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特别的人(3)

    陈宴理推荐的茶餐厅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段,听说是港城有名的老字号,很多文艺片都曾在这里取过景,门口还有好些人在拍照留念。

    这会正好是饭点,等座的人特别多,休息区都坐满了人。

    朱依依中午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个全麦面包,现在闻着饭菜飘出来的香味,馋得要命,服务员又端出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鸡翅在她眼前晃过,她不自觉地就咽了咽口水。

    取号单上显示在他们前面还有12桌,朱依依提议先去附近的小吃街逛一逛。

    陈宴理嘴角含笑,望向她:“饿了?”

    经过飞机上的相处,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朱依依诚实地点头,声音里难掩对食物的渴望:“已经饿得快不行了。”

    小吃街离这有一千多米的距离,朱依依是第一次来港城,不认识路,全程都跟在陈宴理身后,但他平时大概也很少来这样的地方,对小巷里弯弯绕绕的路不太熟悉,迷路了两次后,两人站在这堵封闭的墙壁前沉默了几秒,同时笑了出声。

    最后,还是靠导航,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在小吃街才逛了几分钟,朱依依就买了不少东西,她顺带把晚上的夜宵也一块儿买了,陈宴理见她手上拿的东西太多,便主动接过她的行李箱。

    朱依依愣了几秒,觉得这好像有些太亲密了,但陈宴理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她要是拒绝,反倒显得她多想了。

    路过某家网红奶茶店,朱依依有些渴了,点单时,她特意多点了一杯,当是谢谢陈宴理陪她走了这么远过来。

    递给他的时候,像是怕对方会拒绝,她说:“今天有活动,第二杯半价。”

    杯身是热的,陈宴理接过来时,热度从掌心传递,低头看着这花花绿绿的杯身,他不禁弯了弯嘴角。

    正好是绿灯,两人一边过马路,一边聊着刚才在街边看到的炸酥盒和格仔饼,朱依依想如果这个方案能执行的话,到时候他们组出差就可以带晓芸过来尝尝。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旁边的陈宴理却放缓了脚步,忽然开口说:“薛裴也来港城了?”

    听到这个名字,朱依依停了下来。

    马路对面,薛裴靠在红色的邮筒旁,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望着他们一步步走过来,他似乎已经在那站了一会,在朱依依即将从斑马线走过来时,他摁灭了手中的香烟。

    港城的冬天,气温不算太低,但在看到薛裴出现的那一刻,朱依依觉得杯里的奶茶都凉了半截。

    四目相对的瞬间,薛裴移开视线,又望向两人手上拿着的五颜六色的奶茶,继而是那个橙色的行李箱,如果他没记错,陈宴理手上拿着的行李箱也是朱依依的。

    薛裴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最后是他先开口:“你们怎么在这?”

    他不记得,陈宴理和朱依依这几年来有任何的交集。

    陈宴理回答得自然,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工作上遇见了,恰好一起过来出差。”

    薛裴皱了皱眉:“就你们两个?”

    “其他同事先回酒店了,我们先过来吃饭。”

    从薛裴的话里,陈宴理感受到了莫名的敌意,他还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原因,就听见薛裴说:“我也正要去吃饭。”

    “一起吧。”

    一旁的周时御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睁眼说瞎话的薛裴,一番挣扎后,他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脸上堆着假笑,配合地说道:“对,我们也是出来吃饭的。”

    “既然这么巧,那就一起吃吧。”陈宴理低头征求意见,“依依,你觉得呢?”

    当下这个情景也由不得她拒绝,她只好点了点头。

    “怎么买了这么多油炸的东西?”薛裴望向她手上拿着的油炸食物,“吃多了,明天喉咙不舒服。”

    朱依依礼貌地回答:“谢谢你的关心,我心里有数。”

    陈宴理原先订的是两人的座位,现在换成了包间,服务员在前面领路,上楼梯时,薛裴接过陈宴理手里的橙色行李箱,沉声说道:“我来吧,不麻烦你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薛裴,陈宴理眉头微皱,最后松开了手。

    四人落座后,包厢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只有周时御拼命在活跃场子:“我和薛裴也是这两天才到的,说起来,港城的天气比起北城可真是热太多了,我女朋友还专门挑了些羽绒服给我带过来,我真的是都快热出痱子了……”

    说完后,周时御又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不太合适,有在薛裴面前秀恩爱的嫌疑。

    于是,他又换了个话题。

    瞧见朱依依买了那么多吃的,周时御便和她聊起家常:“依依,你买了这么多吃的啊,哪个好吃,给我推荐推荐呗,明天我也出去逛逛,顺带寄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聊起吃的,朱依依兴致高了些,和他分享刚才路上遇到的几家店,有个地址说错了,陈宴理还帮忙补充了句,周时御倒是觉得这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不像是刚认识一天两天的模样。

    桌面上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糕点礼盒,一看就是要送礼的,周时御好奇问道:“这个是买给同事的?”

    朱依依否认:“买给李昼妈妈的,她喜欢吃这家的点心。”

    周时御:“……”

    望着薛裴紧绷的脸,周时御觉得自己似乎又问错话了。

    这顿饭吃得提心吊胆,周时御尴尬得额头都冒出了汗,没想到更提心吊胆的还在后面。

    坐在对面的陈宴理,忽然开口问薛裴:“你和江珊雯最近怎么样了?”

    “我听说她现在还在法国?”

    平地一声惊雷,周时御筷子抖了抖。

    而薛裴仍在低头饮茶,面不改色回道:“是吗,我不太清楚,很久没联系了。”

    陈宴理不知他们个中的缘由,只陈述事实:“她前段时间找我打听过你,说你们在法国那次聊得不太愉快,想知道你最近怎么样。”

    气氛一时诡异得可怕,周时御如坐针毡,心想,这人还真会问问题,专门挑最不该问的来问。这一刻,他宁愿自己在那个无聊的论坛上发呆,都不想在这里饱受折磨。

    陈宴理话音落下后,周时御神情紧张地望向朱依依,发现她好像根本没在听,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

    没一会,她手机响了,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出门,是主办方打过来的电话,问她明天什么时候能到场。

    接完电话回来后,朱依依和陈宴理沟通了刚才电话里的内容,说明天九点钟,御福广场有活动,需要提前半个小时到。

    薛裴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你们公司有合作?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朱依依疑惑地望向他:“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告诉你吗?”

    这话一出,连陈宴理也是一愣,朱依依向来与人和善,还是第一次见她出现这样强烈的情绪。

    陈宴理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朱依依和薛裴,联想起多年前在那家日料店里两人亲昵如兄妹,现在面对面坐着却像是陌生人一般。

    这顿饭结束后,周时御开车送薛裴回酒店。

    刚才的情形让周时御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知,虽然他不知道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从前那个每周往他们学校跑、围着薛裴转的朱依依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现在看到的是朱依依对薛裴的冷淡,但是那漫长的十年,她炽热又长久的单恋,为薛裴的付出了多少,这些只有朱依依本人才知道。

    连他都觉得薛裴不该再与朱依依纠缠,就让朱依依过她想要的平淡幸福的日子,薛裴现在不过是无法适应突然的情感剥离,或许在某一天,他就会释然今日的种种。

    再者,以薛裴的条件,自然不会缺人示好。这件事有很多解法,薛裴选择了最偏激的一种。

    “说句不该说的,连我都看出来了,朱依依眼里现在是真的没有你了。你说她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孩,对你这么恶语相向,代表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要不是真的厌恶你,她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华灯初上,窗外霓虹灯闪烁,倒映入眼眸,给那双盛满忧郁的眼睛染上了些许的温暖。

    薛裴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现在每天醒来,都在想如果一睁开眼,我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如果那一天,我能正视对她的感情,如果那一天,我收下了那封情书,你说,我和她的结局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或许,现在我们已经组建了家庭,晚上回到家,她会给我留一盏灯……”

    周时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既然朱依依决定和李昼结婚,她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认为她会突然放弃李昼,和你在一起,你想这些太不现实了。”

    车厢内安静了一阵,薛裴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变得有些阴鸷:“所以,我和李昼之间,总有人要出局。”

    “不过,出局的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

    翌日,因为有公事在身,朱依依一大早就醒了。

    简单洗漱完,她下楼吃早餐。

    餐盘刚在桌面放下,朱依依拿出纸巾擦了擦座椅,就在她低头的这几秒,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抬头,见是他,朱依依没搭理,低头喝粥。

    “我昨天晚上搬过来了。”薛裴后半句说得语气很轻,竟听出了小心翼翼的口吻,“你今天几点下班,这边有个水族馆,我记得你以前毕业旅行不是有个愿望是想去水族馆看表演吗?”

    朱依依头也没抬,说:“现在不想看了。”

    “为什么?”

    “迟到的愿望,就算现在实现了,也不会是当时的心情了。”

    显然,朱依依话里有话。

    就这么安静了一阵,薛裴再次开口,有几分诚恳:“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很多事情我都欠缺考虑,给你造成了困扰。”

    “你是在为哪一件事道歉?”朱依依望向眼前这个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人,“是指订婚时突然闯进来胡言乱语,还是指在同学聚会上让我难堪,抑或是那天在你和初恋女友亲吻的树下,说那些意味不明的话?”

    薛裴喉咙一窒,艰难地说:“每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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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如同悲伤被下载了两次(1)

    薛裴正准备说些什么,朱依依看了眼时间,开始收拾餐盘:“抱歉,我要去上班了,现在没时间听你忏悔。”

    她餐盘里的食物几乎一样没少,薛裴眼神暗了暗,似乎有些失落。

    等朱依依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薛裴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接下来连续几天,无论她几点下楼,都能在同样的位置见到薛裴,而这回,他甚至帮她买好了早餐,点心的款式很精致,并不是酒店里提供的自助早餐。

    他长腿交叠,姿态优雅靠在椅背,见她下楼,招手示意她过来,像两人之间从没产生过任何嫌隙。

    “你今天比昨天早了半个小时,”薛裴替她准备好餐具,语气亲昵,“今天有急事?”

    朱依依没说话,他又递了两张票过来,眼角余光瞥见是今晚七点半,某个乐队的livehouse表演,朱依依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记了起来,这是今年五一假期时她和李昼去看过的表演,那会她很兴奋,还拍了视频发在朋友圈。

    “我知道你和李昼已经去过了,”冬日清晨的阳光照在玻璃杯上留下好看的阴影,薛裴眼睑低垂,声音也变得澄澈,“可以陪我去一次吗?”

    这么多年,他们还没一起去看过乐队表演。

    朱依依正要回答,微信群一下弹出了很多消息,主办方在群里@她,问她还要多久能到,她放下手里的牛角包,手指在餐巾纸上抹了抹,立刻回了消息过去。

    等她回完,发现薛裴还在等她的答复,那两张门票还摆在座位中间,她思考了一阵,由衷地发出了疑问:“薛裴,你没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吗?”

    薛裴拿起咖啡的手顿住。

    “如果你没有,抱歉,我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家庭,我没时间天天听你在我面前说这些,也没时间和你怀旧。”

    朱依依说得越是冷静、条理清晰,薛裴的心却迅速往下沉,那种浓重的窒息感又翻涌上来。

    他为自己辩解:“我没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你以前对我的好,我想一点一点还给你。”

    朱依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可是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是你选择视而不见的,不是吗?”

    这句话正中软肋,薛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握着杯身的手骨节泛白。

    “薛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不是犯贱?”

    在说出口的瞬间,朱依依就意识到不对,她承认自己此刻过于情绪化,即便她对薛裴再反感,也不该说出这些侮辱性的词语。

    她以为薛裴会失控暴怒,从座位上离开,但他只是脸色惨白,低声重复道:“是啊,我也觉得。”

    朱依依心里一颤,喉咙干涩。

    像薛裴那样骄傲自矜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或许她该感到某种报复性的快感,但她不知怎么,只觉得难过。

    最后还是薛裴开口:“不是有急事吗,吃完早餐,我送你过去。”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谈,朱依依频频望向手表,时而回复微信上的消息,下车时,她拿起背包就要走,但关上车门前,她停顿了几秒,还是说了句:“谢谢。”

    因为这句谢谢,薛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肯定,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周时御见到他,还以为他撞了邪。

    下午五点,薛裴开车恰巧又经过了御福广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朱依依。

    冬日阳光下,她穿着黑色的羊角大衣,手里拿着图纸,正在和好几个人沟通着什么,边说边比划,不知聊到了什么,她眼里亮晶晶的,又拿出手机里的图片给他们示意。

    这是薛裴第一次看见朱依依工作时的样子,自信、大方、笑得灿烂,在人群中似乎正闪着光。

    恍惚间,薛裴想起朱依依刚毕业找工作那会,她特别没有信心,在招聘网站上一连投了好几家公司,最后只有一家约她去面试。

    她很珍惜那次的面试机会,紧张得不行,周末约他出来,在他面前练习了无数次自我介绍,也让他模仿面试官问她问题,帮她纠正,就连吃饭的时候嘴里都在背着简历上的关键信息。

    原来现在的她,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的依依,越来越优秀了。

    ——

    有份文件需要找场地的负责人签字,朱依依在展馆里到处找人,一连问了好几个都说不知负责人去哪儿了,她正焦急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没看来电显示,她直接接听了电话。

    “喂,依依。”

    听到对方的声音,朱依依有短暂的怔愣。

    李昼已经很久没给她打过电话了。

    “依依,你现在在忙吗?”

    电话那头,李昼的语气很急切。

    “在忙,怎么了?”

    “你之前是不是说,你存了一笔钱打算回老家买房子,有十来万?”

    “……是。”

    “这笔钱可以先让我拿来周转一下吗,我现在有急用,”像是怕她对挂断电话,李昼的语速说得很快,“我知道很冒昧,但我没办法了,过两个月我肯定全部都还给你。”

    广场上人太多,声音嘈杂,朱依依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去做什么了,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几乎有些胡言乱语,“有一批医药器材,我哥们儿说有渠道可以低价买给我,本来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已经聊好了,不知怎么那边的人他妈全都跑了,现在这些玩意全砸我手里了,我欠了那么大的窟窿还不上,我现在就怕他们打电话去找我妈,我妈那么大岁数可禁不起刺激——”

    朱依依听得冷汗直冒,忽然意识到什么,打断了他的话:“李昼,你借了高利贷?”

    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李昼终于开口:“是借了一点。”

    听到李昼的回答,朱依依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扶着墙壁腿仍旧在发软。

    她声音都在发抖:“你借了多少?”

    “一开始我没借多少的,但现在利滚利,数字越来越大,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李昼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依依,要不你去和薛裴说下,问他借点钱可以吗,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你问他,他一定愿意借给你的,而且这一百来万对他来说也不是多大的数目,等这批器材出掉了,我立刻把钱还给他,我发誓!”

    “你让我用什么立场问他借钱?”

    大概是真的逼急了,李昼开始口不择言,声音陡然变大:“他不是喜欢你吗?这点钱,他不可能不借的。”

    今日傍晚港城降了温,风呼呼地刮着脸,挂了电话后,朱依依浑身都没了力气,她望着被冻得通红的手,以及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就这一刹那,眼眶也跟着红了。

    ——

    薛裴晚上有约,史密斯夫人知道他来了港城,邀请他共进晚餐。

    地址定在一家欧式装修风格的西餐厅,除了接待贵宾外,平时鲜少对外开放。墙上那幅色彩迷蒙幻化的作品据说是某位印象派画家的真迹,餐厅的主人花了好些功夫,才弄来这里。

    两人行了贴面礼,微笑着寒暄了一番。

    西服随意搭在椅背,薛裴一落座,史密斯夫人就问起他的近况,英俊的脸上短暂地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他一时有些难以开口,笑而不语。

    史密斯夫人与他碰了碰杯:“看来Eden最近遇到了难题?”

    薛裴抿了口红酒:“也不算,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餐厅内正弹奏着李斯特的《死之舞》,这是李斯特所有作品里薛裴最喜欢的作品,他衣袖半挽,拿起刀叉切锯盘中的食物,动作轻缓优雅,但在音乐的烘托下竟有了杀伐果断的气质。

    史密斯夫人好奇问他:“什么样的时机?”

    餐巾擦拭嘴角,薛裴卖了个关子:“一会你就知道了。”

    直到这曲《死之舞》弹至第五变奏,一旁的侍应忽然拿着他的手机走过来,半弯着腰双手将手机递给他,说道:“先生,您的电话。”

    看了眼上面的来电,薛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和史密斯夫人微笑示意:“我说的时机到了。”

    走到门外,薛裴在最后一秒接听了这通来电。

    不出意料,电话那头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急切的求助,那人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频频哀求他给予帮助,他话里话外都在传递一个信息——他需要钱,一大笔钱。

    听完他这大段的陈述,或者说是哭诉,薛裴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根香烟,烟雾朦胧,升至空中,为这个冬夜增添了几分暖意。

    薛裴望着这冬夜的画景,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机,火舌窜出,衬得他的脸明明灭灭,神色捉摸不定。

    “说完了?”他问电话那头的人。

    “薛裴,求你一定要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薛裴勾了勾唇:“我当然可以帮你。”

    “不过我也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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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如同悲伤被下载了两次(2)

    李昼提出解除婚约那天是星期六。

    港城天文台发出寒冷天气预警,提醒有强烈冷空气即将南下,未来一周或将刷新今年最低气温。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电话里进行的——

    “依依,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实在太想证明自己,也太想让你过上好的生活,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去冒这个险。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着能赚几万块就够了,可后来,我又想我还欠了那么多的房贷,要是能提前把房贷还上,我们以后的日子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可是,我忘了,我们不过是普通人,要是真的有这么容易赚钱的机会,怎么会轮到我头上来呢。”

    李昼大概喝了点酒,在那边又哭又笑,说到最后,笑得有些悲怆,胸腔不断地颤动,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朱依依心都跟着揪在一起。

    她捏紧手机,问他:“你现在在哪呢?”

    “我还在外面躲着,过几天就回去了。”

    “我待会把那十万块先转给你,你先还上,后面的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报警,总有办法的。”

    朱依依这几日噩梦连连,没睡过一个好觉,到网上一搜,弹出的关于高利贷的新闻看得人毛骨悚然,她担心李昼这么下去会出事。

    没想到朱依依真的愿意拿出所有的钱帮自己填窟窿,李昼在电话那头哽咽了:“不用啦,你还要回老家买房呢,这些钱你自己收好,我那天就是胡言乱语的,你别当真,我要是真拿了你这么多年的积蓄,我成什么混账东西了。”

    朱依依也急了:“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万一他们真的去找阿姨——”

    “你别担心,有个朋友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昨天已经把钱都还上了,再过两天我就能回北城了。”

    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短暂的放松,那颗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被人挪开,朱依依舒了一口气,一时激动得句不成句:“那这样,等我从港城回来,就一起去登门拜访这位朋友,谢谢他的帮助,这么大一笔钱,一定要打好欠条,以后慢慢能把钱还上的。”

    说到这,李昼反而不吭声了,电话那头只能听见酒瓶放在桌面的声音。

    “怎么了?”

    “依依,我不想连累你,我们还是……分开吧,”李昼说话声越来越小,带着哭腔,“我也不能再让你跟着我过这种苦日子了,你很好,是我做错了事,我应该付出代价的。”

    大脑空白了一瞬,朱依依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没了焦距。

    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本来想着和李昼见面好好聊聊,再决定未来要怎么走下去。

    她承认这次的事情让她对这段关系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她也想过不再继续下去了,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在电话上随便决定。

    “李昼,等我下周回北城,我们再聊这个问题,好吗?”

    “不,我没脸再见你,我明天会和叔叔阿姨说清楚的,我会和他们道歉的,”李昼忽而苦笑道,“依依,粥粥以后就交给你照顾吧,它跟着我,也只会受苦。”

    ……

    她和李昼一年多的感情,结束在这通4分21秒的电话。

    低头望向手机,在记录纪念日的APP上,上面显示今天是她和李昼订婚的第76天。

    鼻子酸了酸,眼泪在眼眶里酝酿,但还来不及难过,就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来,那人提醒她还有五分钟就要开会,大家都准备好了,就差她一个。

    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她仰起头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转过身时她勉强挤了个笑容,跟在他身后走了进门。

    会议开了一个半小时,她在视频里和肖总汇报了这次工作的具体进展和接下来的规划,整个过程中,她都尽量保持情绪稳定,不显露出任何的异样。

    在工作时间,成年人没有悲伤的权利。

    大概是压抑得太久,会议结束,推开门的那一刻,朱依依竟觉得有缺氧般的晕眩感,有些头重脚轻。

    马路对面有家便利店,她进门买了一包女士香烟,还买了一个防风打火机。

    这个时候,除了抽烟,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释放自己的情绪。

    已经是晚上十点,这么冷的天,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的围巾也被吹得歪歪斜斜的。

    买的是防风火机,但不知是风太大,还是打火机出了问题,好几次都点不着,火舌刚窜出来就灭了,她的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想,她只是想抽根烟,为什么那么难。

    她只是想拥有一段平淡幸福的婚姻,为什么那么难。

    为什么在别人眼中那么简单的事情,一到她身上,就总是出问题。

    眼泪是在一瞬间流下来的,沿着脸颊砸在手上,像烟灰掉在手上一样滚烫。

    夜很静,只听见风声和轻缓的脚步声。

    夜色里,有人走了过来。

    紧接着,她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包纸巾,还没开封过的。

    抬头,对上陈宴理明亮的眸光,和此刻的月色一样。

    这一幕和多年前密室里的情形重叠,很奇怪,朱依依发现她总能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他,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她为什么哭,而是问她:“冷么?”

    不知怎么,她反而哭得更是厉害,肩膀剧烈颤抖着。

    她低头时,陈宴理将颈间系着的银灰色围巾裹在她身上,也覆在她原本的围巾之上,动作极轻。

    热度将她包围,鼻间萦绕着淡淡的皮革香水味,就像是一个安慰的拥抱。

    不知道哭了多久,朱依依终于停了下来。

    而陈宴理望着长椅上放着的那包刚打开的香烟,对她说:“我猜,你是第一次抽烟。”

    停顿了几秒,他又笑着纠正,“从刚才看来,应该还没成功。”

    他的笑容有某种感染力,朱依依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你都看到了?”

    “现在还想抽么?”

    “嗯。”

    朱依依点头。

    这会风小了一些,朱依依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动作极不熟练地含在嘴里,正想拿过打火机点燃,陈宴理忽然凑了过来,离她很近,他低声说道:“你的打火机大概是坏了。”

    “我帮你。”

    话音落下时,风从南面吹了过来,她的发丝拂过他的颈间,他喉结动了动。

    香烟终于被点燃,在夜里发出微弱的、猩红的火光,朱依依学着平常看到的那样,猛吸了一口,那股味道在鼻腔内蔓延开来,她猝不及防被呛到,剧烈地咳嗽。

    陈宴理拍着她的后背,笑着问她:“怎么样?”

    朱依依摇头:“不怎么样。”

    “这说明,你和他不适合。”

    这话让朱依依一愣,她不知道在这句话里,他说的是“它”还是“他”。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颓靡、消沉,依赖酒精,但后来我发现,它除了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消极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其实尼古丁和酒精一样,只能短暂地麻痹人的神经,从本质上来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陈宴理的声线本就低沉,此刻听起来竟有某种蛊惑的意味,“如果你想让心情变好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维港看日出?”

    望着他的双眼,朱依依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起身离开时,陈宴理帮她把剩下的烟都扔进了垃圾桶。

    ——

    因为有急事要处理,薛裴提前了两天返回北城。

    周时御觉得奇怪,他本以为薛裴会等朱依依一起回来,没想到这回竟然愿意听他的。

    飞机上,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提出了这个疑问,薛裴原是在翻阅财经报纸,听到他的话,转过头看他,说:“不是你说的吗?”

    周时御心里一惊:“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要是不努力工作,到时候依依跟着我岂不是要一起吃苦。”薛裴似乎心情不错,对他笑了笑,“我当然不能让她吃苦。”

    周时御咋舌,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很是精彩。

    联想起薛裴这几日精神焕发的模样,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却又不敢确定。

    “你……不会是做了什么,把人家小两口拆散了吧。”

    周时御说出口时,都有些磕磕绊绊的,他本能里愿意相信薛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报纸合上,薛裴靠在椅背假寐,说话轻飘飘的:“我没做什么,我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扮演了一个救世主的角色,仅此而已。”

    飞机到达北城是在下午三点,薛裴还没走出机场大厅,就接到了吴秀珍打过来的电话。

    吴阿姨平时鲜少会打电话给他,今天大概是有急事。

    “喂,薛裴,你现在忙不忙,阿姨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现在不忙,”薛裴特意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阿姨,您说。”

    “依依最近有没有找你聊过?”吴秀珍说完犹豫了一阵,才开口,“李昼的事,她告诉你了吗?”

    原来是这件事。

    薛裴心中了然,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有礼:“没有,发生什么事了吗?”

    “唉,李昼那孩子糊涂啊,非要捣鼓什么医疗器材,砸了一大笔钱进去,还找人借了高利贷,一百多万啊,我听到的时候,心脏都快受不了了,幸好昨天他主动来提解除和依依的婚约,不然我也是不可能让依依和这样的人结婚的。”

    吴秀珍情绪有些激动,朱建兴也在一旁叹气,“还好现在发现得早,要是等结婚了,有孩子了,再发生这种事,那就晚了。”

    薛裴望向落地窗外,若有所思。

    他想,李昼这人还算诚信,答应他的事都做到了。

    “阿姨,那依依现在还好吗?”

    “电话里听不出什么来,我就怕她什么事都憋着,不和家里说,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薛裴,你最近要帮忙多劝一下依依才行,周末多带她出去散散心,别让她再想着那个李昼了。”

    薛裴薄唇弯了弯,笑着应下:“阿姨,我会的,您放心。”

    “对了,薛裴,你有没有什么靠谱的朋友,可以介绍给依依认识的?”吴秀珍这一整天都在发愁,“我打算等依依过完年,再给她介绍几个优秀的男孩子,但就怕因为李昼这事,她会反感。”

    薛裴转瞬间敛住了神色,表情变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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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如果悲伤被下载了两次(3)

    跨年这天,港城真正变成了不夜之城,霓虹绚烂,灯火璀璨,广场上人头攒动,从高处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沙丁鱼一样挤在密闭的罐头里。

    朱依依和晓芸走出居酒屋时,几乎是被人群推着走的。

    晓芸今晚喝得有点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原来还有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难怪这么多人。”

    晓芸是昨天刚到的港城,听说了朱依依和李昼分手的消息后,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又休了两天年假,过来陪朱依依散心,顺带旅游。

    今天一下班,她们就约好去附近的居酒屋喝酒,不醉不归,本来只是她们俩,后来Skelet那边的人不知怎么也听说了这件事,两人局就这样变成了整个项目组的聚餐。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办公楼,边走边聊起最近上映的电影,一路说说笑笑,插科打诨。

    刚走出大门,就遇见了陈宴理,他似乎正准备驱车离开。

    有人看了眼时间,和他嘴贫,提前祝他新年快乐。

    他笑了笑,视线停留在某个人身上,车窗半降,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准备去哪?”

    “我们去喝酒呢,总监要不要一起来?”

    “不过总监不是港城本地人吗,今晚应该有约了吧。”

    陈宴理低头,在微信上回了个消息,对他们说:“现在没有了。”

    阿ken:“哇塞,看看,我们好大的面子,让总监把别人给鸽了,让我们为对方默哀一分钟。”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这半个月以来,大家都相处得挺愉快的,平时工作也爱互相挖苦调侃,到了居酒屋,几杯酒下肚,开起玩笑来更是没个正行。

    气氛一上来,晓芸喝蒙了,聊天时说漏了嘴,把朱依依和男朋友解除婚约的事也说了出去,阿ken本来还在摇着骰子,一听立刻停了下来,望向朱依依。

    本来还热闹的场子一下就冷了,眼看着就要变成十点档的情感节目,幸好有人出来救场,把气氛带了起来:“没事,依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我们哥几个全都是单身的,除了总监外,随你挑,春节回去见丈母娘不是问题。”

    酒局上的话,没人会当真,朱依依知道大家是在安慰自己,配合地笑了笑。

    本来在安静喝酒的陈宴理忽然开口说了句:“为什么把我除外?”

    “……”

    这回连晓芸都愣住了,目光在朱依依和陈宴理间来回徘徊。

    啧,她怎么觉得这气氛好像有点暧昧呢?

    不过很快就有人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基金和股票,晓芸看着朱依依一脸平静淡定的表情,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临近十二点,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在等待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在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对新一年的憧憬。

    在2021年的最后一分钟,朱依依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

    Chen:【刚才的事】

    陈宴理似乎还没打完,朱依依却先回了过去:【我知道刚才大家都喝醉了,我没当真。】

    对方一直显示输入中……

    这会远处放起了烟花,人群中一阵骚动,晓芸看朱依依在玩手机,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抬头看,朱依依便把手机放了下来。

    最后十秒,大屏幕开始倒计时。

    朱依依和晓芸也跟着大家一起喊:“五、四、三、二……”

    最后一秒,有烟花在头顶上绽开,天空亮如白昼,烟火似流星垂落天际。

    人群中,陈宴理忽然回头望向她,笑意在眼底漾开。

    朱依依这才想起刚才他好像发了消息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看。

    打开手机,显示有两条未读消息——

    Chen:【如果我说,我没喝醉呢?】

    ——

    元旦假期结束,朱依依在港城这边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第二天,她就回了北城。

    从飞机上下来,大概因为昨晚没睡好,换乘地铁时她稀里糊涂地跟着人潮走,直到扛着行李箱上了地铁,才知道乘坐的是反方向。

    这趟地铁的终点站是她以前住的出租屋。

    她没有中途下车,而是一直坐到了终点站。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忽然想再回以前的住的地方看看。

    城中村里楼与楼之间的距离特别窄,路面崎岖不平,空气里总能闻到一股废水排泄的味道,朱依依走进弯弯绕绕的巷子里,有辆摩托车从身旁呼啸而过,险些撞到了她的行李箱,她吓了一跳。

    走到楼下,碰巧遇到了以前的房东,一个长相很和善的阿姨,没想到她竟还能认出她来。房东阿姨倒完垃圾后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还想回这边租房呀?那我告诉你,你是真的来巧了,你以前住的那个房子上个月刚腾了出来,现在还没找到租客呢。”

    朱依依笑着摆摆手:“没有,我就只是刚好经过。”

    房东阿姨说房间又重新装修了一遍,非要邀请她上楼看看,哪怕不租房也没关系,盛情难却,朱依依便应了下来。

    钥匙插入,铁门拧开,朱依依跟在她身后走了进门,只是刚走上楼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头上的灯。

    楼道口那盏灯已经换了,从透明的钨丝灯换成了乳白色的白炽灯。

    她站在那呆呆地望了好几秒,大概是看得久了,眼睛有些泛酸。

    记忆本没有开关,但在这一刻,望着这盏灯,她一下想起了很多事情。

    李昼第一次打动她,便是因为他特意过来为她换了这盏灯。

    她接着又想起李昼向她求婚那天,她满心欢喜地戴上了那枚并不合适的戒指,原来从一开始就早有预兆。

    她本以为婚姻会成为疲惫生活的救赎,会是对抗平庸生活的解药,但现在,她明白了婚姻从来不是什么避风港,也不是能把人从水里拉上来的浮木。

    大概是她太久没动,房东阿姨回过头问她:“怎么啦?”

    朱依依笑了笑说:“没事。”

    见她盯着墙上的灯,房东阿姨又说:“这灯啊,上个月不知怎么忽然坏了,所以前几天我就让人过来换了,还是白炽灯好啊,你看照得多亮堂。”

    “……嗯。”

    ——

    朱依依解除婚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时御耳里。

    他听见时,竟没觉得多意外。事实上,这段时间他也能察觉出来,因为薛裴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不再每天惨兮兮地拿着以前的照片反反复复地看。

    他不知道薛裴究竟对李昼做了什么,也没问,但想也知道,李昼怎么玩得过薛裴。

    一时,他不知道该替朱依依开心还是难过。

    这天,下了班,周时御约了朋友一起去打网球,谁知对方突然爽了约,他只好临时约薛裴过来救场,在他的苦苦哀求下,薛裴终于答应,说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就过来。

    周时御在场馆里坐着等他,手机玩腻了,又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今天是工作日,场馆里人不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饶有兴味地看了好一阵后,等薛裴到了,他颇为神秘地说:“薛裴,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薛裴头也没抬,好像没什么兴趣。

    周时御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陈宴理和他的小女友,她女朋友看起来年纪挺小的,估计还在上大学。”

    周时御想起上回在港城薛裴紧张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对他说,“薛裴,你真的别太敏感了,上次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太小家子气了,虽然朱依依是长得挺可爱的,但没到那份上,请你收好你那无处不在的雄竞心理,行吗?弄得别人多尴尬啊。”

    薛裴没理会他的话,继续系着鞋带。

    走出休息室时,没想到正好迎面撞上,陈宴理大概也有些意外,怔愣了片刻,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周时御望着陈宴理旁边那女孩,五官长得很出挑,皮肤白皙,大概是因为刚运动完,脸颊红红的,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还扎了个马尾,衬得整个人青春洋溢,和陈宴理看起来挺般配。

    四人闲聊了一会,周时御看时间还早,约他一起吃晚饭,可陈宴理说待会还要送那女孩回学校,要先走,薛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好像终于放下心来。

    临走前,他不知怎么想起上次朱依依说的话,知道陈宴理和她工作上会有很多交集,便对陈宴理说了句:“对了,平时替我多照顾一下依依。”

    陈宴理愣了愣,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却也没辩解,笑着回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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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星星也闭眼的晚上

    周一开周会,肖总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布了两个消息:

    一是今年第一季度的整体工作计划;

    二是人员晋升公示名单终于下来了,去年一共有三位同事获得职级上的晋升。

    他按照名单依次念出了这三位同事的名字,当念到朱依依时,除了项目一组的团队成员外,其他组的人都在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他们几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印象,等到朱依依站到台上,他们才恍然,终于把名字和脸对上号。

    “她成了策划经理,那庞姐呢?”

    “不知道,应该就是降级了吧。”

    “不是说去年庞姐出事了吗,差点把项目搞砸了,我要是肖总,我也不敢用她了啊。”

    ……

    探究的目光在身上来回打量,朱依依站在台上那几分钟,下面议论声不断,她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条理清晰地将一早准备好的内容说完。

    此刻的压力对她来说也是动力。

    她不想再做以前那个无名无姓、像隐形人一样存在的朱依依,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畏畏缩缩的,因为现在她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整个团队。

    讲完述职发言后,她看到晓芸在台下十分捧场地给她鼓掌,并且又碰了碰隔壁的阿张示意他也跟着一起。

    朱依依心里热热的。

    她想,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开完会回来,朱依依就换了工位,从之前的边缘角落更换到了庞姐的座位。

    她走过来时,庞姐正要把桌面上的东西搬走,她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恭喜,后又话里有话地说道:“有些人专门靠钻空子上位的,就是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我看啊,那些没能力的人就算被架上去了,很快就会现出原形了。”

    这番话很明显是在内涵自己,朱依依没理会,拿过湿纸巾擦拭桌面上的灰尘。

    而晓芸在工位捏着鼻子,一边扇风:“谁在说话,也太酸了吧,离得这么远我都闻到了。”

    庞姐回头瞪了她一眼,那张脸气得五颜六色的。

    中午,朱依依准备请团队里的人吃饭。

    因为不知道大家喜欢吃什么,她在微信群里发了好几家餐厅的链接,有川菜、韩料、粤菜,结果大家都很替她省钱,选的是人均最低的一家餐厅。

    因为下午还要上班,大家都只喝了一点酒。

    碰杯的时候,阿张说:“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该改口叫经理了。”

    朱依依听着觉得有点别扭,连连摆手:“还是叫我依依吧,叫经理我也不习惯。”

    晓芸鄙夷地看着她:“叫经理就不习惯了?我还指望你以后当总监,带我们整个组一起走上人生巅峰呢。”

    “就是就是……”

    朱依依差点被饮料呛到,偏过头咳嗽了起来。

    从餐厅步行回公司的路上,朱依依走在后面,她想了想,给陈宴理发了消息过去:【你晚上有时间吗】

    其实,这件事她最该感谢的就是他。

    如果那天不是他鼓励自己,她可能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发出去后一直没有收到回复,朱依依等着等着就趴在工位的枕头上睡着了。

    等她午休醒来,才收到他的回复。

    Chen:【开了一个上午的会,刚结束。】

    Chen:【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和我分享?】

    第一句大概是在和她解释为什么他过了这么久才回复。

    而这第二句,猜得也太准了。

    朱依依想了想,回:【说,你是不是偷听了我们公司的机密。】

    刚走出会议室的陈宴理弯了弯嘴角,正欲回复,就看到朱依依拍了张照片发过来,是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依依:【!这就是你在我司装的监控吧】

    陈宴理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忍不住嘴角上扬。

    阿ken迎面撞上他,一时愣住,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总监现在浑身都在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他故意凑过去,假装要偷看他的短信,谁知总监立刻收好了手机,抬头望向他时眼底还带着笑意。

    “有事?”他问。

    “总监,如实招来,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陈宴理思考了一会,笑着回答:“或许吧。”

    ——

    因为要请陈宴理吃饭,朱依依这次特别正式,提前订好了位置。

    地点是城郊一家西餐厅,临江而建的,傍晚时分,从落地窗往外看,夕阳落在江面上,颇有诗意,碰杯时,杯中夕阳的残影好像也跟着酒一起摇晃。

    陈宴理刚落座,朱依依就把餐牌递给他,假装阔绰地说:“今晚随便点,都算我的,不要替我省钱。”

    陈宴理被她逗笑,翻阅着菜单:“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是这样说,但从他点的食物来看,似乎并不舍得让她花钱,点了好几样,最后还够不上人均的价格。

    朱依依最后又点了一瓶红酒,才把餐牌递给侍应。

    她向来是有点好事就藏不住的性格,还没等陈宴理问,她就开口说道:“我今天确实有好消息要和你分享。”

    陈宴理嘴角含笑,望向她:“什么好消息?”

    “我今天正式升职啦,工资也提了一点点……其实也不算一点点,反正对我来说挺多的,差不多是我以前两个月的工资!”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陈宴理从她脸上的表情能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她这么毫无戒备地和他分享着这个消息,大概是真的把他当成了重要的人。想到这,他勾了勾唇。

    喝了点红酒,在酒精作用下,朱依依彻底敞开了:“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大的肯定。接手这个项目以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完成这些看起来那么困难的事情的。你不知道,我以前和陌生人对接工作都会很紧张的,打电话前还要预先打草稿,现在竟然可以去到陌生的城市,和那么多陌生人一起工作半个月。而且,做到这些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其实你一直都很优秀,只是缺少展现的机会和平台。”

    在对方的眼神注视下,朱依依有了剖析自我的欲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复读过一年。”

    陈宴理摇了摇头。

    “我曾经复读过一年,但是很丢脸哦,我第二次考得比第一次还要差。”

    说到这,她本想假装豁达地笑笑,但眼眶却渐渐红了,“第二次高考失利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段时间,我一闭上眼都在回忆那天考试的细节,涂答题卡、做数学最后一页的大题、做英语的阅读理解、检查答题卷,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从那天起,那个分数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我有多失败,可我明明努力了啊,但为什么还是没有用。所以我总觉得在我身上不会再发生什么好事了,我也不想再去尝试新的事情,我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好像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这些话她从没和别人说起过,甚至是薛裴,她也从未和他提起过只言片语,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人值得她信任。

    语言的安慰太过苍白,如果此刻不是在餐厅,陈宴理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他不是一个容易共情的人,但现在他的心也像泡在柠檬水里一样酸酸涩涩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受。

    陈宴理:“我刚才在想,如果我能遇到当年高考失利的那个朱依依,我一定会对她说,不要为了这个分数难过,因为七年后的你,会变得很优秀,会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也会有她所热爱的事情,虽然她的人生走了不少弯路,但最后还是会抵达理想的终点。”

    这番话让朱依依忍不住鼻酸,被理解的感动和委屈在心里交织。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陈宴理面前掉眼泪。

    好一会,她终于平复了心情,也终于记起了今天的正事,这些话她来之前就想好了的。

    她放下手里的餐具,表情严肃了些:“还有一件事就是,这几天我想清楚啦,我觉得我们不是那么合适。你太好了,对我来说太遥远、又太完美,这段时间你一直给我职业上的建议,生活上也对我无微不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学历高,工作能力好,长得也很好看,可我没有那么好,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想了很久,我甚至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陈宴理握着刀叉的手一顿,抬头望向她:“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朱依依迟疑了一会,说:“是。”

    沉默了半晌,陈宴理望着餐桌上精美的食物,说:“看来这才是这顿饭真正的目的。”

    朱依依没说话,当是默认。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对我有没有好感?”

    陈宴理的眼睛一刻不眨地望着她,似要从她脸上得出真正的答案。

    没预想过他会这样问,朱依依愣住,认真想了一阵,最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承认,有这么优秀的人围绕在身边,在她最低落的时候一直给予鼓励和支持,她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陈宴理紧绷的嘴角终于弯了弯,深邃的眉目变得柔和。

    “那我有没有其他方面让你不满意的?”

    朱依依摇头。

    “也不是因为上一段感情,所以拒绝我?”

    “不是。”

    “那看来像你说的,你拒绝我,是因为我们不合适,但‘合适’不该是一段感情的开始,‘喜欢’才是。”

    陈宴理说得认真,声线低沉:“事实上,我并不如你所想象得那么完美,我也不喜欢用‘完美’这个词来束缚自己。完美,意味着样样优秀,不允许失败,没有自己的脾气和缺点,我做不到,我经历过很多次失败,也经历过迷茫颓废的时光,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温和,我有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会为了争取一个机会,对其他竞争者使手段……”

    “如果你觉得我呈现在你面前是完美的,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展现的都是好的一面。”

    ……

    北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寒冷,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雪,大街上的人都穿起了羽绒服。

    从餐厅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一推开门就感受到寒流袭来,朱依依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和围巾,她搓着手,说话时呼出白气:“我总觉得,今天冬天好像特别冷。”

    “是吗?”

    陈宴理仰头望向天空的飘雪,眼神变得悠远,从朱依依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英俊的侧脸,还有他嘴角那淡淡的笑意。

    “我倒觉得今年冬天比以往温暖了许多。”

    话音落下,陈宴理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几乎是十指相扣的姿势,男人身上的热度从指间开始传递,朱依依觉得暖的不只是手,连脸颊都变得滚烫。

    对方观察着她此刻害羞的表情,脸上渐渐有了促狭的笑意。

    “你觉得呢?”

    朱依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两人的手上,心头如鹿撞。

    他又握得紧了些:“现在有没有好一点,还冷么?”

    朱依依声如蚊呐:“嗯,好像是没那么冷了。”

    她想,刚才她明明没有答应他,为什么现在看来好像已经在一起了。

    握住的手没有再松开,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在冬日的大街上,一路说着话,雪地里留下他们并行的脚印。

    “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好像有人一直在夸我?”

    朱依依这会只好装傻。

    “有吗?”

    “说我温柔体贴,学历高,工作能力好,”陈宴理说到这,走得越来越慢,低下头看她,“还说我长得好看?”

    脸红得要滴出血。

    “……没有啊。”

    “怎么有人开始耍赖了。”

    “不可以吗?”

    “可以。”

    走到这段路的尽头,他忽然停了下来,声音比这夜色还要温柔。

    “所以,要不要和我试试?”

    月光下,他的每个眼神都透露着真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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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星星也闭眼的晚上(2)

    城市涂鸦活动结束后,公司内部开了一次总结会议。

    肖总特意邀请了Skelet的人过来参加,一起复盘活动效果,分析上个阶段有哪些不足之处,以及明确接下来的工作目标。

    Skelet那边的人来得比预期还要早,会议室还没布置好,他们就已经到了。

    朱依依让晓芸先去打印文件,又捧着电脑慌慌忙忙地走进会议室,她走得太快,一下撞上了从门口走出来的陈宴理。

    电脑差点掉在地上,幸好陈宴理伸手帮她接住了电脑,这才幸免于难。

    陈宴理:“小心。”

    朱依依接过来时,两人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在一起,她心跳都漏了一拍,重新将电脑抱在怀里。

    “谢谢。”

    “不客气。”

    这么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大概是因为他说话时声音又低又轻,听在耳里有某种暧昧的意味。

    强装镇定把电脑放在桌面上,刚连上投影仪,又听到陈宴理问她:“我下楼买咖啡,要不要帮你带?”

    刚走进门的肖总听到这句话,一看这不是乱了套了,连忙说道:“朱依依,你下楼买吧,顺带问问大家都要喝什么,待会把账单发给我,我请客。”

    朱依依愣了愣,把电脑合上:“好,我马上去。”

    她拿着便签纸和笔问了一圈,记录每个人要喝的口味,问到陈宴理时,他把便签纸拿了过去,笑盈盈地望向她,朱依依有些不明所以。

    陈宴理笑了笑:“给你增加工作量了,我觉得我应该负点责任。”

    最后是两人一起下楼买的。

    不知怎么今天的电梯异常拥挤,最先走进电梯的朱依依和陈宴理被挤到了人群最里面的位置,两人肩膀靠着肩膀,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大概是电梯里太闷了,朱依依脸都有些热。

    电梯停在五楼,有人走了进来,一下挤得严严实实的,旁边有个中年男人往她这边凑了过来,陈宴理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隔开了她与那男人间的距离。

    即便她今天穿着厚重的外套,仍能感觉那双手放在她右侧手臂上的温度,她心里涌起了一丝丝的隐秘又喜悦的情绪。

    等那男人走出门后,陈宴理才松开手,朱依依望着不断在下降的楼层数字,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

    原来不是电梯太闷,是她自己的问题。

    终于走出电梯,她疑惑地问道:“你们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

    她记得会议时间定的是下午三点,他们两点半就到了。

    陈宴理嘴角含笑,望向她:“你说呢?”

    朱依依懵了:“我怎么知道?”

    “可能是因为,有人想早点见到你。”

    “……”

    朱依依控制不住地欣喜,却又不想被陈宴理看到,她扭过头不看他,望向街边的广告牌。

    担心会影响到工作,朱依依又警告似的对他说:“以后上班时间,禁止说这些。”

    陈宴理咳嗽了两声,配合地换了腔调,严肃回道:“好的,朱小姐,刚才是我冒昧了。”

    会议一连开了两个小时,临近结束时,气氛有些压抑,因为肖总和Skelet的市场部经理在方案上产生了一些分歧,讨论得有些激烈,一时大家都不敢出声。

    从会议室走出来,朱依依脑子还嗡嗡地响,宛如劫后重生。

    晓芸小声吐槽:“肖总脾气一上来,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太吓人了。”

    朱依依想起来都胆战心惊,刚才她都担心两个领导要在会议室里吵起来。

    回到工位,她开始整理刚才会议上的要点,一忙起来都忘记了时间。

    直到快下班那会,她收到一条消息。

    Chen:【我在楼下等你。】

    他竟然还没走?

    朱依依看了眼时间,距离会议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他不会一直在这等着吧。

    她匆匆把工作收尾,背着包下楼。走下楼的这几分钟,她心里竟然有些雀跃。

    走进车库,她一眼就看到了陈宴理的车,白色的Maserati。

    陈宴理大概早就看到她,下车给她拉开车门。

    “刚才开会是不是吓到了?”

    朱依依没掩饰自己的情绪:“有点。”

    陈宴理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以后要习惯,在我看来,这还属于正常讨论的范畴。”

    说起来,朱依依还有一件事要问他:“对了,你今天开会好像都不怎么说话?”

    陈宴理打转方向盘,语气稀松平常地说:“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负责这个项目了。”

    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决定暂时退出这个项目。

    “啊?”朱依依惊诧,不解地问,“那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陈宴理转过头望向她:“当然是来接女朋友下班啊。”

    ——

    晓芸发现,朱依依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先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看着手机的聊天页面傻笑,一问她在笑什么,她又把手机藏好说没什么;

    然后周末这两天她竟然主动约自己一起去逛街买衣服,穿衣风格也变化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沉闷;

    并且,平时总是素着一张脸上班的她,现在偶尔还会化个淡妆,看上去气色也好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气质的变化,与人交往自信大方,游刃有余,让她看上去和以前判若两人,魅力倍增。

    不知怎么,她想起了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人被爱着的时候,是会发光的。”

    晓芸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但又不敢确定。

    终于,在这天下班的时候,她找到了机会。

    那会已经是晚上十点,她们刚加完班走出办公室,整层楼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关好灯和空调,一走进电梯,晓芸就打趣道:“朱依依同学,现在,此时此刻,给你一个机会向我坦白。”

    朱依依没听懂,笑着问她:“坦白什么?”

    “你和陈总监是不是……”

    晓芸只说了前半句,但看到朱依依脸上那藏不住的幸福的表情,她就知道她肯定是猜对了。

    “天哪!”晓芸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回想起之前的细节,她一副磕到了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肯定对你有意思!难怪开会的时候,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能和这么温柔绅士的男人谈恋爱,想想都值了。”晓芸又问她,“那你最近怎么还老是加班,是我的话,我就天天和他黏在一起,恋爱才是正经事啊。”

    朱依依笑着回她:“和他在一起了,才更要努力工作啊。”

    “为什么?”

    晓芸想,总监看起来也不像会缺钱的样子。

    “因为,我想让他看到我更优秀的一面。”

    朱依依说完这段话,晓芸转身望向她,夜色里,她的眼睛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走出大门,马路对面正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英俊的男人靠在车身上,朝她们笑了笑。

    正好是绿灯,晓芸碰了碰朱依依的肩膀,催促道:“快过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好,那我先走啦。”朱依依对她挥了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朱依依朝陈宴理跑过去的背影,晓芸竟有落泪的冲动。

    从前朱依依和李昼在一起,晓芸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好像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

    真好。

    她终于遇到了真正的爱情,而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

    一月中旬,吴秀珍和朱建兴来北城看望朱依依。

    来之前,他们没有告诉自家女儿,而是让薛裴去高铁站接他们。

    恰巧是周日,朱依依还在厨房里煮着午餐,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以为是陈宴理来了,连忙关掉水龙头,急匆匆地从厨房走出去开门。

    所以在给薛裴打开门的时候,她眼里还是笑着的。

    许久没有见到朱依依的薛裴,这一刻反而愣了愣,他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她满眼期待与欣喜的眼神。

    连带着薛裴都感染到了她的快乐,笑着问她:“今天心情这么好?”

    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朱依依把门敞开,让他进来:“是挺好的。”

    大概是因为最近想通了不少事情,她现在看到薛裴竟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感和厌恶。

    朱依依望向他身后的吴秀珍和朱建兴,她这才发现薛裴手上还帮忙拿着行李箱。

    “爸,妈,你怎么来了?”

    “我们担心你啊,这不就过来了。”

    吴秀珍这段时间在家里总是惴惴不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见她打电话回来说什么,她不哭也不怨,反而更让人担心,吴秀珍就怕她把事憋在心里,到时候憋出病来。

    朱依依简直哭笑不得:“担心我做什么,我这不好好的。”

    吴秀珍仔细打量着自己女儿,好像也是这么回事,看着这脸色比之前还好上几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秀珍这下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当我和你爸来北城旅游嘛,陪你一起散散心。”

    朱依依已经进了门,而薛裴还站在门口,视线停留在门口的鞋架上。

    他看到那鞋架底层放着一双蓝色的男士拖鞋,看上去像是情侣款。

    他想,怎么李昼的东西还放在这。

    这样想着,薛裴进门时把那双拖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刚走进门,就有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像是在撒娇。

    刚放好行李的朱依依看到这一幕,朝粥粥招手示意它过来:“粥粥,快过来妈妈这里。”

    她记得薛裴以前不太喜欢小动物。

    但粥粥今天特别不听话,仍然在薛裴脚边打着滚,薛裴不知怎么笑了笑,弯腰,一把将粥粥抱在怀里,他抚摸着后背的毛,弯了弯嘴角,得意地说道:“看来它挺喜欢我。”

    朱依依也觉得奇怪,平时粥粥没有这么粘人的。

    她提醒:“小心衣服粘上猫毛。”

    “没关系,”薛裴抱着粥粥在沙发坐下,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不过,是不是该给它换个名字了?”

    朱依依还没回答,吴秀珍就从厨房走了出来:“依依啊,你这厨房怎么这么小,挤得我和你爸两个人都转不过身,连个抽油烟机都没有,你平时到底怎么做饭呐。”

    “我来吧,我快煮好了,你和爸到客厅坐着就行。”

    只是朱依依这刚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薛裴正要去开门,却见朱依依从厨房里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她微微喘着粗气:“我来吧,有个快递要本人签收。”

    她暂时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陈宴理的存在,不然吴秀珍肯定又每天问来问去,催着她结婚。

    朱依依迅速打开门又合上,而坐在沙发上的薛裴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只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

    好像还有点眼熟。

    作者有话说:

    薛裴:想当粥粥的后爸,谁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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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星星也闭眼的晚上(3)

    朱依依身上还系着围裙,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脸颊两侧,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她大概是刚从厨房出来,袖子半挽卡在臂弯,手上湿哒哒的,还在往下滴着水。

    陈宴理疑惑地望向她,以及她身后突然被关上的门。

    “怎么了吗?”

    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尤其她看到陈宴理手上还捧着一束花,是淡雅的小苍兰,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

    “我爸妈今天来看我,所以——”朱依依说话声越来越小,“所以,我说我出来取快递。”

    陈宴理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低声笑道:“原来我成快递员了。”

    “我随口胡诌的。”

    朱依依以为他会生气,正想着要怎么和他解释,没想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整齐的方巾,那双修长又漂亮的手覆在她的手臂上,温柔地擦拭上面的水珠,末了又帮她把袖子拉下来。

    现在室外的温度接近零下,她身上穿的家居服很单薄,他担心她会被冻到。

    朱依依这么多年极少被人这样认真、细致地对待,眼圈竟然红了红。

    连她都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

    望着他手里的花,朱依依犹豫了一阵:“这花——”

    知道她现在不方便拿,陈宴理笑着说道:“这束花,我先替你保管。”

    “好。”

    朱依依住的地方在四楼,她换了双鞋子先送他下楼,顺带去驿站取快递。

    两人沿着楼梯往下走,陈宴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她:“薛裴也在吗?”

    朱依依愣了愣,脚步放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在门口,我好像看到他的鞋了。”

    朱依依如实回答道:“他送我爸妈过来的,我爸妈第一次来北城不知道我的具体住址,所以就联系了他。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

    “没关系,那我下次再过来。”

    语气里隐约听出了委屈与低落。

    他只是这样说了一句,朱依依都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本来说好她今天请他吃饭的,现在连门都不让他进,尤其薛裴还在里面,难免让人多想。

    走到楼道口,她伸手环住他的后背,脸颊贴在他紧实的胸膛,靠得那样近,似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对不起。”她小声说着。

    这个温暖的拥抱让所有的失落都随之消散,心脏好像一下被填满,陈宴理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说罢,又将她抱紧了些,“以后不要轻易给别人道歉,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

    朱依依乖巧地应着,她就这样抱着他,心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幸福。

    临走前,朱依依和他挥手告别。

    陈宴理却想想起了什么,煞有其事地对她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这几天不可以和薛裴单独呆在一起。”

    他缓缓补充了后半句,“我会吃醋。”

    ——

    朱依依到楼下便利店买了酱油和调味料,顺带去驿站取了这几天的快递。

    手上拿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朱依依抱着快递走进门时,吴秀珍瞧见她回来了,问她:“快递不是送上楼的吗,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谎话张口就来。

    朱依依自然地回道:“我想起家里没酱油了,就下楼去买了瓶酱油,还买了点别的东西。”

    “哦。”吴秀珍不疑有他,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忽然瞥到她的脸,“那你脸怎么红红的,过敏了?”

    坐在沙发上的薛裴也抬眼望了过去,瞧见她脸上露出类似少女羞涩的情态,眼神顿时变得幽深。

    这么明显吗?

    朱依依摸了摸脸颊,随口说道:“可能是外面太冷了,被冻到了,一会就好了。”

    说完她怕露馅,转身就进了厨房。

    好一阵,薛裴仍觉得有些不对,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

    楼下什么人也没有,只有铺天盖地的积雪和一台黑色的轿车。

    厨房里。

    朱依依正在洗菜,想起刚才那个拥抱,心里仍是甜滋滋的,就像冰块加进了可乐里,甜得冒泡。

    近来每次见面结束,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亲密的细节,然后傻笑。

    她这会正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薛裴就是在这会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朱依依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停止了自我放飞式的走调哼唱。

    “怎么了?”她问。

    她以为是吴秀珍要找她。

    薛裴:“我过来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朱依依说得诚恳,“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快弄好了。”

    她这么说着,但薛裴仍旧没出去,就在旁边站着看她,被他盯着心里发毛,朱依依最后没了办法,只好让他来洗菜,她走到旁边的料理台切胡萝卜丝。

    两人这样安静地呆在一个空间里,对薛裴来说已是难得。

    跨年那天,他曾给她发过短信,但她没有回复,他给她送的礼物,至今仍没有签收。

    自港城见面后,她没有再和她说过只言片语。

    后来他想,关心则乱,他这段时间一直用错了方法。

    他了解她的性格,他逼得越紧,她越是反感。或许他该慢慢来,他应该再回到以前她爱慕的那个谦和有礼的薛裴,而不是一个急于求爱的疯子。

    从今天来看,他的想法是对的。

    她果然对他态度缓和了许多。

    他一边洗着蔬菜,一边问她:“听阿姨说你最近升职了?”

    “是。”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起?”

    “就上周。”

    想起上次在御福广场看到的场景,薛裴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开口只说了三个字:“恭喜啊。”

    “嗯,谢谢。”

    聊天的话题简短又尴尬,朱依依回得敷衍,直到薛裴说到——

    “说起来,前段时间,我在网球馆遇到了陈宴理。”

    朱依依切菜的手顿了顿,速度也慢了下来:“哦,是吗?”

    “我让他工作上多照顾你一些,你平时总是不懂得争取,容易错失机会。”

    朱依依沉默着,没说话。

    “你们工作上经常联系?”

    “偶尔,”朱依依专注地切着胡萝卜丝,又说,“他现在不负责这个项目了。”

    薛裴当下了然:“他工作上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朱依依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他人挺好的。”

    饭菜已经端到客厅的饭桌上,吴秀珍正从她卧室走出来,帮她把脏衣服拿去洗衣机。

    吴秀珍是闲不下来的性格,就这么一会帮她拖好了地,又收拾了一遍客厅,看上去整洁了许多。收拾好这一切,她才肯洗手吃饭。

    而餐桌上,朱建兴又和薛裴聊起北城贵得离谱的房价,简直是寸土寸金。

    吴秀珍想起了什么:“依依,你这个房子就只有一个房间,那我和你爸今晚住哪里啊?”

    朱依依已经想好了,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这附近有个酒店,我待会带你们过去。”

    话音刚落,薛裴就适时说道:“我在淮阳区有套房子,还空着,不过家具都齐全的,叔叔阿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住在那。”

    吴秀珍脸上乐开了花,她本就不喜欢到酒店里住,不干净,还有一股子气味,睡不习惯,但还是表面推脱着。

    “这多不好意思啊,刚才还麻烦你送我们过来,现在还在你那白吃白住。”

    “没事,现在空着也是空着,”说完,薛裴望着正在低头吃饭的朱依依,“我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朱依依眉头皱了皱。

    就这样,吴秀珍和朱建兴就在薛裴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也正因如此,朱依依这段时间几乎每天下了班都过来这边一起吃晚饭,和薛裴也见得越来越频繁。

    听吴秀珍说这几日薛裴休了假,陪着他们将北城著名的景点都逛了一圈,带他们去参观博物馆、奥林匹克公园、海洋馆,还买了很多东西,说要带回去给薛阿姨。

    朱依依每天刷新朋友圈都能看到吴秀珍拍的游客照,照片里她和朱建兴都呲着笑脸,在景点前合影。

    挺好的。

    难得看见他们这么开心。

    这天,朱依依下了班过去,竟然看见薛裴在跟吴秀珍学做饭。

    他穿着浅蓝色的居家服,腰间系着条小熊围裙,手长脚长地站在厨房里,身上的精英气质和厨房的烟火气格外不和谐。

    朱依依走进厨房时,他竟不好意思了起来,别过脸没看她。

    砧板上放着切得歪歪扭扭的茄子切片,旁边放着一盘还没搅拌均匀的肉碎,像是在做茄子酿。

    吴秀珍接着说道:“你看,薛裴多有心,今天跟我学了几道菜,都是你喜欢吃的,你待会可得多吃点啊。”

    看着料理台前系着围裙的背影,朱依依一时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如鲠在喉,说的大概就是她此时的心情。

    薛裴回过头看她,笑得温和:“你先在客厅休息一会,马上做好了。”

    朱依依收回视线,说:“好。”

    客厅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她坐在沙发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吴秀珍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和朱建兴不无感慨地说道:“唉,你看,薛裴这孩子多好,这么优秀,还愿意下厨房,干家务活,就是我们依依没这福气,可惜了,你说他要是我们家女婿,多长脸!”

    朱建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往下说。

    “你别总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

    “这不是事实吗,不用我说,她也知道。”

    吃饭时,吴秀珍不停地在夸薛裴做的菜,单是她一个人夸还不够,又给朱依依夹了好几块茄子酿,让她点评。

    “依依,你来尝下,薛裴第一次做的,是不是很好吃?”

    朱依依抬起头,正好对上薛裴满是期待的眼神。

    顶着他的视线,她用筷子夹起来尝了一口,说:“嗯,是挺好吃的。”

    但接下来,她再也没动过筷。

    这顿饭对她来说,实在难以下咽,她决定待会就和薛裴把话说清楚。

    吃完饭,薛裴送她下楼。

    刚走进电梯,朱依依就开口:“薛裴,其实你没有必要做这些的。”

    薛裴低头看着她:“我只是想着以后可以做饭给你吃。”

    “不过这次做得不太好,我刚才看你也只吃了几口,是不是太咸了?”

    在他脸上,竟看出了几分腼腆的试探。

    朱依依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电梯门已经合上,所有声响都隔绝在外。

    思考了好一阵,朱依依像是下定了决定,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薛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空气里沉默了一秒。

    两秒。

    死一般的寂静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薛裴脸色变了变,似乎难以置信,他轻笑了声,语气轻飘飘的:“怎么可能?”

    她和李昼才分手了多久,他了解她的性格,她不像是会这么仓促地进入下一段感情的人。

    这大概是她拒绝他的托词。

    直到他看见朱依依的脸上,出现了曾经望向他那般的神情,她视线望向前方,却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是我真的很喜欢的人,最近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也很幸福,那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我觉得我的生活也在他的引导下慢慢变好,我开始期待每天的到来,也期待每天都能看见他,我很珍惜这段感情,所以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电梯数字在不断下降,与此同时,不断下坠的还有他的心。

    身上的围裙沾着肉酱调料的污渍,右手的食指上缠绕着止血绷带,薛裴低头看着这样的自己,这一刻,他觉得无比的可笑。

    伪装出来的谦和从脸上褪去,薛裴薄唇抿紧,脸色变得铁青。

    “是谁?”

    作者有话说:

    想让小两口再甜一两章,不过修罗场也快了。

    谢谢宝子们的雷和营养液,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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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星星也闭眼的晚上(4)

    到了一楼,电梯门已经打开,朱依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风也在呼呼地吹着,连耳朵都刮得生疼。

    朱依依呼出一口白气,她想,这个冬天好像越来越冷了。

    她越走越急,裹紧了身上的羊绒大衣。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她知道是谁,没有回头去看。

    此刻的雪地空旷又安静,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就像是写意画里笔墨错落的两个点。

    快走到人行道,薛裴忽然拽住她的手。

    他停顿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

    “你刚才说你很喜欢他,”薛裴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当他问出后半句时,声音都在颤抖,“比当初喜欢我,还要喜欢吗?”

    薛裴的话,让朱依依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她的反应让薛裴总算有了些安慰,他松了一口气,被伤得血肉模糊的心渐渐复原,由碎片重新拼凑成整体。

    “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对的,你可以告诉我,”薛裴将姿态放低,语气里能听出诚恳,“饭菜不合你口味,我可以再学,有哪些话、哪些行为让你觉得不舒服,我也会改,我会学着怎么和你相处,再重新开始,可我现在就像走进了死胡同,我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

    “薛裴,其实你不用改变什么,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薛裴愣住。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相处,就像从前你装作不知道我喜欢你一样,我现在也会把你当成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说到这,朱依依笑得有些苦涩,“其实我知道我高考复读那年,你是特意请假回来陪我考试的,那十年我不会忘,不过,现在对我来说,那份感动已经不是当初的心情了。”

    有雪花落在肩头,薛裴却像是浑然不觉。

    “你知道吗,和他在一起后,我甚至不那么恨你了,也不想再埋怨任何事,我才知道原来一段健康的恋爱,是真的可以释怀很多事情,连以前的遗憾都觉得是一种成全。”

    释怀。

    萧瑟的夜里,薛裴冷笑了几声。

    ——

    朱依依坐地铁回到家那会,已经是晚上十点。

    刚才路过宵夜档时,她买了份小馄饨。她今晚都没怎么吃饭,这会确实饿了。

    坐在饭桌前正准备吃饭,陈宴理忽然发了消息过来。

    因为最近要陪着爸妈,她和陈宴理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聊天也没以前那么频繁。

    Chen:【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把wille接过来了。】

    朱依依把筷子放到一边,有些惊喜地回道:【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去港城,原本约好跨年后就去看wille的,但后来工作上有冲突,就没去成,没想到他现在把它接过来了。

    很快,陈宴理就回了过来。

    Chen:【在你没回我消息的时候。】

    朱依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说的大概是前两天她忙着工作忘记回他消息的事情,他竟然还记得。

    她低头喝了口馄饨汤,想了想,回:【某人怎么还在记仇。】

    Chen:【那明天……要不要来看看两个狗子?】

    随后,陈宴理发了照片过来,可她怎么看,都只看见wille。

    她疑惑地问他:【另一个在哪?】

    陈宴理圈出照片里的自己。

    Chen:【这里。】

    这个精疲力竭的夜晚,因为这条消息,朱依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Chen:【好久没见我女朋友了,有点想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看到这条消息,那些不愉快好像立刻被抛到脑后,朱依依望向窗外,忽然觉得今天也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她还可以期待明天的到来。

    ——

    因为下午还要陪爸妈一起出去玩,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陈宴理住的小区。

    两人一起在小区楼下遛狗。

    陈宴理牵着她的手,而她牵着wille的牵引绳。

    周六的早上,小区里很多人都在晨跑,大概是因为陈宴理外形过于出众,很多人路过时都朝他们看了过来,形形色色的眼光从头扫描到脚。

    陈宴理或许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我猜,他们一定是在羡慕我。”

    朱依依没好气地笑道:“我也觉得。”

    走至附近的公园,他们在长椅上休息了一会,wille乖巧地伏在朱依依脚边,伸着舌头喘气。

    wille是棕白毛色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性情温顺,也很亲近人,朱依依一边抚摸它后背的毛发,一边对陈宴理说道:“不知怎么,我总觉得wille有点眼熟,像是以前在哪见过。”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听到她的话,陈宴理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口水,笑着说:“你以前确实见过。”

    朱依依一愣:“什么?”

    “前几年我刚来北城上学,在闵安路租了一套公寓,顺带把wille也接了过来,但还没几天,有朋友来我家里聚会,没把门关紧,它就自己跑出去了。

    wille对我来说就像家人一样,那几天我特别着急,我几乎发动了身边所有朋友去找,也在网上发布了很多消息,但还是没有用,直到有一天,附近的宠物救助中心给我打电话,说有个女孩捡到了一只狗狗,和wille很像。”

    于是,当下他立刻就开车过去。

    在救助中心,他终于看到了wille。

    它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天,毛色都变得灰扑扑的,腹部那里包扎着绷带,大概是受了伤,他心疼得眼眶红了,宠物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说那女孩担心伤口受感染,所以带它去宠物医院看了病才送过来的。

    他当下心里感激,想当面答谢她。

    “你来晚了一步,你进门的时候,那女孩刚走。而且你酬谢的钱她没要,她说如果你同意的话,可以捐给我们救助中心或者其他宠物基金会。”工作人员拿出一份表格递给他,“不过很奇怪,她是一个人来的,但上面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

    他接过表格看了眼,有一个竟然还是他认识的人。

    那天,他抱着wille坐上车,刚准备打转方向盘离开,就看到薛裴推着自行车和一个女孩并肩走着。

    他听见他们在说话——

    “告诉你,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哦。”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我上午做完兼职,在路边捡到了一个狗狗,长得特别可爱,估计是走丢了,我刚才把它送来这边的救助站,然后工作人员告诉我,失主悬赏了两万块钱呢,我都吓了一跳。”

    薛裴笑着问她:“然后呢?”

    “这么大一笔钱我不敢要,所以我就以我们俩的名义捐给救助站啦。”女孩仰着头望向薛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不是很快就要出国竞赛了吗,我这是给你积攒好运呢,到时候你一定可以超常发挥。”

    薛裴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宠溺地说:“我们依依这么棒啊,谢谢。”

    ……

    自那以后,陈宴理常常能在闵安路一家奶茶店看见这个女孩。

    她好像在那里长期做兼职,有次,他实在好奇,便进去点了一杯水果茶。

    那天店里客人不多,她在和另一个店员聊天。

    她说快到圣诞节了,她想攒钱给朋友送一瓶男士用的香水,问对方有没有什么推荐。

    “你要什么价位的?”

    “1000左右吧。”

    “这么贵啊!我还以为你要买两三百的呢。”

    “因为要送给很重要的人,所以想买好一点的。”

    “是送给男朋友吧,不然怎么舍得花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香水?”

    女孩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不是男朋友。”

    “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咯?”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点头。

    他大概猜到了什么,但还不敢确定。

    直到圣诞节那天,薛裴组了一个局,邀请了很多朋友,他也在内。

    不出意外,他又看见了她。

    不过这次,她的脸上不再是那样生动的表情,她在角落里安静地坐着,很拘束,没怎么说话。

    他能想到原因,因为那天薛裴的女朋友也来了。

    说不清是为什么,聚会上他一直留意着她。

    到了送礼物环节,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她和薛裴女朋友送的礼物撞了,两人送的是同一款男士香水,现场很多人都在起哄,包括薛裴的女朋友。

    她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地解释,却也没解释出什么来,没一会她就去了卫生间。

    他猜,她大概是哭了。

    等她从卫生间里出来,果然眼睛红红的,而薛裴正被人群簇拥着,他女朋友在切着蛋糕,室内有人放起了礼花,热闹的气氛下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她离开的时候,他跟在她身后出了门,那么冷的天,她就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吹着冷风,头卧在膝盖处,肩膀不住地颤抖。

    他很想给她递张纸巾,但最后还是没有。

    后来,和薛裴一起打球时,他不经意地问起她的消息,薛裴说这是他邻居家的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就像亲妹妹一样。

    他开玩笑地说:“那她有男朋友了吗?”

    薛裴拿过毛巾擦汗,愣了愣:“还没有,怎么?”

    “不如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薛裴当时笑了笑,爽快利落地说道:“好啊。”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尊重文案来写,也不会搞文案诈骗那一套,不要贷款嘲啊,我很冤,我只是喜欢写优质男二,我只是一个大sai迷罢辽,我有什么错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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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缠绵游戏(1)

    “在日料店的那一次,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其实那天看到你在密室里哭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我忽然意识到我做了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他亲手戳破了她对薛裴的幻想,以一种最残忍、又最难堪的方式。

    陈宴理望向远处,忽而开口:“以前你很喜欢薛裴吧。”

    喜欢到连捐助善款时,都要将他的名字写在一起。

    “嗯。”

    朱依依没有否认。

    “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薛裴。你知道有一种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很容易将别人的光芒遮盖,也很轻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喜欢。不过另一个反面是优秀的人也容易招来恶意,但薛裴是个例外。因为差距太大了,哪怕你把他拉下神坛,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那个机会还是落不到你头上。”

    朱依依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关于薛裴的事情。

    “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大一那年我们曾经一起参加过竞赛的集训,那个比赛很重要,关乎学校的荣誉,很多人到了晚上还回寝室里挑灯夜读,你猜薛裴在做什么?”

    陈宴理笑了笑,继续往下说:“他在写信,用那种五颜六色的信纸,特别像小女孩才会用的,写得特别认真,他说有个朋友复读了,想要鼓励她努力考到北城来。更吊诡的是,那次比赛的结果出来后,他还是第一。”

    前面朱依依还能做到毫无波澜,但听完前半段,她低下了头,攥紧了掌心。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对你不是单纯的亲情,只是他自己没发觉。”陈宴理想了想,“说起来,我有一点比他好,就是我比他更先看清自己的心。”

    这些话其实他早就想告诉她,他愿意给她机会再选择一次。

    停顿了很久,他问:“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朱依依立刻摇头:“当然没有。”

    眼底有笑意漾开,他忽然低头枕在朱依依的肩窝处,小声说道:“那说好了,以后也不可以再喜欢他。”

    “不可以再喜欢薛裴。”

    ——

    下午朱依依去到薛裴家,站在门口,她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

    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输入密码。

    门打开,客厅里空无一人。

    朱建兴在厨房里炒着菜,吴秀珍刚晾完衣服从阳台走出来,她这几天在薛裴别墅里都住习惯了,觉得在北城生活得也挺好。

    “依依啊,要不你干脆搬过来住算了,这不比你那出租屋好,”吴秀珍想起她住在那逼仄拥挤的房子里,就觉得心疼,“你平时按月给薛裴付房租就行了,反正他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吴秀珍对这一带的房租价格没有概念,要是真按市场价来算,恐怕要把她一个月的工资都搭进去。

    朱依依只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

    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薛裴不在,这几日薛裴一直都陪着他们二老聊天,今天不在,吴秀珍反倒觉得不习惯了。

    因为薛裴不在,于是,有些话题又提了起来。

    “薛裴最近谈恋爱了没有?”

    朱依依低头吃饭:“不知道。”

    “他上次不是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没见他领那女孩子回家?薛裴妈妈都盼了好几个月了。”

    吴秀珍觉得奇怪,以薛裴这条件,怎么会过去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呢。

    “要不是他说有喜欢的人了,妈都想帮你争取一下,你看他从小对你又好,又孝顺,我们来这一趟,他忙前忙后的,还带我和你爸到处去玩,你说,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女婿啊?”

    朱依依反驳:“他就算再好,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你还嫌弃上了,”吴秀珍提起另外一茬,“对了,你三婶前几天说要给你介绍一个男孩子,在国企里工作的,我看了照片,样貌也挺端正,就是年纪大了点,比你大了四五岁……”

    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朱依依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妈,你能不能别管我了,你就让我消停一会,行吗?”

    “什么意思,我不管你,谁管你?”吴秀珍一下来了气,把筷子往桌面一放,“你都多大年纪了,在我们老家,有几个像你这么大还不结婚的,李昼那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要学会向前看,我和你爸都是担心你,不然也不会特意过来看你。”

    “我现在工作很忙,我真的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事情,我工作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周末放了假还要去应付那些陌生人,被别人挑来拣去的,你觉得那样我会开心吗?”

    她向来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听他们的话去做,习惯了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去迎合父母的期望,但她从没有一刻是快乐的。

    “工作再重要,能有人生大事重要?你挣得再多,以后老了,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我看你怎么办?”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朱依依终于说出了口,“我不想再结婚了。”

    就这一句话,把吴秀珍气得够呛。

    当天,他们就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离开的时候,她送他们到车站,吴秀珍径自上了车,连头都没回,只有朱建兴拍着她的肩膀,叹了叹气:“唉,你这孩子,明知道你妈的脾气,还专门说那些话气她。”

    朱依依也不解释,笑了笑说道:“爸,你快上车吧,外面冷,等过年我再回去看你们。”

    快要发车的时候,朱建兴终于转身上了车。

    看着朱建兴步履蹒跚的背影,后脑勺花白的头发,朱依依眼睛红了红。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

    这段时间,薛裴去了海城。

    从去的那天起,他就切断了所有外界的联系,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

    近来他总觉得这日子像是空心的,没有实感,也没有重量,从前工作能带给他很多成就感,激增的下载量和用户数字,不断增加的银行存款,添置的不动产,这些都曾是他的动力。

    他期待开拓新的市场,新的商业版图,也乐于去结识人脉与资源,一天24个小时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而现在当银行存款上的数字翻上一番后,他好像有些麻木了。

    他还记得他在北城买第一套房的时候,他还没毕业,那套房子并不大,位置也不算好,他本打算买来投资的。

    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朱依依后,她很意外。

    大概她没想到他捣腾的游戏会这么值钱。

    她在电话里就已经很激动:“薛裴,你太厉害了!”

    她还说,苟富贵,勿相忘。

    薛裴当时笑着回她:“等我努力赚钱,到时候在北城买一套大的别墅,我们两家人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朱依依想了想,说:“完了,薛裴,你这么说之后,我现在就不想努力了。”

    那段时间,她常常过来,她实习的地方离这不远,有时候下班晚了,赶不上公交,她就住在楼上的房间。

    现在想来,大概算是一段同居的日子。

    下了班他们一起逛超市买菜,她在厨房里做饭,他在书房里工作,做好了饭,她就小声敲门说:“开饭啦。”

    他渐渐发现她有很多坏毛病,比如爱买垃圾食品,吃了第二天又喉咙痛,但也不长教训,好了又继续吃,怎么说也不听。

    没收她的零食,她还会发脾气,后来也就随着她了。

    有次,她问他:“薛裴,你以前也这么管着你女朋友的吗?”

    他当时愣了愣,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好像从不关心她们喜欢的是什么。

    来海城的第四天,薛裴一个人在海边从日出看到日落。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天。

    这是朱依依曾经想来的地方,可惜那年她复读失败了,在家里呆着怎么也不愿出门。

    而在七年后,来到这里的只剩他一个人。

    就像这些年,他好像得到了很多,但再也得不到那个人投来的崇拜的眼神。

    日落时分,景色很美,很多游客都在拍照。

    他终于打开了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

    下午六点半,音乐会散场,朱依依正从剧院里走出来。

    背包里放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放了回去。

    见她脸色有些不好,陈宴理好奇问道:“怎么了?”

    转瞬间,朱依依脸色恢复如常,笑着说:“没什么,垃圾短信。”

    想起刚才瞥见的页面,陈宴理眼神暗了暗,没再问下去。

    今日北城气温回暖,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走在大街上,还没走几步,陈宴理忽然开口说道:“刚才忘了告诉你,你今天很漂亮。”

    因为要来看音乐会,朱依依出门前打扮了一下,棕色大衣里穿着一条橄榄绿的吊带收腰连衣裙,她肩颈线条漂亮,很适合露肩的装束,但平时很少这样穿,所以有些不习惯。

    朱依依掩饰不住的开心,内心雀跃,表面仍装着平静,说:“谢谢。”

    “今晚的表演你喜欢吗?”

    今晚来演奏的是他很喜欢的一支交响乐团,在伦敦留学的时候他曾看过几次他们的表演,听闻他们要来北城演出,他一早就买好了票,想带她过来看。

    朱依依点头:“喜欢啊。”

    不过在来之前她的确有些忐忑,她平时很少出席这样的场所,她以前和李昼约会一般都是去看电影或是去吃东西,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看音乐会,她原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欣赏这么高雅的艺术,但和他在一起,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她脸上的欣喜很显然,陈宴理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说:“英国有一位畅销书作家叫马特·海格,他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朱依依有点懵,怎么突然开始上课了。

    月色下,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

    “他说,阅读可以穿梭时间,音乐可以逃离时间,而亲吻……可以停止时间。”

    说到最后,他的语调越来越慢,似在调情,气氛暧昧得不像话,朱依依耳朵红了一半。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他停了下来,弯腰俯身。

    “就这一刻,我想让时间停止。”

    作者有话说:

    感受到大家有多喜欢小陈了,昨天说完作话之后,今天收藏就掉了,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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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缠绵游戏(2)

    这是一个温柔细腻的吻,让人想起春日云雾笼罩在山间,阳光从高处落下时的场景。

    唇舌描摹口腔的形状,逐渐深入纠缠,像是在努力探索寻求着什么,肌肤相贴,温度升高,两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在冬夜里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这一刻,连灵魂都是滚烫的。

    朱依依完全被动地跟随着他的节奏,身体恍如浸泡在水里一样,软绵绵的,找不到任何支点。

    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情动,就像干涸的鱼需要汲取水和氧气一样,她渴望得到更多。

    最后一吻落在眼睑处,他细细地亲吻她的眼睛,放在腰间的右手往里一按,拥抱得更深。

    结束时,朱依依像经历了一次漫长的航行,有些晕眩,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陈宴理竟还故意笑着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别过脸,口是心非说道:“不怎么样。”

    陈宴理眼中有促狭的笑意,凑近了些,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看来有人不太满意。”

    大冬天,朱依依的脸热得像是发高烧,想了想,心里又有点别扭。

    “你……之前谈过很多次恋爱吗?”

    陈宴理扭过头看她:“怎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她小声说道。

    陈宴理屈着手指计算:“……嗯,确实不少。”

    朱依依有点低落,迟疑地问:“‘不少’那是多少?”

    见她好像当真了,陈宴理终于正经了起来,回答道:“谈过两段,一段在大学,一段在国外。”

    “哦。”

    “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了。”

    朱依依说的是心里话。

    还没走几步,他又打趣:“在吃醋?”

    朱依依立刻反驳:“才没有。”

    “那就是我刚才吻/技不错。”

    “……”

    送朱依依回家的路上,陈宴理想起了他的两段恋爱。

    那两段恋爱的开始,更多的是因为好奇。

    对爱情的好奇。

    他承认他对爱情最开始的认知,是从观察开始的,而观察的样本就是朱依依。

    他总能想起那些细节,她对薛裴不计回报的付出,她在封闭密室里为薛裴流下的眼泪,构成了他最懵懂的认知。

    而他的第一段恋爱,从暧昧到确认关系不过只用了一周,而从确认关系到分手只用了二十天,就像速食产品一样,打开了包装,再过几天就腐坏了,最后只能扔进垃圾桶里。

    他也曾被人热烈张扬地追求,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每天等他上课下课,他去到哪,她跟到哪,他本来犹豫着要接受,但第二天,他发现对方已有新欢。

    几近辗转,话传到他耳里。

    “陈宴理那人太难搞了,追了两个月还是油盐不进,算了。”

    他渐渐相信永恒的爱情只存在于虚构之中,而爱情的本质不过是速朽与互利。

    时隔三年,在出国后,他交往过一任女朋友,时间仅持续了半年,最后和平分手。

    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没得到过那样炽热、浓重、不计回报的爱,也从未被人长久而热烈地爱过。

    ——

    朱依依和家里的关系越闹越僵,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自从那次的争吵过后,吴秀珍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只有朱建兴在快放春节假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你妈天天都盼着你回家呢,今天晨练一回来,又在念叨。”朱建兴边说边叹气,“你想吃什么,等你放假了爸给你煮,上次见你越来越瘦了,最近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你别担心,”朱依依声音有些哽咽,“我应该下周就放假了。”

    “今年怎么这么晚啊,农历得二十七八了吧?”

    朱依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吴秀珍的声音:“谁让你打电话的,挂了!都不想结婚的人,还回家干嘛,免得被人笑话!”

    电话就这样强硬地被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她坐在沙发上,无力地抱住膝盖。

    她想,看来今年是没办法回家了。

    那天晚上,她把一早定好的高铁票退了。

    陈宴理得知这个消息后,很快就买了两张去雾城的机票。

    “接下来这几天,交给我。”

    她疑惑:“你不回家了吗?”

    “但我总不能让我女朋友一个人在这里过年。”陈宴理在电话那头笑着说,“万一她想我了,又见不到我,她会难过的。”

    朱依依听到这话,鼻子酸了酸。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旅行,陈宴理制定了周详的旅行计划,只是在飞机上,朱依依看着那上面罗列的地点和场所,眉头皱得很深。

    “这……有没有平民版的?”

    陈宴理疑惑问道:“怎么了?”

    上面随便一家餐厅人均都是几千起的,住的酒店更是不用说,以她平时的消费习惯来看,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这样出来玩一次,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他好像明白了她的顾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用替你男朋友省钱。”

    陈宴理家庭条件不差,从小没为钱犯过愁,高考毕业刚考上政法大学,父母就奖励了他一辆车,他花钱随性惯了,自然不觉得省下这点钱有什么用。

    他只想让她好好享受这个假期。

    在他的说服下,朱依依终于答应了下来。

    虽然如此,朱依依更喜欢的还是街边那些苍蝇馆子,在她看来,那才是一座城市最真实的风味。

    那几天他们走遍了雾城的街头巷尾,也拍了不少照片。

    她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而她最喜欢做的事是每天早上一洗漱完就敲开他房间的门,看到他头发乱糟糟刚睁开眼的样子,她莫名觉得可爱。

    可爱。

    连她都没想到会将这个词用在陈宴理身上。

    陈宴理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仍是睡眼惺忪。

    “你怎么每天都醒得这么早,假期不睡晚一些么?”

    朱依依一本正经地说:“社畜的生物钟就是早上七点半就醒的,望周知。”

    这会客房服务正好送来早餐,陈宴理喝了一口咖啡,笑道:“抱歉,没当过社畜。”

    朱依依知道他是在故意气她,把沙发上的抱枕砸了过去。

    室内开着暖气,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浴袍,枕头砸过来时,腰间的系带松了松,衣服又敞开了些,露出锁骨以下的肌肉轮廓,饱满又充满力量,再往下是块块分明的腹肌。

    而那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的。

    陈宴理回过头,眼底含笑:“你是故意的。”

    脸刷地一下红了,朱依依别开脸,立刻澄清:“我、我可是个很正直的人。”

    陈宴理嘴角弯了弯:“是吗?”

    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朱依依到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翻了几页,假装在看书。

    陈宴理:“书拿反了。”

    朱依依一愣,还真的手忙脚乱地把书颠倒过来。

    这下才是真的拿反了。

    陈宴理低声笑了起来,胸腔都在轻微颤动。

    被捉弄道的朱依依放下书走过来,正想找他算账,猝不及防被迎面抱住,他的下巴抵在肩窝处,手环在腰间。

    “快让我抱一下。”他说。

    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像是海风里夹杂着柠檬的香气,很清新好闻,朱依依发现很多以前和李昼在一起时会抗拒的亲密举动,现在竟然一点都不排斥。

    这个清晨的拥抱让她心头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谢谢你。”

    陈宴理笑道:“谢我做什么?”

    “反正就是要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也谢谢你让我感受过这样美好的爱情,让她觉得未来还有很多事情值得期待。

    闹了好一阵,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餐,从落地窗往外看,可以将整座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朱依依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说:“你知道吗,你刚才头发乱的时候,好像wille。”

    她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下他的头发。

    “哦,你说我像狗。”

    “狗狗多可爱啊,明明是你沾光了。”

    “……行。”

    陈宴理放下手里的咖啡,朝她伸手:“把手机给我。”

    “怎么?”

    她疑惑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等他把手机还给她时,她看到他把她手机上的备注改成了“一一的专属小狗”。

    下午,陈宴理带她去了雾城最有名的蹦极地点。

    即便她不恐高,但站在上面仍是有些害怕,全程不敢松开陈宴理的手,听说这里跳台高度有60米,她想,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就真成粉身碎骨了。

    站在跳台上,教练为他们绑上橡皮条,冬天的风吹得头发迷住了眼睛,朱依依往下看了看,又有些退缩。

    只听见一旁的陈宴理说道:“每次遇到难题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跳下去,就是一次重生,现在站在跳台上或许会很害怕,但大难不死的感觉会让人上瘾。”

    他此刻的眼神给了她安全感,就像在告诉她“相信我”。

    一跃而下的时候,风声在耳边呼啸,周遭的景物都在快速倒退,恐惧与未知带来的兴奋占据了所有神经,尖叫成为了仅剩的本能,刺激得心脏似要停跳。

    在急速坠落的过程中,她好像感悟到了他说的话——她好像重新活了一遍。

    回去的路上,朱依依问他:“你说,刚才绳索要是断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是……为爱殉情了。”

    除夕那天晚上,他们哪儿都没去,窝在酒店里看电影。

    看的是一部小众的哲学电影,讲的是存在主义大师尼采和医生布雷尔的故事,她不太看得懂,靠在他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室内像是重新布置过,烛光摇曳,满地是散落的花瓣,蛋糕摆在最中央,旁边放着一架复古留声机,正流淌着浪漫的音乐,是电影《诺丁山》的插曲《she》——

    “she may be the face I can't forget

    她,也许是一张我无法忘记的容颜

    a trace of pleasure I regret

    牵动着我的欢愉与悔恨

    may be my treasure or the price I have to pay

    也许是我今生必须为之付出的珍宝”

    陈宴理为她戴上准备的新年礼物时,气氛变得更加意乱情迷,这个吻不知道是谁主动的,大概也没有人在意是谁先主动的。

    修长的手在发丝上穿插而过,两人抵在墙上,吻得急切又汹涌,让人想起夏季滂沱的暴雨,密密麻麻地砸下,无法避让。

    时间好像定格在这个半昏半醒的夜晚,眼睛里藏着水雾,而理智早已被卷到了大海深处,被触碰到的肌肤热得像快要融化的流心蛋糕。

    “你身上好香。”

    说话时,他的呼吸就在颈间,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说话如同调情。

    看着他情动的脸,朱依依忽而很想伸手去摸他的喉结。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他的喉结很性感。

    忘了以前在哪看过,听说“在圣经里,男人的喉结被称为‘亚当的苹果’”。

    手指从上往下缓缓滑过,引起一阵战栗,如同电流穿过身体,酥酥麻麻的。

    这是一个越过禁区的信号。

    陈宴理按住她作乱的手,声音已经无法维持平稳,说话时有轻微的喘/息声。

    “依依。”

    他喊她的名字。

    这个时候,她的名字就成了世界上最旖旎、暧昧的符号。

    酒店的床头柜上放着相关的用品,他打开了抽屉,修长的手指缓缓撕开了包装。

    他征询着她的意见:“可以吗?”

    对上他的眼神,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两人都是懵懂又生疏,却有着无尽的耐心与热情,昏黄的灯光,汗沿着后背滴落。

    空气是灼热的,滚烫的,谁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客厅里的复古留声机还在缓慢转动,诉说着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夜晚。

    但就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有人在外面按响了门铃,极其急促又不耐,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某种不好的信号。

    当浪漫被惊扰,一切都戛然而止,陈宴理亲了亲她的额头,哑着声说道:“等我一会,我先去开门。”

    从卧室到客厅的那段路,他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直到门被打开的瞬间,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握住门框的手也加重了力度。

    这个浪漫旖旎的夜晚闯入了不速之客,对方的大衣上还落着未融化的雪花。

    他不知道薛裴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薛裴的情绪似是已经隐忍到了极致,下颌线紧绷,视线下移至他锁骨上的吻/痕,眼里蕴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薛裴,你怎么——”

    “操!”

    粗鄙的话语落下的同时,薛裴紧攥的拳头也落在了陈宴理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和大家说两件事哦:

    一是昨天说的男二if线番外,我去问了编辑,说是不可以写,抱歉大家,我也很难过!

    二是接下来不一定能日更,因为下面的剧情不好写,大家也不用等更哦,我到时候写完就发,时间不定。

    感谢家人们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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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语子、北鱼、锦鲤2个;匠心小宝宝、kkk33、就不告诉你、逃跑的松子、hello、起名起到睡着了、永远的马后炮、我真的会谢、Crush、咕咕、开摆、小鲸鱼、随便看看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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