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并非经历多了就真的会麻木。
至辰环抱双膝,半张脸都被遮掩住,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你大概没见过他们真正吵起来的场面,我妈什么都砸,爸爸他甚至连人都砸。”
大约七岁的时候,因为仗着自己是他们平时疼爱自己想要尝试阻止一场争吵,至辰甚至被至富误伤进了医院。那时妈妈一边哭一边骂父亲,爷爷奶奶心疼却又在怨他“明知道他们在吵架,你为什么要过去找事”。
医院里的父母后悔过,可是不出三个月,又会有下一次。
自那次以后,至辰就开始那样了。那样找个地方远远坐着,听着耳边的声音,不断吃东西。
他从前一直以为这是自己见得多了逐渐麻木,甚至都可以淡定吃瓜了,直到现在……
“我是害怕。”
至辰哽咽一声:“甚至不止吵架,我还害怕爸爸生气,害怕妈妈总问我是不是站在他那一边。”
“所以,自从上一次他给我开家长会回来在小区追着揍我之后,我不敢再让他得知任何关于成绩的消息,才去找你的。”
至灼听到这里,默默瞥了一眼至辰。他很想告诉这位弟弟,家长会那事他是真不冤。
但是鉴于保护青少年心理健康,他忍住了。
至灼叹了口气:“你能想明白挺不容易的。”
至辰猛的点头,晃动下甚至眼眶里又挤出两滴眼泪,顺着脸颊的泪痕滑落:“我想破脑袋了都。”
瞧着他这幅可怜又有点蠢的模样,至灼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从沙发站起身,迈步走到至辰面前,青年的身形遮住包厢顶的暖灯,灰色的影子恰好完全遮住蜷缩在沙发上的白金发少年。
至灼垂眸看他,微笑着问:“叫我来只是回答这个问题吗?”
至辰抬眸看着背光下宛若神明的青年,眨了眨眼睛,有些纠结地低下头,抱住膝盖的手无意识地捏捏衣角。
“也不是。”他支支吾吾开口,“我就是,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至灼一怔,他甚至都构想过以至辰的脑子会点头,却不曾猜测到这个回答。
他蹙眉:“怎么回家?”
至辰昂了一声,抬眸:“我现在想清楚了,就是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面对他们,好像有一点点尴尬。”
他皱皱脸:“还有点别扭。”
“可是,我总是要回家的不是吗?”
这一次,至灼站在原地沉默看了面前的人许久。
从那张遍布泪痕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心中认为是理所应当拥有的情绪。至灼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回答至辰的反问,启唇道:“至辰,你恨他们吗?”
听到至灼这样问,至辰甚至懵了一瞬,他几乎下意识摇头:“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的父母啊?”
因为有些人就是不配为人父母。
垂眸看着把迟钝与简单写在脸上的少年,至灼嗤笑:“看来我们不是一路人。”
至辰越听越糊涂:“为什么?”
至灼微微弯下腰,抬起手,冰凉的指尖点在至辰温热的太阳穴上。他轻声道:“因为这里天生就不一样。”
“没人是一样的。”
“但是很明显,你更蠢一点。”
至辰怒了,昂起头对至灼义正言辞:“虽然我数学考零分,但是你也不能直接骂我蠢,我只是天赋点在了别的地方!”
“哦?”至灼好奇问,“那你都点在哪里了?”
至辰挠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点:“我小弟特别多,打群架从来都不会输!不信下次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至灼抽抽嘴角,屈指敲在他脑门上:“我看你是局子没进够,不长记性。”
“行了。”他直起身,转身抬步朝门外走。
至辰连忙跟着起来:“你去哪?”
至灼没有回头,边走边道:“你不是想回家吗?我带你回去。”
说完他拉开门,抬腿迈出包厢。
至辰没办法,只能追上去:“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是因为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你直接带我回去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左拐右拐走出包厢区,远远看到收银台后,至辰焦急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
“哥。”
因为停顿的反常,至灼面前理他:“嗯?”
至辰缓缓将视线从收银台,转回至灼身上,讪讪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身上没钱了。上次为了凑开家长会的钱,都给你了。”
至灼:“……”
这一趟,亏大发了。
拿出至富的卡付完款,至灼冷冷瞥向一边等待的至辰。
少年立刻识相点头:“明白,要还。”
至灼补充:“两倍。”
这无疑是一场高利贷,但至辰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苦着脸算了算自己欠至灼的钱,索性债多不愁地点头答应。
欠钱可以,但是回家他暂时心里建设还没做好。
走出ktv,站在炙热的阳光下,至辰无意间瞥向隔壁的网咖。
他灵机一动,抬手扯住至灼:“哥,打游戏吗?”
至灼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漂亮的桃花眼眯起,冷声警告:“如果还让我付钱,我会翻脸的。”
至辰摸摸口袋,抽出一张金色的卡:“不会,我有卡!月初冲过钱的!”
至灼瞪过去:“那你这三天为什么不在网吧蹲着?开什么ktv包厢?还吃那么多东西?”
“……”
至辰咳了一声,含糊着把他拉了进去。
一进门,就遇到了熟人。
“辰哥你也来玩啊?一起吗?”一个刺猬脑袋冒出来打招呼,他身边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看样子16到18岁不等,都是一个高中的,看样子刚开完机子。
至辰大摇大摆走过去,把卡往台上一扔。
“开两台机子,和他们一起。”
他手肘撑在台子,问:“正好,你们那有号吗?给我哥一个。”
那群少年纷纷看向至辰身后。
对视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至灼微微一笑,抬手朝他们挥一挥。
刺猬脑袋感慨:“你哥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啊……”
至辰拿回自己的卡后,闻言也回头。他摸摸鼻子,替自己找台阶:“我们这叫帅的不一样。”
为什么一定要在网吧里打游戏呢?
答曰,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听着周围一堆“打打杀杀”,至灼落座,带上耳机。至辰的同学殷勤地过来帮他登账号,回车键一按,面前便出现一位仙气飘飘的绿裙萝莉。
至灼淡淡看向至辰,至辰趴在旁边讪讪一笑:“你一看就不会玩,奶妈好混,就冲着我们砸技能就行了。”
至灼不置可否,操纵着萝莉,慢悠悠跟着一群大汉约过大半张地图,然后开始他们开始商量拉人打本。
至灼也看出来至辰是想拖时间不回家,他这两天时时刻刻都是事儿,昨天晚宴以后出的事情看起来是陈卓姿搞鬼,可也不一定没有至富的份儿。
他回去,同样一堆乱麻等着他。
至灼从善如流,坐在一堆小朋友中间陪他们消遣消遣。
二十分钟以后,他一甩鼠标,消遣不下去了。
“至辰,上帝是连个出气口都没给你留吗?你怎么什么都不会?”至灼不可置信地瞪向旁边的少年。
一个boss,这群人二十分钟进了四次,次次四分钟以内一个不落的死出去,只留下他一个应该混吃混喝的低等级奶妈在里面苦苦支撑。
至辰叹了口气:“是这个本太难了!”
其他小弟均默默点头附和。
至灼扯了下嘴角,冷呵了一声,站起身踢他一脚:“起来,换号。”
虽然不解,但至辰依旧老老实实起身,把自己帅气的剑师拱手相让。
七分钟以后,这个小队在耳机里清冽声音的指挥下,终于完成了今天首胜。
结算以后,至辰操纵着小萝莉绕着剑师转圈圈,嘴里全是彩虹屁。
“哇,哥,你好厉害!好牛批!考虑来我们公会当会长吗?”
周围的小朋友们闻言,双眸一亮,都刷刷地看过来,一看就知道是尝尽了自己太菜的苦,想找个依靠。
面对人类长歪的花朵们求贤若渴的眼神,至灼冷漠摇头。
至辰可惜地叹了口气后,看向至灼崇拜地感慨:“哥,你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至灼瞥他一眼,微微一笑:“你猜?”
此刻陆家,刚刚回到家的陆照心情十分差劲,别墅里的所有佣人都噤若寒蝉,午饭准备好都踌躇着不敢进去叫他。
他一个人正在收拾疗养院带回来的东西。除了衣物外,里面几乎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一件件挂好至灼给他买的衣服后,陆照在箱底看见了自己的笔记本。
暂时是用不上的东西了。
他拿起来刚想随手放到桌上,却发现捏起来有些不对劲。
陆照展开纸页,看见中间夹着的一只黑色签字笔。
这不是他放的。
陆照蹙眉,心中刚提起被人窥探的怒意,他便无意间瞥见画旁拼音底下多出的字迹。
春蚓秋蛇,歪七扭八。
陆照辨认半天,才看出这是“至灼”两个字。
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以后,陆照放下眉头。左右又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指尖点在这过于独特的字迹上,低声道:“该练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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