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大病初愈,不宜太劳累,不如我们去凉亭再歇会儿?”
飞墨的声音让谢珩骤然回过神来,谢珩有一瞬间的怔忡,不知为何,那位“秦宛”,总是能勾起他对萧璇的回忆,刚刚听到她那一句“谋杀亲妻”,他便觉得仿佛是萧璇所说。
那一日,萧璇委屈的表情至今还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垂了垂眸,道:“无妨,走吧。”
飞墨听了,便也不再劝,跟着谢珩往山上走。
过了会儿,一直加快脚步想把谢珩远远甩在身后的萧璇,终于还是没能战胜自己娇弱的小身板,累得弯着腰直喘气,“不行了,我不行了……”
“小姐,喝口水吧。”青枝再次将水壶递给萧璇。
萧璇喝了口水后,又费力地喘了口气,有些绝望地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应当快了,小姐您再坚持坚持。”青枝安慰道。
“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谢公子马上就上来了。”青枝小声地说了一声。
“我们快走……”萧璇立刻又有了动力,咬着牙往前冲。
过了好一会儿,萧璇再次停了下来,一张脸早已因为爬山涨得通红,额头亦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里衣都被汗浸湿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有气无力地道:“不走了,谁来也不走了……”
自家小姐的体质,青枝清楚得很,当下也不勉强,只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为萧璇扇了扇风,“小姐既然累了,那就休息会儿。”
“他们来了吗?”萧璇压低声音问道。
“听脚步声,应当快到了。”青枝小声回复道,“小姐莫慌,便让他们先行,我们可以慢慢来。”
萧璇倒是不想让他们先行,可惜架不住自己身娇体弱的,也只能如此了。
没过一会儿,谢珩和飞墨就走上来了,萧璇自觉没什么面子,将身子微微朝里侧着,佯装擦汗。
谢珩的脚步并不算快,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脸色亦一如平常,额头甚至没冒汗,与萧璇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萧璇假装没看到谢珩,谢珩自然也没有与人搭讪的兴致,他淡定地越过二人,从容地朝山上走去。
等他走出一段后,萧璇才放下手帕。
“小姐,您坐下歇会儿吧。”青枝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垫在山路上,说道。
萧璇已经力竭,反正谢珩已经走了,她也不怕毁了形象,当下坐了下去。
“我恨孙将军。”过了许久,萧璇咬牙嘟囔了一声。
而此时的谢珩和飞墨已经距离她们有一大段距离。
飞墨正闷头走着,突然听到谢珩问道:“你可见过自小就身子不好的婢女,爬了这么长的山路,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若是普通的婢女,即便是身子康健的,只怕也没办法脸不红气不喘地走这么长的山路。”飞墨认真地说道:“不过习过武的就另当别论了。”
谢珩的脚步一顿,眼中有一瞬间的风云变幻,但最终又归为沉寂,他想,他是魔怔了,所以才会连听到与她婢女一样的名字,都会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公子,怎么了?可是那秦小姐的婢女有问题?”
“无事。”谢珩恢复冷静,继续往前走。
飞墨挠了挠头,也没去多想。
等萧璇终于爬上山顶,抵达宝国寺的大门口,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萧璇本以为宝国寺在这山顶上,祈福祭拜的人少,应该比较简陋,却没想到这寺庙的建筑极为大气恢弘,看上去香火鼎盛,丝毫没有她想象中的萧瑟之感。
金色的阳光落在庙宇之上,在这可以俯瞰天地的山顶,更是显出一种神圣庄严之感。
萧璇并不是信佛之人,但既然来了,即便做做样子,也总要参拜一番,于是让青枝去捐了点香火钱,又领了香和蜡烛,在几个大殿一一参拜了过去。
因着谢珩也在宝国寺,所以萧璇没敢第一时间去见孙将军,参拜完诸佛之后,为了确保安全,萧璇特意在寺院里溜达了一圈。
也许是因为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偌大的寺院只有零星的几个香客,萧璇和青枝更是唯一的女香客,恐怕平日里,鲜少会有娇滴滴的小女子不辞辛劳地到这宝国寺里来。
“谢施主请放心,贫僧会每日诵经三次,超度亡魂,助她早登极乐。只是,您确定不在牌位上刻上名字吗?”萧璇路过往生阁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
她本欲直接走过,却在下一刻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必,我心中知晓她是谁便行。”
这是谢珩的声音。
萧璇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摆满牌位的往生阁里,谢珩和宝国寺的方丈相对而立,谢珩的手上,则拿着一个无名的牌位。
萧璇一怔,原来谢珩来宝国寺,是为了供奉牌位。
这想法刚在萧璇脑海里掠过,她突然瞪大了眼,这牌位该不会是为她立的吧?
连名字都不刻,想必是她没错……
萧璇的内心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屋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侧头往外看了过来,萧璇连忙收回视线,佯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从往生阁的门口走了过去。
不过,她的脑海里却一直想着那个无名的牌位,其实,立牌位又有什么用呢?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有来生,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小姐,时候不早了,去歇会儿吧。”青枝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萧璇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宝国寺有专门给香客居住的厢房,萧璇今日并不打算下山,所以让宝国寺的僧人给她安排了一间厢房,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孙将军约她见面的地点就在其中一间厢房。
但萧璇说实话挺纳闷的,孙将军作为一个男人,是怎么让这里的僧人给他安排了一间女香客的厢房的?
萧璇怀着这个疑问找到了那间厢房,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是有讲究的,要有节奏感,左门框上三次,右门框上两次,关于这个左右的顺序和次数,秦聪跟她重申了好几遍,生怕她忘了,其实她不明白,既然怕她忘了,何不左右都敲三次?
萧璇敲完门,没过一会儿,门就开了,她一看到开门的人,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孙将军也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竟然打扮成了一个嬷嬷的模样,要不是他长得并不算粗犷,还有几分温文尔雅,她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但即便是这样,看在萧璇的眼里,也是有些不忍直视了,青枝显然也被孙将军的扮相惊呆了,死死捂住嘴,没让自己笑出声。
孙将军将二人迎进房间,左右看了几眼,谨慎地关上了门。
这间厢房分里外两间,萧璇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孙将军这打扮,着实出乎朕的意料。”
孙将军面露尴尬,“陛下就别笑话微臣了。”
“孙将军可知,今日谢珩也在宝国寺?”萧璇也不多废话,问道。
孙将军一听,脸色一变,“陛下见到他了?”
“可不是,你说你选哪里不好,非要选这么一个在山顶的寺庙?把朕累得够呛不说,这上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你就不怕与他狭路相逢?”萧璇有些无语地问道。
“是微臣没有打探清楚,微臣以为谢珩病了这么久,定会被朝事牵绊住,却没想到他会来这个平日里几乎没人前来的寺庙。”孙将军的表情有些凝重,也有些遗憾,若是早知谢珩今日会来此地,他一定安排人手早早埋伏,杀他个措手不及。
萧璇来的这一路,也就碰到了谢珩,来宝国寺一趟不容易,所以除了初一十五,平日里确实没什么人来。
萧璇于是摆了摆手,道:“行了,谢珩也不认识你,回头你下山的时候别露馅就行。说吧,你这次突然来找朕,想说些什么?”
“微臣听说,陛下无心接近谢珩?”孙将军沉默了会儿,有些小心地问道。
萧璇听了,抬眼打量了孙将军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想问的是,朕无心复国吧?”
孙将军听了,霍然在萧璇面前跪下,“陛下,您若是无心复国,那让那些跟着微臣,立志为陛下、为齐国赴汤蹈火的将士情何以堪?难道陛下不怕凉了他们的热血吗?”
萧璇定定地看着孙将军,良久,她才道:“朕宁愿凉了他们的热血,也不想他们枉送性命。孙将军,如今燕国国力强盛、百姓富足,士农工商各大阶层均如日中天,以齐国的这点残存之力,你扪心自问,复国之举,可能成功?若是光凭这么些人,齐国便能复国,那么,当初又何以亡国?如果不能,又何必再枉送将士的性命?”
孙将军被萧璇这一番话说得语塞,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一道暴怒的声音,“简直一派胡言!”
萧璇惊得站了起来,不是因为里屋突然传出声音,而是因为这声音,这声音实在是太过耳熟!
不等里屋的人出来,萧璇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站在她面前,那妇人美艳绝伦,即便是盛怒中亦是艳光四射,正是齐国的贤德皇后、萧璇的母后卫氏。
萧璇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还是不可控制地唤出声:“母后?您没死?”
在先皇驾崩之日,卫氏便殉情了,一夜之间,萧璇便失去了双亲。
可她甚至没有时间悲伤,就被赶鸭子上架,成了齐国的新一任帝王,每日为了政事废寝忘食,试图拖慢齐国走向衰亡的脚步。
可她终究还是太弱了,她没有那个能力力挽狂澜。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被她亲自护送,葬入皇陵的母后卫氏,竟然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心一瞬间被激动和狂喜淹没。
“跪下!”卫氏却仿佛没看到她激动的模样,冷着脸喝道。
萧璇愣了愣,但还是没有反抗就直接跪了下去,她仰头看着一脸怒容的卫氏,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欢喜和依恋,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开心的呢?
她又忍不住唤了一声,“母后……”
“住口!不许叫我母后!”卫氏打断她的话,冷声道:“萧璇,你身为齐国的女帝,生来便拥有皇室给你的尊荣,享着百姓给你的供奉,可齐国亡了,你却妄想逃避身为帝王的责任,抛下你的子民安稳度日?这般自私自利的你,怎么配当齐国的女帝?怎么配当萧氏的子孙?”
卫氏的话像是在萧璇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萧璇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她的眼眶里有泪,她仰着头,尽量不让它滚落下来,“母后,儿臣自知不是当帝王的料,即便真的复了国,也没有办法保证百姓不受苦,如今燕国施行仁政,燕帝已经昭告天下,会善待齐国百姓,我们为什么还要负隅顽抗、掀起战乱呢?”
啪得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萧璇的脸上,跟萧璇一起跪下的青枝听了这一声,忍不住心肝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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