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场近日冷清不少,偶有三两个外门弟子在此处清扫,不时提一嘴:“听说了吗?郇阳殿主门下的弟子欺凌霸弱,触犯门规,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了。”


    “你说那个方司垣?他一个外门弟子出身,靠着死皮赖脸混成亲传弟子,以为自己了不得,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活该被逐出师门!”


    “你知道他是被谁教训的吗?是长昭殿主!”


    “哈哈哈哈,那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几个弟子笑成一团。


    “你们说谁是恶人呢!”


    不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弟子们转身一看,宁璇生眼睛里似乎有两簇火苗燃烧着。


    换作平常,定是要有一番争吵打斗的,可自从有了方司垣这事,众弟子都略知道了眼前这人跟长昭殿主有些关系,哪敢轻易得罪,只得厚颜强笑地打着哈哈过去了,心里却瞧不起他,当他是个巴结奉承赭玄道君的小人。


    宁璇生宁可自己吃苦头,但绝不能容忍旁人说长昭殿主半点坏话,他是照在他心头的一捧圣洁月光。


    殊不知,他那心头的圣洁月光更乐意做个把人吓得魂飞魄散的恶鬼。


    池水峰主阁前,上百个绿衣弟子们整整齐齐地坐在各自的案台边做早课。


    贺景来回踱步,一双鹰眼在他们之中扫来扫去,刚发现一个弟子眼睛发直,他二话不说,掏出戒尺狠狠敲在其背部,打得那弟子痛哭流涕。


    “连习个早课都做不到心正,还想修得大能!作为南华道弟子,切记何可为,何不可为,再被老朽抓到你们生出不正之心,看老朽扒不扒你们的皮。”


    弟子们苦不堪言,自打出了欺凌霸弱之事,贺长老对他们管得是越发的严,本生他只是不苟言笑,现在已经发展到“凶猛”加黑脸的地步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偷瞄一眼贺长老,他横眉怒目,以至于皱纹都在脸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不过这副模样没持续多久,这人突然放柔了眉眼,转而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换成了慈祥和蔼的样子,那高兴紧接着掺入他的笑容里。


    能让火冒三丈的贺长老一秒变得和蔼可亲,整个南华道只有赭玄道君有这本事。


    果不其然,他语气宠溺地唤道:“赭玄!”


    内门弟子们看都不用看那人,直接齐齐俯身行礼:“弟子见过赭玄道君!”


    只是路过并准备装没听见贺景呼唤的苏纨刹住了剑,不爽地握紧了拳头,这上百人一声吼,跟大喇叭播报似的,他想装没听见也不行了。


    于是他笑吟吟地回过头:“贺长老。”


    贺老头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下来。


    苏纨深吸一口气:还是当没看见吧。


    系统:“宿主大人,贺景是南华道里对您最好的老头了。”


    “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喜欢教我做事了。”


    苏纨拳头捏得咯咯响。


    “咳,系统的意思是,他对您再好也没用,您赶紧走,别管这个臭老头!”


    然后它家宿主大人乖乖地下去找贺景了。


    系统:?


    目前看来贺景的确是南华道里对他态度最好的人,可这老头平常不怎么找他,包括他身受重伤被锁在地牢时,这人也未曾现过身,遂苏纨半信半疑,这种好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反正他闲着无聊,那就去听听他有什么体己话要对自己说。


    “赭玄,方司垣那事,是老朽意志不坚,让你受委屈了。”


    一想到这件事,贺景就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就这?”


    苏纨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干脆利落地掏出剑准备走人。


    “赭玄!”


    贺景忙拦住他,“其实今日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说。”


    “这不……南华道十年一期的开山门收徒之日将至,如今鹤悬宥虚禹清门下皆有亲传弟子,你看……”


    绕了半天是想让他收徒弟。


    不等他说完,苏纨先发制人,给他丢出一本反面教材道:“贺长老,就我三师兄徒弟闹出的事儿,还不够丢人吗?”


    “……那是宥虚受恶徒蒙骗,当初老朽不是没劝过他,他偏要一意孤行!老朽保证,这次定会为你挑几株好苗子,让长昭殿热热闹闹。”


    他都没答应,贺景已经浑身充满干劲。


    热热闹闹?


    苏纨想到长昭殿变成长昭幼儿园的情景,五官扭曲了一下:“以前我因何故不收徒,现在亦不曾改变。”


    贺景听着听着急了眼,“以前你说过,待修成元婴定收开门弟子。”


    “……”


    苏纨略微缄默,突然缓缓笑了起来:“你不会是看我失忆了,所以趁机诓我罢?”


    这会儿轮到贺景缄默了,他涨红了脸,心虚地低下头,好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老朽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诓骗你呢……”


    得了,为让他收徒,这老家伙不惜连脸面都不要了。


    “我若要收徒早就收了,不会等到现在,可惜贺长老煞费苦心,终是白搭。”


    苏纨发出一声低笑,继续御剑找他的乐子去了,徒留贺景气得在原地跺脚,又拿他无可奈何。


    眼看宿主大人快乐地四处溜达,系统很是欣慰,它家宿主大人终于肯按照剧本走,跟书里说的游手好闲的原主一样,把南华道转了个遍,就是容易把路过的弟子们吓得惊慌失措。


    待溜达的新鲜感一过,苏纨闲得要长草了,他不由想起了自己还没学完的剑术:都过了这么些天,莫秋折应该换新的剑招了。


    于是他“乖巧”地蹲守在练剑场边,结果没等来莫秋折,只等来他门下那群缺心眼儿弟子。


    算了,弟子就弟子,不妨碍他偷学!


    苏纨耐心地在旁边看了半日,没了莫秋折在旁边指导,他们练得更差了,他甚至看不懂,他们用的招式到底是横挑还是直刺。


    弟子们自己都练不明白,苏纨偷学了个寂寞。


    那一招一式软弱无力,跟他们的神情一样惨淡,丧气,愁眉不展。


    他看得一肚子火,掷出一枚青叶打下弟子手中软绵绵的剑,在他们惊恐万状的眼神中,驭烈火奔来,怒道:“你们这些蠢货练的什么东西!脑子既无用处,砍下来喂狗算了!”


    弟子们可怜巴巴地挤在一起,抱团发颤,实在没想通这个瘟神怎么又来了。


    “莫秋折人呢!”


    他满身煞气,波涛汹涌。


    “回,回殿主,师,师尊他因方师弟的事郁结于心,难以开解,已有多日闭门不出,弟子们,弟子们愚钝,实在不知该当如何……”


    他们“呜呜呜”地抱头痛哭,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一时间分不清楚是因为怕他怕的还是真伤心。


    按理来讲方司垣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莫秋折这狗东西怎么还郁结于心了呢?


    苏纨理解不了,明明这事这么简单:一个徒弟没了,再收一个不就成了!


    看他门下弟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各个都快抽过去的惨痛模样,苏纨当即觉得大事不妙:这疯狗不是快死了吧?看他们给他哭丧哭的,跟他马上要出殡入土了似的。


    不行!他还没学完他的剑法呢,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就休想把剑法给带进棺材里!


    苏纨目露凶光,眸中泛起微澜,寒芒四溢,炎火灼灼的赤煊剑凌空出现,被他一把夺过,杀气腾腾地往莫秋折住的郇阳殿去了。


    泪眼婆娑的弟子们身体抽抽两下,反应过来后发出惊叫:“遭了!长昭殿主要去砍我们师尊!!!”


    “快去找掌门和贺长老!”


    _


    堂庭峰的主殿前,李息垣与诸位长老正围坐在观微水镜两侧,认真地察看近几日求道者们的试炼情况。


    画面给到那锦衣玉带的清秀少年时,众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这孩子不错。”


    孟齐君赞赏道。


    “听说他是毒瀛门门主之子陈妄,”


    岳知甚是感兴趣,“先前就听说过武界的毒瀛门用毒之绝妙,想必他对用毒十分了解。”


    “你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贺景的山羊胡翘了起来,“这孩子金火双灵根,到时老朽将他好生教引,送给赭玄。”


    “五师兄?”


    李息垣忍不住反问一句,“他肯收徒了?”


    众人目光接连投过来,写满了难以置信。


    “贺老,可开不得这玩笑,赭玄心高气傲,眼光独到,哪里看得上金火双灵根的弟子!”


    “所以啊,还需诸位多帮忙劝解才是。”


    贺景打算把他们一同拉下水。


    “谁敢劝他呀!”


    孟齐君拍案而起,“你自个儿当他是只温顺兔子也便罢了,孟某可不做这虎口拔须的事儿!”


    “贺长老!”


    有人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主殿,贺景欲要发脾气,借着对孟齐君的火好好教训这不讲规矩的弟子,那人却气喘吁吁道,“不好了,贺长老,长昭殿主他突然发了疯,非要砍了我们师尊……”


    “什么!”


    李息垣立刻站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走,他这三师兄本身就陷在郁结中挣脱不得,这二人再打起来还得了!


    贺景同样慌张得很,跟着往外赶:“宥虚若是再敢把赭玄戳一剑,老朽非扒了他小子的皮不可!”


    孟齐君勃然大怒:“你聋了不成!是赭玄发了疯去砍宥虚,谁戳谁一剑还不一定呢!你这臭老头太偏心了!”


    等众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郇阳殿,眼前一幕,却只余下了百年难以得见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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