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日本这个国家虽然存在死刑制度, 但每年执行的死刑数量基本都是个位数,有时候甚至一整年都没有一例。不过在抓捕过程中, 如有需要, 直接击毙犯人是被允许的。
卧底的情况判断会相对微妙一点。
雨山达也敢不敢直接杀了番藤伸弥?
答案当然是敢。他由于一些个人的历史才选择了这份工作,对贩/毒的人可谓恨之入骨,如果可以, 他很想把子弹送进这些人的脑袋里。
但雨山知道柯南说的“会杀他吗”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小鬼不知怎么回事很想把他的身份揭开, 问的问题几乎等于在说能不能让番藤假死。
假死除了操作起来比较麻烦,其余都是优点。雨山可以接着卧底,关东地区的里世界不会爆发大动荡, 警方也能从番藤那里问出情报——还不用担心他唬人,因为此后番藤就再无倚仗了。
但要让番藤在雨山手上假死, 首先人得到雨山手上才行,而要让泥参会上代派的人松手,果然还是得证明番藤没有参与鬼童捺房之死——
雨山在脑内盘了一下自己联系中间人得用什么逻辑, 觉得松友修司也算没白死, 正好拿来当个由头。
只是鬼童捺房之死的真相,雨山倒觉得没有调查的必要。番藤为了活命必然绝不承认,而之前的假死计划也是建立在他没参与上的,比起调查,大概还是直接伪造证据方便一点。
不过这些操作, 小学生就没有必要参与了。
雨山把伤脚轻轻地支在地上, 对着江户川柯南说道:“保准一枪送他上路。好了,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柯南已经不会再被雨山的恶声恶气吓到了。
但他也看得出来以雨山的性格绝不会带上他一起去搜查——他没想到雨山根本就不准备搜查——这条线暂时就只有如此了。
柯南想了想,打开手机给某个刚录入的号码发了一条简讯。
‘荷见哥哥, 你在哪里?’
回复几乎是瞬间就来了。
‘就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
一部柯南剧场版的反派的出场如果太少, 直到最后突然跳反会显得很突兀, 而且头重脚轻。
一个好的反派,必须要有足够的细节刻画,恰到好处的伏笔和一以贯之的逻辑。
荷见试图‘出演’一个合格的反派。
所以光坐等柯南君把整个案件解决了再痛心疾首地找过来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主动争取一点‘戏份’。
比如,既然‘荷见敬人’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侦探了,那本剧场版的案件推理部分就应该由柯南君和荷见共同出演才对。
然后再适时地透露一些观点的差异和这个身份的漏洞什么的,好让剧情可以顺利推到最后的掉马环节。
此外,这次的案件,即鬼童捺房之死的部分,如果要让柯南君一个人调查,他即使得出了结论也很难有用武之地,在这个方面能帮他的人不多。雨山根本不会选择花时间去调查一个不一定能得到结果、即使得出结果也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旧案,多半会直接让背后的支援组伪造证据。
乍一看柯南好像已经没必要插手这件事了,但问题在于,野利敏彦,这个真正在意真相的人,荷见觉得他大抵不会随便相信雨山给出的那个‘真相’。
野利曾经坚信番藤是幕后黑手,现在虽然陷入了动摇,但内心肯定还是倾向于原本的答案的——那可是他自己推理出的结论。雨山达也本人在里世界并没有什么擅长推理的传闻,不管他是最后放弃了,说番藤是凶手,让野利把人杀掉,还是找出‘证据’证明番藤不是,他的说辞在野利那里都分量不重。
真正要让野利敏彦相信番藤在这件事上无辜,要么让野利自己推理出这个结论——荷见觉得以此人的智商难度过大,要么由一个水平有保障的侦探说服他。
这个角色显然就得是‘荷见敬人’。‘荷见’本来就帮野利整理过这个案件的资料,补完案件也算是有始有终,还能有合理的主动出手的理由;而对于不知道这段历史的柯南来说,‘荷见’在里世界有资源和渠道,能一起调查的同时还帮忙传话。
现在荷见要做的事就是坐等着柯南过来,‘说服’他参与案件调查。
柯南走进波洛的时候心情很微妙。
今天安室透不当值,不然的话就会遇到荷见了——柯南觉得安室作为黑衣组织的情报成员,应该是听说过荷见这个里世界的侦探的。
反过来说,荷见最好只是因为波罗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才在这里喝咖啡。
柯南还记得荷见是滨中的案件之后才接下了番藤的委托,但在当天晚上就已经对柯南说‘雨山是个善良的人’了——这识破卧底的速度简直离谱。因此还是不要让荷见见到安室先生比较好,对双方都是。
荷见此刻就坐在波罗靠窗口那一桌的座位上,正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看到柯南走进来后,他立刻微举起手示意。
“要帮你点饮料吗?”
“……不用了。”柯南在荷见的侧面入座,“荷见哥哥,你为什么要当一个侦探呢?”
或许这对柯南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话头,但这个问题却真的让荷见滞住了片刻。
——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脱身而随意做的人设。
不过,侦探对荷见的确有特殊的意义,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个职业了。
“因为我生活在一个由侦探组成的家庭?”荷见侧身看着柯南回答,“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我从小就很喜欢侦探。”
这是个通用回答,十个高中生侦探能有九个会说自己喜欢福尔摩斯/波洛/马尔普……
“那在你看来,侦探即使不声张正义,连真相都可以放弃吗?”
这倒不是指责,而是激将。
——指责灰色侦探的道德观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质疑他丧失了侦探的探究精神和好奇心。
柯南的意思即是,如果荷见是一个真正的侦探,就不会放过眼前的谜团。
好论点。荷见在心中想到,并合时宜地在脸上露出稍受侮辱的表情。
“你觉得那是个有价值的谜题吗?”他用左手敲了敲额角,反问道。
“相关人员全部死亡,现场早就不存在了,理论上不给出更多信息很难解答,但既然能有一个新答案出现,也就证明一定有其他条件存在。”柯南避开了‘价值’的探讨,直指案件场外的疑点。
荷见盯着柯南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学生侦探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接口:“看来你是真的想得到真相,谢林福特。”
听到这个称呼,柯南感到一股莫名的凉意划过脊背——谢林福特是柯南·道尔在创作夏洛克·福尔摩斯时一开始设定的名字,为什么荷见要这么叫他?
这倒不是他过于敏感,实在是因为工藤新一被称为‘令和的福尔摩斯’,而谢林福特可以理解为成为福尔摩斯之前的福尔摩斯——江户川柯南是缩小了的工藤新一。
在柯南的思绪飞到荷见是不是知道黑衣组织,或者知道他是工藤新一之前,荷见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
相当放恣的那种。
“好啦,光看到你这副表情都已经值回票价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我答应和你一起去重新把鬼童捺房的案件查清楚,也帮你把消息传到底。”
第52章
“这……”
“怎么啦?”
柯南看了看手上的平板, 又看了看荷见,露出了经典的半月眼表情。
——虽然我是已经知道你是专做灰色委托的侦探了, 但这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
在答应会一起解决这个案件后, 荷见当着柯南的面在这个平板上调出了各种相关的资料,其中至少三分之二显然是警局内部的案卷,基本没可能是通过合法渠道取得的。
虽说柯南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操作, 但实施者要么是背后有国家的各路卧底, 要么直接就是犯罪分子,比如贝尔摩德和库拉索,这么一比较下来, 荷见可能是他见过的侦探里最擅长‘违法’的一个。
柯南在心里谴责了一秒钟这种行为,就开始仔细地阅读平板上的资料——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很清的。
一读之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一年之前,鬼童捺房在一个电话亭中打电话,因为电话时间颇长, 被一个等得不耐烦的醉鬼用啤酒瓶殴打至重伤昏迷, 后不治身亡。
而当时鬼童捺房还是一起儿童绑架案的嫌疑人,那个电话亭是被警察监视着的,只是因为他死了才不了了之,案卷的记载显示似乎这起绑架案至今未破。
绑架案中的蹲守警察不幸被汽车撞死,打死鬼童捺房的酒鬼在今年年初在自己家被火烧死——
“这个人是怎么离开监狱的?”
醉酒后殴打他人导致死亡, 怎么看也不是能在半年内出狱的罪行, 即使能保释也肯定需要巨额保释金,从此人的资料来看根本不像有这么多钱。
柯南稍微理解了一点有人会认为有幕后黑手的逻辑——他们应该是觉得指使者用钱把此人保了出来,然后再杀人灭口。
“你问这个啊, 我记得好像是因为重病保外就医?”荷见的话打断了柯南的思考。
接着柯南又眼睁睁地看着荷见入侵了好几个系统, 调了几份健康报告出来。
这个醉鬼的名字是乙藤久雄, 死时48岁,其中一份时间为去年末的检查报告上显示他是肝硬化晚期——一想到这是个能喝醉到打死人的酒鬼,会得这个病确实不奇怪。
柯南又转回去看了一眼导致乙藤久雄死亡火灾的报告。起火点是卧室,火源推测是没完全熄灭的烟蒂,明明没有对建筑物造成很大损坏,死者尸体被焚烧的特别严重的原因则是怀疑他身上有助燃剂——在卧室床头发现了破裂的烈酒瓶子。
考虑乙藤久雄喜欢饮酒的习惯,喝醉后自己引起火灾死亡的确是很自然的结论。
对警方来说,从他们掌握的情报中完全没有番藤这个人的痕迹,自然也不会考虑这几个案件背后‘可能’存在联系了。即使是现在,柯南也仅仅看到资料中乙藤久雄的住址和番藤彦一住址很近这相当牵强的一点,并没有任何能证明乙藤久雄和番藤伸弥存在联系的证据。
要怎么证明一个人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杀了另一个人?
不,乙藤久雄好像连这点都不满足,他是在深度醉酒之后杀人的,不能说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柯南楞了一下,抬头看向荷见,发现荷见正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微笑着。
“乙藤久雄当时处于醉酒状态,假设他是被人指使的,那他的执行力也应该相当有限,根本不能确定乙藤能打对人,也不能确定他能打死人。”柯南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初步推理,“有当时乙藤久雄的血检报告吗?”
——既然荷见有这个技术,也不妨充分地利用一下。
荷见微仰起头做出回忆的表情,在手机上发了几条简讯,几分钟后打开了乙藤久雄的庭审案卷——这次柯南甚至都不想猜测他到底是从哪儿要来的影印版了,幸好这个案子不用再公开经警察的手——证据部分引用了乙藤久雄作案当日的血检数据,酒精含量超过醉酒标准三倍以上,理论上当时乙藤久雄应该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但这一条证据只能说是个间接证据,不够有力,还有可能被解释成原本乙藤就只是被指使去殴打鬼童捺房,打死了算是失误。
荷见看了看柯南重新陷入苦思冥想的样子,给了点自己‘专业’的看法:“我还是习惯于先假设有罪,如果乙藤久雄是受到番藤伸弥指使,那他们两个之间必然产生了某种利益交换,不如查一下案发前后半年内这两个人的流水?”
在荷见的经验里,涉及跨组织犯罪的,要想找‘主使者’比较难,除了取得口供,一般也确实只能通过动机和金钱流动的痕迹来推断。
“你能查到番藤先生的?”柯南的声音有些惊讶。之前他可是窃听了全程番藤被审讯,那些人都问不出来番藤的私产,难道荷见知道?
“怎么说呢?”荷见面不改色地一边拉流水清单,一边回答,“我习惯先给我的客户做个轻度的背景调查,以免被人当枪使,而且他给我付定金走的是私账,结合他喜欢把钱从番藤彦一那里走的习惯,也不算太难查吧。”
‘轻度’的背景调查。不算‘太难’。
柯南看着荷见从某个现成的加密文件里拉出了七个海外账户和一连串不动产清单,深深地感受到了灰色侦探的工作方式有多不同——他自己是现场派,很少做安乐椅侦探,资料搜集的部分则很多时候有别人帮忙。
虽然这个案件相关的两个现场都不存在了,以致于不管是什么侦探都免不了走资料分析这条路,但即使这方面的风格各人也各有不同。荷见的调查方式简直像是拨动一千根丝线,然后通过传回来的波动的不同来分析判断,再拎出特殊的几根丝线进一步操作确定结果。这种方式看起来近乎炫技,但又特别适合里世界的需求,仿佛是荷见为了他的工作范围精心设计的。
只不过除了用于调查,这种方法似乎也很适合用来做些别的……
打住。
柯南因为自己扩散开来的胡思乱想敲了自己的前额两下,把注意力集中回番藤伸弥和乙藤久雄去年的经济流水上,他不太习惯用这种方法破案,但他的分析和学习能力是顶尖的,只用了一会儿就能快速对比,找到其中的关键。
案发时间是早春2月,乙藤久雄的流水相当清晰,前后三个月内都没有异常波动,案发前仅有微薄的工资,案发后则连工资都没有了,大额支出只有治病的部分。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不排除乙藤久雄直接拿到了一个隐秘账户却没怎么有机会使用就死了的可能。
番藤的就复杂许多,国内外的几个账户都一直有大笔金额出入,但分析排除替稻川会走的帐之后,两人还是找到了一个特定数据来判断番藤那段时间有没有把资金用于收买乙藤久雄——看他专门用于在黑市交易艺术品那个账号的资金变化。
这得感谢番藤是个入流的‘玩家’,不是看当季黑市里有什么就买什么,而是定向收购自己喜欢的类型,对照流出资金中佣金和本金的部分,以及同一时间几个账号内的资金流向,可以基本算出他某段时间能自由支配的流动资金。而很不巧的,在案发前两个月,番藤斥巨资购买了一副普罗旺斯画派的油画,尺寸虽然不大,但价格高得吓死人。
从帐户之间资金流动的情况来看,他甚至把帮派的钱也暂时挪用于此,一直到近半年后才把帐做平,在这种情况下,再用一笔钱买鬼童捺房的命,不太可能不留下明显的记录,而这个预设中的记录并没有被找到。
这么一分析下来,没有找到番藤想杀鬼童捺房的证据,倒是翻出了稻川会老大为什么这么想处理番藤的原因——做到干部了居然还手脚不干不净,挪帮派的钱。
“此外的话就是泥参会的毒岛桐子了,番藤据说是想帮她上位才动手的。她最近没有对番藤的事表态,不过这一年她好像本来就很低调,也不知道为什么……”荷见沉吟道。
要彻底否掉这种类型的动机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不管怎么否认听起来都很像在狡辩,柯南觉得这位毒岛桐子干部说不定曾经这么想过,但在鬼童捺房真的下落不明后,为了撇清嫌疑只能保持低调。
不过一整年都很低调的话——
“如果番藤先生指使乙藤久雄杀了鬼童捺房,那么他至少一定知道鬼童捺房已经死了,也应该会把这一点告诉毒岛桐子。”柯南的眼镜莫名地反了一下光,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毒岛桐子究竟知不知道鬼童捺房已经死了,我们虽然无从得知,但泥参会的上代派却多半能从一年内的诸多情况中分析一二。”
“只要把这些资料全部放到他们面前,他们就能自己推断出结果,你是这么想的吗?”荷见挑了挑眉,说道。
如果要把番藤直接救出来的话,是的。这些证据虽然零碎,但足以让对方自己得出番藤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结论。
但柯南之前也想过了这么做的后果,他不希望看到为此流出更多鲜血——侦探不应当用自己的推理杀人。
他认真地看着荷见,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另一个相反的版本也需要完成。”
——一个版本给泥参会的上代派让他们放人,另一个版本给稻川会让番藤假死。
第53章
野利敏彦几乎是坐立不安地等到了他的两个下属, 以及鼻青脸肿腿上还中了一枪的番藤伸弥。
在下属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他就暴躁的大吼一声:“全都滚出去。”
几秒钟后, 屋里仅剩下野利和番藤两个人。
野利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番藤──这个男人曾经是稻川会的高层, 但现在却只是畏畏缩缩地低声乞求自己能放过他。而这种身份地位的变化,正是源于一个月前野利放出的消息。
番藤到底是不是害死老大的幕后黑手?
野利几乎是厌恶的想着。
说起来,按照现在的形势, 其实即使是直接把番藤杀了, 也完全没关系——整一个关东地区的里世界都已经默认了这一点。就算番藤不是幕后黑手,被误杀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但野利一想到自己居然花了一年才发现老大已经死了,就觉得如果这一次这么轻易的就把事情放过, 那真是对不起老大的在天之灵。
他烦躁地走到番藤面前,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的吗?”
——他决定再给番藤一次自我辩解的机会。
今天从几个人手上轮下来, 此刻的番藤嘴里已经掉了好几个牙齿,脸颊肿得老高,血水和涎水混在一起, 从嘴角无法自控地流下来。
但一听自己还能有一个机会, 他立刻努力张开嘴,含糊不清地快速辩解:“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的三代目已经死了,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毒岛也已经很久没见了,我没事干嘛趟这浑水!”
在被绑来的路上,番藤仔细思考了自己被问的那几个问题, 总算搞清楚这一个月为什么会被人针对——合着是有人传他派人杀了泥参会的上代首领。
而他心里的憋屈程度只是随之增长了。谁会想到自己被迫叛逃的理由, 竟然是莫名其妙的一年前的另一个组织的首领的死亡呢?
现在人被绑着,完全不能进行调查,光靠空口白话怎么能证明自己真的无关?
或者说, 番藤都想不出来, 自己哪里能有关了……
野利听了番藤这一番和之前别无二致的辩解, 心里略感失望。
──算了,要么就这样吧,反正稻川会的人也在追杀他,自己杀了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准备直接把番藤的喉咙切开。
就在野利的刀尖贴上番藤的喉咙的那一刻,野利的手机突然响了。
野利左手握着的刀依然纹丝不动,右手把手机拿起接通,听了数秒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冷笑。
他扭头看向番藤,说道:“你要不要猜猜看,是谁找上我了?”
番藤刚发出第一个音节,就因为声带的震动感受到了刀尖的锋利,顿时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
野利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你那个原来的下属,好像是姓雨山,也亏他能这么快找到我头上来。”
番藤依旧不敢说话,但从眼神中透出明显的怒色——他觉得雨山的电话是来确保自己死的。
“看看你这副脸色。”野利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番藤伸弥,他可是找到我,想要证明你跟三代目之死无关啊。”
──野利自己忠于上级,自然也欣赏忠于上级的人,在他看来,雨山是在想方设法救人,不管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这个意图值得称赞。
闻言,番藤的肿脸不自然地扭曲成一团。他很难理解为什么雨山要这么做,要知道几个小时前雨山刚刚给了他一枪。
野利欣赏了一会儿番藤的神色变幻,觉得无趣,干脆把刀子收起,自己走到另一个房间,准备听雨山的辩词。
不像柯南和荷见两个侦探用技术手段分析了一堆数据和物证然后才得出番藤伸弥与鬼童捺房之死无关,而且也根本没有人在背后指使,雨山达也没有那个心和时间做这种细致活,他最后准备好提供给野利的说辞非常简单粗暴。
——番藤伸弥一直以来都试图从侄子那里完整地夺回番藤家的祖产,为了夺回祖产后这个姓氏的声誉不减,他从不直接把番藤彦一卷入里世界事务,除了洗/钱。所以如果他要杀掉鬼童捺房,不会使用这种会牵扯到番藤彦一的方式。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传统派恶人的风范,实话说逻辑也很通顺。野利之前了解过番藤彦一的资产水平,知道此人手上有很多土地。
只不过因为番藤的钱有很多从他侄子名下走,所以野利还真的没想过番藤伸弥其实一直没有把侄子拉过线来。
只是番藤彦一前一段时间死于非命,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对这件事进行验证——番藤本人的口供对野利来说是不够的。
“你有什么证据?”他对着电话说话的语气稍微松了一点。
“我是他的最信任的下属,之前他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带着我一个人进了番藤宅,之前他从来没透露过自己和番藤彦一的关系。如果你要确切的证据,我有他在番藤彦一死后用特殊手段从其他死者亲属那里接手那套房子的证据——他伪造了番藤彦一的遗嘱。”
伪造遗嘱这种手段,对于一个中型帮派的高层来说,其实远不如直接人身威胁好用,而且还有事后被查出来的风险,番藤伸弥如果真的做到这一步,的确能证明他一点都不想把里世界的身份带到这边来。
野利翻了翻传过来的资料,眉头微皱。
雨山的辩辞确实逻辑完整,也有证据,但过于间接了,不足以让野利心里的指针大幅度偏转,只是让他心里生出几丝对雨山的可惜——
恐怕是因为雨山和番藤关系紧密,对番藤的私事了解很深,才能想到从这个角度开护,但对于不了解番藤的旁人而言,这条逻辑的力度就远远不足了。
正当野利准备回到番藤所在的房间,针对这一点‘问一问’的时候,他的手机跳出来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简讯。
「雨山是不是已经联系上你了。」
简讯没头没尾,语气还非常无礼。按说野利敏彦应该发怒,但他却只是神色凝重。
没等野利回复任何话,下一条简讯跳了出来。
「要看看我的售后服务吗?专业侦探的水平应该比雨山要高哦:)」
简讯的最后那个笑脸让野利确认了发讯者的身份——会这么无聊地在这种情况下‘卖萌’的估计只有那个恶趣味的荷见敬人。
(也因为有能力找到他这个号码的人很少,雨山是通过中间人联系上他的。)
野利差点逆反心理上头直接把人拉黑,但转念想起荷见的专业水平,勉为其难地回复了一条简讯。
「发给我。」
这次野利收到的是带着好几个附件的邮件。
其中正文一栏被标粗的一行字一下子吸引了野利的目光。
‘其实我猜在意这个真相的人只有你一个。如果就这么把番藤放掉的话,你的下属会怎么做呢?你把番藤交到雨山手上的话,要小心两边起冲突哦。不过,番藤如果被移交之后马上死掉,对你来说大概比较方便。’
这行字中的隐藏前提显然是番藤和鬼童捺房之死无关,野利有些恶心地点开了几个附件扫了一眼。
灰色侦探对自己的业务相当熟练,里面附上的证据不光证明番藤无辜够了,连证明鬼童捺房真的是意外而死也够了。
粗粗看完一遍,野利只觉得胃部在翻腾,他犯过的罪行也算很多了,杀人都不会有什么反应,此刻却觉得浑身不适。
牵扯了这么多人,前后一个多月,最后得到的结果其实只要当初他提要求的时候说严谨一点,甚至于只要在收到资料的时候多问一句,都不会演变这样。
但同时野利的心里也升起一阵苦痛的不甘——这下他找不到人可以复仇了。鬼童捺房和害死他的凶手都已死,并不存在背后指使之人。
自己这个迟了一年才得知死讯的没用下属,到最后也没能为老大做任何事。
在野利心里浮现的荷见敬人那副蜻蜓点水似的浅笑表情变得越发可憎。
——他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一股恶意从心头翻滚而上,野利一手紧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拨出电话号码。
“啊,没错,你发给我证据我看了一下,我觉得的确有些道理。你可以过来把人带走了。”他哑着嗓子说道,“不过,从我这里走人之后一切事我一概不管。”,
第54章
荷见当着柯南的面花了一点时间搞到了目标的联系方式, 据他解释是直接向一个东都区域的帮派头目要的。
几个附件不提,在写邮件的内容之前, 荷见征询过柯南的意见。
而那段略带阴阳怪气, 实际意在激怒人的话柯南也知情——特意加粗就是为了要对方读完之后怒气上头,对之后可能有的纷争置之不理,甚至主动诱发纷争, 一旦引发骚乱, 番藤伸弥一不小心‘死了’也很正常。
虽然这个计划稍显激进,但只要事前和雨山达也沟通好,番藤假死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柯南想了一会儿, 问道:“荷见哥哥,你是怎么确定雨山叔叔是卧底的?”
从荷见和他一起解决这个案件, 并毫不在意地展现高超的技术手段开始,柯南就有一种趋向终结的预感——不是说自身,而是和荷见的这种奇怪的关系、友谊。在事态和预感的双重推动下, 柯南已几乎完全不再维持他常用的那种伪饰。
而之所以问这个问题, 是因为要达成最后的目标,就必须确认雨山是可以信任的。
荷见手上输入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回答道:“我第一次见到雨山的时候是在番藤宅,番藤伸弥向我下委托。我看见雨山的手肘内侧有明显的针孔痕迹, 他的外表和表现出来的性格也确实很像一个真正的瘾君子, 可惜我对气味极其敏感,他身上的味道不对。”
柯南想起在群马县旅馆一案时荷见那能闻出山村操好几顿饭都吃了什么的嗅觉,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要伪装一个瘾君子的理由无非就那么几个, 雨山能一直没被人发现, 只能是他演得很像——我也怀疑过, 毕竟稻川会并不算主营粉末行当,而负责去这类犯罪组织卧底一般不需要做这么个人设。”
荷见语气平淡地接着说道:“最后确定是因为我带他见了一个东都地区的‘厨子’,也就是制毒的人。在我和对方聊有相当难度的有机物合成的时候,雨山的细微反应显示他都能听懂,那个时候我就基本确定他是麻药取缔课的搜查官了,毕竟这个部门的传统是从医药专业招人,不是吗?”
这个推理没有任何问题,但柯南为荷见漫不经心的话语中透出的信息而震动了一瞬。
就算荷见是一个专做灰色委托的侦探,对这些事清楚到这份上真的正常吗?
他还能推测出雨山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露出细微反应——显然是因为荷见和对方交谈的内容是对像雨山这样的卧底也很重要的级别。
柯南很想找出借口替荷见开脱,但他的头脑所能想出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指向荷见所做的‘侦探’工作,都是一些……
——荷见的灰色太接近黑色了。
就在柯南觉得荷见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家伙已经用自己的智力走上了歧途,并为此感到难受的时候,荷见暂停了输入,稍微侧着头说道:“对了,你知道,柯南君?番藤当时找上我的委托是让我找回一批不见了的新型毒/品?足有十几千克哦。”
“我之前有说我会对我的客户做背景调查。”荷见带着一种有些迷幻的微笑,眼神的落点从平板上升到柯南的双眼,“他当年没能分到番藤家的财产,在稻川会完全是自己打拼的,年轻的时候以心狠手辣出名。成为干部,接手港区的走私链之后成功地扩大了经营规模,还很积极奋进,因为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不在少数。”
“我马上要用邮件联系的这个人,是泥参会三代目最亲密的下属,他没有成为鬼童捺房失踪后首领竞争的热门,是因为他是个执行者——应该不用再仔细说他手上有多少血了吧?而那天我在涩谷调查的时候,为我提供了消息的那个帮派首领,她听说番藤派人杀死了鬼童捺房之后,同意用低价接手泥参会截下的毒/品,并向番藤封锁消息,那些毒品就直接放在酒吧里卖。”
荷见用一种超然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柯南君,我想知道如果番藤最后还是死了,你能接受吗?”
看着对案件如此认真的柯南,荷见表示自己会忍不住稍微在口头上得寸进尺一些。
结果明明还没到掀马甲的时候,他的话中就漏出了丝丝黑气。
倒不是荷见在这个案件上有多刻意引导(他是任其自然派),而是番藤的确和某一个柯南心中在意的人形成了对称。
浅井成实。
可以说,柯南是在经历月光案的浅井之死后,才开始蜕变成长,成为现在这个重视生命胜于推理的侦探的。
浅井成实虽然为了复仇,手上沾上鲜血,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职业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而番藤用以谋生的职业则是犯罪。
一个是毒贩的受害者,另一个是毒贩。
柯南会为了浅井成实的死深深遗憾,对番藤应该不至于吧?
荷见提出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要做人性考验的意思,他也没有对番藤最后的死活做什么手脚,只是当反派当的有点上头,情不自禁而已,就像之前在雨山面前他也会有一些很没必要的恶趣味行径。
柯南的回应很符合他的一贯形象。
“荷见哥哥这么问应该也是在担心吧?那不如等会儿联系雨山叔叔,问清楚两边交接的地址,我们悄悄地过去以防不测好了。”小学生侦探刻意地用‘幼稚’声线说道。
行吧。不愧是转移话题大师,能随时随地强行把任何话题带偏,指向自己的计划。
荷见有些遗憾地决定暂时到此为止。
最后交接番藤的位置在新宿区的某处别墅里。
野利一方固然是在别墅和周围安排了不少人手,并充分做了暗示,来接人的雨山也不落后,他虽然是应要求自己一个人去的,但要求了不少便衣在附近埋伏,自己则带上了发信器,如有不对,立刻包围——如果事态真的恶劣到他不得不放弃卧底身份撤退的程度,野利这伙人就勉强当是个弥补。
而在这两波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荷见在简单变装后,抱着柯南依靠神乎其技的潜行技术,溜到了离别墅很近的地方。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雨山一个人缓缓地走近别墅的大门。
他走路的姿势能看出一条腿不能使劲,每每总是轻飘飘地点一下地,另一只脚就向前挪步。尽管如此,站在门口的野利的下属也还是为雨山的目光不自觉地避让了——在想起自己之前射断车轴的一枪大概就是雨山现在瘸着腿的原因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起来。
穿着黑风衣,臭着脸微眯起来看人的雨山看起来就像一个心情不好的杀人狂魔,身上毒蛇般的恶意通过双目的凶光咬人。
戴着一副教科书般的恶人样子走进别墅后,雨山不声不响地跟着野利的下属走到番藤的关押地点。
门甫一打开,里面喷出来一股半氧化的血臭,野利敏彦和番藤伸弥正面对面坐在两个椅子上,只不过后者的手脚依旧被绑着,而前者正面无表情地转一把匕首。
听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已经奄奄一息的番藤勉力睁开肿着的眼皮,朝着门口望去。
看到进来的是雨山,番藤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复杂,他没想到最后雨山真的一个人来救他了。
——几个小时前番藤还对着松友修司说愿意供出全部身家,只要杀掉雨山这个叛徒就行。
“我把他带走了。”雨山简洁地说了一句,就直接走向被绑着的番藤,准备把他腿上的绳子先割断。
野利看着似乎毫不介意地把背后空门留给他的雨山,眸光微动,手上把玩匕首的动作也停了一瞬,然后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站在门口的下属,该人立刻无声无息地退走。
雨山把番藤腿上和手上的绳子割断之后,直截了当地拽着番藤的肩胛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接着只朝着坐着的野利点了点头示意,就拉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要不是番藤实在走不快,雨山的架势简直像要直接跑起来。
两人急匆匆地从房间往外走,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到快到客厅的楼梯旁时,雨山突然感到自己拽着番藤的那只手传来的力道突然变大,又突然消失,回头一看,是在后面的番藤被人绊倒在地,正呻/吟着爬起来。
番藤没能爬起来,因为绊倒他的人又踢了他一脚。
其实那并不是很重的一脚,而是仿佛主人踢宠物时的分量,像是对方把摔在地上的番藤当成什么路上的障碍,漫不经心地要踢开。
——其中的侮辱意味很重。
番藤在那只脚再度伸过来的时候用手拽住了对方的脚踝,然后借力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他虽然身上有伤,年纪也不小了,但以前毕竟是从街头起来的,冷不丁来一下狠的对方很难不中招。
几秒钟过后,番藤站了起来,喘着粗气,而绊他踢他的那个人摔倒在地上,嘴中吐出一连串污言秽语。
在此之前,番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被雨山拉着走,但听到地上的人肆无忌惮的辱骂后,他还是忍不住回骂了一句。
番藤的话音刚落,从楼梯上和客厅前冲过来了好几个人,个个不怀好意地狞笑着,人手一把刀子。
当番藤看着身旁的雨山毫不惊讶地脱下风衣扔给他,让他自己从口袋里拿武器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野利并没打算让他走出这个别墅,而雨山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番藤颤抖着手伸进风衣口袋开始快速摸索,几秒钟后,他的指尖摸到了某种似乎具有流动性的东西。
只是楞住了一瞬间,他就把风衣拎开穿在身上,然后从外口袋里掏出小刀。
这一次,番藤的手没再颤抖。
第55章
双方都拿着长度差不多的短刀时, 持械者的胆气、速度有时更重于技术——如果一方愿意拼着受轻伤,以伤换伤,那在体型和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几乎是无解的。
虽然野利这边的人较多, 但在空间狭小的情况下也占不了太多优势, 雨山又挡在前面, 而野利曾对下属说过雨山不是目标,尽量不要对他下手, 结果两边交手了一番后, 各自添了几道不深的划伤, 同时番藤和雨山的位置已经挪到了接近门口的地方。
——野利的下属其实也没有很想直接捅死番藤, 只是服从上级的暗示以及出一口捞不到好处的气而已。
门口这一关相对难过, 雨山一看有两个身强体壮的一左一右守在那里, 就先回头给番藤使了个眼色, 然后自己一个人冲了上去。
这意思很明确, 此时不挨刀假死,更待何时?
雨山侧身上前, 先一个高踢虚晃一招,然后一个用力道极重的掌劈打掉了其中一个守门者手中的刀, 回身收力的时候顺便变掌抓住对方的手一把把人拽到身前,让另一个人不得不把刺过来的刀子往回收。
他还有余力记得把掉到地上的刀子踢飞。
只能说人很难克服有东西高速袭向面部时的后撤反应,即使守门的两人明知道雨山踢过来的腿受着伤根本不可能用力踢实,但还是下意识躲避导致被雨山抓住机会。
在雨山用巧劲把手上的人甩出去砸向另一人身上,以迫使他们把门口的路让开的时候,番藤咬了咬牙, 回身给自己随便找了个‘对手’准备让自己腹部上挨上一刀, 好顺理成章地把血包扎破。他摸过风衣内衬的材质, 大约知道是一种防刺服, 而外面的一层估计是可以正常扎穿的。
番藤年轻的时候没少在街头当暴走族,棒球棍和小刀的功夫这么多年了也没忘,他抬起左臂做了一个格挡的准备动作,右手握紧刀,水平前递,也不挥舞,人直接朝着最靠近他的一个人冲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马上短兵相接的程度时,对面的年轻人虽然手上也拿着刀,但根本没有勇气和番藤对着捅,一缩身就转身往后逃,还差点直接摔在同伴的刀上。
——其实也不是他没有勇气,而是身上到处是伤的番藤一副无所谓死活,准备死前带走两个的样子,着实有些压迫力。
不过这也是因为玄关的设计不宽,根本不够两个人同时持刀上前包抄番藤又不会伤到队友的。
就这样被发了狠的番藤逼退了几人后,野利的下属中终于有一个不想再看这副局面了,他几下把前面不敢动真格的几个人拉到身后,自己从腰后捞出一把又细又长的尖刃来——虽然细,但刀背却不薄,而且刀上还开了血槽。
番藤一看就知道这次上来的人手上肯定有过人命,这种不同非常清楚,因为他也一样。
他心里微沉,明白时机到了,但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尽力凝神招架。
“雨山叔叔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柯南把声音压得极低,“但好像还没有什么动静。”
“放心,既然选在这里交接,里面绝对做了隔音措施,只要不在里面不带消/音器开枪,我们在外面应该什么都听不到。”荷见并不在意地低声回应。
柯南听的满头黑线,这‘放心’的理由是让人放哪门子心啊……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换个位置试着窥看别墅里面的现状时,别墅的大门突然被暴力‘打开’了——门锁附近的木头直接碎开,里面一个人随着打开的门摔在地上。
在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雨山从里面走了出来,给了他一个扫腿,把人又一次摔在地上。
随着两人的位置离开原本的门口有一些距离,柯南终于能从洞开的门口看见里面的情况,而番藤就几乎在门口的位置和人械斗。
两人刀不沾身,速度极快,一看就知道其中一方只要挨上一下,这场打斗就会结束。
柯南远远地看着双方械斗,正焦急难耐,却听到身旁的荷见还有闲心不紧不慢地给出评价。
“真是没想到番藤一把年纪又受了伤还能发挥出这种水平,看来生存真是了不得的动力。不过另一边也不是吃素的,那把刀一看就是凶器。”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番藤就因为腿上踉跄了一下出现失误,被对方一刀正中腹部,因为快刀刺出,又快刀收回,他的腹部立刻涌出血液,即使番藤伸手去捂住,也只是让红色从指缝中接着迅速流出。
周围的人,包括雨山,都因为这一刀很自然地停下了打斗,看向番藤。
番藤粗重地呼吸着,像是无法稳住脚步似的连连后退了几步,直退到了门外,脸色也是一副正在强忍疼痛的样子,人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原本捅出一刀就站定的那人又从门里追了出去,几乎直扑到番藤面前,用他那把细长的尖刀朝着番藤的大腿根部不浅地抹了一下,因为动作实在太快,没有人在他出刀之前反应过来。
他抹完一记,像是觉得不过瘾,又抬起刀准备对着已站不住的番藤的脖子下刀。
然而,在那血染红的刀尖能碰到什么之前,从斜地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速度极快的足球,直接砸在他脸上,把人连刀一气砸翻,其威力之大,让被砸的人直截了当的昏了过去,而那足球在砸昏他之后还能精准地折向门口,把其他几个野利的下属也砸退几步。
在这么个‘奇门兵器’自动放了气缩成一摊之后,里面的人才略谨慎地探出头来查看四周——他们倒没觉得这个足球是被刻意踢过来以作阻拦的,而是担心械斗的现场被附近的小孩看见了之后难以收场。
几人甫一踏出别墅的门,就听见‘咔嗒’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正是面无表情的雨山举起了枪朝门里瞄准,而番藤倒在他身边流血。
雨山的枪上此刻并没有消/音器,如果他开枪,此事必然闹大,但他冒着生命危险来交接的番藤已然受了重伤,按理来说雨山怎么做都很正常。
正当门内有人忍不住也想掏枪对峙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野利敏彦的声音。
“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野利远远地看了一眼孤身一人的雨山,语气强硬地下了命令。
——在他看来,番藤身上中了两刀的位置都很要命,已然没有活下来的机会,雨山是个忠义之人,就不必再做什么了。
听到野利的话,雨山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把枪收起,斜着拉起番藤就走,只留下地上一行新鲜的血迹。
雨山并没有带着番藤走很远,只是走出了大约两百米,就把他拖上了一辆面包车。
因为实际上只有大腿上的那一刀是真的,番藤一路用手死命按住,此刻虽然已经有点失血过多,但一时也还没有要死。
雨山一钻进车,先把番藤横放在车座上,然后一只手把车里的照明灯打开,另一只手用刀迅速把番藤的裤子从伤处划开。
“把他按住。”雨山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手伸到番藤的伤口里去翻找什么,而面包车里前后立刻各伸过来几只手把吃痛的番藤死死按住。
番藤为这意想不到的展开镇住了,疼得额上疯狂冒汗的同时,全身上下唯一自由的头也两边转来转去,试图想明白雨山刚把他救走,现在是想干什么。
——他其实知道自己大腿的血管肯定是被划开了几根,只是不确定是哪几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幸存。
如此左右观察了几遍之后,番藤不知怎么的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看出了问题来。
这辆面包车里的人他除了雨山以外一个都不认识,如果来的人是稻川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人肯定是雨山自己的人。而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对雨山的命令非常遵从。
番藤艰难地把头抬起来一点看向还在自己大腿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雨山,许久,他福至心灵地开口:“你是条子。”
雨山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手上动作也没停。
而番藤用虚弱而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道:“你的手太稳了。”不可能是吸毒的人会有的手,甚至连一般人也不可能有这么稳的手。
“这当然啦,雨山先生的手原来可是医生的手哦。”这次的说话声紧跟着面包车门被推开的声音,而这说话声番藤并不算陌生。
下一秒把笑眯眯的脸凑到番藤身旁的来者正是荷见敬人,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学生。
“哎呀,你这是在找他的动脉啊。”荷见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雨山在做什么,“也是,要是他死了的话实在太不划算了。”
差不多在荷见说完的时候,雨山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直接用手捏住了番藤被切断的血管,然后抬起头对着前面驾驶座的同事说道:“去警察医院。”紧急止血后基本可以确定番藤能活下来了。
他几乎是疲惫地看了一眼番藤,又转头对着荷见说话:“你如果坐这辆车,就要去做笔录。”
“没问题,不过,仅限这个案子的内容。”荷见很自然地在旁边落座。
「高木警官,我是工藤新一,您上次跟柯南提起过您的教导员伊达警官,我因为一个案件知道他在去世前负责了一起儿童绑架案,能请您对这个案件的内容重新调查一下吗?麻烦您了。」
第56章
雨山达也一直到有专业医护人员用止血钳夹住了番藤伸弥大腿上的血管断端才松手。
在如此长的时间内一直保持着手部的稳定, 不仅是因为他的手为了拿手术刀和手/枪进行了无数的练习,也是因为他的心非常平稳。
——这很奇妙。
雨山在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中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他在15岁以前其实从未想过要当一个医生,也没想过要当什么警察。甚至那个时候他的学习相当一般, 还日常在社会上厮混, 几乎就是一个混/混预备役。
不过这不是他有什么悲惨的家庭背景, 或者是个有志准备一统几个区的不良头子。‘雨山’只是个普通的不好好学习的中学生,日常逃课去打游戏, 打台球, 偶尔和高年级的‘老大哥’溜进一些管的不严的酒吧, 因为手上零钱有限, 连烟酒也只是浅碰。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家酒吧里遇到了一个比他大7岁的女招待。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有时会很奇妙。当‘雨山’看到对方在灯光下透出一股奇异的超凡感的银色眼影时, 他年轻的心一下子被击碎成了好几瓣。
对这个青涩的少年来说, 从那一刻生出的感情与其说是爱, 不如说是一种崇拜。
女招待只要轻轻地挑挑眼角, 他就会像被拽紧了脖子上的缰绳一样陷入窒息。
‘雨山’把她当成一种终极的女性精神化身仰望着,每每试图骗过酒保来看她, 但有一次他的年龄暴露之后再想溜进来就很难了。
好在女招待注意到了她年轻的仰慕者,并拎着他的耳朵要他好好回去读书。
他开始重新努力学习, 但要他就此不去见对方是不可能的。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很大进步后,‘雨山’甚至有些傻兮兮地拿着成绩单去酒吧找她。
女招待的工作时间当然是很晚的,少年兴高采烈地披着夜色准备赶到酒吧,然后因为闻到一股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甜腥味,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巷。
37岁的雨山达也依旧记得那个夜晚他看到的一切。
月辉稳定而明亮,在地上蔓延开来的血泊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女招待脖子上的裂伤像一道深渊, 把走近了的少年的目光和心神都完全吸收了。她的气管和声带都被一起割断, 仅能发出极轻的‘嘶嘶’声。
15岁的少年并不知道该如何挽救一个颈动脉被切断的人的生命, 他惊恐地试图捂住女招待的脖子, 但那流到手上的滑腻红色只是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他的手抖到连女招待的脸上都留下了血指印。
‘雨山’手底下的温度逐渐失去了,而他看着女招待一直睁着的眼睛,大脑无法理解这一切。
死亡这个词语的意义仿佛一下子从他脑中消失了,他呆坐在地上很久很久,直到警车到达他被强行从地上拽起为止。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他几乎下意识地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下一秒沉重的真实随着这个疑问终于回到了他身上。
女招待死了。他手上已经被风吹得黏腻的红色是她的血。
18岁的‘雨山’考上了非常好的医学院,他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他本来应该就此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救死扶伤,他的手已经不会颤抖,也知道该怎么急救一个动脉被切断的伤者。
然而,就在那一年,他从曾经的‘老大哥’,现在的一个帮派成员中偶然听到了当年的真相。
——她是因为不愿意参与粉末生意,还试图告知警察而被杀的。
这当然可能只不过是谣传,因为这种内情除非是为了震慑被刻意传播,外人几乎不可能得知。
26岁的‘雨山’很平静地想着,然后主动接触了麻药取缔课,并在成为其中一员后要求成为一名卧底。
年轻时候的复仇之心在年复一年的卧底工作中逐渐冷却,变成更坚固的什么东西。
稻川会的雨山达也是一个愤世嫉俗,冷漠而可怖的人,他身上那种显眼的厌世倾向是他尽管是一个瘾君子还一直被信任,逐层提拔的重要原因。
他见到了比当年月光下的黑色更黑的事物。
其实直到番藤几乎死去之前,雨山都觉得自己会找个机会直接扣动扳机——情报并不是问题,他隐约察觉到如果他这么做了,荷见会很乐意地做出‘补偿’。
而且他的‘上级’番藤是一个恶贯满盈,根本不配得救的恶棍,即便是转投也只不过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一颗子弹可以说还便宜他了。
但当那颗足球从雨山身边划过,把野利的一众下属砸开后,雨山几乎想也没想地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平静而稳定地处理了番藤的伤口,止住番藤的动脉出血,然后带着荷见和柯南去做笔录。
——还是不要用复仇心掩盖杀戮的恐怖了。
尤其是在这两个聪明过头,未来未定的年轻人面前。
“关于东都区域的贩毒线路……”
“这个问题超出了这个案子的范畴了。”
荷见十指交叉支在颌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负责提问的雨山。
原本雨山并不负责这项工作,但他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估计除了他,别人去问荷见只会被反过来套干净,有用的信息一点都问不出来,所以干脆延迟一点回稻川会复命,先在这里对付完难缠的少年侦探再说。
荷见像他之前在上车的时候答应的那样,凡是这个案件相关的问题悉数回答,但超过这个范围之后,就只是笑而不语,也不说自己不知道来搪塞。
问讯室之外的警察可能会觉得是荷见这个年纪的确知道的不多,但第一次见面就被荷见拉去见了一个‘厨子’的雨山却很清楚不是这样。
但他也很清楚面前的少年油盐不进,如果不是戳到什么感兴趣的点,可能永远也撬不开口。
“那你联系上野利敏彦……”雨山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角度接着问。
荷见又一次打断了提问:“雨山先生,那个时候我是因为柯南君的要求调查了番藤与泥参会三代目之死有无关联,我发给你的内容包含了有关和无关的两份材料,但并没有说明哪一份发给哪一方。如果你做出了相反的选择,难道不是对警方更有利吗?”
(有关的那份材料里伪造了一些番藤参与了侄子的谋杀的证据和一些假的流水数据。)
雨山闻言楞了一下。相反的选择——
是指把证明番藤与鬼童捺房之死有关的‘证据’给泥参会,无关的给稻川会?
如果这样做,是有可能会在番藤死后引起两个组织的严重矛盾,甚至‘开战’……
这种‘有利’吗?
“稻川会的首领如果不想因此失去帮众的信任,就要为番藤复仇以掩盖自己在其中的痕迹,但两个组织本来就不是同盟,保护伞还分属不同党派,如果你设计一下用词,他说不定还会很高兴有个机会进行扩张。像高良小姐那样之前支持了泥参会的人如果知道两边‘开战’,大抵只会作壁上观,这个时候让警方再插手,她可能还会主动配合以保全高良组。”荷见接着说道。
明明是雨山在对荷见进行问讯,但两人的状态却像是反过来了。
“然后在泥参会和稻川会闹大之后,警方就有机会统一收拾,甚至拿到双方举报对方的珍贵情报,是这样吗?”
雨山的立场和柯南是不同的,对他来说,这种可能并不是不能接受。
在这个国家,极/道在一定程度内的经营是合法的,这使得对抗组织犯罪变得很困难。两个帮派之间的倾轧和势力斗争十分正常,每每发生都有可能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但在事后也的确会让警方有隙可乘。
雨山在当卧底这么多年里见过的黑色并不是只有一边的。他知道有些时候,荷见所说的那种情况真的会发生——这是一种以小换大的默认操作。
甚至警界的高层内还有某些组织的保护伞会为了打压其他帮派而定向地使用警力。
这一次的问题仅仅在于,选择的权力巧合般地交在了雨山的手上。
“……或许有一天我会这么做。”雨山的声音带着一股深思熟虑后的‘软弱’,“但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即使他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会杀掉番藤,但对他人命运的支配这种念头从未进入雨山的大脑。
荷见定定地注视了雨山一会儿,像是被他的诚实所打动,缓缓地开口:“谢谢你的答案。”
“那东都区域的……”
“欸,你要不要还是大胆点问,要是你猜得出来我到底知道多少的话,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关东区域……”
“都说了让你大胆点啦!”
柯南并没能听到雨山和荷见的对话。
他其实在东都的警界远比荷见有名,就像当时在长野县黑田兵卫所说的那样,江户川柯南被认为是‘沉睡的小五郎’的智囊,还有只要他在案件就能顺利解决的传闻。
总之,负责帮他做笔录的警察是熟人。
又因为不像雨山想从荷见那里问出更多此案之外的情报,柯南比荷见做完笔录的时间要早得多,只是在结束之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车熟路地跑去找高木涉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以工藤新一的名义给高木发了邮件,但要真的靠高木自己分析就能发现问题的话,那起绑架案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结案了——他只是给现在自己跑来问情报造了个前提。
柯南现在有时间和心力来研究荷见身上的问题了。
在这个案件中,荷见最为可疑的一点就是对柯南的态度。
而且他几乎毫不掩盖这一点。
——如果那个时候荷见没有巧合地打来电话,柯南根本就不会有足够的信息完成后面的推理。
也不会知道荷见对这个案件的态度。
那么柯南即使靠着窃听雨山了解了情况也不会想到要去找荷见帮忙找出番藤和鬼童捺房之死无关的证据。
而尤为可疑的地方是荷见仿佛就是等着柯南来劝说,然后轻易地改变主意,帮忙,对着小学生展现离谱的技术,还把小学生带到危险的多人械斗现场。
柯南曾经腹诽过荷见是不是比起委托的内容更在意雨山,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荷见好像更在意的是他。
这也太奇怪了。
再加上荷见在联系上泥参会的上代派代表后,在邮件里的一些奇怪措辞……
柯南产生了很不妙的猜测——一种可能性极小,非常离谱的猜测。
联系高木重查鬼童捺房作为嫌疑人的儿童绑架案,是柯南犹豫后试图否定这种猜测的举动。
——这个案件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新一哥哥让我来看一下情况。”
熟练地打着自己大号的名义从高木那里问到了详细情报,柯南很快把眼前的资料和荷见之前在平板上给他看的那些整合在一起。
“被绑架的是法国汽车制造商派到日本来的副社长的儿子吗……”他小声念道。
7岁,男孩,名字叫阿兰·卡塞罗,结果在公园消失之后一整年都没有没找到。
怀疑鬼童捺房是主使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在土地所有权上和那个汽车制造商发生了冲突吗?
一种不安在柯南心里开始膨胀。
请……不要是那样。
他在同一天开始了第二次试图证明某人无辜的推理。
第57章
把这起绑架案看作起始其实是一种有点奇怪的做法——当时蹲守鬼童捺房的警察的车祸属于意外, 这起案件就实际上和番藤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正是因为无关,柯南才要从这里开始复盘。他之所以想到让番藤假死,是因为如果番藤活着, 泥参会和稻川会很可能会爆发冲突, 引起更大的混乱,那个时候他的怀疑是有人在幕后引导了这一切, 不然泥参会的上代派不会在认定番藤派人杀了鬼童捺房这么久后又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有误。
在柯南和荷见得出番藤确实和鬼童捺房之死无关的结论后,这次事件的起始是背后有人刻意操纵就更明显了。
那个人在明知道鬼童捺房之死是偶然冲突的前提下,把那个警察之死也算作是有人指使的证据, 这种做法柯南虽然还没推理出原因,但至少能反应出来在那个人的意识里绑架案也和这次的案件有特殊联系, 既然如此, 那么从这里查起, 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柯南并没有假定这个未知的操纵者可能的身份。
只不过如果能查清此人的身份, 自然就能证明荷见的无辜了。
高木算是给了柯南一个惊喜。
“说起来,伊达先生的笔记本最后记录的是‘星期天,和高木’的字样和一些密码一样的东西, 而在鬼童被救护车送走之后, 他有对我说过让我下周日陪他一下。”高木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高木警官,能让我看一下笔记本上的那些密码吗?”柯南立刻问道。
拿到笔记本后,柯南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这一串以‘22’开头的数字是用公用电话或者固定电话给手机发短息的编码。
用一台固定电话验证之后, 在手机上收到的消息变成了‘星期天中午12点, 米花町5-6波洛窗边带着红领结等待’。
看到地址后柯南虽然楞了一下, 但结合一年前鬼童捺房是在电话亭被醉鬼打成重伤, 他还是很快明白了这条消息的来源。
这应该是当时鬼童在电话亭里拨出的内容, 被伊达记录下来后, 准备在下一个星期天和高木一起抓人。
假定鬼童捺房的确就是绑架案的主犯的话, 这条消息大概就是‘交易’的一种约定。
柯南想了想,给荷见发了一条他回家了的简讯,然后踩着滑板回到毛利事务所楼下,径直走进了波洛咖啡厅。
“每周日都来?”
在波洛靠窗的座位下方注意到了胶带的痕迹,询问榎本梓后女服务员取出了一个早就没电的游戏机,更进一步询问一年前有没有哪个星期天的中午,有人在窗口鬼祟地窥视过后,柯南得到了离奇的答案。
——一年来每周日的中午都有一辆车从波洛门前经过,而车上有一个男孩总是对着店里做一个握拳的动作。
“嗯,因为他一直反复做的这个动作,我以为是在打招呼,又每周都来,所以印象很深。”榎本梓说道,“对了,也不是每周都来,其实是一个月前就没再见过那个孩子了,但之前的确是每周日都来的。”
柯南觉得自己的背后突然有些冰冷。
一个月前。
他之前问过番藤伸弥给荷见的委托,番藤的货是在一个月前丢的。也就是说,泥参会的上代派也是一个月前开始了对番藤的‘报复’行为。
那个握拳的手势是一个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而那个男孩多半就是被绑架了一年的阿兰·卡塞罗。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这个时候有人把鬼童捺房之死的细节有所删减地告知了泥参会的上代派,把番藤放到他们眼前?
阿兰·卡塞罗不再在每周日的中午从波洛的窗前经过,是因为鬼童捺房的下属终于发现自己失踪的上司是死了,这场交易无法继续进行了吗?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柯南神思不属地从波洛走出去的时候,他属于工藤新一的那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高木涉打来的。
“工藤君,真的非常感谢你之前发邮件来询问那起绑架案。”电话里高木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喜悦,“我刚才联系了一下被绑架儿童的家属,发现一个月前阿兰·卡塞罗和另一个孩子已经回到家里了。”
一个月前,已经回到家了?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消息,柯南听到后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稳了一下呼吸,用变声器问道:“那为什么家属一直没来销案呢?”
“据说好像是一个私家侦探找到了两个孩子,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请求家属不要声张。”高木显然也对此感到疑惑,只是孩子回到家里的高兴压过了这一点。
柯南在简单向高木致谢后挂掉了电话。
——被私家侦探找到了孩子。
如果这是一起独立的,普通的案件,那么这一点毫无问题。不管是受到委托,还是侦探意外破案救人,这都很正常。
但把这件事和番藤的案件放在一起思考,能得到的结论却是可怖的。
“也许只是随便安了个私家侦探的名头。”他小声喃喃道,仿佛是想说服自己。
——但其实那个人也只是自称是个侦探不是吗?
一个能从泥参会那里不付赎金把两个孩子带走的侦探。
哈哈,虽然说荷见是个在里世界有点名气的侦探,但也应该不至于……
柯南沉默地站在毛利事务所楼下很久,才像是吐槽一样自言自语道:“该说那个侦探好歹还是先救了孩子吗。”
他的小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
两天后,东都的某一家收费不菲的录音棚。
一个并没有带着任何乐器的小学生孤身走进店内,然后撑在柜台上问了前台工作的姑娘一个问题。
“小弟弟,你说一个蓝色眼睛,黑卷头发的男高中生吗?”前台皱着眉毛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5号……”
她低头看了一眼登记簿,眉头舒展开来:“是5号,而且他之前还说过会有其他人来。欸,难道说的是你吗?”
但当前台重新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的小学生已经不见了。
这个小学生当然就是江户川柯南。
5号录音棚的门不出他意料,并没有上锁,只是简单的合上了。
他压下门把,轻轻地把门推开,里面传来小提琴的乐声。
——相当的华丽。
柯南把门关上,轻声朝着演奏者走去,等到他走到对方面前的时候,对方正好拉到一个上连顿弓。
然后音乐声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柯南很自然地问道。
刚才还在演奏的少年把弓随意地搁在乐谱架上,挠了挠头,说道:“太久没练习帕格尼尼了,有点生疏。”
他看起来甚至有点羞赧,似乎是觉得在柯南面前演奏的不完美不太好意思。
——其实我虽然是绝对音感,但小提琴的水平根本不够听出你演奏中的问题的。
柯南有点想把这话说出口,但看着荷见就这么把小提琴从肩上收起来,放回琴盒,又强行止住了。
既然可以直接开始正题,那就别偏题了。
“阿兰·卡塞罗。”柯南在直接吐出这个名字之后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在一个月前被一个私家侦探送回了家。”
荷见没有说任何话打断,只是带着浅笑看着他。
“我问了波洛的服务生,她说只在两天前见过你一次。”柯南直视着荷见的眼睛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去找家属确认了侦探的形象确定是你救的人,但如果你不是之前的某一天在波洛看到了阿兰·卡塞罗然后去救他,那么这件事就几乎不可能是偶然开始的。
“荷见哥哥,你的标准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来自滨中操一案时荷见另一个人格的说法。
为什么选滨中操?为什么要诱导整个番藤事件的发生?
柯南在反复思考之后,有些悲哀地意识到这个‘标准’恐怕是荷见下手的标准。
他很想问荷见,作为一个侦探,不管是不是主要在里世界经营,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准?”荷见用一种欢快的语气回答道,“这种事当然是随心所欲啦,而且我是顺其自然派。”
柯南无法从荷见的表情中分辨这是真话还是谎言,但荷见的回答已几乎等于默认自己时不时会操纵案件。
“难道你不是个侦探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柯南的心情,荷见稍微收敛了一点自己的表情。
他和比自己矮得多的真正的侦探对视着,说道:“柯南君,我这么说吧,难道你觉得一个人不能既擅长小提琴,又喜爱数学吗?”
第58章
柯南差点被荷见的回答给气笑了。
既擅长小提琴, 又喜欢数学,这是想说同时当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也不冲突吗?
转念想起上一个自比莫里亚蒂教授的滨中操被荷见‘随心所欲’地整治成那副再不能当犯罪顾问的样子,柯南突然明白了一点这个标准。
——荷见觉得滨中的犯罪顾问水平太低, 配不上自称莫里亚蒂。
这可真是‘随心所欲’了。
柯南自己也喜欢莫里亚蒂, 但绝不会因为这种喜欢在现实世界中犯罪。
只不过要拿这点说荷见还真的不行,就柯南调查得到的和自己亲眼所见的部分来说, 荷见在这方面的类型和莫里亚蒂其实一点都不像,反而更接近斯蒂芬·诺顿,重点在几无痕迹地操纵。
就番藤这个案件来说, 荷见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和唆使犯罪搭边的任何事,多半只是操纵了一下情报, 也算是充分利用了自己作为侦探的职业。但就是这样, 他以救回两个被绑架的孩子为开端, 最后让两个帮派差一点陷入大混乱, 中间还有空自己在表面上当个引导的配角。
即使在想明白荷见在整件事背后的痕迹后,柯南也只能说他的行为中明确涉及到犯罪的只有调查时用的方式,而这一点也不过是侦探的通病, 连柯南自己也时不时给人贴窃听器呢。
明明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不说出来这种事, 是只能口头上计较,实际上无法作为证明的。
而且鬼童捺房之死的真相,正如当时荷见在电话里对柯南说的那样, 几乎没人在意, 只是作为一个由头引发了这次的事件, 之后的事都是由那些人自己心中的欲望推动的, 甚至就连唯一在意那个真相的泥参会上代派, 最后还是选择了要杀掉番藤。
——荷见拎动的一根丝线让一整团线都自己打上了结。
柯南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荷见的行为。他没有教唆, 也没有胁迫那些人做任何事, 甚至连隐瞒真相都没有隐瞒到底——够讽刺的,番藤被暂停追杀应该就是因为荷见部分地揭开了真相,而当他完全给出真相的时候,那些人的反应还是杀掉番藤。
荷见后面的行为还都是当着柯南的面做的,而在那个时候是柯南想让番藤找机会假死,才同意了荷见发出那份阴阳怪气的邮件。
当时柯南很自然地觉得这是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只能赌一下,现在回想,在这个局中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像当时的他一样,做的每一件事,都觉得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或是形势之下别无选择呢?
那现在自己能意识到曾经被诱导过这一点,是不是也是荷见想看到的局面?
“喜欢数学当然没有问题。”最后柯南开口道,“如果只是喜欢这个程度的话,我也很喜欢。”
他用一种近乎主动退让的口气接着说道:“那天你对我描述番藤和其他人的罪行时,是希望我做出怎样的回答?”
柯南放弃了继续关于侦探和……另一面能不能共存的话题,转回到案件的细节上来。
荷见当时问的‘能不能接受’这个问题,是柯南意识到不对的重要原因。
这个问题含有的潜台词简直就像是荷见在拿番藤的生死来试探他的侦探观一样。
——一个小学生能不能接受有什么重要的?
或者说他的答案对荷见来说有什么重要的?
“你和雨山,好像都觉得我会有一个预设的答案。”荷见怔了一下,回答道,“其实没有。对我来说,你的回答是什么都没关系。”
荷见看起来非常诚恳。
回答是什么都没关系吗?
柯南暗暗觉得这句话比荷见有一个预设的答案更‘糟’,一方面说明荷见真的没有什么偏向,另一方面说明荷见很在意他的真实看法。
他正准备咬咬牙直白一点问荷见对他的关注是为什么,冷不丁地从之前荷见的回答中察觉到了一个矛盾。
荷见说他是顺其自然派,选择没有什么标准,都是随心所欲。
但那种仿佛举重若轻的操作方式实际上背后必然存在极其精准的计算,并且建立在收集了大量情报的前提上——不仅仅是那些荷见可以轻易黑到的数据,还有诸多人物的性格和人际关系。
荷见的操纵手法和推理方式是一体两面的,其特点就是能同时关注非常多而细的点,在推理时是抽丝剥茧,在操纵时就是用细密的丝线织网。
这绝不是‘随心所欲’就能做到的。
应该说是完全反过来,荷见是一直朝着一个确定的目标而完成了他从头到尾的操纵,只是因为表面上的诸多事项都不是他的真实目标,才看起来‘随心所欲’。
这个目标会是什么?
柯南看着依旧微笑着看向自己的荷见,突然僵住了。
乖巧地端坐着,等待柯南君提出下一个问题的荷见忽然发现对方的生理反应出现了些许异常。
嗯,这个心跳和瞳孔变化,怎么感觉好像是恐惧反应?
不知道自己上一句话说错了什么的荷见,有些茫然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柯南那里的分类发生了变化。
对方原本是和雨山很像的那种觉得他走错了路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消失了,变成了看大boss的眼神。
——也不是不行啦,反正本来今天和柯南君见面就是为了掉一下自己作为剧场版真·反派的马甲,但能不能让他知道是为什么?
结果在荷见斟酌着该怎么用最不掉逼格的方式提问时,柯南就已经从惊吓中缓过来了。
既然都来了,还是把真相弄清楚再说吧。
“荷见哥哥,你真的是双重人格吗?”他提了一个今天来之前就决定要问的问题。
这两天他调查的结果是,在正常的侦探界,荷见完全没有名声。但荷见那个冷淡的人格,至少在之前几次接触中,表现出的特点是更偏向‘普通’的侦探,再加上他的推理能力,一直默默无闻非常奇怪,很可能是根本没有怎么出现过。
但在柯南面前,尤其是前三个案件中,两个人格的时间占比还是很平均的。
可后面柯南也知道了那时候荷见一直处于伪装状态中,在放弃伪饰之后,也就是在番藤的案件里,那个冷淡的人格完全没有出现。
今天在录音棚里,直到现在,也同样没有出现过。
“我是不是双重人格,对事实有影响吗?这无非是多一个谎言还是少一个的问题吧。”荷见反问道。
这一点柯南在滨中操的案件结束的时候就知道了。荷见是不是双重人格,都不影响案件的真相,凶手依旧是凶手,证据也不会因此而变得无效。
但——
“我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柯南盯着荷见,字正腔圆地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知道荷见莫名其妙地在意他,那么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就好了,更何况他说的也是真话。
然后他眼皮直跳地看到荷见在他面前露出了一闪即逝的失措表情。
怎么会这样!
荷见产生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在他的n种预案中,完全没有发生了这种事该怎么应对的版本。
或者说,荷见毕竟还是一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个外来者,所以在撩拨了n个案子的名侦探之后,也没有意识到‘荷见敬人’可能算是个在主角君那里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了。
不过,荷见也就失态了那么一秒钟吧,紧接着就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和定位。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在某些特殊的习俗中,婴儿出生时会埋葬焚烧了的胎盘,其仪式和对死人进行的一样。他们把胎盘看作新生儿的孪生子,为了另一个能活着而死去。”
闻言,柯南露出了一副我就看你还能怎么扯的表情。在意识到荷见也不是什么都事先操纵好之后,那种恐怖感就消退了。
说到底,这家伙也只是一个16岁的高中生嘛。
“很遗憾,对我来说死亡一直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从生命的最初期开始就是这样。死掉的部分从未被埋葬,而是和活着的部分粘连在一起。”说着说着,荷见的表情变得很淡,“这种双重的自我……只是一种纪念方式。”
冷淡的‘侦探’有那么一瞬间重新出现在柯南的面前,但又立刻转变成了别的什么。
某种比微笑着的荷见更真实的存在。
没有什么双重人格。就连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也是不存在的。
柯南突然理解了‘既擅长小提琴,又喜爱数学’的真正含义。
第59章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不高, 或许是因为这是一个属于侦探的世界,荷见在这里时不时会放飞自我——透露真实的自我。
他明知道自己那句描述‘死与生’的话本世界的主人公是不能完全听懂的,但还是说出了口。
——从十岁开始到现在, 他加起来‘探望’父母的次数能有个近百次吧。
也就是从未真正远离过另一个世界。
荷见其实很清楚为什么布鲁斯在扒拉进羽翼之下的一堆孩子里只把他区别对待的如此严重,因为对死与生从未分割的荷见来说, 要求他遵守死去就无法复活的人类的伦理观是不合适的。
譬如荷见的母亲伊莱莎, 从人类的定义上看,确实终结了她丈夫的生命,但从以冥界为老巢的黑暗生物的视角来看, 这只不过是帮丈夫移个民的问题。
人类所约定的恶与善,同样对荷见没有太大意义。虽然在六年里,通过观察‘学会’了相关的定义, 也用差不多算是统计学的方式‘学会’了普通人类的思维模式, 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荷见。
不过,荷见也没觉得这种非人很好。应该说, 荷见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剖析自己更喜欢哪一种生活,而当他的‘叛逆期’终于到来的时候,他的决定是要切实地体验一下再说。
这种体验并不是割裂的。比如他从头到尾都以侦探自诩, 又比如他可以同时破案和搞事。
荷见并不存在善和恶的两面,他一直是稳定的灰色。
柯南的心情很复杂。而且是从今天进入这间录音棚后一直很复杂。
他算是明白了‘双重人格’基本等于荷见对外界开的一个玩笑,是一种对特殊刻板印象的反向利用。
他以前不是没接触过涉及‘双重人格’的案子——某个犯人试图伪装成人格分裂来脱罪, 当然最后弄巧成拙了。
基本上侦探在发现某个案件中的相关人员自称是人格分裂的时候,都会考虑这是不是企图脱罪的伪装, 而一旦证明了这是假的,案件通常也随之告破。这是一种有其用处的表演。
但荷见的表演不是。或者非要说有用处的话, 那就是对着侦探‘招手’, 不动声色地宣告‘这里有个特别的人, 你快来看一眼吧’。
回想起在群马县的案件中,柯南在三个嫌疑人中间花了最多的时间思考荷见作案的可能性,对另外两个嫌疑人都只点到为止地套了没几句话——荷见简直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柯南把这种别扭的想法按下,开口道:“你是怎么想到要……操纵两个帮派的呢?”
他还是不能直白地把‘关注我’这样的话说出口,但没再回避‘操纵’一词。
而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问荷见的背景——会从这种角度入手,能养成这样的思维方式,怎么也得是有很丰富的里世界经验。
但柯南之后联系过雨山达也,发现荷见在本国的里世界声名鹊起也不过就是最近的事。
“你问这个呀,我来自一个组织犯罪很猖獗的城市,算是耳濡目染。”荷见没有对此进行隐瞒,“比这里猖獗个十倍以上吧,是帮派老大可能会直接竞选市长,还当选的那种城市。”
至于操纵的水平,荷见觉得自己只能算得了家里人的一点皮毛,不值得自夸。
听到荷见的描述,柯南楞了一下,硬是没能从记忆里找出哪个美国城市符合荷见的描述——帮派老大能当选市长也太离谱了。
“芝加哥还是底特律?”他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提出猜想。
荷见摇了摇头,回答道:“哥谭。”
哥谭……不是纽约的一个别称吗?柯南觉得自己的额头上挂了好几个问号,只是荷见回答的神色非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于是他顺着荷见的说法略茫然地接口:“纽约的黑bang原来这么猖獗吗?”
柯南自己在纽约虽然遇到过连环杀人案,但倒是没有遇到过组织犯罪——如果赤井秀一不算的话。
荷见又摇了摇头。
“哥谭就是哥谭,不是纽约。”这次荷见说话的语气甚至有些严肃,简直像含着一股子‘自豪’之情一样。
不知怎么的,柯南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一个不该提的话题。
荷见在回答柯南的问题的同时,也在实时地关注着世界排斥度的数据。
他的任务进度在柯南今天来的时候就已经满了——坠楼案结束的当晚到了50%,而‘剧场版’不负期望直接推满。
而世界排斥度大概是因为柯南接触到鬼童案的方式有所变化而涨到了20%,到刚才为止都没有再变。
没错,到刚才荷见说出‘哥谭’一词之前。
这个词让他的世界排斥度直接涨到了50%。
但反正任务已经完成,荷见再怎么乱说话也可以卡着点离开,干脆就决定在最后的时间里‘大放厥词’一把。
至于在荷见脑海里惊慌失措,劝他赶紧离开这个世界的033,荷见又一次愉快地无视了对方。
嗯,在这个世界里,033基本上处于连荷见在干什么都理解不了的状态,还一直傻乎乎地觉得跑去当侦探的荷见行事比在上个世界‘有分寸’多了。
看着因为直觉已经警惕起来的柯南君,荷见不急不缓地开口:“让我想想该怎么对你解释,有了,东都。”
“江户可以是东都,千代田可以是东都。”荷见连着说了两个旧称,“但东京不是东都。”
说出‘东京’之后,荷见的世界排斥度一瞬间跳到了80%。
“东京?”柯南的眼神中除了迷惑,还带着一丝惊恐。
很难说他的惊恐是因为理解不了荷见的意思还是理解了。
荷见垂下眼帘,神色难辨地说道:“东京之于东都,之于你,或许就等于纽约之于哥谭,之于我。”
非常罕见地,荷见的语气中透出真实的不确定和犹疑来。
柯南那超人一等的侦探头脑在这个时候也照常运转,这一次,在完成严谨的推理流程之前,某个结论就先跳跃式地流淌而出。
“你一直这么关注我,是有这个原因在吗?”
尽管提问的时候,柯南已经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但他却有些不清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了。
——他的头脑在向他发出警报。
最后是侦探探根究底的本能压过了不安。
“那你可猜错了。”荷见露出一个近乎得意的微笑,回答道,“我关注你,是因为你是个心怀正义,百折不挠的侦探,而我很不巧对此有点过了头的迷恋。至于哥谭和东都的问题嘛,虽然是很重要,但也没重要到那个地步——过分在意这点就是本末倒置了。”
柯南莫名地松了口气,又因为荷见那毫不羞惭的言论感到一阵无语。
迷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美国佬说话都是这个调调吗!
荷见话语中那种暗含的过分熟稔,他当然也一并领会,只不过有‘哥谭’和‘东京’‘珠玉在前’,除了无奈之外,他也再惊讶不起来了。
“你上次叫我‘谢林福特’……”柯南有些自暴自弃地接着问道。
荷见依旧有问必答:“我比你年纪小,要是叫你小侦探实在有失敬意,既然他们以前能叫你‘福尔摩斯’,那我现在也能叫你‘谢林福特’。”
——行吧,除了没直接叫他工藤新一,这和叫了也没区别了。
虽然在心里‘抱怨’着,但柯南却没有真的恼羞成怒,从刚才两人的对话突然突破到不便细想的境界后,他就明白‘终结’马上就要到来了。
这‘终结’使得关于荷见做了某些事的讨论失去了意义。
只是比起他之前所预感的关系的终结,荷见的做法更像是在旅途结束前友好地挥手。
……虽然可能有点‘友好’过头了。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柯南想问的问题终于问完了。
荷见微偏着头想了想,把之前搁在乐谱架上的琴弓拿起来收到琴盒里,一并递给柯南。
“我在里世界当侦探稍微赚了点零花钱,因为没地方可用,所以买了把小提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收下当纪念品?”
“……这算是赃款买的东西吗?”
“算是我个人给名侦探的贡品,福尔摩斯得有他的斯特拉迪瓦里琴嘛。”
“喂喂喂,你到底做了多少灰色委托啊!”
最后,荷见敬人和江户川柯南相互告别。
那一天之后,柯南再没有见过这个灰色的侦探。
第60章
奈奈子今年五岁。她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奈奈子没有母亲,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既然从来没有过那种经历, 是不会感觉到缺少了什么的。
对奈奈子来说, 爸爸是第一个有耐心教她说话的人——在那以前,她一直以为听不到声音也就永远说不出话。
她今年终于学会了念自己的名字,学会了叫爸爸, 学会了说简单的句子。
但四天前开始, 奈奈子就没有见过爸爸了。
她被一个漂亮的陌生阿姨强行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卧室里,然后只有吃饭的时候门会开一下, 把吃的东西放进来, 又关上。
奈奈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一直不来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被关在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里——漂亮阿姨的说话速度太快了,奈奈子看不出来她在说什么。
说起来其实奈奈子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 只是按照送吃的来估计,并自己把房间里唯一的灯‘按时’打开或者关掉。
今天的早晨来的特别晚。
奈奈子坐在黑暗里, 她被饿醒了,但门口没有新的吃的。
她抱膝蜷成一团,试图缓解胃部的饥饿感, 目光则一直注视着门口的方向。
——还是没有人开门。
无法听见声音的奈奈子饥饿地在黑暗中等待了很久后, 她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踮着脚去摸灯的开关。
在记熟的位置找到凸起之后, 奈奈子把开关推了上去,但下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灯没有亮起来。
她在黑暗中楞住了几秒钟, 然后把开关掰下来, 又重新推上去了一次。
还是没亮。
也不知道她就这样掰下推上了几次——
终于, 奈奈子靠着墙坐在地上, 发出了自己无法听见的哭声。
温暖而粗糙的手掌拂过了额头。
是温柔又有力量的一双手。
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奈奈子再次醒来的时候能感到自己正被抱着,而她因为眼睛哭肿了一下子睁不开来。
“爸爸……”
因为嗓子也哑了,奈奈子并不能确定自己说话的声音抱着她的人能不能听见。
不过,下一秒,那只温暖的手掌又一次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地像是在安慰她。
奈奈子在这样轻柔的安抚下,靠着抱着自己的人的胸膛,重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是爸爸吧。但爸爸身上的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安全感中睡过去的女孩并没有发现安抚她的手在她睡着之后停住了许久,才又重新小心地抱住她。
“笑什么笑。”
雨山达也臭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好几个同事表情夸张地忍笑。
一个多小时前他赶到柳井若叶家里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溜走了,他为了检查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物证,把锁着的房间给撬了,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满脸泪痕睡在墙角的小女孩。
把脸擦干净,乱蓬蓬的头发稍微理一下——
等等,这不是近添裕之那家伙不见了的养女吗?
近添裕之就是上次荷见敬人带着雨山去见的那个‘厨子’。
在荷见彻底失踪之前,他在那次做笔录中回答了雨山一大堆会让人瞳孔地震的信息。
其中最离谱的部分是一些很不负责任,简直唯恐天下不乱的‘计划’安利。
比如拉关西地区的某大型帮派以‘禁毒’的名义跑到东边重新分地盘。荷见还很‘贴心’地列出了该组织可以考虑合作的某个议员——此人和稻川会支持的政客是死对头,之前因为没有黑色势力吃了好几个暗亏。
又比如恶意扰乱东都地区的粉末行情。只要掌握一个供量大的‘厨子’,先在该季度开始的时候压低价格拿下市场,然后挤压同行,再让‘厨子’突然消失,就能在短时间内把价格炒到极高,引发混乱,接着该钓鱼钓鱼,该整治整治,还能顺便洗牌。
这份资料在被雨山交给上级之后,居然真的启发了某些人的决策思路,要主动点‘引导’,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围追堵截。近添裕之因为弱点明显,掌握的很多消息又在荷见面前让雨山知道失去了谈判的筹码,最后在一番不值得放到明面上来说的操作和交易后,成为了麻取部设下的一个局的诱饵。
可惜上层还是有其他派系,结果虽然局是成了,但近添裕之的养女被从幼儿园里被人强行带走,直接失踪了接近五天。
雨山会去柳井若叶家是因为柳井是东都地区一个相当重要的粉末卖家,而这个女人在这次行动中损失惨重,却在被抓之前成功逃之夭夭,根本没想到柳井若叶就是绑走近添奈奈子的犯人。
然后他就被五岁的小姑娘流了一胸口的口水,还不敢把孩子放下来——奈奈子的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前辈,不是我说,你的表情和这个小姑娘真的看起来非常和谐。”雨山的后辈压低声音说道,“而且这说明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前辈的本性。”
“你们就准备让她挂在我身上去见近添裕之?”黑气从雨山的背后升起,“那家伙可是见过我的,这绝对违背卧底规则了!”
“你不懂啊,这个叫怀柔。近添看到他女儿对你这么信任,说不定就会更加主动地和我们合作了。”另一个比雨山大一圈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就稍微牺牲一下好了。”
——如果不是你一转过去就又开始偷笑的话,我说不定会信你的鬼话。
雨山非常难得地露出死鱼眼,腹诽着。
最后事实证明近添裕之对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靠在别的男人胸口呼呼大睡反应不佳。
近添裕之如果不是身上没枪,搞不好就直接拔枪了——不过倒不是单纯因为奈奈子睡在雨山怀里,而是在他到了之后,奈奈子迷迷糊糊地半醒,却对着雨山叫爸爸。
好在完全醒过来的小女孩在看到近添裕之之后,一秒也不愿意地等地扑到父亲那里去了,然后用瞬间飙出来的眼泪成功让近添只记得要哄女儿的事。
而抱小孩抱得双手酸痛的雨山看着这一副场景,就一声不响地退到房间外,找了个吸烟室点了一根烟。
在番藤‘死’后,他在稻川会的位置又爬上去一点。而在这次由上面一手主导,引起的整个关东区域,乃至全国范围内粉末交易的地震中,因为‘雨山达也’多年瘾君子的人设,他又得到了更深的信任——稻川会的老大完全没想到雨山会是帮派在面对关西势力入侵时节节败退的罪魁祸首。
番藤在投诚之后,把他掌握的那一条走私线的情报极其详细地做了供述,雨山正是靠着其中一些绝密的情报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成功地搅乱了整一池水。
“最后还是从你身上学了些乱七八糟的啊……”
雨山半皱着眉毛从窗口目视远方,手上的烟只抽了一两口就搁着空烧。
虽然和那个少年侦探相处的时间里,他一直想着该怎么让对方‘改邪归正’,不要再深陷歧途,但在荷见离开之后,雨山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和对方离开之前谈论的越来越接近。
乱中谋‘利’。为此,他有时需要主动制造‘乱’。
不过和番藤那次可能引起的严重混乱不同,这些被用来削弱本地极道势力的‘乱’都是一些小而好控制的局面,起效虽然较慢,但也不会引起什么恶性的极端反应。
这种工作方式是雨山过去无法想象的,毒品情报本身的重要性下降了,而至少整个关东地区的粉末市场在变得逐渐虚弱。
雨山把空烧完一半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熄,然后从吸烟室里离开。
在迈出这栋建筑,回到‘雨山达也’的生活中去之前,他返回去看了一眼近添裕之和近添奈奈子。
——不过天秤的两端好像重量还是差得太远了。
荷见敬人在和雨山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离开近添裕之家后说的话重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雨山看着小女孩坐在父亲的手臂上,眼睛微肿,但笑得很开心,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以近添裕之犯下的罪行,即使在进行交易之后也无法免去牢狱之灾。番藤其实也一样。非要说的话,他们只是活了下来。
——天秤的两端如果无法平衡,相差甚远,那么只能说明两边放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合适。
“我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把琴。”
江户川柯南对着灰原哀无奈地说道。
他正坐在阿笠博士家的沙发上,而灰原头也不抬地看着自己的电脑,仅仅是听他说话。
“你之前说过了,那把琴的品相不赖,虽然网上没有拍卖纪录,但绝对是真的斯特拉迪瓦里琴,价值千万美元。”灰原回应道,“这算是巨额来历不明的财产吧。”
“问题就在这里。”柯南露出一个有点牙酸的表情,“那不是巨额来历不明的财产。”
“嗯?”灰原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柯南。
“我不知道荷见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显然找人把这笔钱洗干净了,小提琴的上一任主人据说在卢森堡,但根本找不到信息。他签了齐全的文件把那把琴赠送给我,连相应的税款都缴清了。理论上来说,我现在是那把琴的合法拥有者。”
“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确定……”
“他不会告诉别人我的身份。”柯南用非常确定的语气打断了灰原的疑问。
和柯南相处这么久了,灰原很清楚如果他一方面不愿意说清楚,另一方面又死死咬定的话,说明这件事中有些内容柯南不想让她知道,但本身的结论没有问题。
就好像她一直觉得冲矢昴很可疑,但柯南把人塞在自己家一样。
到目前为止,她虽然被冲矢昴吓过好几次,但确实没有真的出过什么问题。
灰原想了想,就只用一贯的冷淡口吻说道:“那不是很好,收到了珍贵的礼物,对方还很为你着想地事先处理了麻烦,你就当交了一个财大气粗的朋友好了。”
有关‘荷见敬人’,她只是听柯南说是个专做灰色委托的侦探,年龄比他还小一岁,水平不错——从小在黑衣组织耳濡目染的灰原当然对这种程度的里世界人士接受良好。
——另外也有她是搞医药出身,早就自己领一个实验室,千万美金在眼中如浮云的原因在。
柯南对灰原的反应没有感到意外。
荷见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断断续续地在全东都调查对方留下的痕迹,但对于有些事其实早就接受了。
之所以把这把价格离谱的小提琴还是动不动挂在嘴上,是因为柯南心里很清楚荷见的资金来源,一想到这一点,他就非常想把琴当做赃物交给警方——
他其实试过了。因为荷见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半遮半掩地把部分内情告诉了安室透,企图让这位公/安处理,结果就是安室透在一周之后带着‘和善’的微笑告诉柯南,荷见给这把小提琴做了非常完整且合法的文件,确保它一定会留在工藤新一的手上。
面对着公/安头子那富有压迫力的微笑,柯南冷汗直流地意识到这又是荷见和他开的‘玩笑’,然后不得不竭尽全力地‘辩解’荷见敬人为什么要送这样的礼物给工藤新一。
——倒也不能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想把小提琴留下的念头。
就像柯南意识到荷见留下的文件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他也很清楚荷见选择这样一份礼物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斯特拉迪瓦里琴有多贵,而就是那天荷见说的‘福尔摩斯得有他的斯特拉迪瓦里琴’。
对荷见来说,这就只是用来玩梗的,只不过可能真的是手上的钱有点用不掉而已。
当然,柯南对荷见的这种‘宽待’,也是因为他确认过了荷见已经不知所踪,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了。
今天对着灰原哀那半真半假的抱怨,则是因为每当柯南看见那把斯特拉迪瓦里琴,就会被它提醒‘东都’和‘哥谭’的事,而每次他试图对此进行思考的时候,总是会被一种内心深处的不安阻止。
这一部分内容,柯南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而他在空闲时间里满东都跑,找荷见留下的痕迹,自然也不是以这个名义,而是以荷见可能插手过的案件为由。
还别说,他之后在长野县无意中问诸伏高明有没有听说过荷见敬人的时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对着一起见义勇为抓小偷的案件无语凝噎。
看了一眼此案的时间,柯南从内心深处翻起了另一个案件,然后没有说任何话——秋山信介当时非常可疑的转变,和荷见在长野出没的时间正好对的上,但也就仅此而已,什么都证明不了。
之后的某一天,真的是非常巧合的,他经过了三末文惠和富川千枝相继坠楼案的那栋大楼。
“酒吧暂时关张,重新装修之后再开放?”
注意到那家当时荷见和雨山去过的酒吧大门上贴着告示,柯南下意识地走过去看了一眼。
他记得荷见对他说过,在涩谷向荷见提供了消息的帮派首领,在接了泥参会截下的货之后,直接把毒品放在酒吧里卖。
联系当时荷见和雨山是在这家酒吧调查的事,这个所谓的‘暂时关张,重新装修之后再开放’多半是因为贩/毒被‘处理’了,或者是对方主动暂停营业,以避避风头。
柯南把目光从酒吧大门上的告示上收回,转身抬头望向大楼的顶端,过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向地上。
——其实三末小姐和富川小姐坠楼的位置就是在这里。
这么久过去,那个晚上流出的血液早就已经被清洗掉了,不,应该不是清洗,而是直接把这段路铲掉重铺了。
柯南看着地上崭新的地砖,有些怔怔地想着。那天晚上地上的地砖都被砸碎了好几块。
在这起案件被转交给组织犯罪对策课之后,他一直没有探究过其进展,但荷见在番藤案时随口说的一些细节,已经足以让他猜出部分真相。
那天晚上把三末文惠坠楼的细节和疑点传出去的人是荷见,而不是雨山。
而那个接收到信息的一方,就用三末小姐的手机威胁了富川千枝,让她跳楼谢罪。
再放宽一点联想,说不定荷见联系到的就是那个帮派的首领,然后为了感谢荷见的举动,对方把番藤被‘处理’的真相告知了荷见。
“荷见,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他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作为番藤案背后真正的操纵者,这条信息对荷见来说实际上没什么价值——他肯定时不时会关注一下泥参会上代派那些被他忽悠瘸了的人在做什么。
但雨山在这个时候得知真相对最后的结局影响其实很大,如果雨山没有因此立刻投向稻川会的其他派别的话,番藤大概率活不下来。
——这是结果论,我不该替他找借口。
柯南甩了甩脑袋,矫正思路。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用存在感很强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极短的女性,露出来的双手背上都纹着刺青。
柯南心头一跳。
喂,该不会——
正当柯南在心里开始吐槽的时候,那个女人目标明确地朝着他走了过来,然后在他面前微弯着腰,说道:“你刚才在这里,提到了一个姓‘荷见’。”
——行吧,有人听到了我刚才的自言自语,然后把本地的帮派首领找来了。荷见,你对这位女士说了什么,让她的下属一听到这个姓氏,会立刻通知她啊……
当然,柯南并没有把半点心声漏到脸上。
“我想起来之前和荷见哥哥在这里相遇的那个晚上,连续死了两个人。”他对着短发女人很平静地说道,“富川小姐是在我面前坠楼的。”
能试探就试探一下好了。
闻言,短发女人只是短暂地皱了一下眉,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变化。
“她对我说‘我不后悔杀了她。所以我是个很坏的坏人。’”
女人的眼睛微眯起来了一点。
柯南注意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色,把下一句话的内容改了改:“富川小姐虽然是被威胁才坠楼,但她好像……觉得自己能很三末小姐一样死去很好。”
——这是他灵机一动编出来的。就算富川当时真的有一点这个意思,也并没有当着小学生的面透露出来。
话音刚落,短发女人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那还真是便宜她了。”她说道,片刻,又把锋利的目光投在柯南脸上,“小鬼,这话不是荷见敬人让你说给我听的吧。”
“不是。”
“哦?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荷见哥哥……”
“是他把三末小姐的情况传给你的吧。”柯南抢先说道。
这一回,女人又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柯南。
“你已经知道了。”她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惊讶。
已经?
这个说法……是荷见对她说过,如果我来这问起,就把真相告诉我吗?
柯南的眼神复杂了一瞬。
“他和你提起过我。”他有些闷闷地说道。
“他让我回答你任何可以回答他的问题。”短发女人回答地相当干脆。
空气因为这句话短暂地滞涩起来了。
最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带着眼镜的男孩还是提出了想问的问题,并得到了回答。
“‘证明别人的’无辜‘是白色的侦探的工作,属于灰色的侦探到此退场’,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决定好了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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