
“看吧,这样它才会开心。”他斜睨着元皎炎。
那洋洋得意的模样,别提多神气了。
原来他放下戒备的模样是这样的,不像张牙舞爪的小兽,漂亮中带着调皮的烟火气,叫人挪不开目光。
元皎炎眼角长出几条细细笑纹,指着桌上的葡萄说:“皇叔想吃葡萄,小竹子喂我吃。”
陌影伸手取下一粒葡萄,却不往元皎炎的方向送,径直扔入自己嘴里,“不给。”
元皎炎盯着他的唇,意味不明地笑了。
气解了,场子找回来了,也差不多该溜了。到底是社恐魔,除非和易丛洲相处,其他人还是不太行。
陌影收了逗猫棒,低头想清理身上的猫毛。
中衣挡着的后颈露了一点出来,一抹红印猝然映入元皎炎眼帘。
笑意化为乌有。
他一把抓住陌影的脖子,一扯,那处痕迹便完整地暴露出来。
“这是什么?”他声音沉沉,山雨欲来。
陌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手心的逗猫棒跟着晃动。
绿丝还在兴头上,以为陌影还在逗他,直起身体往他扑来。
元皎炎余光瞥见,抬手一挡,猫爪便落在他的手背上。
绿丝的指甲没被剪过,相当锋利,又是全力的一扑,血珠当场冒出。
元皎炎眼底划过一抹狠色,直接掐住了小猫的脖子。
“不要!”
陌影抱住绿丝,对子夕道:“快拿药粉纱布过来!”
小猫也知自己闯了祸,兴奋的劲头过了,绿眼睛四处张望着。
“皇叔,它不是有意的,别。”陌影看着元皎炎,低低地恳求。
元皎炎缓缓放开了猫。
药粉很快拿来,陌影安抚地撸了撸小猫的头,见元皎炎手上的血越出越多,不忍道:“要快点上药才行。”
“小竹子给我上,如何?”
元皎炎是给他挡刀才被猫抓的,逗猫棒也是他提出做的,这一下本不该落在元皎炎身上。理亏的陌影放了猫,将手洗净,捧着药粉瓷瓶,坐到元皎炎身边。
表情不太乐意,动作却尤为轻柔。
擦去血迹,上药粉时,先轻轻抖一点在上头,确认元皎炎不痛,才继续用药。
他没问痛不痛,可他清澈剔透的眼睛本身就会说话。
元皎炎满身的戾气不翼而飞。
陌影对人的能量和情绪都比较敏感,知道元皎炎怒火消了。
刚才对绿丝那么凶狠,那一刻绝对起了杀念,他却忍下了。
这么一想,陌影心也就软了,一边轻柔地给他缠着纱布,一边说:“皇叔,待在封地也不错,有兵有权,不管皇帝是谁都不敢动你。”
元皎炎看了他半晌,问:“小竹子可愿意跟我回封地?”
去那边生活当然不可能,他不愿易丛洲生活在元皎炎管辖的地界,太危险了。
但听说荥州风景优美,若是旅游,倒是可以过去看看。
陌影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元皎炎却笑了。
“小竹子想得这样认真,看来在认真思索这件事。”他抽回手,捏了捏陌影的耳朵,“只要小竹子有心,其他事交给我便好。”
陌影黑人问号脸。??什么交给他?在打什么哑谜?
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让元皎炎低笑一声,目光又落在陌影后颈处。
不顾陌影意愿,他按在那片红痕上,用力一揉。
陌影疼得一缩,怒目而视,“你、你要干什么!”
“讨人厌的蚊子,就知道咬人。”
这么一提醒,陌影顿悟了。他皮肤薄,昨天易丛洲那一咬,很可能在他身上留下了印子。
他不禁又羞又燥,脸又开始发烫,捂着后颈,不让元皎炎触碰。
元皎炎没把他的抗拒放在眼里,伸手朝他过来。
自己的皮肤多容易留下痕迹,陌影是知道的,要是再让元皎炎揉一下,弄出一大片痕迹,想遮也遮不住了。
顶着疑似草莓的红印在外面晃荡,那才是真的社死。
眼看元皎炎的手到了面前,两只手都不得空的陌影索性张开嘴,用力在他手掌处咬了一口,当即留下一圈齿印。
元皎炎微愣,盯着陌影仿若要起火的眼眸,大笑道:“蚊虫咬你,小竹子咬我,很好。”
他开怀的模样让陌影再次无语。
真的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元皎炎需要去的可能不是封地,而是精神病院。
第45章 暗恋小魅魔
元皎炎的种种行为都让他费解, 哪怕结合魅影的情报,也分析不出他是敌是友。
或许该问问易丛洲,毕竟他穿过来的时间比较长, 对元皎炎应该更了解。
虽然陌影不想让意中魔与三大股票接触, 但易丛洲既然说过与元皎炎没什么,他就完全信赖。
然而, 易丛洲连着两天没有回来,陌影既觉得失落,也想念得不得了。
第三日上朝, 陌影特意起了个大早, 早早到了未央殿。
在百官中一眼发现挺拔显眼的易丛洲,心才踏实了点儿。
一想到自己被他注视着, 心又变得小鹿乱撞。
冷了官员两天, 他们也明白陌影的旨意不能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没了之前那么大的反对声音。陌影按与子夕说好的,在朝中掀起自查运动, 找了十几座废弃宅院,任何将贪污银钱主动放到宅院中的, 既往不咎。
一个接一个重磅消息砸得百官晕头转向, 朝堂之上久久安静, 无一人言语。好久, 子夕上前通传道:“皇上,肃王昨日已到京城, 正在殿外候旨。”
“宣。”
不多时,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一摇一摆走了进来。
他穿着华丽, 脸圆腰粗, 长相喜感,给人感觉格外和气,“臣参加皇上。”
“皇叔请起。”
不久前肃王进贡了极为稀有的赤灵芝,这次又拿了来不少珍贵之物。
原主就只剩这么两个皇叔,先帝自己篡了兄长之位,对兄弟格外忌惮,基本都杀得差不多。肃王从小坚定地站先帝,又是他的胞弟,才逃过一劫。至于当时还是贞王的元皎炎,装疯卖傻才活下来,过了一段人人轻视欺侮的黑暗日子。
陌影无事时清点了一下私库,至少能让他和易丛洲在这活一百年,钱财充足,他对肃王的进贡兴致缺缺。
下了朝堂,等到下午,忽然有人来请,说肃王请他去京城最大的酒楼思过居小聚。
藩王在京城没有府邸,肃王又是极会享受的人,选在豪华酒楼不足为奇。
陌影与他不熟,社恐也实在不想与陌生人接触,想也不想回绝了。
子夕停了停,道:“肃王那边说,名医庞理曾在他的封地滇城出现过,有对方的线索。”
“什么?”
易丛洲的蛊虫虽已拔除,但毒还没完全解,如果能找到庞理,一旦医好蛊毒,他就不用再被病痛折磨了。这些天他派魅影去找庞理,可对方隐居山林,不爱与人接触,这么久了都没找到。
“备轿,现在就去。”
不就是一个藩王,没什么好怕的,等打听到庞理的下落开溜就是。
他连元皎炎都不怕,还怕……
“元、元皎炎,不,皇叔?”进入思过居,被迎进去的陌影傻眼了,“你怎么在这?”
肃王怎么不说清楚,原来不光邀了他,还请了活阎王?
“怎么,小竹子这么不想看见我呀。”元皎炎坐在最里侧,活学活用地用一只精致逗猫棒陪绿丝玩儿。
他并未穿平日常穿的绛紫长袍,反而穿着一件白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一把画着山水画的折扇被他握在手心,折扇下吊着水头十足的青色玉坠,扇子轻轻一摇,他带着笑意斜睨过来,天生的笑唇一勾,俊逸无边。
连陌影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元皎炎拾掇一二,颜值丝毫不低,比先前少说年轻五岁。
“看都看见了,还说什么想不想见的。”陌影嘀咕一句,选在元皎炎对面的位置落座。
绿丝看见他,立刻扑到他脚边来,逗猫棒都不玩了。
毛茸茸的特别可爱,陌影心安理得地撸了起来。
肃王元镇北看得啧啧称奇,“皎炎的猫那么怕生,本王想摸一下都避得远远的,没想到它对皇上这么亲近。”
元皎炎高深莫测地摇着扇子,并不接话。
陌影也没表态,但这并不妨碍元镇北的热情,“本王远在滇城,皎炎在荥州,皇上又坐镇京城,咱们叔侄难得相见,今日一定要好好聚聚。”
陌影只关心庞理,单刀直入道:“皇、皇叔说有庞理的下落,可否告诉朕?”
元镇北笑得宛如弥勒佛,“当然,庞先生这两月在蜀滇一带山中采药,过一段时间便会下来。皇上若想召他入宫,本王便差人上山找他,让他进京。”
“有劳皇叔了,庞先生所需药物,朕可派人去采。”
“皇上果真仁德,难怪途径中原时,百姓对皇上赞不绝口。”元镇北说着,给伺候的人打了个手势,几坛未开封的酒被端了上来。
“此乃蜀滇山中隐士特制的二十年竹叶青,酒酿醇香,入口甘甜,皇上尝尝。”
“多谢皇叔美意,可朕身子不适,不便喝酒。”
开什么玩笑,他的酒量那么浅,一会儿喝醉就糟了。况且他答应过小魅魔不喝酒,总不能再失信一次。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陌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元镇北却拿着酒杯来到他的身前,开始回忆他小时候的趣事。
陌影基本没有回应,元镇北还能滔滔不绝地说,活脱脱社交牛逼症。
几次想打断都没找到机会,陌影正伤脑筋,元皎炎出人意料地开口了,“肃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再提了。”
陌影惊喜地看着元皎炎,元皎炎冲他眨眼一笑,“肃王远道而来,特意拿美酒孝敬圣上,滴酒不沾也有些不给面子。”
他举着酒杯,从对面一步步行至陌影面前,歪头道:“就一杯,如何?”
“一杯都不行,我绝不……”
陌影话没说完,盛满酒液的酒杯陡然在面前放大。
元皎炎竟直接拿着酒杯喂他,一杯下去后,不知按了他喉管哪个地方,酒便被他喝入喉。
“大胆!”陌影没想到他敢这样,简直目无王法!那哪是喂酒,分明是灌酒!
“皇上说的是。”元皎炎笑眯眯的,如法炮制,又给他灌了第二杯。
元镇北非但不阻止,还在旁边和稀泥,“皇上酒量了得,皎炎,也别光让皇上喝,你也和我喝一杯。”
酒楼酒杯虽比宫中的小,可比现代喝白酒用的小杯大得多,两杯对不常喝酒的人来说相当多。
元皎炎似乎对陌影的酒量了如指掌,两杯之后便回到座位,与元镇北小酌。
陌影体质特殊,酒下了肚,很快便有了反应,头晕乎乎的。
喝完酒思维迟钝,自控能力下降,若只有他一个人没什么,但这个小世界除了他,还有易丛洲。
他捧住脑袋,斜了一眼元皎炎,见对方言笑晏晏,心中一凛,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元皎炎有没有可能故意让元镇北在这设局等他入瓮?他是掌权的摄政王,自己只是傀儡,按理说要杀早就杀了。但最近朝堂变动,荥州又出了事,他杀心大起不是没可能。
先帝的妃嫔不就是因为权力扩张到他身上,才被全部斩杀吗?
落在他手上,至少都是剥皮起步,恐怖如斯。
一定要离开,否则太危险了。
酒精上头的飘忽感越来越强,陌影下定决心离开,房门忽被敲响了。
这是思过居最上层的雅间,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普通人决不能上来,元镇北吩咐开门。
侍从过来低语几句,元镇北乐呵呵地起身,“昭月世子就在隔间,请咱们两个舅舅过去喝酒呢。”
陌影轻轻拍了拍脑袋,才想起昭月是公主之子,按辈分算元皎炎外甥。
“两位皇叔去吧,朕不胜酒力,先回宫了。”
“小竹子既已微醺,皇叔怎能放心让你一人回宫。肃王,你与世子喝酒,本王送皇上回宫。”
“如此甚好。”元镇北呵呵笑着出了房。
说是送他回去,元皎炎却坐了下来,纸扇打开又合上,一瞬不瞬地瞧陌影。
和活阎王在一个密闭空间,陌影心中警铃大作,手按在桌子边缘站了起来。
晕得厉害,起身的动作又有些急,他顿时重心不稳,略略摇晃。
一只手臂托住了他的腰,温热的气息洒在他额头前,“小竹子可要担心。”
“让开,朕要回宫。”让活阎王送是不可能的,陌影想用气势镇住他。
元皎炎盯着他虽然涣散却依旧明亮的眼眸,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凶巴巴的小奶猫。”
他的动作让陌影汗毛直竖,挣脱开来,往门边冲。
元皎炎脚步微动,挡在他面前,“不是说送你回宫吗,再坐一会儿,皇叔送小竹子回。”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信你才怪!再坐一会儿,小命都给坐没了。
陌影知道该逃,具体怎么实施,脑子便有些转不过来了。
眼见元皎炎走到他面前,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对方额头,“别过来。”
元皎炎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停下,想看他接下来还能给出什么有趣的反应。
有趣,甚是有趣。不管是逗猫还是瞪人,那张牙舞爪的可爱都有趣到骨子里。
酒这东西天生克陌影,仿若将他分裂。理智告诉他应该提心吊胆,该马上离开这里,身体却做不出与之相符的反应。
他自以为凶恶,实则毫无力道地拍了拍元皎炎的脸,还拧了一把,“你不让开小心朕把你鲨了。”
太娇憨,太让人心痒。
元皎炎笑出声来,“皇上想怎么杀,用指头把我戳死吗?”
“你想得美!我有可多厉害方法了,能把你吓破胆的那种!”没了胡子,元皎炎的脸格外光滑,陌影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没想到你还挺俊的。”
若寻常人敢这样对摄政王又摸又拍巴掌的,早成了一具尸体。对着陌影,元皎炎非但没生气,还笑纹连着笑声,愉悦扑面而来。
“喵——”绿丝在脚下蹭着他们俩,别提多粘人了。
这微不足道的萌音拉回了陌影的神志。
何必和元皎炎正面对线?他能化作魅影跑路,找个无人的地方就行了!魅影什么速度,任元皎炎是大罗神仙也追不上。
他放开元皎炎,志在必得地笑了笑。
美艳绝伦的脸,纯澈含水的眸,奸笑在他脸上,也显得分拙无邪。
元皎炎刻意想摆一张冷脸吓吓人,却怎么也做不到,只绷紧了声线,“去哪儿?”
“去方便,这皇叔也要管吗?”
包间后有一个小小房间,以供人解决内急。陌影扶着头过去,门栓弄了三下才打开,进去之后,从缝隙里偷瞄元皎炎。
那模样,生怕元皎炎也冲进去似的。
元皎炎被他逗得肩膀都开始抖,不甚在意地坐在桌边。
想要驯服小兽,一直监视是最下等的方法。松了小兽的绳子,让它以为自己自由了,等它跑远了,在降临在它面前。
这样,它还敢跑吗?
确认元皎炎不会闯入,陌影将门从里关上。他闭上眼睛调用能量,努力一番,睁开眼睛,却还在房间内。
怎么回事?陌影不死心地又试几次,别说逃走,连魅影都化不成。
完蛋,饮酒让他能量紊乱,绝招失效了。
陌影心焦起来,想传唤几个魅影给易丛洲通风报信,也不行。
此前从没尝试过在喝醉时用能量,终于发现如此大的致命弱点,却是在如此危急的时候。
陌影绞尽脑汁地想,不灵光的脑子就是不中用,他使劲挠了挠头,余光瞥见旁边有一扇窗。
有了,从这跳下去!
陌影的思绪时好时坏,刚坏得能拍元皎炎的脸,这会儿又好了。开窗时怕发出声音,故意往旁边摔了一下,盖过开窗的细微声响。
“小竹子?”
元皎炎的声音贴着门响起。
这情绪莫辨的一声把陌影吓得清醒不少,凶恶道:“叫什么叫,摔了一跤,你敢看我笑话我出去弄死你!”
陌影放完狠话屏住呼吸,听到了元皎炎的爽朗大笑及脚步声,似是远去了。
他赶忙到窗边一看,这一看傻眼了。
思过居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每一层修得都很高,包间在四楼,目测离地至少二十米。
他没有功夫,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难怪元皎炎那么无所谓,原来是料定了他不敢跳。
陌影在窗边犯了难,头伸出去又伸回来,犹豫着不知如何决定。
突然,他的眼角闪过一抹白。
一个快得分辨不出模样的身影踏空飞来,在窗边停住,将陌影抱在怀里。
同时,三支火箭从对面射了过来,径直射入三四楼包间之内,顷刻便点燃了窗户,引起一阵骚乱。
人群开始沸腾时,影子已将陌影带入对面的酒楼,极快地将一件红色纱衣披在他身上,抱着他到了最右侧的包间,离与思过居相对的房间隔了几间房。
“雪、雪姑娘?”
并未看到脸,陌影从对方身上的熏香判断,这是蔺雪。
那人将他放下,陌影扶住对方的手,定睛一看,不是蔺雪,而是蔺如尘。
他吓得一哆嗦,手被烫到般松开。
“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变成男人,便不是了么?”蔺如尘的语气十分凉薄。
“不、不是的。”
陌影不知如何回答,蔺如尘冷着脸到床边,戳了窗纸一瞧,“摄政王很快会找到这里。”
“你、你救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说呢?”
陌影低头,诚恳道:“对不起,我这就走。”
“如何走?”蔺如尘眼神淡漠如霜,“到处都是元皎炎的眼线,你逃不开。”
“那就找个地方藏起来。”陌影想了想,觉得不太现实,“可这么大一个人,藏哪儿去?”
灵光一闪。
他与蔺如尘同时望向身上的红色纱衣。
陌影没什么思想包袱,在生命面前,穿个女装有什么。虽有些不好意思,可蔺如尘自己也穿,就……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祭师大人,麻烦你帮我一次,我以后报答你。”
下方已传来侍卫的吆喝声,蔺如尘冷眸一凝,“过来。”
没有侍女在,得自己换衣服。好在陌影看多了也就会了,脱得只剩中衣,套上红纱。
“这件也穿。”蔺如尘从角落的铁匣拿出一件赤色肚兜。
承国的女装外面是纱衣或襦裙,中间一层类似抹胸。陌影顿时觉得难为情,可耳朵捕捉到了下头的喧哗,一咬嘴唇,接过了全套装备。
躲在屏风之后,研究了一下女装,一件件穿好。
酒楼的屏风,带着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能挡住人,可透过轻纱,曲线一览无遗。
蔺如尘清晰地看到一段极为诱人的曲线,背部的白皙能晃人眼。
他嘴唇轻抿,捏紧了手上的茶杯。
“好了。”穿时豪情万丈,穿上之后没脸见人,陌影的脸又熟透了,扭扭捏捏地扯住裙身,挪出屏风,“可、可以了吗?”
为了更逼真,他解开了发髻,长长的乌丝披散在肩膀之后。
他额头出了一些汗,鼻尖上也有细细的汗珠。略略涣散的眼眸分外懵懂,相较寻常人更浅的眸色,看起来天真而剔透。脸颊上的红并非喝醉的酡红,而是诱人的粉红。
嘴唇微微咬着,唇色因此更深,是极为纯正的红。一小抹红在小巧的下巴之上,尤其夺目。
不仅是夺目,更是夺人心魄。
他把衣服拉得很高,只袒露出一小片胸膛,肌肤嫩白到了极点,红纱一衬,秾丽不可方物。
那么诱惑,却又那么纯净,桃花眼一瞥,分明眼中没有旖旎之意,却已娇媚无边。
蔺如尘这才懂得,什么才叫真正的人间尤物。
他内心大震,一颗心仿佛从千万尺高空坠落,难以言喻的刺激和激越甚至大过了他第一次穿女装时。
捏酒杯的手越来越紧,轻轻一声,裂了。
蔺如尘心神俱荡之下,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不止一星半点,竟被瓷片割破了手心。
痛感拉回他的理智,他不在意地将血擦掉,不再看陌影,“坐过来。”
“哦,好。”
陌影两手捏着衣袖,坐到他面前。
蔺如尘从铁匣中拿出胭脂水粉。
陌影皮肤太嫩太白,根本无需打底,可直接画眉。
蔺如尘左右手同时动作,描眉后,将陌影的眼睛以化妆之术拉得更上翘细长。
陌影闭着眼睛任他动作,蔺如尘给他涂唇时,手指一顿。
他以指腹压了压陌影的唇,柔软如棉絮。
“祭师大人。”陌影忽然开口。
蔺如尘心头一跳,将手挪开。
“易丛洲身上的蛊毒,是你下的吗?”
陌影神经大条,根本没在意嘴唇被按了一下,还以为是正常动作。他对蔺如尘的态度如此别扭,最主要的原因是易丛洲。
哪怕先前和蔺雪相处得不错,可若蔺如尘真是陷害易丛洲的凶手,他也会毫不犹豫将蔺如尘视为仇敌。
蔺如尘手上未停,将妆画完,这才道:“你觉得我是?”
“不、不知道,所以才问你。”陌影睁了眼,坦诚地望着他,“告诉我可以吗?”
在这样一张脸面前,谁能拒绝?全天下都能为之疯狂,何况只是要一个答案。
“不是。”
陌影重重呼出一口气,“那太好了。”
他冲蔺如尘真挚一笑,正欲为之前的怀疑道歉,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蔺如尘将他拦腰抱起,径直进入里间,将他扔在床上,极快地盖上红被。
又将铁匣中的女鞋放在床边,自己也脱衣上床,将陌影搂着。
不是,这是什么操作?除了易丛洲,陌影无法接受与别人靠得这样近,双手推拒着。
“别动。”
蔺如尘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陌影吓得一弹。
蔺如尘隔着红纱,拍了怕他的背。
脚步声越来越近,站定在里间。
“谁?”
蔺如尘一边说,一边射出一条蛊虫。
“原来是祭师啊。”元皎炎含笑道:“看来是本王打扰了祭师的好事。”
蔺如尘化妆的速度那么快,陌影本以为还有时间逃跑,没想到活阎王来得这样快,将他堵个正着!
这可怎么办?要是被抓住,他不但解释不了,还会连累蔺如尘!
他紧紧捏着手边一块布料,大气也不敢出。
“既然知道,还请摄政王在外等候,待我穿好衣服。”
蔺如尘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身体却是热的。
这个认知让陌影倍感奇妙。
“那怎么行,让本王等没关系,让姑娘等可就是罪过了。”元皎炎说得相当客气,“只是本王的小猫丢了,今日务必找到。不如让本王看看床底,看小猫有没有躲在里头。”
“请便。”
脚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陌影心坎。
陌影以为他真要看床底,猝不及防间身上一凉,被子被大力掀开了。
陌影的心险些从嗓子里跳出。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声,只把头深深埋在蔺如尘怀里。
那凉意却没有持续太久。
蔺如尘左手挡着陌影的脸,右手抓住被子另一角,将被子扯了回去。
“摄政王,你这是做什么?”
惊鸿一瞥下,元皎炎只看到一小段极白的脖子,并未看见床上人的脸。
“没什么,小猫容易钻被窝,所以本王看一下,祭师莫见怪。”
“请摄政王离开。”
“那是自然。”
脚步声渐渐远去,陌影松了口气。
铺着地毯,任何摩擦声都不会很明显。但脚步停下,还是能听到动静的。
“祭师自己脱了衣服,怎么不给美人脱衣?还穿着红纱呢,这样怎么行事?”
陌影的心又提了起来。
先前情况紧急,蔺如尘想到了拿绣花鞋,却忘了给他脱衣。
元皎炎眼光何等毒辣,那么一眼就发现了破绽。
蔺如尘冷嗤道:“还未开始,便被摄政王打断,摄政王如何还能问我?”
若放平时,陌影肯定要给反应迅速的蔺如尘点赞,可事关生死,他全身如紧绷的琴弦,生怕出现一点意外。
元皎炎先前在御花园敢公然对蔺雪拔剑,换了蔺如尘,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本王的不是。”元皎炎痛快承认。
陌影听见杯盖擦过茶杯的清脆声音,细细的水流声紧随其后。
怎么不走,还坐着喝上茶了?
恐怕他发现了端倪。
依活阎王的个性,就算确认了,也不会一开始就打出底牌,而是慢慢逼近,缓缓揭穿。
重压让陌影开始头疼,后脑忽而被蔺如尘摸了摸,像是一句无声的鼓励。
蔺如尘从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元皎炎这副做派,他也敛了怒意,讽刺道:“摄政王竟还有这种爱好,那些先前找摄政王攀拉关系的,怕是找错了方法。”
“是呀,看人亲热嘛,多有意思,谁不喜欢。”元皎炎不但不把这种话放在眼里,还跃跃欲试地提议道:“祭师看上的定是绝色美人,本王可否有幸享用一二?”
陌影震惊了,这是什么变态,也太没有下限了!
三个人什么的在小黄书里很常见,可放在现实生活中……达咩。
蔺如尘直接回绝:“不可。”
催命的脚步声又响起,这一次很慢,就好像雄狮已包围了猎物,正迈着优雅的步伐优哉游哉地逼近。
“先前从未听说祭师对女色有兴趣。”说这话时,元皎炎已离得很近了。
“你现在知道了。”蔺如尘的声音冷到了极致,陌影身边的温度降了下来。
他又热又燥,蔺如尘却冻若冰川,冰火两重天。
忽然,一只手按在了陌影肩头。
蔺如尘两只手都没空,这手是谁的不言而喻。
想到被元皎炎抓住,陌影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美人儿,莫怕,本王很温柔的。”
陌影死死抓着蔺如尘的衣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魅魔的招数很多,变声根本不在话下。要是他回族的时间久一点,把这些技能都学会,此时用女声说一句话,就能打消元皎炎的怀疑。
问题是,他现在不会。
“不,不要。”娇柔的女声在被窝里响起。
极度紧张的陌影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分明双唇紧闭,根本没有说话。
难不成被窝里还有第三个人?
蔺如尘的腰腹动了动,陌影顿悟了——刚才是蔺如尘说的腹语。
这是什么人才,连这都会?而且,腹语的声音与他平时穿女装时说的雌雄莫辩的嗓音不同,是特别纯正的女音。
危急关头,陌影没心思赞叹蔺如尘的才能,屏住了呼吸。
无人说话。
沉默令人煎熬,他心中闪过种种猜想。元皎炎会不会再次强硬地掀开被子?等他的真实身份曝光,蔺如尘还愿意帮他吗?先不说能不能帮到,已经得罪了元皎炎的他,恐怕会得到疯狂的报复。
“嗒嗒嗒!”
匆忙而沉重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外,如同行军的阵仗。
易丛洲来了吗?
陌影既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他。小魅魔不过一个二品将军,拿什么和元皎炎对抗。
门「啪」一声被被推开。
“皎炎!”不久前才听过的憨厚声音从外入里。
陌影松了口气,不是易丛洲,而是肃王元镇北。
“这可是祭师大人,不得无礼!”按年龄算,元镇北比元皎炎大不少,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人敢这样呵斥元皎炎。
“祭师大人,你慢慢休息,本王与摄政王先告辞了。”
这语气让陌影意外,蔺如尘的势力已经大到连藩王都赔笑的地步了吗?
“走,皎炎,走。”
陌影细细地听,确认元镇北走了上来,硬拉着元皎炎往外。
遗憾的是看不到元皎炎的表情,不知道活阎王在想什么。
不管他怎么想,至少没有当众拂元镇北的面子。很快,各种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房门也被关上,世界归于平静。
蔺如尘松开了陌影,“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他并未下床。
感觉到陌影退开了些,蔺如尘低头去看。
连连的惊吓让陌影眼睛湿润,紧咬的嘴唇松开,唇更加嫣红。些许黑发黏在白皙额头上,纤长眼睫轻轻颤动,格外无助。
五官明明因上妆而备显妖冶,可他头微微一动,怯生生地抬头,绽放出一个不染欲求的甜笑,“谢谢你。”
蔺如尘一顿,翻身而下,不紧不慢地套上外衣。
陌影也赶忙从床上下来,对于自己的去向,他左右两难。
待在客栈绝对不行,元皎炎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去皇宫也不行,元皎炎出入都不需通传,谁知他会不会去宫里堵人?
蔺如尘在危难中帮了他,自己欠了一个大人情,本不该麻烦他才对,可陌影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去处,犹豫再三,小声地问:“祭师大人,我、我能去你那躲躲吗?不、不会很长时间。”
只要酒醒,他便随时可以离开。
蔺如尘没答话。
他不是蔺雪时,陌影面对他总觉得压力山大,刚想说不去了,蔺如尘跨步而来,又将他拦腰抱起。
“祭师大人?不,不用……”
“你能走?”
陌影捧住发涨的脑袋,不说话了。
紧张的状态大约加速了血液循环,他上头得更厉害。
蔺如尘毫不费力地抱着他,到了门边又折返,将他放在床上,给他换上那双并不合脚的女鞋。
区区魅魔少主,却被一个男人抱着,陌影脸都不知往哪儿搁,鸵鸟似的埋着头不愿见人。
到了街上,即将上轿,他往外偷瞄一眼。
恰好一个脸上长着圆形烫伤的人经过,跟在肃王队伍之后。
短短一眼,蔺如尘便将他放入了轿中。
陌影闭上眼睛,脑袋好像要炸开,难受得不得了。虽道路平坦,马车还是有些晃,他的头也跟着左右晃动,时不时撞到。
闭目打坐的蔺如尘突然挪到他旁边,手掌一伸,将他的头往自己肩膀上一拢。
找到了受力点,陌影舒服了些,安静地枕着,昏昏欲睡。
祭师府一到,蔺如尘照样抱陌影进去。
下人门只见自家主子抱着一个柔弱无骨的姑娘,长发垂落,虽看不清脸,却引人无限遐想。主子从不亲近女人,更别说带任何女子回来,一群人差点惊掉下巴。
纵然如此,祭师府规矩很严,无一人敢妄加议论。
到了房中,陌影挣扎着要下来。
“祭师大人,不、不用睡床,会弄脏的。把我放在椅子上,我坐着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蔺如尘依言将他放下,很快,陌影睡得东倒西歪。
蔺如尘朝他伸手。
陌影揉了揉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来。”
对方的帮助降低了陌影的防备心,酒后他反应迟钝,更显得乖巧。
他瞅了瞅蔺如尘的手心,并未将手放上去,而是捏住了他宽大的衣袖下摆。
蔺如尘眸子沉沉,注视他好久,才说:“起来。”
陌影摇晃着站了起来,由蔺如尘牵着,到了床边。
“不,不用……”说是这样说,一挨了床,陌影的身体便出卖了他,沉沉进入梦乡。
蔺如尘俯视着他,手指捏了又松,脸色晦暗难辩。最终,他弯腰将陌影的鞋袜除去,给他盖好被子。
来到窗边,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乌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陌影醒来时,头依然有些昏沉,眼皮缓慢打开,头上的纱幔极为陌生。
他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暗暗懊恼,不光打扰了蔺如尘,还睡了人家的床。
他控制了一下能量,没有一点问题,看来酒已解了。
被蔺如尘抱着走入祭师府,一旦想想那画面,陌影就尴尬得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开溜。
可那样太没有礼数了。
赤脚下床来到屏风之前,矮桌旁坐着的蔺如尘身前摆着一副卦,他正专注地看。
白衣胜雪,冷漠如冰,俨然一副旁人无法打扰的高岭之花模样。
“祭师大人。”
蔺如尘并未抬头,手上动作也未停。
陌影后知后觉羞耻万分,紧张地捏着手指,“太、太感谢你了。”
不管是在蔺如尘面前穿女装,还是与他盖同一床被子,都是百分百的社死场面。
天啊,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社恐本性发作,陌影脚底如有针刺,一秒钟都待不住,一溜烟往外跑,“衣、衣服洗干净还你。”
到了门边,他停住了,鼓起勇气,冲蔺如尘羞涩一笑,“若、若祭师大人想找人说话,可以蔺雪的身份进宫找我。”
说完疾走到祭师府之外,挡着脸到了无人的巷子,化作魅影,眨眼间回到了寝殿。
“要了命了,啊,让我死一死吧,社死,真的社死!”
陌影嘟囔着,一边脱纱衣一边往里,却见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
“丛洲?你、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陌影欣喜上前,“事情顺利吗?”
这几日易丛洲都没有回宫,派魅影打探,知道他相当繁忙。
陌影料定他在白天不会回,加上他勒令伺候的太监不许进来,寝殿里应该没有人,他才直接回来的。
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
易丛洲放下兵书,视线缓慢地转过来,见到陌影,明显一顿。
等等,他、他好像还没换衣服?
穿的还是女装?
这是什么天崩局面,他竟给意中人看到了他的女装!
陌影无地自容,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出去,又有些纠结,越这样欲盖弥彰,一会儿越说不清。
更别说,在易丛洲的注视下,他身体都是酥的,根本没法挪动一步。
易丛洲从他如玉的赤足开始,目光一寸寸往上,经过他被金线绣纹腰带束着的细腰,掠过他微敞的前胸。从下巴,到嘴唇,到眼睛,一点点都不放过。
他的眼神不光带着审视,更有难辨的复杂情愫。
“丛、丛洲,你听我解释,今天的情况有些复杂,说来话长。”
易丛洲站起,衣服下摆一动,朝陌影走来。
陌影一紧张就结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烧得像云霞,来点火星分分钟能自燃。
他无措地低下头,左脚半踩在右脚上,只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但不管怎么社死,总要解释清楚,要不然小魅魔怎么看他?
他定了定神,抬眸望着易丛洲,断断续续将为什么要去见肃王,又怎么被元皎炎灌酒,最后被蔺如尘所救的事一一道来。
易丛洲表情相当严肃,陌影不敢时时看着,说一会儿又垂眸。
说到与蔺如尘同睡一床时,他错过了易丛洲陡然阴狠的眼睛。
听他说完,易丛洲衣袖下的手已青筋暴起。
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陌影知道对方生气了。
怎么办,易丛洲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他不知检点?
不行,他还没试探易丛洲的心意,不能在今天被判死刑。
他着急起来,没抓易丛洲衣袖,而是径直往上,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易丛洲的手。
“丛洲,都怪我太不小心,下次不再出宫了,做什么都带着岳黎,好不好?”
先前他喝醉时保证自己不再喝酒,这样的话听起来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可他不知怎么才能让易丛洲开心,消除对方的芥蒂。
陌影的小手攥着,易丛洲手上的力便卸了。
他感觉到陌影指尖的颤动,看到他通红的眼眶,里头已蓄满了泪水。
恐怕遭遇元皎炎都不会让他这样害怕,仅是怕他生气,便惊弓之鸟到了这种地步。
“你没有错,错的是摄政王。”易丛洲拉着他坐到梳妆桌边,打了水拿上油膏帮他卸妆。
“你不生气吗?”
易丛洲眉目低垂,顿了一会儿才道:“不气阿影。”
也就是说,气的是别人。
陌影急切地抓住他手臂,“丛洲,元皎炎和蔺如尘谁都不是好惹的,你不要冲动。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带你走,到时候咱俩到天涯海角,不用理他们。”
易丛洲将轻柔地用布巾给他擦脸,无波无澜道:“听少主的。”
得到了保证,陌影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隐隐有一种局面要失控的直觉,让他尤为不安。
“阿影。”
易丛洲忽然叫他。
“嗯?”
“今日接到西北军报,胡军来犯,我军接连吃了两次败战,我要立刻回去。”
“什么?”
强忍的泪水在听到要分别之后,扑簌簌掉了下来。
“丛洲要与我分开了吗?”
易丛洲一怔,拇指指腹轻轻擦去陌影的眼泪,“哭什么,不多久便能回来了。况且,阿影随时可以去看我不是吗?”
对哦,他可以化作魅影,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不舍情绪没持续两秒的陌影笑逐颜开。
泪生理性地继续流着,笑意却比任何一次都浓。
他这一笑,把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冲散了。
陌影等易丛洲擦完脸,挠了挠他的腰侧,“你就是生气了是不是?你这家伙,对少主还不说真话。”
易丛洲表情也柔和了些,“气自己没能保护好阿影。”
陌影急了,“和你有什么关系,都是元皎炎那个变态太奸诈!”
小魅魔太老实巴交,什么错都归咎于自己,这样可不行。
“不是你的错,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自己惹他不开心,也该由自己逗他开心才对。
问题是,要怎么逗?唱歌不行,跳舞也不可,讲笑话更难,细想一下,竟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
陌影摇了摇易丛洲,“丛洲,你就惩罚我吧,想让我做什么,我现在就做。”
易丛洲望着他的眼睛,反客为主地握住陌影的手,“那……我可以看看少主的翅膀吗?”
“就这?”
这可太简单了,翅膀有什么不能看,是个魅魔都有。
“好,我这就给你看!”陌影说着就要脱衣,易丛洲制止了他的动作,“我来。”
从最外侧的纱衣开始,衣服一件件落在脚下。
脱了中间的抹胸,只剩那件红色肚兜时,易丛洲动作停住了。
眸色陡然加深,中间蕴藏着岩浆般的□□,岂止狂浪滔天!
易丛洲停下,陌影才反应过来,羞赧得脚趾都蜷缩,胡乱将肚兜扯下,“不,不是,我当时脑子不清醒。”
蔺如尘拿过来他就穿了,喝醉时脑子里都是浆糊,完全没想那么多。
他坐到床边,想放出翅膀转移易丛洲注意力,可太过紧张,怎么都成功不了。
易丛洲注视着他,目光的存在感太强,慌张之下,他的小角和尾巴长了出来。
“这、这……搞错了,再来!”
陌影仅着一条丝绸长裤,反手摸肩胛骨,尾巴不听话地乱晃,弄乱了床单。
“咋、咋回事,怎么不行……”怎么试都不可以,他急得眼睛又红了,睫毛如蝴蝶翅膀般颤抖,求助地看向易丛洲。
易丛洲舌头舔了舔上颚,又遏制不住地舔了舔嘴唇,“慢慢来。”
“我先出去倒水,阿影不用急。”
对方离开了,陌影脸上的热度才缓缓下降。
一想到易丛洲看了他穿肚兜的样子,他恨不得原地消失,受不住地在床上打滚。
“啊啊啊还有比我更衰的男魔吗,还没表白,先给人看到了不堪入目的黑照,还不是黑照,还是现场版……”
不不不,还可以挽回!
陌影灵光一现,想起长老说过的,魅魔因为普遍脸长得好,又基本都有颜控属性,求偶时特别看重翅膀和尾巴。
要是翅膀长得好看,能加不少分,甚至有对别人的翅膀一见钟情而坠入爱河的。
黑历史就让它过去,现在就让小魅魔看下少主威武的尾巴,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强,俘获他的心!
陌影停住打滚,抹了把脸,心中豪情万丈。
他沉淀下来,控住控量,不一会儿便后背发热,不期然间,翅膀长了出来。
魅魔一族的翅膀与小角尾巴一样,都是黑色的。
没有羽毛,黑色也与一般的暗黑不同,好似带着微弱流光,是无法言说的,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欲望的黑。
回族后要学的课程太多,长老们忘了和陌影说,魅魔是不能轻易亮出翅膀的。
同族还好些,若人看了魅魔翅膀,十个有九个都会出事。
曾经有族人在一个小世界出任务,还在幼年的族人不小心露出了翅膀,人人争而夺之,一整个村庄自相屠杀,酿成惨案。
易丛洲从外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了陌影的翅膀。
翅膀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陌影的腼腆,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
此时正是黄昏,光色渐暗。
黑色翅膀的衬托下,陌影上半身惊人的白,十成十的诱惑。半遮半露的脸颊纵然已在现实与梦中看过无数次,还是让人想冲破一切阻碍一探究竟。
眼睛之下的光景是何模样,嘴唇是上翘着,还是被牙齿咬着?
“你、你回来了。”
陌影的声音让易丛洲又是一僵。
声线产生了微弱的变化,娇软而羞怯,引出一阵心底的酥麻。
喉结上下滚动,易丛洲手指攥到颤抖,上下牙齿重重咬着,全身崩得死紧。
他反手关上门,视线往下,盯着陌影滑落在床沿的尾巴尖部,“好了,翅膀收回吧。”
陌影却没有听,反而从床上下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丛洲,好看嘛?威武吗?”
比平时浓烈数倍的暗香钻入鼻腔,熏熏然,也飘飘然。
易丛洲连背部的肌肉都紧绷了。
“好看。”他深吸一口气,“可我没有。”
陌影只想让易丛洲看看他的本钱,却忘了这会勾起易丛洲的伤心。
对,小魅魔现在能量好弱,别说翅膀,连角和尾巴都没有,看到别的魔的翅膀肯定不好受。
陌影手忙脚乱地收了翅膀,解释道:“不是在你面前显摆,丛洲,过不了多久你的翅膀也能长出来的,别灰心。”
易丛洲点点头,极为缓慢地取出中衣,给陌影穿上。
陌影眼尖地发现,易丛洲的耳朵也有一点点红。
他看见了什么!易丛洲害羞了是不是?刚刚还说他翅膀好看,莫不是被他的翅膀征服了?
陌影喜不自胜,暗暗下定决心,等以后易丛洲恢复,他一定要在易丛洲面前多开几次屏,阿不,多露几次翅膀!
先前有多么焦急,现在便有多么狂喜。
易丛给他穿衣时,那么认真和专注,陌影忍不住想与他亲近。
遏制不住的冲动席卷了他。
他猛地抓住易丛洲的腰带,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仰望着易丛洲的眼,“丛洲,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我、我……”
说到一半他又改口,“你是最好的,你是最重要的。”
这样易丛洲能懂吗?
虽然不太明显,但以易丛洲的聪慧,应该能听出弦外之音,听懂他的告白吧?
易丛洲只停了短短一瞬,嘴唇动了动。
陌影紧张又期待地看着。
“少主也最重要。”
第46章 暗恋小魅魔
当然知道他重要, 除了重要呢?难道没有别的想法吗?
陌影目不转睛地等着,可易丛洲说了这句之后再无下文。
他想追问一句,勇气却已在等待中耗光, 气氛也不对了。
对方回应了, 却不是陌影最想要的回应。
他强颜欢笑,“嗯, 咱俩相依为命,当然重要。”
翻过这一篇,他俩用了晚膳, 又在御花园中散了散步, 才各自沐浴完歇息。
睡在易丛洲旁边,陌影虽有贼心却无贼胆。想着上次半夜偷看易丛洲, 结果被睡着的他咬了一口, 便不敢胡乱动作。
第二日上朝,陶景中也说了西北战情紧急之事,官员联名上表,请求让易丛洲回西北坐镇, 陌影不得不批。
下了朝,易丛洲换了军服, 陌影亲自送他出城门。
银白铠甲, 身姿无双。
与陌影深深对视一眼, 骑在骏马上的易丛洲转身。
陌影恋恋不舍地目送一路。
视线中的易丛洲越来越小, 最后彻底隐于郊外的山林之中。
小魅魔一走,陌影心里空落落的, 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
此去西北行军路途遥远, 军队又不能日夜赶路, 少说在路上耽搁十几日。人多眼杂, 他不能化作魅影与易丛洲见面。
闵亦玉与伊芷松进京,求见陌影。陌影稍微与伊芷松谈了谈兴办研究院的事,让他招揽一些人才,不问世事只需研究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
伊芷松大为惊喜,连连答应马上就做,陌影给他引荐了屠冬及在山中认识的那批大佬。
已是八月,秋老虎威力不减,反而比盛夏时更热。房里有冰降暑,却不能让陌影平静,满脑子都是易丛洲。
原来长老们说的都是对的,魅魔只要动心,真的很容易上头。
中午睡不着,陌影来到御池中泡澡。刚穿来那夜在御池中碰到元皎炎,此后他便再也没来过,这还是几个月中第一次过来。
水面铺满了粉色花瓣,陌影泡在水中,冰凉舒适的水温让他满足地喟叹一声。
他靠在御池边缘闭目养神,任由满头青丝飘散在水面。
“皇上。”
“子夕?”陌影诧异地睁眼,“明日你便正式就任廷尉一职,怎么今日还过来?”
“子夕想最后伺候一次皇上。”
陌影失笑,“瞧你说的。”
与子夕朝夕相对,陌影已把他当成熟人,在他面前不再社恐。
谁敢让未来的皇帝擦背洗澡?
以后的跑路大计还要靠这位接班人,陌影和气道:“你也进来沐沐浴吧,鬼天气这么热,反正御池也这么大。不许拒绝,这是圣旨。”
他都这么说了,子夕哪还能说一个不字,脱了外头的太监服,小心地下了水。
陌影让伺候的宫女都出去,只有他们两个,他更为放松。
“今日皇上与伊芷松所说的研究院之事颇为有趣,臣大开眼界。”
子夕肩负着让国泰民安的重任,陌影愿意跟他多说些,“百姓的力量不可小觑,只要给他们一片土壤,就能结出果子。”
子夕咂摸着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陌影有意挑起世家与皇权之间的对立,所以才引伊芷松入朝堂。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他有意点拨一二,道:“伊芷松在民间兴办学堂却被世家打压,子夕有没有想过,若平民都可入朝为官,那该是什么光景?”
“如何挑选?”
“统一考试,公平选拔即可。”
子夕豁然开朗,震惊又激动地望着陌影。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陌影短短几句话,恐怕能在朝堂中引起天翻地覆的变化。
拥有如此智慧的头脑,却毫不藏私,稀松平常地说着惊世之语。
子夕望着只顾在水面上捏花瓣玩儿的陌影,忍不住低头一闻,希望能闻到一点点他的体香。
但是相隔太远,什么也没闻到。
正欲找借口靠近陌影,他捕捉到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片刻后,陌影也听见了。
人未至,笑声先行。
“小竹子,昨日喝着酒,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可让皇叔好找。”元皎炎抱猫走来,径直望向左边。
同时,他看见了御池右侧的子夕,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陌影脑仁倏地一疼,对他怒目而视。
要不是元皎炎这个罪魁祸首,他怎么会社死那么多次,人生中第一次穿女装不说,还让易丛洲误会,要不是亮出了翅膀,哄都哄不回来!
发觉元皎炎在看子夕,活阎王刁难的他咬牙切齿道:“是朕让子夕下来泡澡的。”
“有什么不可以,池子这么大,多子夕一个不多,多皇叔一个也不多,小竹子说呢?”
陌影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请便!”
他再次默念那句至理名言「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告诉自己马上就要跑路了,不要和活阎王置气。
反正整个皇宫元皎炎哪儿都能去,就连他的寝宫也是,一个御池,人家想来就来。
既然爱凑热闹,就让你凑个够。
易丛洲将猫放下,让绿丝到一边儿玩去,自己不慌不忙地脱衣。
脱了外衣还不够,竟然连中衣也脱了,打着赤膊下水。
陌影偏过头不看他。
哼,秀什么秀,易丛洲的身材才是天下第一无敌好,那整整齐齐的腹肌,岂是……
好吧,元皎炎也有腹肌,也有胸肌,好像也不赖。
不管,就是他家小魅魔的最好看!
元皎炎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往他那头走去。
“小竹子,给皇叔搓搓背。”
“做的什么白日梦。”陌影才不惯着。
元皎炎过来,他就往旁边走,地方这么大,难道还要管他去哪泡?
但元皎炎的身手比他想象的更好。
眨眼的功夫,对方来到了他身边,靠近他,贴在他耳边说:“不擦也好,要不让皇叔看看小竹子的本钱?说了这么久,还没实现呢。”
陌影没想到这么久的梗他还记得,更没想到子夕在的情况下他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双手按在元皎炎胸膛,拼命把人往外推。
“胡说八道,再这样朕对你不客气了!”本钱是你可以看的吗?只有易丛洲可以看!
“怎么不客气?”元皎炎笑着捉住陌影的手指,将他的指尖贴着自己额头,“这样用指头戳死我吗?”
这动作让陌影回想起自己酒醉的黑历史,顿时气结,“你!”
“我怎么?”元皎炎又低头贴近。
旁观的子夕忽然开口道:“皇上既不愿意,还请摄政王注意言行。”
元皎炎勾了勾唇角,毫无预兆地发难,往后一倒,贴着水面滑行,直取子夕!
“小心!”
陌影防备心越来越强,泡澡时都穿着衣服,就怕元皎炎无孔不入地突然出现。
谁成想,元皎炎没找他麻烦,反而针对起了子夕。
这可是马上要转正的皇位候选人,要是让元皎炎弄出个三长两短就麻烦大了。
陌影有自知之明,他冲上去只会被误伤,倒不如远观,不要添乱。
观战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他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水面起了波浪,撞击着浮花的大理石侧壁。
看着看着,陌影发现不太对。
子夕没占据下风,和元皎炎打成了平手。
陌影茅塞顿开。
这二位可是三大股票,谁也不比谁差,他瞎担心什么?
自己一个零分学渣,还要担心两个学霸考试不及格,真是智商感人。
相比起来,池子里最弱的就是他。打斗太危险了,自己小命要紧。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虽然有卖子夕的嫌疑,回头再补偿他就是了。
再给他几条治国建议,给他送几个官员,让他稳坐皇位。
陌影当机立断摸到台阶边,不顾滴水的裤脚,一阶阶往上。
心里急,连带着动作也略略急躁,没注意到脚下有一滩水,直接踩了上去。
当即失去平衡,往水中摔去!
元皎炎与子夕齐齐停手,足尖用力,双双往这边飞来。
重心不稳时,人最慌张,求生欲也是最强的。
陌影双手扑腾着,只想抓点什么止住下坠势头,让人欣喜的是,左右手都碰到了东西。
左手抓住了一条手臂,右手的触感则有些微妙。
元皎炎的右臂一捞,将他整个抱起,陌影的右手触火般收回。
他全然顾不上元皎炎,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不敢置信地望着右边的子夕。
惊慌失措下,他触碰到了子夕的裆部——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作为太监,那里应该空空如也。
可他很确定,子夕不是。
他不是太监,他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太好了,这是什么好苗子,可给他逮到了!
他本来还觉得子夕成了太监有点遗憾,也怕推子夕上位时堵不住悠悠众口,会被群臣以太监之名攻击。
这下好了,传宗接代的工具还在,还能怎么攻讦子夕?
这小世界的缔造者果然是亲妈,他就说,耽美文里的太监攻,真正是太监的少之又少,十有八九是假的。
陌影喜从心来,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元皎炎,彻底将他无视。
他过于喜悦的反应让子夕一愣,某处的痛楚都削减了。
两根指头强硬地掰着陌影的下巴,将他转过来。
“他有何可看?”
烦死了,陌影当场化身猴哥,只想大呼烦死了。
元皎炎这个阴魂不散的,怎么哪儿都有他!
“他身材比你好,朕不看他看谁?”陌影故意这么说,想挫挫元皎炎的锐气。
“是吗?”元皎炎不以为意,“小竹子可得抓紧机会好好看。”
抓紧什么时间,他想看男人,直接看易丛洲的便是了。这样暗含威胁的话,是想要搞事吗?
陌影将他推开,坐在御池边缘,“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可可爱爱的小兽,就要独享才好。”
他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子夕,道:“皇叔这次来,有正事要找小竹子谈。”
“什么事?”陌影可不相信活阎王会好心和他汇报朝堂上的事。
“接到情报,北苍国有意联合胡月国,进犯我承国边境。”
这让陌影吃了一惊,要知道,胡月国在西北,北苍国在东北,他们为什么要联合?
承国与北苍国之间向来和平,两国之间每年有姻亲来往,怎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陌影主要关注三大股票动向,想着位子让了就行了,国外的事并没怎么上心,也没派魅影查过。
元皎炎把玩他一缕湿发,“得到确切消息,胡月国这次埋伏用的火药就是来自北苍国。北苍国君主闻人渡似乎对火器颇有心得,若这次易丛洲出征,胡月国大规模用上火器,不知结果会如何?”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踩到了陌影的软肋。
“若小竹子求我,皇叔可以考虑出征北苍,打乱他们的计划。”元皎炎循循善诱。
除了易丛洲,陌影心底里谁也不信。
特别是元皎炎,荥州还未平,他哪有兵力。当摄政王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带兵出征过,就算有股票男光环,谁又能保证他一定会赢?
不像易丛洲身经百战,战绩那么好,天生为战场而生。
“求个锤子。”陌影嘀咕着,冲子夕道:“将陶大人请进宫,朕要问问详细情况。”
“臣遵旨。”
他要见人,元皎炎便不留了。
有条不紊地换上宫女递来的衣物,元皎炎穿戴整齐,忽然蹲在陌影身前,“小竹子,有你求我那一天,我等着。”
等你个大头鬼,有毛病。
元皎炎走后,叫太监传人的子夕回来了。
“臣以为,皇上不必过于担忧北苍国之事。”
“为何?”
“北苍国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可国土不及我承国五中之一,弹丸小国,应当不敢大张旗鼓地撕破脸。他们估计也在观望,若长平将军这一战能打赢,北苍国的心思也能歇了。”
子夕分析得很有道理,陌影点点头,可心还是放不下。
易丛洲守西北门户本就够累的,这下担子又加重了。一只能量都没恢复的小魅魔,身上的蛊毒也没有完全解开,他承担的太多了。
问了陶景中及几个有出征经验的官员,他们的回答和子夕差不多。
散会后,陌影当即派出魅影军团,让他们在前线收集消息,把胡月国势力情况打探过来。
出了元皎炎灌酒的事,陌影对他更为忌惮。还好荥州之事未完,元皎炎赶着回去处理,不再来骚扰他,让他放松不少。
日子一天天往前,查贪腐之事卓有成效,池厚德贪污的巨额赃款曝光后震惊朝野,其他官员也偷偷将赃款交出,朝中有了一大笔进账。
至少今年西北的军费不用发愁了。
子夕效率极高,开始肃清池家及相关世家,掌控朝堂十几年、嚣张跋扈的池家已摇摇欲坠,震慑了无数官员。
陌影却不在意这些,他数着指头等,十几日后终于收到情报,易丛洲到达边境大营了。
当天晚上,确认易丛洲一个人待在营帐中,陌影化作魅影来到西北。
瞬移时不会有什么感觉,一过来便感觉到气候的差异。
空气更加干燥,鼻子都干干的,气温也低许多。
他还特意穿了一件披风过来,都觉得有些冷。
四顾无人,陌影由影子化出人身,激动地冲到易丛洲面前,“丛洲,我来了!”
易丛洲见到他,微微一笑。
见他穿得单薄,问:“冷不冷?”
“有一点点。”
易丛洲将旁边摆着的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
陌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这应当是易丛洲的衣服。
“此地严寒,天气恶劣,阿影小坐片刻便回去吧。”
“那怎么行,你也太小看我了。”陌影不服气,“今晚没有特殊军情吧?我要在这里过夜!”
易丛洲眸光一闪,并不答后半句,只说:“暂未接到紧急军报。”
“那便好。”陌影看了看他的床,“我不占地方的,睡觉可乖了,咱们挤一挤,还能给你暖……”
他戛然而止,脸颊飞上两抹红痕,“还能暖暖被窝。”
暖床之类的话实在让人难为情,陌影从怀里拿出一团纸包,一打开,还冒着热气。
“丛洲,行军这么辛苦,肯定吃不好。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了肉包子,特别香,咬一口就爆汁。”陌影将纸包放在易丛洲手心,“我和他们说好了,等到了吃蟹的季节,让他们做蟹黄包带给你吃。”
陌影本想带点好菜过来的,但拿着食盒太显眼,军营重地不比其他,他怕暴露。
包子滋味好,携带方便,正好。
易丛洲意外地拿着包子,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阿影吃过了没?”
“我吃……”慌说到一半,肚子的咕噜声出卖了他。
太不给面子了,什么时候响不好,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陌影羞答答地低头,却听对面轻轻一笑。
他急忙抬头,看到易丛洲因为愉快而露出的白牙。
一笑解千愁。
陌影也傻乎乎地笑了笑,不管什么面不面子了,“听魅影说你一个人,我等着包子出炉就过来了。”
“那咱们一起吃。”
易丛洲给陌影倒了杯热茶,俩人就着茶水吃包子。
“丛洲,你可能觉得这样不好,你是主帅,却一个人在这享用美食。”陌影咽下一口包子,“但你不比别人,你身体不好,毒也没解,干什么硬要吃大锅饭?太没营养了。”
易丛洲没料到他能想到这些,笑道:“我确实和他们不一样,我有少主疼。”
这话一下让陌影想歪了,脸红耳热地挠挠头:“只要快点打完仗,我一定下旨好好犒劳将士们,他们也能回家团圆,吃些好的。”
“阿影想得周到。”
啊啊啊停下,你这嘴是抹了蜜吗,怎么一出口就是夸奖?
细说起来,这些话其实很平常,拍马屁都算不上,可落在陌影耳里,就是分外甜。
这样下去还得了,自己连这都接受不了,还没上场呢脸先红上了,还怎么试探?
陌影心中甜丝丝,笑意止不住。他强迫自己云淡风轻,吃了两个包子,硬让易丛洲吃了三个,这才作罢。
晚上没有将士过来汇报,士兵送水进来时,陌影化作影子躲在帐后。
“阿影,此处缺水,只能擦一擦,不能每日沐浴。”
“我来之前已经洗过啦,你擦就好。”
见易丛洲一言不合开始脱铠甲,陌影赶忙转过头。
余光能瞟到一点点肉色,想看,却又羞又怕,怕易丛洲问他看什么,他没法回答。
易丛洲很快擦完,陌影心跳渐渐平复,开始和他说魅影打探到的消息。
说完胡月国,他想起北苍国,问:“元皎炎说火器是北苍国出来的,他们有没有威胁?”
易丛洲思索片刻,道:“北苍国的闻人渡是战场奇才,几年前与他打过一场,他有些本事。听闻他这些年休养生息,无为而治,实际却在扩充军队,练兵练器,不可敌视。”
“要是对上他,你有把握吗?”
“有。”
一个字给陌影吃了颗定心丸,他拍拍易丛洲的肩,“我们丛洲果然是最棒的,时间不早啦,休息吧。”
床没有宫里大,仅有的一条被子也没有宫里软。
好在被子不窄,盖两个人没有问题。
陌影照例睡在里侧,惊喜道:“还以为床板很硬,其实还好诶!”
易丛洲有些犹疑,“条件艰苦,此地实在配不上阿影。”
“什么配不配的,我没有那么娇贵,你可以,我也可以。快来吧,够冷的。”
易丛洲穿着中衣躺到他身边,问:“被子薄不薄?”
这么一提醒,陌影摸了摸,好像还真不厚。
不过娇弱的小魅魔都可以,他也行。要是他说冷,怎么能在易丛洲面前体现他的男魔味。
他豪气道:“不冷,一点都不冷!”
陌影话说得痛快,可他忽略了一点,魅魔对气温的变化极为敏感。
西北之地,早晚温差大,越是夜深越冷。
长距离的瞬移很消耗能量,陌影也没有认床的毛病,很快便睡着了。可不一会儿,睡梦中的他就觉得冷,条件反射地往热源靠。
易丛洲没有睁眼,等对方挪到他怀中,严严实实地将人搂住。
陌影这才安心睡去。
不远处的营帐中,岳黎正和几个弟兄聊天。
一个贴身伺候易丛洲的士兵道:“将军从京里回来一趟,身体看着越发好了。今日降温,我说要给将军换一条厚被子,将军都不要。只说让我把最绵软的被子垫在下面,奇怪,将军之前可是连硬床板都能睡的人啊。”
岳黎不知怎的,想起易丛洲让他去皇宫偷被子的「丰功伟绩」,笑道:“你们怎么懂,成婚的人嘛,躺在软软的被窝里,思念着心上人吧。哎,现在想想还是单身好,将军一个人睡冷被窝,也怪可怜的。”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呼啸的风声混杂在一起,将陌影从暖呼呼的睡梦中惊醒。
脑子率先反应了一下,分辨出这是士兵在巡逻走动,他在易丛洲营帐内。
脸颊有点扎,陌影退开一些睁眼去看,长着一点胡茬的下巴映入眼帘。
易丛洲的下巴。
大清早第一眼便是这么刺激的画面,陌影心跳骤然加速,僵硬地往下看。
他的手脚缠在易丛洲身上,右手甚至胆大妄为地伸入易丛洲中衣里,接触到了温热的皮肤。
啊要命,昨天他不是睡在里面吗,这会儿怎么和易丛洲抱在一起了!
“嗯……”易丛洲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将醒未醒。
陌影心头一跳,手脚并用地放开他,隔开一段距离,闭眼调息,装睡一气呵成。
耳边布料摩擦的闷声传来,易丛洲醒了。
陌影稳住,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揉揉眼睛,特意柔了嗓子,咕哝道:“什么时辰了……”
说完他在心里给自己喝了个彩,太像了,这是什么绝绝子的伪装,完全就是刚起床的状态!
“天亮了。”易丛洲嗓子也有些哑。
陌影心中慌得一批,面上却稳如老狗,如果不看他紧绷的脊背,堪称毫无破绽,“那我该回宫了,留了魅影在宫里,没传信给我应该没啥事。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上朝。”
“好。”
“我今晚再过来看你。”
陌影起身穿衣服,不中用的手指就是弄不好。
身后的易丛洲替他整理衣领,系好腰带。
“我,我回了。”
化作魅影前,陌影又看易丛洲一眼,想到对方的体温,心虚地转头,脸颊通红,“你多加小心。”
他瞬移的同时错乱地想,怎么肥四!
和易丛洲同在龙床上睡了那么久,每天起来他都规规矩矩的,楚河汉界分分明明。
难不成是发觉心意之后,身体不自觉地想亲近对方?
昨晚他还对易丛洲信誓旦旦地说,睡姿很乖,没想到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疼,脸真疼。
甜,想到睡在他怀里起床,心也是真的甜。
陌影走了,易丛洲军帐外的岳黎却纳闷了。
是他耳朵出问题了吗,他刚刚怎么听到营帐里有交谈声?
不可能的,将军洁身自好,从来不会留任何人过夜,更别说现在有了皇上,那恨不得将皇上藏起来的劲儿,不可能找别人。
没过几天,他半夜起来小解,负责易丛洲安危的他按照惯例去将军营帐前巡查。
营帐中点着一根微弱的蜡烛,光照在帐上,留下一个影子。
岳黎以为是将军半夜起来,没放在心上,可影子躺下之后,旁边又出现一个影子。??什么人?
他揉揉眼睛,蜡烛却熄了,归于黑暗。
是自己眼花,还是有人挟持将军?
不可能,将军功夫那么高,能在武力上压制他的人凤毛麟角,而且以将军的警觉,要发现有人偷袭,早就把人拿下了。
断断不会将人留在身边。
还有,他看得清楚,后来的影子久久不动,一直凝视着先前的影子。
排除掉种种不可能,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将军有人了。
这对岳黎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为什么?皇上那么好,那容貌那才华,那身姿那性格,那样好的一个人,将军怎么还去找别人?
虽然很以下犯上,但他真的想说,将军是失了智还是眼瞎了?
觉是没法睡了,岳黎睁眼到天亮,依旧想不通。第二日汇报军务,他频频往易丛洲床上看,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易丛洲见他欲言又止,散会后将他一人留下,问:“怎么?”
这事本不该由他一个副将来管,可岳黎在中原跟过陌影一段时间,闭上眼睛脑里全是对方的音容笑貌,无法置之不理。
他含蓄地说:“将军,末将觉得皇上特别好,爱民如子,办事有魄力有手段,还特别专情,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深知易丛洲不喜欢他提及皇上过盛的容貌,他绝口不提他最稀罕的颜值。
易丛洲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岳黎遥望着苍天,“珍惜眼前人,珍惜爱你的人,珍爱一段缘。”
话说到这份上,易丛洲明白了,“你昨夜看到了什么?”
这话让岳黎的心拔凉拔凉,将军这样问,也就是默认昨夜身边有人。
他凝重道:“看到了……影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皇上没有任何问题。若你有时间胡思乱想,便送你去敌营埋伏打探情报。”
“不了不了,将军既然这样说了,末将哪有不相信的。”岳黎告退前最后强调一次,“皇上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开溜太快,没看到易丛洲黑了的脸色。
岳黎还是有些怀疑,但易丛洲说没有,他便不再想了。或许将军在和人密谋怎么对付胡月国……好吧,编不下去了,密谋什么要去床上密谋?
忽然感觉皇上头上有点绿。
繁重的练兵让他把这件事暂时忘却脑后,当晚,他们忽遇胡月国突袭。
全部蒙着面,从东面杀来,不一会儿便火光冲天。
易丛洲反应很快,在火还没燃起来时就将陌影叫醒,极为迅速地换上了铠甲。
“怎、怎么了?”
“敌袭。”
陌影第一次遇到这个,一下便紧张起来,“多少人?”
“尚不清楚,定然有内应,否则不可能攻破我的防线。阿影,你先回宫,这里太危险。”
若此时冲在前方的是三大股票男,陌影绝对头也不回地走,可小魅魔冲锋陷阵,他怎么放心得下。
“不行,我在这里用魅影帮你刺探情报,有消息了马上告知你。”陌影见易丛洲犹豫,又说:“没事,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只要有风吹草动,我就能化作影子,黑夜是魅魔主场,放心。”
形势不明,没时间浪费在交谈上。易丛洲的营帐在大后方,再怎么也突破不到这里,没有太大风险。
“我很快回来。”
“好,一有情报我便传信给你。”
易丛洲走后,为了以防万一,陌影顺手拿了一条宽大披风包住脸与肩膀,只露出眼睛。
隐约能听见短兵相接的吆喝声与兵器相撞声,列队士兵或远或近一队队跑过,陌影脑中的弦绷得死紧,稍微体会到了战场这两个字的分量。
魅影是天生的情报收集者,不一会儿便传来消息。陌影同时接收各路消息,正费力地消化着,全神贯注之下,没注意到一个人影正慢慢逼近军帐。
到了帐门口,手正要掀开帘子,疾步而来的脚步打断了他。
那人敛了声息,躲在军帐之后。
岳黎作为易丛洲的贴身副将,负责他的大小事务。他从斜面与易丛洲会合,看将军没有拿弓,迅速折返去拿。
帘子一开,一眼便望见屏风之后的黑影,“谁?”
冷不防被打断的陌影吓了一跳,本应立刻遁走,可他分辨出来人是岳黎,迟疑之下反应便慢了一拍。
岳黎何等身手,短短的功夫已冲到陌影面前。
“你是何人,可是胡月国派来的细作!”岳黎的剑说一不二地架在了陌影脖子上。
陌影没想到平日憨厚的一个人竟这么莽,喉咙一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快说,否则本将现在便将你拿下!”
糟糕,岳黎的到来让魅影无法给他传递情报,还把他束缚在了这里无法脱身。
该在京城的皇帝怎能忽然出现在军营之中,这和普通人解释不通,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岳黎!”陌影粗着嗓子呵斥,“军情紧急,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还不赶紧去易丛洲身边保护?”
不仅直呼他的名字,还直呼将军的名字,岳黎当下迟疑。
昏暗的烛光下,他望了眼陌影包在头上的将军的披风,灵光乍现,忽然明白了。
这人、这人就是给皇上戴绿帽子的那个,被将军金屋藏娇的那个!
“你就是勾引将军之人?”
什么勾引?
陌影嗅觉极为灵敏,“你说有人勾引易丛洲?谁?是军营里的吗?”
现在的人都这样不要脸吗,明明自己是狐狸精,还装作正主模样?
皇上才是将军的夫君,一个藏头藏尾来路不明的也配?
“本将警告你,皇上才是仙子般的人物,将军是他的皇后,别的人休想钻空子!本将不管你有什么狐媚术,劝你好自为之,自己离开将军!”
陌影想追问岳黎谁勾引易丛洲,外面的打斗声却更为鲜明。
眼下不是闲聊的时候,他下令道:“岳黎,你现在立刻找到易丛洲,告诉他细作在亲兵营之中,正往后方粮草而去,让他赶紧戒备!”
岳黎并未动作,犹疑不定。
“你告诉易丛洲是帐中人说的,他自会相信,快,快去!”
陌影眼中的急迫与担忧骗不了人,也给人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军情延误不得,岳黎拿上弓箭,转头便走。
魅影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来,陌影藏到军帐最后方的阴影中,继续读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藏在军帐之后的人影飞快跑出,朝着后方疾驰而去,宛如一只蚊子飞入暗夜,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岳黎的事不过一个小插曲,陌影满心牵挂着易丛洲的安危,让魅影继续探查。
人在营帐中,前方各个角落的情报如河流汇向大海,陌影宛如在高处俯瞰,所有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忽然,魅影传来了一条不得了的消息。
亲兵营中的细作竟结成一队,趁着夜色的掩护,往易丛洲的方向而去。
此时岳黎还在后头,未把消息传递过去,若让细作捷足先登,易丛洲恐怕会有危险。
只剩一个老办法,就像先前在中原那样,他写纸条让魅影带过去。
易丛洲防备心强,虽有人保护,但并未在身边点燃太多火把暴露位置,在暗处让魅影传个纸条不成问题。
营帐中只有角落设了一扇屏风,议事桌在外头,书桌也是一样。陌影从屏风后出来,极快写了一张纸条让魅影送去。
手捏着笔没放,只要有任何变数,他便能第一时间给易丛洲消息。
这是主将营帐,除非到了岳黎这种级别,其他人不许擅自闯入。眼下又有敌人来袭,人全往前方而去,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陌影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只留角落一盏,在昏暗的光线中全情投入。
多线程处理各种繁杂线索是非常费脑的一件事,需要极高的专注度。这种时候,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反而会降到最低点。
就好比正算一道复杂的数学大题,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一下,一时半会可能反应不过来。
所以当帐帘被人掀开,闯入四个士兵时,陌影几乎是错愕的。
“好啊,易丛洲作为主帅,竟敢在营帐中暗藏细作!”浑厚的男音伴随着脚步声飘进。
一个穿承国将军铠甲留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入。
以为敌人来袭的陌影稍微放了点心,这人他认识,是西北边防的重要人物。
蔺家作为当朝第一世家,深深扎根于北方,西北自然也有他们的人。
此人是蔺如尘表叔,名为蔺追云,在西北抗战已有十几年。
原主皇帝厌恶易丛洲,却不得不用他打仗,担心军权完全落入易丛洲之手,便用资历更老的蔺追云来制衡。
陌影未穿来之前,易丛洲是三品武将,蔺追云是二品,不仅官大一级,头衔也是西北主帅。除了对易丛洲忠心耿耿的戍边三卫他能随时调动,用兵全要征得蔺追云同意。
蔺追云处处为难易丛洲,还差人给原主打过无数次小报告邀功,可想而知易丛洲的处境有多艰难。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打那么多胜仗,成为承国与胡月国家喻户晓的人物,真是不可思议。
“胡月国细作,还不快快伏诛,将与易丛洲勾结之事详细招来!来人啊,拿下!”
“慢着。”陌影低着头,“我是长平将军帐下军师,等他回来你一问便知,并非细作。”
“哟,舌灿莲花,能和易丛洲搭上的细作果然有点本事。”蔺追云嗤笑道:“本将岂会受你蒙蔽,嘴不老实的,打一打便会招了,来人!”
陌影不得不抬眸看了他一眼。
桃花眼中并不带任何魅惑成分,可眼睛本身,已足够夺人心智。
士兵快到桌前,蔺追云忽然喝止,“退下,本将军来。”
他阔步来到陌影面前,伸手攫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还敢自称军师,若是军师,本将军怎会没见过?眼睛如此狐媚,是易丛洲用来享乐的军妓吧?”
陌影怒从心来。
提了易丛洲的官职,将他升为二品,又任命他为主帅,以为蔺追云多少会收敛点。
可他想得太简单了。
蔺追云的话里处处传递着对易丛洲的恶意,恐怕就等着找易丛洲的空子。敌军突袭,他却来易丛洲营帐抓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蔺将军,敌人夜袭,局势如此紧张,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如迎敌杀敌。”陌影心里还想着那群混入亲兵营的细作,不知易丛洲有没有收到纸条,会不会遭遇危险。
心里急,说出来的话也不客气,自然地拿出了皇帝派头。
“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这细作长成什么狐媚样!”
手指勾着陌影头上的披风,一扯而下。
刚从被窝出来,头发是散开的。陌影头一偏,柔顺的青丝从脸庞滑落,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精致绝伦,美如利剑刺入心扉,让人心颤,心痒。
蔺追云怔愣着,享用过各色美人的他竟不自觉朝前一步,抓住陌影的肩膀。
他将陌影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不让后方的士兵瞧去一点点,难耐地摸了摸嘴唇,下令道:“你们都出去,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帐中只余他与陌影。
“美人儿,跟着易丛洲那个疯子有什么前途,跟本将军如何?他没多少日子可活,本将军不同,能给你荣华富贵。就算你是胡军细作也没关系,入本将营帐,没有任何人敢揭发你。”
岂有此理!
陌影注视着蔺追云,当机立断使用魅瞳。
虽是武将,此人却极好控制,对视几秒钟,目光就浑浊呆滞起来。
只要将他彻底掌控,让他把守在外头的士兵分别叫进来,洗去他们的记忆,就能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然而这时,一条魅影贴着营帐而来,带来了让陌影始料未及的消息。
深更半夜,子夕竟到了宫中的寝殿之外。
子夕啊子夕,什么时候来不好,偏要选在这种节骨眼上?!
这边敌袭情况不明,易丛洲随时可能被袭,可宫里不能不管。
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亲眼见他上了床,若子夕到访发现人不在,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蔺追云还被控着,权衡之下,陌影果断选择回宫。
呼吸间便到了床上,他钻进被窝装睡,前后不过一分钟,窗户便被推开,子夕翻窗而入。
要不是魅影监控,一点声音都没听见的陌影根本发现不了。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子夕有急事拜见,结果却是以这种方式。
大晚上偷摸过来干什么?总不会是找他夜聊。
要么是来偷东西,要么是来索命。
子夕从未对陌影表现过敌意,在西郊遇到刺客时,还出面救过他。陌影与他相处时也很轻松,满心想着快点传位给他,心中只有一点基本不冒头的防备。
对方越来越近,被注视的感觉极为强烈。
陌影心里一咯噔,这才意识到,他是子夕登基位上的阻碍,他死了,子夕的位子才能坐稳。
站在子夕的角度想,先前他留了遗书,可如何能判断真假?若他中途反悔呢?赠与的东西随时可以收回,很难给人安全感。
对方的目光太灼热了。
陌影浑身血液逆流,死亡的窒息感骤然笼罩而来,让他无法动弹。
若不是要杀他,怎么会用这样浓烈的眼神看他这么久?
陌影尽量放松身体,调用能量控制着呼吸与心跳,尽量不露出破绽。心里却紧张到极点,能量蓄势待发,只要察觉到一点点危险,他便马上反击呼救。
子夕耐性极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似乎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也感觉不到杀气。
这状态却让陌影心焦难言。
对方武力高强,黑暗中的影子也会被察觉。这么近,哪怕没有灯光,他也不敢召集魅影。
没有魅影,他便失去了情报的来源。
和易丛洲完全失联,不知西北一点情况,无法确定对方的安危。
刚回来的时候,他本想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子夕走,只要对方一走他立刻回军营。
因此根本没处理蔺追云,魅瞳使用时间太短,不到一个时辰,对方绝对会醒来。
还有蔺追云带来的四人,若那几个士兵发现不对进入营帐怎么办?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会给易丛洲带来很大的麻烦。
心急如焚之际,盯了他约有十分钟的子夕动了。
陌影的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被窝底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能量凝结。
他后脑勺都是麻的,生生忍住了,没有抢先出手。
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感觉到子夕的杀意。
高手杀人,往往先有念头而后出招。对方若不想杀他,他却因心理素质差而过早暴露底牌,到时无法挽回局面的会是他自己。
子夕靠近了,更近了。
耳廓一痒,陌影感觉到了对方喷洒在他耳边的鼻息。
——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躲闪的冲动,全身僵硬。
这是干什么?
惊疑不定时,子夕又动了。
指甲插进头发,他掬起陌影一缕发丝,从根部往下梳理。那捋头发很快被放下,温热的呼吸又凑了过来,深深一吸。
这个动作让陌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子夕在闻他的气味。
陌影脑海里生出这个念头,不解接踵而至。
为什么?
大半夜摸入皇宫中,就为了闻闻他的味道,说得过去吗?
陌影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大脑当机,全然不知如何处理。
混乱间,他听到一声极低的喉音。
一声无限满足的喟叹:“好香,真的好香。”
第47章 暗恋小魅魔
陌影大脑一片空白, 浮现出子夕的脸。
标志性的断眉,温文尔雅的笑容,不卑不亢的态度。
身怀绝技, 胡月国权默来挑衅时, 一剑射三鱼,技惊四座。
蛰伏于太监之中, 忍辱负重,才智计谋却样样突出,在逆境与打压中登上权利之巅。
这就是典型的男主模板, 知道子夕不是太监后, 陌影甚至想和他聊聊,让他早点生娃, 为国家培养储君。
现在他一点也不想了。
大夜晚到他床边, 深嗅他头发的行为,太变态了。
子夕离开前,还用手整理了微微弄乱的头发,手背极轻地贴了贴他的脸。
一系列动作让陌影怀疑魔生。
好在子夕仅限于此, 没有更多动作。在床边又盯了他一会儿后,从原路返回, 消失在窗台之外。
他走后, 陌影久久无法回神。
一方面是吓的, 另一方面也怕子夕杀个回马枪, 等下又回来。
足足花了好几分钟平息,他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易丛洲那边的事最紧要。
回到营帐之中, 情形与他离开时一样。
陌影后怕地拍了拍胸膛, 庆幸没发生不可控的事。重新找到易丛洲的披风围在头上, 打算彻底用魅瞳控制蔺追云,猝不及防地,后面横过来一条手臂。
“美人儿,和本将回营,本将会温柔待你的。”
声响弄醒了呆愣的蔺追云,他从后方将陌影掌控,手掌虚虚地掐住了陌影的脖子。
“放开我!”陌影低声呵斥。
“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本将军的营帐就放开你,咱们好好快活。”
陌影挣扎,蔺追云胳膊用力,反而被他钳制得更紧。将士胳膊上包着铠甲,尤其冰冷坚硬,压在皮肤上,有种尖锐的疼。
他被反身束缚,便不能用魅瞳。到了蔺追云营帐中,能找到独处的机会,能控制他,但这一路,知道他存在的只会越来越多。
他不可能对每个人都用魅瞳,不可能消除每个人的记忆。
穿来不久,摘下面具是最近两月才发生的事,除了易丛洲及他身边少数几人,并没有人知道他是皇帝。
可主帅的营帐中藏着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本身就是一件百口莫辩的事,不仅会引来他人对易丛洲的攻击,更会扰乱军营秩序,影响两军作战。
忧心忡忡地想着,蔺追云另一条胳膊搂住了陌影的腰。
将他彻底圈在怀中,甚至一用力,将他扛在了肩膀上。
“放我下来!”
蔺追云狂笑,“好好好,本将军就喜欢脾气烈的,叫得越大声越好。”
陌影的胃被他顶着,难受得想吐。就要抵达帐帘边时,他眼前一黑。
蔺追云按住他的手猛地脱力,他身体一轻,被环抱着往后掠了数步。
来人同样穿着铠甲,他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易丛洲回来了。
陌影抓着易丛洲的手,细细打量他,没看到他受外伤,松了口气。
易丛洲取过屏风上的衣服,披在陌影身上,“我来晚了。”
“易丛洲!”蔺追云暴喝一声,“你想做什么!私藏细作,本将军现在就把你扭送出去,把细作就地正法!”
他说得冠冕堂皇,手横过来想来抓陌影的头发。
动作在半路戛然而止,易丛洲头也不抬地卡住他的手掌,往右侧一旋。
“咔——”伴随着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蔺追云发出一阵杀猪般的痛苦嚎叫。
守在外的四个士兵没能挡住易丛洲,闻声急急冲入帐内,将易丛洲团团围住。
易丛洲左手从后环住陌影脖颈,手掌轻柔地贴着他的后脑,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铠甲冰凉,臂长极长的他便用手掌阻隔,让陌影的脸蛋贴着他的手心。
对敌人猛如野虎,对自己体贴入微。
脸颊暖暖的,陌影的心更是疯狂地跳个不停。
“易丛洲,你胆敢动我!”蔺追云极其败坏,连自称都忘了,“别以为你现在是二品官就能和我平起平坐,来人,将这个通敌的乱臣贼子给我拿了!”
几个士兵拿枪的手发抖,谁都不敢第一个动作。
“反了你们了,给我上,否则我立刻砍了你们脑袋!”
士兵哆哆嗦嗦地上前,易丛洲这才慢条斯理地转头,轻声道:“谁敢?”
士兵僵硬的步伐止住,不敢再近一步。
蔺追云见底下人不争气,怒气冲冲地想上前自己收拾,可他手臂都折了,也不敢乱动。
“易丛洲,我现在便写信回京,告诉皇上你通敌藏奸!一个在男人身下承欢的贱种,我蔺追云随时可以收拾你!”
话说得太难听,易丛洲怀里的陌影气得发抖。
易丛洲感觉到了,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皮肤太滑太软,他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陌影羞燥难当,抓住易丛洲的手指,不让他乱动。
他悄声道:“丛洲,让他过来。”
易丛洲食指弹出一枚暗器,蔺追云立马单膝跪地。
其他士兵跪着不敢抬头,陌影趁机与蔺追云对视,用魅瞳控住了他,又一一消除了随行士兵的记忆。
蔺追云与先前中了魅瞳的池霖一样,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深陷美梦,带着四个兵回撤。
这一夜惊心动魄,陌影久久无法回神。易丛洲也没催促,维持着拥他入怀的姿势一动不动。
“丛洲,敌人退了吗?”许久后,陌影发问。
他抬头看易丛洲,发现自己还被抱着,姿势极其暧昧。
双颊通红地退开,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却抓心挠肝想知道易丛洲的表情,抬眸偷瞄他。
易丛洲神色淡淡,只有眼中透露着关心。
陌影先前还想他刚才的动作是不是有什么深意,现在一瞅,别说深意了,自家小魅魔直得不能更直。
没有什么小心思,就是怕他的脸被别人看去,才会主动抱他。
失落的陌影肩膀塌了下去,头上忽然一暖,易丛洲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略微凌乱的头发弄整齐。
不久前子夕也做过这样的动作,当时让陌影毛骨悚然。易丛洲一做,就让他小鹿乱撞,失落一扫而空。
“丛洲,你不知道,刚才子夕来了皇宫,我回去了一趟,局面才变得那么凶险。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暴露了。”
“他去寝殿?”易丛洲一字一顿地问。
陌影没听出他话里的危险,“对,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像有毛病,大半夜对着我的头发嗅了好久。”
易丛洲的脸色极快地沉了下来,低头思索的陌影却没有发觉。
他想,难道子夕是在宫里装太监太久,一直没接触女人,所以才这样?
不对,以子夕的能量,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说不通。
“是不是他想杀你,提前踩点。”易丛洲沉着声音说。
陌影思忖了好一会儿,瞄了瞄对方的脸色,“可能吧……”
不想驳了易丛洲面子,他故意这样说。
事实是,有谁会为了杀一个人大晚上专门跑过去闻人家的气味?除非是变态杀人狂。
更大的可能是,子夕喜欢他的味道,因此看上他了。
万万想不到,书中三大股票男之一,也有移情别恋这一天。
陌影完全高兴不起来。
一切都这么明显,易丛洲都不觉得子夕可能喜欢他,反而以为子夕要杀他。
一点儿也没往那方面想,恰恰证明了他是钢铁直男。
哎,前路真是黯淡无光。
见易丛洲满脸担忧,陌影勉强宽慰道:“没事,他杀不了我的,魅魔受到致命危险时会有能量护体,不用在意。等你这边战打完,咱俩便找个地方隐居,不用再管什么子夕元皎炎了。”
举着火把的队伍不时从外面走过,陌影想起易丛洲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又问:“敌人呢?”
“灭了,多亏阿影的情报,细作也生擒了。”
陌影这才彻底放下心,“那便好。”
今夜睡是没法睡了,陌影坐到桌边,回想这一夜的经历,顿觉一阵后怕。
易丛洲的脸色不知为何特别差,仿佛黑云笼罩,气压极低。
小魅魔不会生气了吧?今晚上自己确实给他惹了很多麻烦。
陌影生怕易丛洲说以后不让他过来营帐,不让他在这边睡觉,抢先保证道:“我以后会更小心的,不会再发生今夜这样的事了,丛洲,你别嫌弃我。”
易丛洲摇摇头,“怎么会。”
他望入陌影双眼,“是我没保护好你。”
“还要怎么保护我呀,刚多亏了你,才制住了蔺追云。你能量没恢复不能瞬移,皇宫的事本来就管不着。”
陌影给易丛洲倒了杯热茶,“而且我刚刚装睡,子夕没有发现,不会打草惊蛇,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打什么主意。”
怎么可能?
在绝顶高手面前,陌影便如同一张白纸。一点点呼吸心跳的变化,都逃不过那双探究的眼睛。
以子夕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陌影在装睡。只有一种可能,子夕知道他装睡,故意不戳破。非但如此,还故意停在他耳边深嗅,让陌影发觉他的心思。
易丛洲捧着那杯茶,浅抿一口。陌影就在身边,能闻到他身上凝神的淡香,却仍然抵不住疯狂的欲望,暴戾在心底恣意生长。
众将领在外等着议事,陌影起身告辞,影子消失的那一刻,杯子被易丛洲捏成碎片。
细小瓷片扎入手中,他像是一点痛苦也感觉不到,任由血迹在掌心汇聚,沿着指尖滴下。
岳黎进来,四下张望,不见陌影的身影。他狐疑之际发现了易丛洲的伤口,赶紧让军医过来包扎。
“不必。”
“那怎么行,将军你在外面,不知道皇上多么为你担忧。”岳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劲儿提醒易丛洲,想让他记得皇上的好。
这么一说,易丛洲身上的肃杀之气淡了些,战战兢兢的军医这才敢上前,帮他包好了伤口。
将领们开始议事,易丛洲一言不发,他们也不敢乱加揣测,简短地说完便散会了。
最后只剩下岳黎一人,他欲言又止地上前,刚想开口,易丛洲冷肃道:“出去。”
平时可以和将军开玩笑,但不包括他心情差的时候。岳黎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把话硬吞进去,离开了。
帐中再没有别人,外头却多了好几支巡逻队伍。
一个黑影轻易找到巡逻的破绽,从外翻身而入。
“主人。”他头压得极低,跪在易丛洲面前不敢动。
“蔺追云身边带的四个亲兵、给他报信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易丛洲语气平静,却让死士感觉到一种彻骨的恐惧。
“是,主人。”他不确定地问,“岳黎呢?”
烛光在营帐壁上跳跃。
一个决定,就能左右人的生死。
“暂且留着。”许久,易丛洲才给出答复。
死士心里松了口气,可易丛洲接下来的话,又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
“子夕……”
死士紧绷到极点,暗想,不久前,主人才以杀敌一百自损八十的方法解决了一大半玄衣卫,甚至不惜自己受伤。子夕损失惨重,短时间定不敢妄动,难道要将他赶尽杀绝吗?
他跟易丛洲那么多年,能猜到他留子夕的性命,是为了制衡元皎炎与蔺如尘。在主人心中,动手的时机到了吗?
心中有疑惑,他却不敢问。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否则先死的会是他自己。
他等着,易丛洲却不再说了,挥手让他走。
天亮时分,不远处蔺追云的营帐中,传来一声暴怒的吼叫。
“谁,谁干的!易丛洲,是不是你!”
他刚醒,便看到四个亲兵的尸体。
死状极为惨烈,一个个眼球暴凸,死不瞑目。
“欺人太甚!”蔺追云并不记得昨夜之事,只是与易丛洲积怨已久,将所有的锅都推到他身上。
“等着,我一定要亲手置你于死地!”
陌影要是听到他这些话,估计会气得跳脚。
可一个无关紧要的剧情人物,并不会让他放在心上。
他想着易丛洲,间或闪过子夕的脸。不知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他觉得进退两难,折腾一晚上没睡好,格外没精神。
礼官呈上北苍国送来的贡品,他提不起一点儿力气去看。直到对方报到「眉黛粉」,他才挥手让礼官停下。
礼单一看,不止有画眉的,还有颜色极纯的胭脂水粉。
他让新的贴身太监收好,准备等下次见蔺如尘时送给他。
树叶开始变黄掉落,不知不觉间到了秋日。王公贵族每年都要举办秋猎,陌影推脱不了,应邀前往。
秋猎不光是狩猎,还有各种比拼活动,有比箭术的,有比赛马的。
陌影心思不在这上头,狂打哈欠,兴致缺缺。
闵亦玉见他面色不佳,试探道:“皇上从小练习骑射,臣等可有幸见识一二?”
你这个老六,先前让我在那么多灾民面前演讲还不够,又要让他当众表演?
陌影假笑道:“不了,闵大人好好玩,要是拔得头筹,朕有赏。”
承国官员礼艺骑射都是标配,文官也会。
闵亦玉兴致勃勃翻身上马,凉爽的秋风一吹,发丝飞扬。
仪态相当不错,可在陌影心中,有个人在马背上的英姿远胜于他。
那时在中原赈灾,易丛洲身穿盔甲,骑一匹平凡棕马停在州府门前,宝盔红穗迎风飞扬,姿容天下无双。
更早前,他们在易丛洲府邸之外的郊外游玩,陌影骑马险些摔倒。易丛洲一拍马背,飞身来到他身后,沉稳地把住缰绳。
陌影以为这些画面他早就忘记了,可一旦记忆被勾起,不光记得场景,还记得细节。
他记得回头时额头不小心被易丛洲亲到,记得易丛洲洒在他耳后的鼻息,记得易丛洲先下马,对他伸出手时的挺拔亭立。
他该发现的。
那个时候,他就对易丛洲动了心。
心一旦掀起海潮,便无法平静。陌影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学好马术,以后便能与易丛洲纵马于山水,隐居于山林。
“闵大人,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朕便也来玩玩。”陌影从高台下走入,“不过朕已经许久未骑马,你们谁都不许输给朕,否则朕要惩罚。该怎么比就怎么比,别搅了朕的兴致。”
不能因为有他的加入,赛马比赛就变成政治陪玩局,那多无聊。
“臣遵旨。”
陌影换了衣服出来,却见赛马场上多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年轻官员,一个个跃跃欲试。
“皇上,不知臣可否参加比赛?”
入场后,正热身的陌影听到有人问。
“当然可以呀,每个人都可参赛,只要……”陌影声音一顿。
周边太过喧哗他没留意,一扭头才发现发声者是子夕。
昨夜之事历历在目,陌影后背起了无数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
“臣可以吗?”子夕摸了摸断眉,温文尔雅地一笑。
“可、可以。”
陌影完全不知怎么面对他,心中有鬼地别过身,暗想,这样还比什么?
子夕功夫高强,箭术也了得,骑术自然不在话下。三大股票男的实力堪比国家队,其他业余选手还怎么比。
官员们陆续进场,有意无意都往陌影这边来。
子夕进了场地,策马来到陌影之后,将其他人的视线阻隔开来,笑问:“不知皇上给获胜者准备了什么赏赐?微臣可否打听一二?”
陌影别开脸,眼睫颤动,眼睛眨个不停,“现在说、说了有什么意思,等着就是。”
子夕轻笑一声,“即使如此,微臣使出浑身解数,也要与其他前辈同僚争一争了。”
陌影被他伺候惯了,知晓他待人温和。子夕成了廷尉之后,二人还是第一次私下交谈。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说话如此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陌影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子夕的脸庞,最后停留在他直挺的鼻梁上。
就是这只鼻子,陷入他的发丝之中,闻他的气味吗?
陌影耳朵一热,面颊红了,不知所措地往前,“你、你争便是。”
“想得冠军,问过本王了吗?”
秋风送来爽朗笑声,一人带着十几个护卫,从远处纵马而来,停在赛马场之外。
元皎炎风尘仆仆地赶来,侍卫面露疲惫,他却神采奕奕。
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胡子刮得干净,晒黑一点之后俊朗与潇洒扑面而来。
“怎么不等皇叔就开始?”元皎炎足尖一点,手掌往马背一拍,飞跃过围栏,落在陌影之后。
“若我赢了,小竹子打算如何奖赏我?”元皎炎从后搂住他的腰,“让我想想,与我共浴如何?”
他的到来让陌影措手不及。
魅影打探回来的消息是,荥州叛乱还有残部未解决,按理说元皎炎将人全歼后才会进京,怎么来得这么早?
“放肆!”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亲昵,陌影尴尬得要命,他并不在意这些臣子,可若不小心消息走漏到易丛洲那里去呢?
那他还怎么追人?
遵守男德,从我做起,遵守魔德,从少主做起!
陌影挣扎了几下没挣开,索性把马让给他,自己再找一匹。
可元皎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今天格外执着,不让他下马。
闵亦玉脸色不太好看,他犹疑着,若元皎炎再过分一点,就算大不敬他也要出言制止。
更别说子夕,笑还挂在脸上,眼神已严肃无比。
僵持之际,另一道冰冷男音在人群后头响起。
“皇上,臣请求参赛。”
这一声可不了得,众人纷纷诧异回头,看国宝似的盯着白衣飘飘的蔺如尘。
祭师大人怎会来赛马场?
要知道,除非出席重要的祭祀场合如祭天大典,其他宴会和活动他一概不参加。
旁观者的惊异感,等同于一个请了九年病假的学生,忽然说要参加体育比赛,还选了最猛的项目。
“祭师大人?”
“祭师大人怎会过来?听闻他身体病痛不止,来赛马场可如何受得了?”
不止其他官员,元皎炎与子夕也诧异回头。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通道,蔺如尘目不斜视,冷僻孤高如谪仙,朝陌影走来。
“祭师大人?”陌影也惊了。
不过一个游戏,他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摄政王,赛制规定不许两人同骑一马,请从皇上的坐骑上下来。”
蔺如尘站在下方,虽是仰视,可气势半点不输。
元皎炎冲他抬了抬唇角,又扫过子夕的面庞,往后一跃,落在一匹寻常棕马上。
蔺如尘冲陌影微微点头,也随手选了一匹马。
元皎炎、子夕、蔺如尘三人骑马站在最前方,每个人都极为夺目。
陌影却看得一阵头疼。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不过随便起了骑马玩玩的念头,怎么一不小心又集齐了三大股票?
第48章 暗恋小魅魔
陌影一瞬间觉得这场面很像雄孔雀开屏, 可易丛洲不在,他们开屏给谁看?
真的,就很不合理。
大概是传说中的男人的胜负欲吧, 他不懂但大受震撼。
要不让他们比, 自己溜了算了。
不,没用, 就以元皎炎为例,去哪儿他都能找来,都能堵住他。
不管了, 他们比他们的, 他玩自己的。
就是要让元皎炎看看,他陌影没在怕的。
皇上不仅亲自下场比赛, 摄政王与祭师大人也前后脚出现,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射猎的、比武的都停了下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马场之外,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发丝衣带随风飘扬, 顿时有了好男儿征服天下的豪情。数十匹马齐头并进,你追我赶的场面极为震撼, 燃起了陌影心中的热血。
别问他为什么在看, 问就是马儿不走。
其他选手都特别酷, 意气风发, 别提多帅了。只有他,哼哧哼哧费力地骑着一匹马, 怕马跑得太猛从上面摔下来, 也不敢用力抽马屁股。
越下不了手鞭策马儿, 马儿就越不听话。他喊了几声「驾」, 马非但不往前,还渐渐停了下来,大有往回走的架势。
“……”
在一众纵马长奔的人中,陌影鸡立鹤群,格格不入。
场外大声喝彩的观众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静止了一瞬。
陌影早已做好落在最后的心理准备,现实却给他迎头一击。
马兄,能不能给点面子,你倒是往前跑一下啊!
他骑出了骑驴的风采,不,可能还不如人家农夫骑驴。
这一刻,他多想穿回半个小时之前,把那个觉得骑马很简单的自己打醒。
社死,真的社死,毁灭吧,心好累。
他原地自闭,其他选手已越过起点,开始跑第二圈。
股票三人组遥遥领先,围观官员议论不止。
“子夕太监出身,却如此多才多艺,骑□□通,了不起。”
“祭师大人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丝毫不落下风!”
“摄政王最厉害,要是世家的姑娘们看到他骑马的身姿,朝他丢的手帕不知该有多少。”
“我押子夕!”
“我押祭师大人!”
你一言我一语中,大伙热火朝天地开了赌局。
“我押皇上。”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
转头一看,薛忠国从高台上下来,坐在马上,高高地观战。
哦,是薛忠国大人,整天把夸皇上挂在嘴边的那位啊,那没事了。
这种局势还能说皇上赢,眼疾也着实严重到了某种地步。
这些官员哪懂,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死忠粉。
被陌影剽窃而来的诗折服的新任丞相大人,正是铁粉粉头。
元皎炎三人的马渐渐靠近了陌影。
陌影倔强地挺直了背,头却低着,不想见三个国家队队员。
他下定决心,只要马队一过,他便招呼侍卫将他的马牵下去。
不奉陪了,还是等跑路后让易丛洲教他骑马吧,太丢脸了。
他却不知,马官给他选的马是一匹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
其它马踏行的声音让宝马躁动起来,忽然仰天长啸,往前狂奔而去!
陌影怕摔,一直将缰绳拉得死紧,勉强稳住身形,没从马背上掉下。
挡住了马儿的后仰,却挡不住它的陡然加速。
他身体一滑,再怎么用力也阻止不了坠落趋势,眼看就要被奔腾的马儿甩在地上。
一旦落地,就会被奔腾的马儿踩在地上,非死即伤。
“皇上!”观众齐齐惊呼,紧张到气氛凝滞,侍卫当场上飞救人。
可距离太远,来不及了。
这时,元皎炎、子夕、蔺如尘同时出手。
子夕稍微领先其他二人一点,反应最快,控制马头往陌影的方向而去,极快到了陌影身边。
他拉住缰绳,轻巧地往上一飞,落在侧面,托住陌影的腰。
将人搂在怀里,安全地落在马背之上。
心提到嗓子眼的官员们爆发出一阵喧天高呼,既为陌影得救而高兴,也惊叹于子夕无与伦比的马上功夫。
不仅极为灵活地救了人,速度也丝毫未减,一骑绝尘,领先其他人相当一段距离。
蔺如尘见状,腾空的身体落回原地。
元皎炎则截然相反,拿出折扇,在扇柄处用力,折扇四分五裂。
他将断裂的折扇飞出,自己紧随其后,踩在轻飘飘的扇面之上,如离弦之箭般弹了出去,落在陌影先前骑的汗血宝马背上。
缰绳一拉,狂躁的马儿只挣扎了两下,就彻底为他掌控。
汗血宝马离子夕的马越来越近,很快二人并排,横向距离也越缩越短。
子夕猛然加速,却依然躲不开元皎炎。
元皎炎的手抓住缰绳,腿已攻向子夕。陌影只能看到脚的残影,可见攻击之快。
在高速前行的马上打斗是极其危险的事,更别说赛道并非直线,而是弧形。
子夕不甘示弱,搂陌影的手丝毫未松,上半身往左□□斜,避开了元皎炎的攻击。
正好经过一个转弯,他在里侧压低身体前行。
离心力将元皎炎往外甩,他不得不上马稳住身形,几息的短短功夫,子夕已与他拉开距离。
“皇上,臣会护你安全,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子夕游刃有余,竟还能在陌影耳边说话。
陌影胆战心惊,恨不得钻入一个封闭空间,彻底隔离子夕。
昨晚上被嗅闻的事带给他巨大的冲击,他现在只想离子夕越远越好,不想与对方有任何接触。
风刮在脸上有些疼,陌影又尴尬又紧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别说景象了,自己身在何方都分不清。
耳边传来的打斗声告诉他,自己并不太平。
先帝忌惮兄弟,元皎炎在他的猜疑下,装疯卖傻才逃过杀身之祸,其心智坚定程度可想而知。
小小的失败岂能拦住他?
一次败了,他就调整战略,再攻第二次、第三次,誓要将陌影抢到手!
接连的强力攻击让子夕渐渐吃力,也让陌影叫苦不迭。
一边怕被激情对线的两人误伤,也怕马失控,他会掉下去。
想喝止两人,一张嘴就吃一嘴风,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从阉人提拔上来的官员,竟敢大庭广众之下与摄政王斗,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元皎炎势力太大,平日不把人放在眼里,好些官都被他收拾过,见子夕险之又险地保住了皇上,表面上不敢喧哗,心底却在为子夕叫好。
一个久攻不得,一个吃力守护。就这样过了第二圈,进入了第三局决胜圈。
子夕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守这么久。元皎炎在他分神的间隙抓住空挡,将陌影抢了过来,抱在自己身前。
人还没坐稳,另一人出人意料地到了他旁边,攻向他的下盘。
子夕在元皎炎左边,他自然也防备左边,没想到右侧会受到攻击。
他与子夕打了那么久,将陌影抱住后放松了那么一瞬,反应慢了不少。
那人轻而易举便从元皎炎手中抢走了人,一步不停,马扬长而去。
白衣胜雪,冷冽如霜,正是蔺如尘。
众人都惊呆了。
“祭师大人怎么也去凑热闹?”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陌影也没想到蔺如尘会出手,一时惊喜不已,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腕。
蔺如尘僵了一瞬,将他环得更紧。
他一马当先,子夕与元皎炎分列左右,紧追不舍。
抢了陌影,子夕与元皎炎从两侧攻击,蔺如尘面对的危险是先前子夕的两倍。
可他沉着应对,既不惊慌也不冒进,往往等到最后一刻才动手,每次都能稳稳避开。
相比于蔺如尘,子夕更不想陌影落入元皎炎手里。
思及陌影对子夕的关心,甚至要传位给他,元皎炎也不愿子夕落了上乘。
他们在进攻蔺如尘的同时,二人也互相攻击。
苍茫的天地下,风浪中,三人斗得不可开交。可他们同时有种默契,都没有攻击茫然无措的陌影。
终点就在眼前,元皎炎攻击得更为频繁。
蔺如尘骑马极稳,陌影得以转头去看。
见元皎炎被挡回之后失去平衡,就要被马蹄踩在脚下,他眼皮狂跳,想也不想地高呼道:“小心!”
元皎炎诧异抬眸,稳稳当当飞上马背,注视着陌影,失神了一瞬。
这一点点时间,蔺如尘便拉开了距离。
元皎炎也不在意,张杨一笑,慢悠悠跟在后头。
子夕便也停手,不再抢人,专注往前冲,想夺得第一。
蔺如尘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载着陌影而不减速,反而越来越快。足以看出他先前不过藏拙,根本没拿出全部实力,才落在三人最后。
冲过终点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将陌影淹没,蔺如尘一扯缰绳让马停下,双掌挡在陌影耳边,替他隔绝了音浪。
陌影回头,兴高采烈道:“祭师大人,你赢了,好厉害!”
眼睛弯弯,眼眸明澈,动人心弦。
蔺如尘只看着他,没有答话。
陌影用手挡住嘴,靠近他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留了礼物,本来想过几天去祭师府给你的,谁知你这么优秀,竟然赢了元皎炎和子夕,今日便送给你。”
被侍卫扶下马后,他叫来太监,让他速速回宫取胭脂。
赛马完了,其他项目继续进行。观众散去,子夕与元皎炎在两侧入座。
主位上的陌影拉着蔺如尘欢欢喜喜地说话,他们在下方等着。
元皎炎的视线扫过蔺如尘与子夕,停留在陌影身上,歪头思索了会儿,不急不躁地起身走了。
陌影之所以这么高兴,一方面惊喜于蔺如尘的骑术,另一方面,蔺如尘打败了子夕,不用与子夕相处,他松了口气。
猜到子夕对他有那种想法后,他不知如何面对,只要能拖着不与对方接触,怎样都好。
玄衣卫全速回宫,不一会儿拿来了胭脂。
陌影托着精致的金丝楠木盒,递给蔺如尘。
虽说蔺如尘是女装大佬,但送他眉粉胭脂什么的,也不知合不合适。
陌影不确定地挠了挠头,支吾道:“你打开看看,如果不喜欢就算了,我再送你别的东西。”
蔺如尘打开盖子,眼底划过诧异。
“可是北苍国进贡过来的胭脂?”
“是,我瞧着颜色好看,香味也独特,才送给你。”
以蔺如尘的地位身份,只要他想,什么地方的胭脂他都能弄到手。陌影想到这,生怕对方看不上,也怕蔺如尘觉得唐突,“不用勉强,不喜欢的话……”
“臣很钟意。”蔺如尘极为小心地将盖子阖上,捧着木盒瞧了又瞧,清冷的目光落入陌影眸中,“臣有个不情之请。”
“祭师大人请说。”
“下次皇上为臣描眉可好?”
身后有贴身伺候的太监,蔺如尘说话时低头靠近,把声音压得很低。
“可、可我是手残,从来没给别人画过。”
“多练几次就会了。”
“那好。”陌影答应得爽快。
确认易丛洲中蛊毒的事儿与蔺如尘无关,他真心把蔺如尘当朋友。
封建社会,大概没几个人能接受蔺如尘的女装癖,他想找人谈心都难。既然是对方的爱好,学着去做就好,画个眉毛又有什么难的。
蔺如尘看了看其他比赛,片刻后起身告辞。
陌影兴趣也不大,回宫批了一些紧要的奏折。
夜晚如期而至,用过晚膳后,他回到寝殿。
叫太监宫女出去,他吹了床脚的蜡烛,室内陡然变暗。
一道影子在身后闪过。
陌影惊异回头,却见一张卷纸缓缓落在地上。
不用说,纸条是魅影传来的。
可他十分确定,这魅影不是他放出的,不属于他的魅影军团。
小世界只有他与易丛洲两只魅魔,这定是易丛洲的魅影。
陌影心头狂喜,捡过纸条一看,果见上面写着两个极大的毛笔字:“少主。”
太好了,蛊虫拔除之后,易丛洲身体慢慢变好,他的能量开始恢复了!
好势头继续下去,假以时日定能完全恢复,脱离小世界指日可待。
陌影大为振奋,迫不及待想赶到西北军营,想第一时间与易丛洲分享喜悦。
外头传来脚步声。
总给易丛洲带包子不太好,陌影找人做了饭盒,可以带其它菜品。
他晚饭前叮嘱御膳房煮饺子,一定是他们把东西送来了。
“快打包……”陌影心情激动,人刚推门,他便迫不及待地下令。
“哦?小竹子想把饺子打包给谁吃?留给皇叔我的吗?”元皎炎左手抱猫,右手提着食盒,笑容满面地走近。
怎么会是活阎王?
一盆凉水当头朝陌影泼下,兴奋变成忌惮与不知所措。
不怕元皎炎了,却依旧不习惯与他相处。
而且这大晚上的,在他的寝殿,与股票男有什么好相处的?
“何事?”陌影急着与易丛洲见面,不愿在元皎炎身上浪费时间,语气稍显急躁。
“想小竹子了,便过来看看。”元皎炎将食盒放在桌上,“刚好,皇叔还没吃饭呢。”
他将猫往陌影手边一递,已与绿丝熟悉的陌影不假思索地接过,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吃不准元皎炎过来做什么,陌影并不落座,问道:“皇叔,荥州的叛乱平了吗?”
他知道荥州的残部还没解决,他想试探元皎炎这么快回宫的目的。
“还有几个虾兵蟹将,他们不重要,小竹子比较重要。”元皎炎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拿出饺子,蘸着醋就开始吃。
陌影心里抓狂——快放下筷子,那是给易丛洲准备的!
心里不愿,却不能表现什么,只能忍了。
“好嫩的肉馅儿,御膳房做的,果然好吃。”
“皇叔深夜找朕所为何事?”陌影并不相信他为自己回宫的鬼话,只想让他快点儿走。
“自然是夜太冷,想与小竹子共眠,这样暖和些。”
“要是冷,朕立刻送你十个汤婆子。”
元皎炎看着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过来。”
对方坐着,自己站着,这样谈话终究不太礼貌,陌影不自在。也不能真坐到元皎炎旁边,要是活阎王发难,他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陌影坐到了他对面。
元皎炎吃了几个饺子,喝了口茶,慢慢停了筷,“那日与小竹子说的,小竹子可有考虑?若我愿意当皇帝,小竹子给我什么彩头?”
又来了,你可拉倒吧。
陌影没耐心与他虚与委蛇,直抒胸臆道:“封地挺好,皇叔不喜争斗,何必蹚这趟浑水?”
说完他觉得不太对,元皎炎权利这么大,不论谁当皇位,都容不下他,大概率要弄死他。
陌影忧愁起来,他想让百姓过上太平盛世,不代表他想要别人的命。
元皎炎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冥思苦想,显然是真心在为他忧虑。
怎会有这么可心的人?自己泥菩萨过河,还可爱天真地想着保护他人。
烛光如蜜涂抹在陌影的脸颊上,叫人无限手痒。元皎炎极快地挪到他身边,伸手往陌影的脸掐来。
陌影往旁边侧头,谁知元皎炎另一只手早有准备,他自投罗网。
右侧脸被元皎炎捏了捏,他愉悦极了,低低地笑出声。
“放开朕!”陌影吼完,不经意间对上元皎炎含笑的眼眸,心猝然一惊。
喜欢上易丛洲,他便知晓喜欢是怎样一种心情。
若钟意一个人,怎么舍得让对方受委屈,宠爱着呵护着还来不及,怎会对对方赶尽杀绝?
易丛洲与元皎炎没有杀父夺妻的过节,哪有无缘无故的相爱相杀?
元皎炎眼角的笑纹让他的脸庞更为温和,一点没有初见时的肃杀,有种感染人心的欣喜。
这么喜欢叫他小竹子,每次私下见面都抱猫来,还无缘无故捏他的脸。
一个男人喜爱捏另一个男人的脸,除了喜欢,恐怕没有别的可能。
昨夜是子夕,今夜是元皎炎。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陌影头疼得不行,怀里的小猫变成了烫手山芋,他慌乱地将猫归还。
元皎炎的笑意变淡,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猫脊背上的毛,一瞬不瞬地盯着陌影的侧脸。
陌影并不是喜欢装傻的魔,偷偷看了元皎炎一眼,艰难地问:“你喜欢男人吗?”
元皎炎微怔,欣然的笑意回归,“不喜欢。”
说着,他偏头,笑看陌影。
窗外狂风呼啸,房内静谧安然。
这一刻,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陌影猜到了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不喜欢男人,但是喜欢你。
陌影抬起头,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元皎炎对视。
元皎炎冲他微笑,没了以往的盛气与逼迫,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小竹子真聪明。”
陌影耳朵一烫,避开了他的动作,“可、可我……你那么困难才在先帝手下存活,又是……”
心慌意乱时,说出来的话也语无伦次。
元皎炎却懂了他的意思,用自嘲来缓解陌影的窘迫,“又是活阎王吗?”
他注视着陌影,不见以往的喜怒无常,眼中显露出一点儿从未对外人展露的温柔,“我可有对小竹子做什么?我可有伤害过你?”
陌影一愣,还真没有。
刚穿来时,元皎炎将他按在水池中,他险些出事。可那次情有可原,是原主自己想杀人在先,严格意义上元皎炎只能算反击。
后面没对他出过手,顶多灌了他一次酒,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
“你认为我会伤害你,不过是对我的臆测。是我先前做的事情吓到你了吗?”
陌影点点头,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元皎炎似乎很欣赏他这样,又想来摸脸,手抬到一半自己先停了。
“荥州风景极美,百姓安泰。不过,若你喜欢天下,荥州便可变成天下。”
话里有情谊,更有夺取天下的野心。
“可,可你是皇叔,这是……”他虽是冒牌货,但原主名义上是元皎炎侄子,骨科在绿江都要被禁的好不好。
“你不是他,我知道。”元皎炎意味深长地说。
不管他是好是坏,既然对方捧上一颗真心,就值得好好对待。
哪怕会激怒元皎炎,哪怕元皎炎翻脸不认人,求爱不得痛下杀手,他也认了。
他喜欢易丛洲,不可能再将情感转移到他人身上。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易丛洲,人魔殊途,他与元皎炎也没有未来。
“对不起,我对你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陌影心里紧张,舌头数次要打结,他不愿让元皎炎觉得不尊重,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说完后,他心中不安,却没有退缩,目光仍停在元皎炎脸庞。
出乎意料,元皎炎并没有给他狂风骤雨,还是笑着问:“现在没有,那以后呢?”
“以后也很难。”陌影不想伤他的心,没把话说死。
“不管多难,去做就是了,我们小竹子什么也不用管,只需等着便好。”
元皎炎起身,“等你改变心意之时,我想与你同眠,小竹子可不能不愿意喽。”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原地发愣的陌影一眼,想摸他如水的长发,终究是忍住了。
元皎炎走了很久之后,陌影回过神来。他觉得不敢置信,活阎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夜晚来寝殿,没做任何事,就吃了几个饺子,把猫给他撸了撸。
他喜欢一个人,竟不会咄咄逼人,不会用强权逼迫别人就范。
陌影有些刮目相看,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没认真了解过元皎炎。
可他的心里已容不下别人,也不可能再去了解别人了。有易丛洲在前,其他人又算什么?
但是,一想到元皎炎今日骑在马上追赶子夕,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的模样,陌影忧从心来。
他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第49章 暗恋小魅魔
饺子被吃了几个, 没法带给易丛洲。还好御膳房的东西永远不会少,陌影打包上食物,确认易丛洲营帐无人后, 化作魅影来到西北军中。
这里的夜, 已然十分寒凉。
察觉到陌影的到来,易丛洲起身拿披风给他披上。
“丛洲!”陌影见到他便欢喜, “你能量开始恢复了对不对!”
他拿出那张写着「少主」的纸条,“你还叫魅影传信给我了,相当不错呀。”
陌影对上头的字评头论足, “你是不是用左手写的字, 搞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学毛笔字的呢。”
他低头时错过了易丛洲陡然变得阴沉的眼眸。
易丛洲捏着纸条, 目光在上头搜索着, 不愿放过一丁点痕迹。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恢复的?”陌影抓住易丛洲的衣袖。
连声催促让易丛洲回神,他将纸条收起,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怎样, 自然而然就有了。”
“那你能变出角了吗?”
“不能。”
“别泄气,慢慢来, 我家小魅魔是最厉害的。”陌影说完, 觉得「我家」这个字太过暧昧, 羞涩地垂眸。
偷偷瞧易丛洲, 对方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有些出神。
果然是直男, 什么暧昧的话到了他面前, 都变成了兄弟之间的正常情谊。
陌影暗叹一口气, 听对方问:“摄政王可进京了?”
“你猜得太准了, 今日举行赛马比赛,他还赶回来参赛了。丛洲,我也下场去比赛了哦。”
“结果如何?”
“当然是……”陌影突兀地停住。
他因易丛洲能量恢复的事儿喜悦过头,把今日被三个股票男争抢的事忘了个干净。
让人头皮发麻的社死场面,怎么和易丛洲说?
说自己差点被马甩在地上,元皎炎、子夕、蔺如尘在半路为他大打出手吗?
“当然是什么?”易丛洲眼睛一眯。
陌影被他这样一看,顿时心虚,“当然是赢了,不、不过出了一丢丢小意外,我骑的马不听话,蔺如尘出手救了我。”
“他怎会入场?”易丛洲伸手为陌影整理外衣,将披风的带子绑好。
“我也搞不懂。”对方的亲近让陌影脸红心热,“他骑术特别了得,得了第一。肯定是特别喜欢骑马才能练出这种技术,不知道他以前怎么不来赛马。”
易丛洲眼皮微掀,眸光深沉,“摄政王先前对赛马也无兴趣。”
“他、他……”陌影不知该不该坦白易丛洲是为了他才回京一事。
甚至,不久前还在寝殿里对他表明了心意。
不,不能说,已经说过子夕的事,再说元皎炎,这让易丛洲怎么想?
自己并不是不守男德的魅魔,那么多男人根本不是他想招惹的。
“他、他自己想回来吧,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陌影轻描淡写地揭过,转而问道:“昨日敌军夜袭,我们这边可有对策?”
“还没有。”易丛洲揉了揉眉心。
黑眼圈挂在他眼下,陌影猜想,昨夜到现在,他估计一直没能合眼。
“累了就早点睡觉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易丛洲点了点头,擦洗一番,与陌影躺在床上。
闭上眼没多久,陌影猛然睁开。
昨天兵荒马乱发生了太多事,他遗漏了岳黎说的一句话。到了营帐中,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来。
岳黎好像说,军中有人勾引易丛洲。
是谁?他不会被人捷足先登吧?
危机感顿生,陌影一刻也等不了,必须问个清楚。总不能把睡着的易丛洲摇醒,想来想去还是得问岳黎。
他化作魅影来到岳黎账外,刚好与岳黎同住的副将出去巡逻,里头只有他一人。
陌影穿着厚衣,用披风将脸遮得严严实实,步入岳黎帐中。
“怎么就回来……”岳黎转头,被陌影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他见鬼似的盯着陌影,“昨夜你人呢?怎么后来再没看到你?”
“少废话,我自有我的办法。”陌影粗着嗓子说,“易丛洲昨日没提及我,也相信我的消息,你该知道我是他认可的人。我有话问你,你如实回答。”
“认可?”岳黎愤愤道,“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迟早绝了对将军的心思!将军不仅是将军,还是皇后,与皇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皇上治国有方,文采斐然,爱民如子,心系天下。不仅如此,他待人和气,把将军看得极重,对将军宠爱有加。他与将军深爱彼此,其他人是不可能插足的!”
岳黎恨不得穷尽溢美之词来形容,奈何肚子里笔墨有限,搜肠刮肚也只说出这些。
他的夸赞让陌影心情极好,不停点头。
没错,他与易丛洲会有相爱那一天的。
“你也赞同?那你还勾引将军干嘛?识相的就快离开将军身边!”
“我勾引?”陌影不知这呆萌大汉怎会陷入这种死胡同,解释了几句,岳黎反而越来越怀疑,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易丛洲的姘头。
不能僵持下去,他时间不多。
陌影思索片刻,故作高深,“其实我是皇上派在长平将军身边的眼线,一方面给皇上传递情报,一方面看有没有别的人对长平将军有想法。”
“当真?”
“要不然将军怎会默许我的存在,又不将我介绍给别人?”陌影说着解下每天佩戴的玉佩,“看,这是皇上给我的信物。”
岳黎认出了玉佩,立刻相信了大半,挠挠头想了想,还有些质疑,“盯将军可以,但为何……要在床上?”
陌影老脸一红,没想到岳黎连这都知道。
他咳嗽一声,“不过是障眼法,看,这不就把你糊弄住了。”
岳黎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那你说,半夜找我所为何事?”
“你昨天说将军身边有勾引他的人,是谁?”
“不就是你……啊,不对不对,我搞错了,我先前在营帐外听到你的声音,误以为将军有人。”
搞半天,原来是个乌龙,陌影如释重负,重重松了口气。
岳黎误解了他的沉默,添油加醋道:“真没有,将军周围连一只雌鸟都飞不过去,更别说女人了。”
陌影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那男人呢?”
“男人,有啊,将军喜欢的男人有一个,那就是皇上。”
陌影的心跳陡然变快,“当真?你确定长平将军喜欢皇上,而不是单纯为了照顾皇上?”
岳黎不解道:“皇上又不是将军的谁,干什么要照顾他?皇上也不缺人照顾。以将军的骄傲,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同意做皇后。我都看着呢,不仅喜欢,还喜欢得不得了。”
要不然那时怎么会让他去偷皇上的被子,就为了让皇上睡个好觉。
“真的?”陌影一颗心飞出海面,轻盈而激动。
不对,岳黎不知道他与易丛洲的关系,才会这样先入为主地想。事实上,易丛洲知道自己是少主,两只魅魔在小世界相依为命,他们是为了早日离开而假结婚,和情爱没有关系。
陌影开心不到一秒,失落扑面而来。
他见岳黎那样笃定易丛洲喜欢他,又有些动摇。
岳黎看起来对情爱之事很了解的样子。
“那、那个,岳将军,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兄弟你但说无妨,你是皇上派来的,我也打心眼里希望皇上和将军长长久久,咱俩是同一战线的。”
“如、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又不清楚他的意思,怎么才能试探出他的心意?”
岳黎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是兄弟你自己遇到了感情问题吧,你喜欢的是男是女?”
“男人。”
“这样。”
岳黎给易丛洲在书局里买龙阳图,老板顺带着给他介绍了不少好书,给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这个问题很简单,就色诱吧,这是最快的。”
万年单身狗的岳黎还敢教别人怎么恋爱,完全是倒数第一给倒数第二讲题。
陌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怎么诱?能行吗?”
“男人之间哪有那么多顾忌,在喜欢的人面前,压根没人能抵御住诱惑。这样,你找个机会与他共浴,不着痕迹地诱一下,看他是什么反应。若直勾勾地看着你走不动路,那就是对你有意思。”
陌影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兴冲冲地立即想做,可西北大营中,哪有地方可以共浴?
看来这一条计谋要等易丛洲凯旋回京才能实施。
“多谢岳将军。”此地不宜久留,陌影作别岳黎,躺回易丛洲身边。
还是那床薄被,还是冷。
他迷迷糊糊地滚到易丛洲怀里,将人抱得很紧。
也许是岳黎说的色诱之事让他心猿意马,也许是西北天气实在干燥,第二天陌影醒来,睁眼看到易丛洲裸露了一半的胸膛,当即流了鼻血。
他想要退开,易丛洲却已醒了。
“阿影?怎么了,有没有事?”
易丛洲维持着抱他的姿势,稍微退开一些问。
啊啊啊要命,他还没来得及挪到左边!
缠着易丛洲睡觉,还被人当场抓获,陌影心慌到极点。
“我、我……”陌影捏住鼻梁,眼睛无措地乱转,“我、我不是……”
“别急。”易丛洲撑起上半身,将他拢在怀里,拿过床边的布巾给他擦血迹。
他的话有种神奇的魔力,陌影如同被冰镇一般,真的没有那么慌乱了。
“不行。”易丛洲见他的血没有止住,从不远处的药盒里拿出干净纱布,迅速返回陌影身边,“稍微抬头。”
陌影依言去做。
易丛洲将纱布卷成长条,一点点往陌影出血的鼻子塞,“要是痛的话和我说。”
两人挨得极近,陌影清晰地看到易丛洲眼下一根掉落的睫毛。
他认真极了,动作格外小心,有条不紊。
陌影眼珠一滑,聚焦在易丛洲的喉结上。
小巧的凸起,在半敞的胸膛之上,尤其性感。
陌影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想起岳黎说的引诱,脸颊红得能淌出汁。
“好了。”易丛洲剪去多余的纱布,“先不要拿出来,等结痂了再拔出。”
陌影呆呆地点头,见易丛洲的中衣上沾了血迹,不好意思地去擦,“弄脏了。”
“不用管衣服,阿影没事最重要。”
对方眼底的关切让人看不透,却如狂狼搅动着陌影脑海中的弦。
岳黎昨天说过,易丛洲喜欢他。
这个想法让陌影浑身发烫,也有了无穷的勇气。
验证一下,也许真如岳黎所说,易丛洲对他有意呢?
“丛洲,我刚抱、抱着你睡,你不介意吗?”陌影克服了羞怯,不放过易丛洲任何一个表情。
“是我疏忽了。”易丛洲有些懊恼,“西北太冷,我习惯了,却没考虑到你会冷。今晚我便让岳黎换一床厚一点的被子,这样你便不会冷了。”
回答太正直,一点儿也没往歪处想。
在他心里,这不过是两个弟兄互相取暖罢了。
陌影不死心,又问:“我、我有没有摸你?要是不小心碰到你,你别生气。”
“怎么会,阿影睡姿很乖,没有摸我。”
这两个答案让陌影的心沉到谷底。
第三个问题便再也问不出了。
他本来想说的是,他昨夜好像做了不正经的梦,有没有产生不该有的反应。
眼下这样,还有什么问的必要?
血气方刚的男魔,通常早上醒来都会有点反应,他抱了易丛洲这么多次,好几次差点出洋相,易丛洲却从始至终没有过。
对方真的把他单纯当少主,郁闷。
“不要放在心里,同睡并没有什么,咱们在宫里不就是这样过来的?”易丛洲眼里起了一点点笑意,“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与人同眠,此前从未有过。”
陌影的眼睛一亮。
真的吗!不论男女,易丛洲从未与人睡过吗?
也就是说,他从未喜欢过什么人或者魔。
觉一起睡了,连名义上的夫妻关系都有了,自己岂不是比别人赢在起跑线上?
就像子夕说的,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必着急。
有了对比,陌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失望一扫而空。
日头渐升,账外士兵开始走动,陌影起身准备下床。
不过流了点鼻血,易丛洲看起来却很紧张,亲自给他穿好衣服绑好腰带。
陌影觉得没到那种程度,却不想打断易丛洲的「伺候」,心底在笑,脸上也在笑。
“对了阿影,这几日要发动突袭,夜晚可能突袭也可能议事,你暂时先别过来了。”
“好,那你可千万小心,一定不能受伤。”
“嗯。”
一段时间不能见到易丛洲,陌影很是不舍。
回到宫中,有些心不在焉,提不起劲。
在御花园中散步,偶见两个宫女私语,想起蔺如尘提的让他帮忙画眉的事。
陌影叫了几个伺候的宫女,找两个人示范,其他人讲解,从头开始学习描眉技术。
每天抽点时间练习,几天时间过去,陌影从只会笨拙地画如花浓眉,渐渐画得有模有样,学会了几种不同的眉形。
蔺如尘长得斯文秀气,应当什么眉形都好看,只是气质不同,看他想要御姐纯欲风还是温婉少女风。
觉得自己出师了,陌影准备第二日去祭师府找蔺如尘。
然而这天晚上,一个不好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
“什么?易丛洲受伤了?!”魅影的传信让他猛地从座位上坐起,“怎么回事?”
易丛洲说过这几天要发动袭击,但陌影没想到,会以承国的失败告终。
难道真如元皎炎所说,有了北苍国的暗中协助,胡月国实力大为提升,已变成无坚不摧的劲敌。
魅影传来的画面中,易丛洲受伤不轻,还是最危险的喉咙处受了重伤。
他一秒钟也待不住,立刻来到西北大营。
易丛洲营帐中人来人往,都是军医,陌影半天没听到什么,转而来到岳黎营帐外。
他正义愤填膺地与另一个将领说话。
“要不是蔺追云那个老贼,将军怎么会受伤!昨日正午议事,将军提出要绕路,老贼就是要与将军对着干,号令其他部营公然对抗。他说要走直路攻击,将军没答应,到了战场上,那老贼竟擅自攻击。”
议事在中午,魅影无处遁形,不好打探消息。岳黎一说起,陌影才知道前因后果,顿时对蔺追云恨得牙痒痒。
他早该知道的,胡军夜袭时蔺追云不想怎么对付敌人,而是盯着易丛洲,只要他有把柄暴露,蔺追云便要狙易丛洲。
另一将领也愤愤道:“就是,权兴在前诱敌深入,将军下令不许追击,那老贼当耳旁风!带了那么多将士追击,被敌军围追堵截,要不是将军奋力营救,死的士兵不计其数。”
谈到伤亡将士,二人都有些沉痛,也对蔺追云的所作所为更愤怒。
陌影听得火起,影子一晃,来到蔺追云营帐之外。
“都是易丛洲那个短命鬼坏我好事。什么被围堵,本将军分明已经摸到权兴的老巢,根本不用回撤,直线攻击便能全歼敌人!”蔺追云毫发无伤,还在营帐中口吐芬芳。
他座下的谋士都听不下去了,委婉道:“蔺将军,那样恐怕将士伤亡会很惨重。权兴这次也受了伤,以将军的睿智,下次定能将他擒获。”
“权兴要打,易丛洲也要除去!竟敢命令本将军做事,活得不耐烦了。”
岂有此理,两军对垒,下属想的竟是如何谋害主帅。
直面蔺追云的凶残,才知易丛洲的处境有多艰难。作为主帅,想布阵对敌却无人服从,举步维艰。
实在听不下去蔺追云的狂言,陌影隐匿在营帐之外,在黑暗中焦急等待。
军医陆续出了营帐,确认帐中无人的陌影钻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的易丛洲,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
“丛洲!”陌影眼眶红了,又惊又怕,“你伤势怎么样?要紧吗?”
易丛洲脸色苍白,缓缓摇头。
“军医怎么说?”
易丛洲指指自己的嗓子,忽而伸手捏住陌影的手掌。
陌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跳不合时宜地加速。强自镇定,看到易丛洲的手指在手心游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他手心写字。
他费力地去辨认,易丛洲写的两个字是:“没事。”
“还说没事!我都听说了,当时情况极为凶险,你差点被权兴留在战场上。”伤在脖子这么敏感的部位,一不小心喉管就会被割破,易丛洲还活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陌影见他神色很淡,不知怎的格外后怕,“要是你出事,我都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光想想,陌影就觉得心空了,天塌了,如坠冰窟。
“你太傻了,你是主帅,怎么能深入敌人腹地救人?蔺追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算计你,他根本不值得!他要莽就随他去莽,就让敌人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自己多么浅薄无知。”
易丛洲又开始在他的手心写字,这一次写的有些长。
写了两遍,他偏头望着陌影,仿佛无声地问:懂了吗?
“……”陌影惭愧地挠头,他根本不知易丛洲写了啥。
对方手指有些粗糙,轻轻刮挠过手心,痒意从手上一直传到心底,他花了好大劲才忍住不躲。
而易丛洲每次写完字都会停顿,薄茧与肌肤相触的异样感觉,让陌影心中一荡。
血液上涌,光忍耐内心的冲动都已用尽全部力气,哪还有神智认字?
陌影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手心写字动作,都会让他荡漾轻盈至此。
易丛洲看出他没认出,眼角一弯,又给他写了两遍。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才认出他写的是:士兵无错。
将士必须听令于上级,他们无辜的生命不该被视如草芥。
知道易丛洲的做法是对的,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善良,因此更痛恨蔺追云的坏。
“欺人太甚!不收拾蔺追云难平我心头之恨。”陌影暗暗发誓要让蔺追云付出代价,再次担忧地问:“除了喉咙,还有其他地方伤了吗?”
易丛洲头一偏,似乎要摇头,陌影赶紧捧住他的脸制止他的动作,“脖子伤了,别动。眨一下眼睛就是有,两下就是没有。”
易丛洲眨了一下眼睛,眸光格外柔和。看着忧心忡忡的陌影,他抬起手,轻轻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陌影心中一股暖流淌过,心潮无法自抑的澎湃。
这是易丛洲第一次对他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只是安抚他,让他放宽心,还是说此举背后有别的意义?
易丛洲的眼神太温柔,陌影别过脸,“其他地方没伤就好。对了,我先回宫给你拿点好药,行军不比宫中,药肯定没那么好。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连披风都没想起来脱,化作魅影消失无踪。
他离开后,易丛洲吹响了一只口哨。
另一个轻如鬼魅的身影跪在他面前。
“主人。”
易丛洲用极为嘶哑的嗓音问:“京城动向如何?”
喉咙受伤,可想而知说话会有多痛,可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仿佛无事发生。
“动静应该就在这一两天。”死士屏住呼吸回答。
“替身呢?”
“早已准备妥当。”
易丛洲目光如电,“不许出一点岔子,否则提头来见。”
“是!”
第50章 暗恋小魅魔
陌影不便去太医院拿药, 回了寝殿后传唤玄衣卫,让他们立刻叫太医来配药。
他在勤政殿等待,太医没到, 先等来了求见的通传。
“皇上, 肃王求见。”
此刻哪有心情见元镇北,陌影挥手:“不见。”
“肃王说, 明日便要启程回滇城,有几句话想和皇上说,说完便走。”
太医还没来, 几句话也不耽误什么功夫。
陌影想起他弥勒佛般的脸, “请他过来吧。”
不多时,外头响起重重的脚步声, 肃王笑容满面地挺着肚子走了进来。
“臣参见皇上。”
“皇叔免礼。”
太监给元镇北看茶, 他坐下喝了一口,感叹道:“明日臣便要回西南,不知不觉竟已过了这么长时间。”
“皇叔一路顺风。”陌影心里惦记着易丛洲的病,恨不得24小时待在他身边, 回答得很敷衍。
“说实话,此次进京, 皇上让臣大吃一惊。竟将在朝堂横行了这么多年的池家连根拔起, 这么快就让他们伏诛, 果然英雄出少年。”
陌影并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 “皇叔说找朕有事,可是要紧事?”
“臣听到消息, 北苍国也准备进攻我承国, 西北战事不平, 多方宣战, 恐皇位不稳。”
要的就是皇位不保,好让他早点跑路。
见陌影不以为意,元镇北神秘兮兮道:“皇上,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说。都说天下之富,十之有三在荥州,虽荥州出了内乱,可摄政王实力不容小觑,皇上可要担心。”
这还用你说?元皎炎作为全书最厉害的几大boss之一,是个人都知道要小心。
对方到底出于一片好意,陌影点点头,“朕知道了。”
元镇北好像很口渴,一直喝茶,太监不停添茶。这样的天气,京城都要开始穿披风了,他的额头上却出了一层汗。
陌影不好催他,心里着急,也跟着喝了几杯茶。
瞥见他的动作,元镇北喝茶时以衣袖遮面,成竹在胸地笑了笑。
“臣刚从摄政王那边过来,与他喝了点酒。不知他在谋划什么,瞧着心事很多,醉得极快。”
元镇北这话让陌影有些在意。
书的开头提过,元皎炎酒量极好,独饮一坛烈酒都不会醉。
人只有在烦闷时才会醉得快,元皎炎什么都不缺,会有什么烦心事?
陌影并不想在别人身上浪费精力,可也不得不承认,元皎炎的心事大约和他脱不了干系。
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个消息更低潮。
他将茶一饮而尽,余光扫过一旁倒茶的宫女,忽觉她的面孔很是眼生。
一丝不好的预感极快在他心中闪过,但他并未捕捉到,指了指茶杯,让宫女继续倒茶。
宫女靠近他,稳稳当当地倒了茶。
“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启奏。”
话语分散了陌影的注意力,他将目光放在元镇北身上。
就在这时,宫女突然发难。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陌影脖子上,宫女低斥道:“别动!”
陌影吓了一跳,下意识望向元镇北。
胖墩墩的肃王站了起来,自得一笑,“无知小儿,在皇位上坐了这么久,也该让位了。你如此辛苦,不如皇叔替你分担一二?”
他朝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从衣袖里摸出一条绳子,手指翻飞间将陌影绑了。
陌影惊得说不出话,他怎么也想不到,元镇北这个面相和蔼可亲的藩王,竟有夺位的心思。
书开头介绍了三大股票男,陌影想当然地以为,夺取皇位的会在这三个人中间。滇城并不富庶,离京城又有十万八千里,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争位。
再者,据魅影传来的消息,元镇北在京城这些日子很老实,每日出门饮酒作乐,活脱脱一个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
人不可貌相,他竟有这种野心。
没有防备,所以忽略,因为忽略,所以毫无准备,一招就把他将死。
“药下了没?怎么他没事?”元镇北一改往日的悠闲,健步如飞地来到陌影跟前。
“确认下了,可能药效还未发作。”
这两句话让陌影又是一惊,他们给他下了药吗,是蒙汗药还是毒药?
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四肢冰凉。
“元尔竹,看你还算听话,本王便和你说了。禁军和玄衣卫都已被本王控制,劝你不要不识时务,呼叫哭喊都没有用,你自己还会吃一番苦头。我问你,玉玺在何处?”
“就在勤政殿,我告诉你开关在哪。”形势比人强,陌影怎会反抗,“皇叔当皇帝也好,要是你需要,我可以亲笔写一封信昭告天下,将皇位传给你。”
这么顺从,元镇北反而有些吃不准,“你有这么好心?”
外头响起兵刃相接的打斗声,显然是有侍卫发现情况不对想来救驾。
陌影心中想的全是元镇北给他下了什么毒,求生欲极强地说:“我早就不想当皇帝了,皇叔来得正好。”
“巧舌如簧!”元镇北依照指示将玉玺拿到手,确认是真的后,大笑三声,全然不见先前的和气,“将废帝绑了,其他反抗的都杀了,将本王的兵放进来后,派兵守住宫中所有门,再在这里放一把大火,快!”
一个黑衣人从斜后方过来,猝不及防用手劈了一下陌影后颈。
“我……”陌影只觉脖颈巨疼,可生死当前,哪还顾得上这点痛。
他相当配合地一翻白眼,假装晕倒。
胃部一疼,头往下坠,陌影知道,自己被黑衣人扛了起来。
风声呼啸,对方扛着他急速前行。
渐渐闻到燃烧木头产生的烟味,面庞被红光照耀,打斗声越来越大,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传来。陌影眼睛悄然睁开一条缝,却见身后的勤政殿燃起熊熊大火,地上横躺着不少死尸。
元镇北是来真的。
他给子夕铺了那么多路,最后发动宫变的,却是这样不起眼的一个人。
陌影心中沉重,后脑勺绷得死紧,头顶仿若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可能掉下砍断他的头颅。
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毒发,不知这黑衣人要带他去哪。他是只乐观的魔,此刻却在想,还有机会见易丛洲吗?
不行,堂堂魅魔少主,怎么能死在这里!
到了暗处,他狠狠咬牙,准备用尽全力在黑衣人后脑来一下,等对方放开他,他就化作魅影逃走。
刚睁开眼,耳边忽而传来破风声,扛他的黑衣人身体陡然变软,一招毙命。
陌影被一条胳膊抓住,转移到一个人的背上。
见识了这人的凶残手段,他如临大敌,想也不想地举起拳头。
“皇上,是长平将军命小的来接你,请跟我走!”
身下的人低声开口。
一句话卸掉陌影的力,他不敢置信道:“丛洲?”
“正是,长平将军让小的给皇上带两个字,说您自会知道。”
“什么?”
“少主。”
陌影心中的大石头「轰隆」一声落了地,既有得救的喜悦,也有对易丛洲的深深敬佩。
小魅魔太给力了,人在西北军营之中,却能洞悉天下大势,能护住千里之外的他。
没见到易丛洲,心还是为他砰砰直跳。
背他的人功夫极高,对皇宫极为熟悉,宫门也能轻松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他背着陌影在京城街道中穿行,起起落落间,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
“皇上,请在这里落脚,白天不要出门,有阿婆会将皇上需要的东西送来。”
在灯下一瞧,陌影发现这人长相有点眼熟,不确定地问:“先前在中原遇到胡月国刺客伏击,有一个暗卫帮我挡了炸药。”
身前的暗卫跪道:“那是小的弟弟。”
陌影对他肃然起敬,深深鞠了一躬,“你们受苦了,谢谢。”
暗卫诧异地抬眸,眼中闪过泪花,也朝陌影行了一礼,“此处有死士保卫,皇上不必担忧安全。”
“你还要去皇宫吗?”
“是。”
“先前我叫了太医进宫,若是你在路上碰到他们,从他们那拿上好的伤药过来。”陌影脱了险,自然而然想起易丛洲的安危。
“是!”
陌影在陌生却干净的房中走了一圈,回想起今夜种种,忽而有种强烈的失控感。
他本来计划好了一切,给子夕多做点嫁衣,让子夕继位。
先前闵亦玉不按套路出牌,眼下元镇北又是。
闭上眼睛,那红色的火光、满地的死尸便在他眼前放映。
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急促的战鼓,耳边响起了马蹄与哀鸣。
局势一夕之间千变万化,他产生了一丝迷茫。
更严重的是,元镇北说给他下了药,他也许没多久可活。
他一阵头晕目眩,勉强坐在桌子上,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指尖却摸到一张纸。
眼皮一掀,是一封信。
与易丛洲传了那么久纸条,他一眼认出这是对方的字,赶紧拆开,信上写着几个字。
“别怕,也别担心,来找我。”
平凡的字,甚至连安慰都算不上,陌影却有了信心与底气。
他不是一只魔,在这个小世界,还有易丛洲。
当即化作魅影来到营帐之中,出现在易丛洲身边。
易丛洲本在闭目养神,闻到了血腥气,倏地睁眼。他上下扫过陌影,只在长袍下摆处发现一点血迹,松了口气。
“丛洲。”
一见到他,陌影的情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滚滚而下。
眼眶一红,他死死按住鼻梁,不安道:“吓死我了,黑衣人扛着我跑的时候,有个护卫就死在我身边,血溅在我的脚上。元镇北说给我下了毒,丛洲,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直面杀人放火是极其恐怖,也极让人后怕的。
易丛洲眸子一狠,杀气瞬间迸发。
他怕吓着陌影,极快地收住了。抬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拥住了他。
陌影反客为主地将他抱得更紧,手环在他脖子上。
易丛洲脖子湿润了。
他身体一颤,悬空的手终于放在陌影背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丛洲,我真的好怕见不到你,吓死我了……”
易丛洲没有出声,只轻轻拍着他的背。
“杀人太可怕了,你在战场上见了那么多尸体,也会很害怕吧?丛洲,你到底吃了多少苦,我好心疼你。”
泣音混着哽咽,听起来尤为伤心。
易丛洲一阵恍惚。
是啊,他曾经也是害怕的。
第一次看尸体害怕,第一次上战场被群尸包围,更加害怕。
从没有人问他害不害怕,所有人认为他是天生将领,将军怎会害怕?
陌影一提,他才想起幼时的提心吊胆,幼时的无助绝望。
心中一块无人问津的地方,荒凉了那么久,终于被人看到了。不光被看到,那人哭着心疼他,用尽一切呵护他,妥帖地填满了内心洞开的窟窿。
“阿影……别哭。”
易丛洲嘶哑的声音把陌影吓了一跳,“你嗓子还伤着,怎么能开口说话!不许说话,不许动,快上床好好躺着。”
他说话时,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脸上也掉着一滴滴的眼泪。
将易丛洲安置在床上,陌影才想起自己的少主身份,顿时觉得很丢脸,偏过头。
易丛洲宽大的手掌抚了抚他的脸颊,用指腹轻缓地擦去了他的眼泪。
陌影怔然回头,一头撞入一汪深不见底的温泉。
眼神太和煦,动作也太体贴了。
月亮照耀着西北,苍凉的月光下,黑暗的营帐中,他们四目相对。
陌影看了易丛洲的眼睫、鼻子和嘴唇,回过神来,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沉溺在对方温柔的目光中,忘记了所有惧怕。
易丛洲的头忽然动了,缓缓靠近他。
陌影的呼吸一下停了,不知所措地垂眸。
易丛洲骤然停住,眸光一沉。
“没什么,刚我一下没控制住,你、你不许记在心上。”陌影为自己辩解,又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会遭到袭击?”
易丛洲抬起手。
陌影自然地拿出手掌给他写字。
平时挺机灵的一只魔,此刻忘了还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果然色令智昏。
易丛洲写完两个字,陌影的脸又成了红苹果。
“原来是情报,好厉害。不过丛洲,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如果我知道元镇北是这种货色,我也能早早防备。”
易丛洲又要过来写字。
一旦恢复思考,对方的存在感便变得十分强烈,陌影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的写法,缩回手猜到:“因为你也不确定?”
他嘀咕道:“元镇北打算直接登基吗?他能让天下安定吗?”
这个问题需要易丛洲的回答,陌影握了握拳,伸出手背。
易丛洲为了让他辨认出,写得格外慢,陌影的心如同被羽毛挠过,痒得不得了。
这样一来,又认不出字。
易丛洲也不与他计较,很有耐心地又写一遍。
他低头写字的样子专注又迷人,开小差的陌影只顾着欣赏盛世美颜,再一次没领会他的意思。
易丛洲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弹了弹陌影的额头,用嘴型说:专心。
陌影从头到脚红透,紧紧抓着衣袖,“好,我、我……刚刚不算,你再写一遍,我肯定能认出。”
易丛洲眼睛一弯,唇角上翘,歪头看他。
他的笑让陌影全然抵挡不住,血条清空。
犯规,小魅魔的笑太犯规了!
陌影恨不得在床上打滚来平息乱了的心跳,恨不得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叫三声。可被易丛洲看着,他只能不断揉着自己发烫的耳朵,“不许笑我。”
不行,少主被手下的小魅魔迷得晕头转向的怎么行,拿出少主派头。
陌影板着脸,凶巴巴地说:“写,现在就写!”
易丛洲眼底笑意更浓,捉住那很没出息的颤抖的指尖。
陌影这次拼命告诫自己凝神,勉强认出了他写的字:静观其变便好。
这么一提醒,陌影恍然大悟。
易丛洲说得没错,他根本无需为皇宫着急,等形势一定,他再让魅影去皇宫打探,该知道的便一清二楚。
他还意识到,先前的思路错了。
自己坐在皇位上,反而容易被三大股票牵制,身在其中,看不出全貌。
若他不是皇帝,他可纵览全局。只要挑出可靠的人,便能动用全部之力为对方谋得皇位。
“妙计!”
陌影激动得抓住易丛洲的手,“不必敌视元镇北,他想争皇位更好,我还多了一个候选人。”
只要想法转变,看问题的思路也变得开阔。
不当皇帝才是上上策,他可搅动池水,也可推波助澜。
更关键的是,不用面对深夜过来嗅闻气味的子夕,也不用面对元皎炎那个活阎王的追求。
“丛洲,你可真是天才,把我安置在那里简直太棒!”
他的态度特别能感染人,易丛洲跟着他浅笑起来。
又一次犯规的操作让陌影心头狂乱,忽然发现自己还捏着他的手,赶紧松开。
“丛、丛洲,我拿布巾给你洗脸。”
刚起身,手被易丛洲拉住了。
小鹿在心头狂奔,撞了东面撞西面,撞得陌影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
他深呼吸几次,认出了易丛洲在他手心写的字:什么药?
陌影的脑袋耷拉下来,“不知道,应该是宫女下在茶里的,我喝了好几杯。明日回去我找大夫看看,看能不能治好。”
先前一个人时,陌影特别担心自己会死,到了易丛洲身边,他忽而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有病就去治,元镇北不一定下的是厉害毒药。现在朝堂局势混乱,对方如果要杀他,当时在勤政殿就会让宫女把他杀了,大概率下的是慢性毒药,这样才能控制他。
只要不是急性的,那就还有机会。
易丛洲中了蛊毒那么久也好好活着,他的又算什么。
“我中了毒,你也中了毒,刚好咱们一起找庞理,让名医给咱看看。而且,说不定宫女搞错了呢,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得很。”
易丛洲点点头,心中已有推测。
陌影的血能引出剧毒的蛊虫,寻常的毒很可能对他没用。陌影先前与蔺如尘走得近,以蔺如尘的风格,什么都喜欢捏在手里,说不定早对他下过毒,可陌影没有任何不适。
帐里难得多点了一盏灯,陌影的脸庞看得清晰。
没了先前的害怕,眼皮虽然还肿着,眼里却已焕发出神采。
哭时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笑时春暖花开,阳光洒落。
陌影拿布巾给易丛洲擦脸,易丛洲在半路将布巾截住了,给陌影擦了擦。
从额头开始,细细地擦脸颊。擦了一遍,将布巾翻过来,极为小心地擦了擦他的眼皮。
陌影那句「你一个病患怎么伺候我」含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
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端坐在床边。
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擦完脸,他红着耳尖拿过布巾,也学易丛洲帮他擦。
“丛洲,魅影刚给我报告说你的暗卫从太医那拿到药了,我去拿过来,等我。”
易丛洲眨了一下眼睛。
陌影放下东西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住。
压不住,压不住内心的澎湃,压不住渴望,更压不住冲动。
他转身,小跑着来到易丛洲床边,倾身抱住略略惊讶的易丛洲;
头发铺散在对方身上,心跳和呼吸互相交缠。
“丛洲。”陌影心里紧张,故意把语气放得很凶,让自己听起来理直气壮,“有你真好,谢谢你那样安慰我。”
后来那一句,已不可遏制地软了下去,尾音软绵,听着像是撒娇。
他只抱了很短时间,起身不敢看易丛洲,豪气地一挥衣袖,“我去了!”
气度逼人,动作潇洒,如果没有同手同脚,一切都很像那么回事。
魅影离开后,星星点点的光落入易丛洲眼中。
如此深沉内敛的人,竟忍不住独自在营中笑。
太可爱了,阿影既可爱,又贴心。像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兔子,勾一下就冒头,受到刺激就赶紧跑。
足有几息,笑容才消失,眼底换上了彻底的冷冽。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极大的「少主」二字,正是陌影那夜给他的。
真正的小魅魔,阿影真正的族人已经出现了,很可能已发现他的踪迹。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易丛洲杀气抖生,盯着那张纸,仿若要将之盯出个窟窿。
许久,他手上用力,薄薄的纸条在他手里化为齑粉。
宫中。
陌影被暗卫救走之后,一个上半身布满血迹的人从阴影中走出,在原来劈晕陌影的黑衣人脖子后重重插入一把匕首,血流如注。
那人也躺在地上,如同尸体般一动不动。
火光照亮他的面庞,他与陌影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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