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两周后。
港口区。
“呼——呼——呼——”
穿出租车司机制服的男人将呼吸刻意压制的低沉而轻缓。
他捏着一只黑色的东西,垫着脚远远地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现在还是正午,他并不是那么害怕,但据说前面那个人是个十分危险的杀人犯,虽然他心有信仰,此时还是有些不安。
如果说他的衣服出现在这里还只是有些不合时宜,那前面那个男人的服装只能说是夸张而怪异了。
这个出租车司机跟踪的男人,穿着一身暗色的五条袈裟,黑色长发披在肩上,从这个角度看不见脸,但身材高大,看上去并不像个和尚。
出租车司机见那男人似是想回头,赶紧躲到旁边集装箱的后面。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想起那人把东西给他的时候说的话。
“这东西是咒灵克星,没关系的,你放心去。”
他手里的是一个像是毛绒玩具一样的黑色毛球,圆滚滚的,摸上去很柔软,之前还会发出“u——”这样的叫声,但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了司机紧张的心声,叫了两声就停下了。
司机在心里数了五秒,转头想去看看那假和尚还在不在。
“——!”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利齿的嘴,那嘴有他半个人那么大,口腔深处喷出来一股腥臭的气息。
这司机吭都没吭一声,倒地就晕了过去。
“咦,这么胆小?”假和尚夏油杰揣着袖子从集装箱后面走出来,丑陋的咒灵撒娇一样往他脚下蹭,他随手把咒灵收回来,从袖子里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
“哎哎?你最近听说了吗?”
“别吵。”
“说是出现了普通人也能看见的、无害的咒灵唉——”
“……”
“我看有人用特殊镜头拍了照片,看上去真的很可爱,像是黑色的毛球,还会发出‘u——u——’的叫声。不知道能不能饲养啊,不用喂食也没什么花费,要是真的无害的话,我也想养一只。”
“……”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人探头看过来,渐渐也沉默了,直到视频进度条走到最后,两人才像是想起来呼吸一样长舒一口气。
“好帅——”
“真的好帅——”
“我宣布这就是日本最帅的咒术师了。”
“五条悟大人明明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你说的对。”
他们看的视频是最近风靡日本横空出道的咒术师——五条悟。
说出道其实不太确切,因为这个男人既不参演作品也不加入综艺,同样也不参与任何偶像营业,他最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大约是在一个月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升空,一击,只要一击,就轰碎了咒术协会的会议展厅,说的话非常耐人寻味,说他“被驱逐出咒术界”,要那群咒术师大人给个说法。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都觉得这简直太漫画了,只有漫画中才会出现这样强势帅气的台词和出场吧?而且他的话非常耐人寻味,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经典的下克上。
更别说,这个男人看上去非常帅。
如果有人带着那种奇怪的眼罩出现在街上的话,大家可能第一时间都会觉得这个人很怪异,但当时可不是在日常的街道,是在充斥着爆炸和力量的高空,是在“咒术师”这种充斥着奇幻色彩的身份光环里。
那他修长的身形,俊秀的轮廓,和嚣张到爆炸的言行,瞬时成为了很多青少年的梦。
最后一击是在两周前。
在横滨,有人拍下了他摘下眼罩的样子。
传播最广的是一个手机拍摄的小视频,博主当时距离很近,正好拍到这个男人从天而降。
漆黑的制服包裹着身体,他没戴眼罩,白发自然地散落下来,同样纯白的睫毛仿佛带着光,那双蓝眼睛比背后的晴空还要清澈。
他落在一个白色电话亭前面打开门走进去,站在被拿下来的听筒前面好像是愣了两秒,他垂着脑袋,白色发丝挡住了表情,但那一瞬间的寂寞从男人的背影中传递到每一个镜头前面的眼睛。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走进屏幕里去抱紧他,这个男人看起来落寞又伤心,偏偏又站得笔直,最后他捡起墙角不知谁遗落的黑伞,推门离开。
这一天起,又不知道有多少少年少女幻想自己就是让这个男人伤心的那个她。
原本这还只是小范围发酵的信息,然后一周多以前,咒术师协会官方放出了这个男人的资料。
——五条家家主,六眼的神子,咒术师的救世主,最强咒术师,拥有一击沉没东京的实力,全世界诅咒师的克星。
夸大其词。
非常的夸大其词。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大众不会买账,毕竟日本媒体界是众所周知的喜欢搞这一套,之前也不是没有推出过类似的咒术师,说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日本咒术界的救世主”“未来的最强者”“天空的启明星”,但无一例外,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飞升的快陨落的更快。
最惨的一位,直接在媒体镜头前被咒灵生吃了,特殊摄像机拍下了全程,虽然视频被禁,但这曾经一度成为很多人的心理阴影。
咒术界和普通影视明星好像不太一样,不仅不吃营销,过度宣传还会加速死亡。
所以咒术界其实有段时间没搞这一套了,大家都喜欢把看好的新人藏起来,对外宣传也是尽可能低调朴实。
直到这次。
最蹊跷的是这些夸大其词的称号还不是那些无良媒体带头喊话,而是咒术界官媒、以一种认真严肃的态度做出的表态。然后越来越多的物料被放出,民间爆料增多,尤其是放出资料以后,五条悟的战斗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大众面前。
长相恐怖的咒灵、比楼还要高的怪物、凶恶的诅咒师、手持枪械的杀手……
迅捷,高效,一击致命,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无法给这个男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无论是怎样恐怖的咒灵都会在他手中烟消云散,已经不能说是百战百胜了,只要是有记录的战斗,他自成年后就无一败绩。大众越往深扒就越是惊人,他们发现官媒那夸大其词的称号竟然是真的,他们竟然在说实话。
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是——最强。
再加上他堪称神颜的俊秀面容的加成。
短短两周多的时间,五条悟这个名字的的声望已经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连他不会读空气的性格都被称赞是强者的任性,不用他本人出现,甚至说他只要短暂停留某个城市就会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
现在这两个女孩在看的,是咒术协会最近正在做的节目,名叫“咒术师的一天”。
第一天就是五条悟。
这个节目说是跟拍,但放在五条悟身上就不太确切。他一向是懒得配合摄像师的,不参加节目,不接采访,协会想拍他祓除咒灵的场面,但三十秒内什么咒灵都玩完了,下一秒人就不见了,就算有记者路边遇见他,也会被两下甩丢,这个男人声望如日中天是真的,但撒手没……任性散漫也是真的。
于是只看录制,有他出现的视频其实都比较短。
这还是第一次有半小时以上的长视频。
指望摄影师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那边怎么协商的,最后视角是挂在了五条悟的胸前,看情况应该是个摄像头,然后偶尔以手机拍摄作为补充。以这种方式录制了他的一天。
实话说这不是个娱乐类节目,更偏向纪实。
五条悟的一天跟众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凌晨睡觉,凌晨起床,他睡眠的时间很短。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纸醉金迷,任务,任务,无尽的工作,咒灵,咒灵,没完没了的敌人,一天中大多数时间都被浪费在路上,都在这些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务中间连轴转,他面对谁都是秒杀,最多也只有一次性秒杀和花点时间弄死之间的区别,旁观者看起来感觉爽,但一次两次还好,站在五条悟的视角来看这些的话……
最强的生活不仅不有趣,甚至让人感觉枯燥。
不过这都是人们冷静下来之后的感想了,这两个高中生年龄的女孩子还不到这么多。
她们只是单纯的为这个男人的帅气而尖叫而已。
/
在两个兴奋的少女身后,有高挑的青年提着超市购物篮路过。
青年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里面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哇哦,悟还真的出道了啊。他如果开演唱会的话,估计台下能被他的仇人给挤满……”
“是吧,月下?”
月下未来对夏油杰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并不配合。
他冷漠地说:“做点正事吧,夏油前辈。”
“月下你越来越没意思了。”夏油杰指责,“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那个系统不靠谱。说什么人造咒灵,我还以为它要做什么大事呢,结果就这?还失败了,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月下未来右耳朵听着夏油杰抱怨,左耳边还飘着一个嘟嘟囔囔的系统:
【什么叫我不靠谱?!咒灵是这么好制造的吗?是这么好控制的吗?说得你就能成功一样,方法我都给你了,你行你上啊!】
月下未来视线漂移了下,干脆挪了挪位置,让系统和夏油杰自己吵架去了。
他翻了翻自己的卡牌库存。
在那场战斗之后,除了几把匕首和一点黄金外,他身上的卡牌只剩下了:观赏性悠悠球、取之不尽的小药箱、宝石甜莓的种子X2、强制心传心(5/10)、破损呼符、猫耳发箍、坚硬的锤子、完美盾反。
这些天他又攒了些系统金币,打算再抽一点。
他想了想,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系统忙着跟夏油杰吵架,没有特效给他看,一束朴实无华的白光之后,卡牌一字排开:
坚韧匕首X3、锋利钢丝、弱效恢复剂X3、技能·沉默、技能·疯长、晴天娃娃、5元硬币、龙角发箍、宝石复制机X7、无根之水、推移之粉X3、闪电瓶X2、灵魂之花、过期的强力胶、一把鹦鹉头雨伞、虚拟教师卡·伏黑甚尔、342.3克黄金。
月下未来看着那0.3黄金,陷入了沉思,在系统回神之前塞进那堆卡牌中,并不给它嘲讽自己的机会。
在他结账前,系统和夏油杰终于吵累了,月下未来拿回了手机的主动权。
“夏油前辈,你今天来电话是?”
“哦,我是来跟你说一声。”夏油杰的情绪听不出好坏,他温声说,“盘星教上钩了,我派人去接你,你跟她过来准备下。”
月下未来顿了下:“嗯,我知道了。”
这算是他们的后备计划,以现在这样羂索越藏越深的状态中,一旦人造咒灵失败,就干脆进一步爆出夏油杰存在的信息,以一种“正在追捕假想咒灵”的姿态出现。一旦羂索起疑,他不相信、不出面不要紧,他占据的盘星教一定会有动作。
到时候不论是抓夏油杰,还是想试试这个“假想咒灵”的斤两,都会有人出手。只要有人出手,他们就有机会摸到羂索的老巢。
顺便说这个假想咒灵,他们打算让月下未来扮演。
/
“谢谢惠顾。”
玻璃门在身后关闭。
提着一些速食品站在便利店门前的台阶上,月下未来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站在台阶下,看情况准备进便利店的禅院惠。
另一个是站在街道对面、穿着宽大黑色外套、正在看着这边的中岛光。
月下未来一抬眼,正好跟禅院惠双目相对。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第72章
禅院惠是在月下未来出声之后才意识到这是谁的。
这样说可能很难理解,但咒术师的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很多,在目光看到对方面容之前,直觉就会做出一个最基础的判断:对方是熟人还是陌生人,对方给人的感觉是温暖还是冰冷。
其实很多普通人也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你看一个人的背影就会下意识感觉亲切,有时候你跟他随便说两句话就觉得哪里不舒服,也许不是那么准确,但在你意识到之前,直觉可能会最先得出结论。
而禅院惠对此尤其敏锐。
在他的印象里,月下未来是个沉默又温柔的人,是个不会跟某些人一起胡闹的正经人。但刚刚抬头之前,身前人那种邪恶又阴冷的感觉却让人寒毛直竖。他迟疑地用目光确认了下对方的面容,才意识到:啊,是月下先生。
禅院惠刚刚下意识绷紧的手臂缓缓放松下来。
“……好久不见,月下先生。”
他用有些迟疑的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
月下未来的面容并没有什么改变,顶多看起来更苍白了一些,整个人没什么表情,看到禅院惠礼貌性笑了下,虽然如此,但禅院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是不是过于单薄疲惫了?
……刚刚的感觉……是错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月下未来往旁边让了下,让禅院惠一步跨上台阶。
“今天是休假?”他看禅院惠没穿和服,而是穿了这个年龄段男孩子常见的黑色棉外套和牛仔裤,肩上还斜挎着个灰色单肩包。
禅院惠点点头:“五条老师回来之后,情况好了很多。能休假还是休息的好,毕竟过期作废。”
他的黑发向四面八方翘起,看上去终于有了点青少年应有的活泼。
“不能调休吗?”月下未来问。
禅院惠撇嘴:“咒术师什么时候有过调休。”
月下未来顺畅接话:“也是,咒术师只有加班。”
“是这样。”
共同话题让两人之间莫名紧张的氛围稍微放松了些,禅院惠看上去思考了什么,他转脸看向月下未来:“上次情况紧急,还没能向您道谢,薨星宫的事,虎杖的事,还有五条老师的事,虽然一直没机会说,但不仅是我,大家都非常感谢您。”
“还有虎杖那家伙,其实一直都想找您当面道谢的,说上次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很不好意思,想请您吃顿饭。”
“您最近有时间吗?”禅院惠问。
禅院惠一直盯着月下未来,就看他好像是怔了下,像是很意外他说的话,然后摇头拒绝了这个邀请。
“抱歉,最近可能没太有时间。”
禅院惠没说什么。
“我该走了。”月下未来说,“能麻烦你不要把见到我的事情说出去吗?”
禅院惠点点头,很体贴地没问他为什么,两人礼貌的告别,月下未来低头打开手中的长柄雨伞。
巨大的黑色伞面“啪”地一下向上鼓起,苍白修长的指节捏住纯黑的伞骨,青年走下台阶,一步迈进阳光中,最后向他笑了笑,伞面微倾,遮住了他的面容。
禅院惠的目光追逐着面前人的背影,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出声叫住了月下未来。
“……等、等等。”
月下未来:“?”
禅院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他,他只是觉得……
“月下先生,你还好吗?”
看着月下未来有点意外的表情,禅院惠明白了,是了,他是想问这个。从看见月下未来的第一眼开始,他其实就想问这句话。这绝不是他杞人忧天,也并非是他担心过度,虽然两人称不上相熟,但只要是以前见过月下未来的人就能明白,这个人现在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他正处在一种很危险的状态中。
禅院惠自认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要让他对着熟人的困境视而不见,他也做不到。
但很多事并不是想帮忙就能插手的。
“我没事……谢谢你,惠。”月下未来没回头,禅院惠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好像又笑了下,然后月下未来说:“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但姑且还是提醒一声。”
“最近可能有人盯上了你的式神,请小心一点。”
男人的身影渐渐融化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中,禅院惠蹙眉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某人发了条消息。
/
五条悟一手让扑面而来的咒灵尘归尘土归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
是禅院惠的短信息,但上面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虎杖想请他来吃饭,被拒绝了。』
“咔。”
辅助监督不自觉地看向后视镜,镜子里映着后座的最强咒术师。
白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是“咔”的一声,他左手两根手指夹着手机,正好磕在后排中央扶手处的台子上。
“咔、咔、咔、咔、咔——”
不知道这个男人在焦躁什么,辅助监督忍着一路上的噪音把车开的飞快,终于到地方了,五条悟不下车,辅助监督也不敢催。
终于,噪音停止了,辅助监督再次暗暗瞥向后视镜,就看五条悟像是终于做下什么决定一样,放下了手机,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像是面前有什么看不见的屏幕一般,伸手在空气里点了一下。
/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去去,商业街上能明显看出一些萧条的迹象,而路过的人们大多都在低头看手机,没人有功夫关注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
月下未来走过拐角,中岛光藏在建筑物的阴影中,背后靠在灰色的石头墙面上,在等他。
娇小的少女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长裤,头发理的很短,半张脸埋在领子里,眼神暗沉,看上去沉默又孤僻,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活力。
她看上去不想跟禅院惠见面,刚刚一个照面就避开了。
“夏油大人让我来接您。”她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整个人像一枚针一样锋利又冷硬,“请您跟我来。”
月下未来“嗯”了下,一边跟她走一边问:“你现在是夏油杰的属下?”
“是。”
咒术师这个圈子是真的小。
月下未来犹豫了下,问:“你觉得他能实现你的目标?”
“是。”中岛光毫不犹豫。
月下未来:“你也想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生存的世界吗?”
中岛光没说话,她带月下未来上了辆停在路边的黑色丰田。
两人沉默了很久,在某个十字路口等变灯的时候,她才低低应答了一句:“夏油大人的理想自有他的道理,我没有这么伟大的理想……我只是想让大家活下来而已。”
可你的眼神并不像是仅此而已就好。月下未来想,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燃烧着仇恨的火,从上次见面到现在,从未熄灭。
但话到嘴边,月下未来还是咽下去了,他实际上也并不关心对方到底是想向谁复仇,他感觉内心好像有一层霜,冷却了所有热情,所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他只是说:“你变化很大。”
中岛光没看他,她直视着道路前方说:
“您的变化也很大。”
大到她差点没认出来的地步。
她还记得当初那个温柔又沉郁的青年,他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苦恼的样子在她记忆中依旧鲜活。但现在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只让她感觉冰冷而可怖。
可能是咒术师的直觉过于灵敏了吧。
在她的感官中,那种温柔的语调像是一层伪装的皮囊一样,要不是她确定里面没换人,一定会尽可能远离他。
所以比起害怕,她的担心更加多一点。
她已经失去很多人了,哪怕多一个都好,她不想让那些好人消失。
然后她旁边那个好人开口了:“我记得你是不是没成年……你有驾照吗?”
中岛光:“……有。”
月下未来:“……假照吗?”
中岛光:“……”
月下未来欲言又止:“……要不我来开车吧。”
中岛光一脚油门踩到底。
/
日光西斜,房间内安静无声。
月下未来睡着了。
他大体知道自己睡着了,因为他记得他此时应该在夏油杰那边的待客室,等待着晚上的扮演计划。
毕竟无所事事,睡着了也正常。
他最近一直没睡好,就算是虚拟训练室的强制睡眠都没什么用。
只要一闭上眼,就像现在这样,出现在这里——
这里大体是哪里的冰原,四面八方空荡荡的,脚下是冰,踩起来会有细微的“咔嚓”声,很冷,却也是他很熟悉的、冰面特有的感觉。
不知道哪里来的微光能稍微看清一点周围的环境,但天是黑的,冰面也看不太清,能看清的只有月下未来周身两米左右的距离,昏暗的光线里,只有镜子是清晰的。
但镜子不能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镜子里什么也没有。
月下未来盘腿坐在镜子面前,身后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未……”
一道漆黑的阴影深深扎进那人的额头中,对方一句话没说完,“砰”地倒在地上。阴影从对方的身体中抽出来,鲜血从那个孔洞中簌簌流淌出一条血线,一直延伸到他脚边。
月下未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镜子,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刚杀了人的管鞭邀功一般凑到他的手边蹭了蹭。
他垂眸看了看手上被蹭上来的一道鲜红血迹,伸手左指。
另一道管鞭“飒飒”飞过,又是一具死尸倒地。
一具又一具尸体在他身边倒下,温热的液体染红了整片冰面,只有这梦境的主人和这面镜子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有尸体倒在月下未来的面前,月下未来无趣地与死去的自己对视。
是的,自己。
这些人不仅脸跟他一模一样,身形和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这又是自己的梦,除了“自己”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区别。
区别只在眼睛的颜色。
不是深蓝,也不是魔眼的绚丽色彩,这些“人”的眼睛,是鲜艳的红色。
想必是跟鬼血有关系吧。月下未来这样想着。
当鲜血汇聚成河,霜雪覆盖身形,那些“尸体”渐渐消失在这薄薄的水面中,月下未来站起身,知道这场梦快结束了。
在最后一个“人”消失之后,冰面已经成了水面,有不知来历的手“啪”地拉住他的脚踝,脚下刚刚还稳固坚韧如履平地的水面好像变成了真正的水,月下未来没做无谓的挣扎,口鼻转瞬被水淹没。
【嘀——】
空调“呼呼”地发出暖风机的声音,温热的气流从房间中旋转。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用了几秒调整急促的呼吸,他看向系统:【怎么了?】
系统安静的展示给他看。
月下未来收到一封新的邮件,来自五条悟。
时钟的指针又跳了一格。
系统看月下未来半天没动,问他:【打开吗?】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是“嘀——”的一声。
有系统通知从面板右下角接连弹出:
【系统通知:子系统所有人五条悟申请解除子系统。】
【系统即将解除子系统绑定。】
【3,2,1。】
【解除成功。】
几行白色的小字一一上行,又一一消失,月下未来愣了一下,打开系统通知的界面又看了一遍。
没看错,五条悟是解除了子系统绑定。
也是,这东西对他来说早就没用了,没道理还留着……留了这么久、应该就是忘了吧。
然后应该是刚想起来可以解除?
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但月下未来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昏黄的夕阳渐渐暗淡,有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脚边。
月光渐渐偏移,黑暗中的人像是座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
晚21:00,夏油杰站在房间门口屈指敲门:“要开始了,走吗?”
黑暗中有人声音沙哑的应答:“知道了。”
第73章
夜色凄清,冷风“呜呜”地吹过大街小巷。
在这个咒灵横生的年代,就算是东京这样的国际性大都市,知名的不夜城,除了城中心还有两三条街道比较热闹,其余地区的人们都早早熄灯回了家。
穿着西装大衣的黑发男性走出深夜的地铁,紧了紧围巾,缩着脑袋匆匆走进昏暗的夜色。
谁都想早回家,尤其是这个年代,每天都有死人的新闻,意外,咒灵,人祸,尤其是入夜之后,不知比过去危险了多少倍,就算他自认胆子较大,也有时会怀疑黑暗中是不是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会害怕有穷凶极恶的混混拦路抢劫。但没办法,咒灵出现之后紧接着就是经济萧条,一波又一波的人失业,一层又一层的公司破产,前两天他亲眼看见有人从公司斜对面的大楼上跳了下来,当时他就站在茶水间抽烟,眼角余光看见有东西掉下去了,再然后就听说有人跳楼。
他们公司是做医疗器械的,幸运的在这波失业浪潮中勉强存活了下来,能活下来,有工作能养活一家老小,他们这些人对手上的工作自然也是十分珍惜。
加班也就成了没办法的事。
本来日本的加班文化就十分盛行……这也是没办法的。
男性在心里这样叹气,他想着妻子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想着昨晚吃剩的两三个橘子,想着这个月的开销,想着走过这个拐角就能到家了。
已经能远远看见自家窗户里透出暖色的光。
他用手捉住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这时男人正好经过了路灯,路灯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低头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脚下,为什么是两个影子……
从他脚下延伸出的影子向前,是他自己的影子。
而另一个,从他左后向右前延伸,正好把他的影子横切成两半。
但他左边就是墙,他明明记得,那里没人……
想到这里,男人就觉得有一大块冰坨子从脖子根顺着后脊梁就滑下去了,他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抓紧了手机猛地回头,一时只觉得心都凉了。
那是什么啊——?!
只见路灯下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形影子,头发乱糟糟地拖到地上,有手有脚,但手脚长度及地,隐约瞥见身上没有衣服,但看不出男女。那东西见男人往前跑,好像是察觉到了视线一般,在男人看过来的瞬间,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比起人类,更像是石头雕出来的猴子。
那石头脸上咧着一个大大的笑容,抬起来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刺耳鸣叫,那叫声也像是猴子,它肩膀一晃,几个眨眼间已经到了男人的背后!
男人只感觉后脑勺风声一利,他反应很快,这时候也顾不得脏净,直接往下躺倒,正巧避过了那怪物的凌空一击。
这时候那怪物在半空,男人躺在地面,两双眼睛正对在一起!
男人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传说中的咒灵了。
无数人失踪枉死的新闻在他脑内交织,男人咬牙想自己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离家不过五十米的道路上!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他甚至来不及怨恨也许没有尽职尽责的咒术师,时间在这瞬间仿佛放慢了速度,他盯着那怪物的眼睛,电光石火间想起一件事,政府宣传中的咒灵,明确表示过很多咒灵都是在对上视线之后才会发动袭击,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刚才回头了?!
是因为他回头跟这个怪物对上了视线吗?!
比起意外,更难接受的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才导致了的死亡。
生死关头男人拼命压榨着大脑,想啊!快想!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活下去!
“哎?亲爱的,你看这个?”前些天妻子的声音闯进大脑,当时,可爱的她偎依在他身边,举着手机给他看,那是一张从网络上保存下来的图片,上面是一只黑色的毛球,他记得妻子说:
“可爱吗?听说这是一种特殊咒灵哎,诞生于‘人对咒灵的恐惧’,据说普通人也看得见,并且好像——可以消灭咒灵。”
“其名为——幽。”
男人用力将左手的公文包往咒灵脸上掷去!
那东西长长的手臂尽头是仿佛野兽一样的利爪,一下就抓破了公文包,漫天纸张飞洒,男人顾不上被划破的手臂,翻身起来向咒灵身后跑。
在那里的路灯下面,有一只黑色的、小小的、像是毛绒玩具一样的毛球。
男人抓起那东西站住,对面站着那只咒灵,它慢吞吞地转身,尖利的爪尖上有血“啪”地落在地上。
怪异奇诡的猴面正对着他,那脸上刻着笑容,但怪物的眼神里却闪着贪婪的红光。
手臂上的血无声的洇湿了衣料,晕染出大朵大朵的阴影,男人顾不得疼,他打了个哆嗦,紧紧地盯着那怪物,甚至都余不出精力去喊救命。他无意识地大力掐着手中的毛球,手里的毛球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毛绒玩具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他心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这时候再后悔就已经晚了,再一慌神,那怪物竟然已经冲到了近前!
猴面上咧开的嘴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等到了面前的时候,那嘴已经有人脑袋这么大了!
里面黑洞洞地,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手抬起来横档在胸前,一手前伸,他本意是想把那毛球扔出去,但那怪物来的实在是太快!在毛球脱手之前,那怪物把他的手和毛球一起吞了下去!
“咔!”
“啊——!”
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男人一声大叫,往外抽手,他猛一使力,抽是抽出来了,但只剩下一截小臂,手留在了怪物嘴巴里。
男人跌坐在咒灵身前,他终于想起来叫救命,眼泪鼻涕一起落下,他一边凄厉地喊着一边往后磨蹭,但奇怪的是,那咒灵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就那么僵在原地,没反应了。
只不过这会儿也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男人一边喊一边连滚带爬的往后蹭,喊了十几声,虽然没有人援手,但那怪物却也没继续追击,这让男人稍微稳定了心神。
他哆哆嗦嗦地扯下领带给自己的手臂止血,一边想找不知道掉在哪里的手机报警求救,无意间再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得他感觉快要魂飞魄散——
就见那咒灵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消失。那东西此时像个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膨胀了两三倍有余,就在男人张嘴想喊的这瞬间,它就像个真正的气球一样,“噗”地爆开了。
在飞散的黑雾中,有数不清的黑色团子像雪崩一样从那咒灵的身体中落下,那些小东西蹦跳着四散开,一会儿就不见了。
按说男人这就应该算是得救了,但他提起的心却怎么都无法放下,那雪崩般的景象仿佛依旧倒映到他的视网膜中……
那不像是消灭……
更像是……更像是寄生和繁殖……
脸上凉凉的。
男人麻木地抬头去看。
不知何时,有云遮住了天空。
有丝线垂下,落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用左手摸了摸脸上的东西。
不对,不是丝线,是头发。
头顶上的也不是云,那是一团巨大的、由头发组成的黑影。它像是一朵流动的云一般飘在他的头顶,就听“咄咄”几声响,那四散分开不知跑去哪里的黑球、被那丝线般的头发穿透身体钉在了地上。
男人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不管终于晕倒的上班族男性,只说那云,它还在继续向前。穿过了一个街区,穿过又一个街区,一群穿着各异的人们围住了它。为首的是个女人,她看上去早有准备,身后的属下拿着特质的网,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开始捕捉这个特殊的咒灵。
它像是云,又像是一团游弋在空中的黑色水母,垂下的发丝就是它的触角。它像是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威胁一样,突然停下了。
女人一挥手,“噗噗噗”几声,数支类似鱼枪一样的咒具向这只咒灵冲去。
鱼枪是湿的,后面连着铁索,他们有人的术式类似电流,只要能勾中目标,就能让这只咒灵落地!
只是她这么想,现实却并没有这样发展,鱼枪向那咒灵冲出去,刚扎进那团云彩里,就像落在了丝绸中一样,直接滑了下来?
有冰凉的丝线垂下。
女人一个激灵,顾不得去回收咒具,大声吼道:“快退!”
鱼枪无功而返,但那咒灵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数股黑色的触须垂下,直扎地面!土石翻涌,建筑物被犁出一道道深深的伤痕,那黑色触须无孔不入,有虚有实,就算砍中也会滑开,偏偏攻击范围非常大。
特级咒灵!
肯定是特级咒灵!
在场众人中半数以上拥有术式,是捕捉咒灵的好手,偏偏没有能克制这个咒灵的存在,女人一咬牙,喊了声“撤退”就打算逃跑!
只是他们想跑,应该先问问这个咒灵答不答应?!
数十股黑色触须从天空深扎地面,天罗地网一般卷着砂石向众人盘绞围拢过来!
原本它才是猎物,对方才是布网的猎手,这一瞬间,一切仿佛反了过来!
眼看众人支撑不住,马上要死人的关头,旁边突然有个温吞地男性声音传来:“哎?你们干什么来了?”
站在最前面的女人闻言猛地转头,看见来人双眼一亮:“夏油大人!”
“请救救我们!夏油大人!请救…救……”
站在战场外围的男人微微一笑,“认出来了?”
他好整以暇地用手撑着下巴微笑,“你们是盘星教的人吧?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夏油杰’哦。”
“是他!那个冒牌货!”有男人闻声大吼,“是夏油大人说的那个冒牌货!”
“还真敢说——”夏油杰狞笑着张开右手,五指翻转,咒灵落地,转瞬间有巨大的鸟型咒灵在他身下托起,只是还没等这些人做出什么动作,突然感觉头顶一清。
那朵水母般的咒灵,好像是畏惧着夏油杰的咒力,黑色的触须“唰唰”回收,身体翻卷着越飞越高,竟然、竟然逃走了。
死里逃生的众人有一时间没能调整过来的,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为首的女人收回视线,凝重地看向身前的夏油杰。
咒灵没了,但敌人好像更棘手了。
夏油杰微微一笑,“来吧,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
等夏油杰料理完这些人,找到月下未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今晚风清月明,远处有云,从这里看去,天空高而远。
有风吹动两人的身形,宽大的袖袍在空中猎猎飞舞。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17层高的大楼天台上,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卷曲的黑发随意地在身后系着,像是一尾鱼,有时甩起尾巴,有时又落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像是漆黑的海藻。他旁边放着一柄黑伞,雨伞尖尖的脑袋有一半露在大厦外面,看上去快要掉下去了。
【一把鹦鹉头雨伞】打开它,如果有风,就可以飞起来。来自某位家庭教师的神奇雨伞,可以随喜好变换颜色。
是的,刚刚那个巨大的水母型咒灵的真身就是月下未来,那个触须是他的管鞭和头发。
鬼王之血让他可以小范围的改变自己的肢体,但头发的长度密度好像并不在这个“小范围”的定义中。加上这把雨伞,原本打算糊弄一下就得了,没想到效果惊人。不过有杀伤力的部分就只有管鞭,头发是吓唬人用的。
夏油杰坐在咒灵上没下地,问他:“我这边搞定了,走吗?”
月下未来收回视线,关上系统的邮箱界面,那封无人开启的邮件依旧孤零零地待在邮箱第一栏,他站起来捡起那柄伞:“来接我的吗?前辈。”
夏油杰:“?”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嘴里还是说:“顺路。”
“这样啊,谢谢您。”月下未来道谢的时候表情依旧是冷淡的,手中一攥一转,那柄雨伞无声消失,系统界面上画着雨伞的卡牌被归拢回牌组中。
他站在夏油杰身后,鸟型的咒灵双翅伸展,载着两人滑入天空。
“那边情况怎么样?”月下未来问。
“和预料的一样,他们这个咒灵捕猎小组是两周前成立的,也就是说,羂索确实在搜集咒灵。”夏油杰稍微解释了一点情况,那群人好像就两个人确实的见过羂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夏油杰和月下未来的路线没有错,想要见到羂索的话,装作咒灵混进去确实可能是最明确可行的办法。
不过不能保证速度,谁知道羂索多久才会来挑选吞食这些咒灵,一两天?三四天?还是几周几个月?
月下未来知道这事,但他明显不在乎这些,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微妙,虽说系统监测他还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但他对食物的依赖性很低,他之前试验过一周,不吃饭确实会让他难受、但不会致死。可能需要更长时间的实验来确定他的上限到底在哪儿,不过目前感觉是够用了。
说完这些,月下未来像是觉得话题已经结束了一样闭上了嘴,夏油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问一下盘星教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怎么样了?”月下未来顺从地问。
夏油杰笑着说,“都杀了,只留了一个活口回去报信。”
“哦。”月下未来看上去沉吟了下,说,“辛苦前辈了。”
夏油杰确定了,不对劲,确实是不对劲。
前些天月下未来还要用束缚来确保他不会杀人,这才过去多久,这就漠不关心了?虽然这话由他来说很没说服力,但他还是觉得月下未来不会是这种、嗯……就是那种会性格突变的类型。
或者说,月下未来是一个固执地不得了的类型。
夏油杰自觉这点可以说得上是了解他。
而且还有个问题,月下未来一般来说是不会叫他“前辈”的,他只会说“夏油前辈”,叫硝子也是“家入前辈”……是的,月下未来这个矫情的家伙,只会叫五条悟一个人是单称“前辈”。
说不好是更亲密、还是说这只是月下未来的个人使用习惯,但他对五条悟会做特殊称呼这点,除了五条悟这个没常识的大少爷,他们这几个高年级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现在,有意思了,他换称呼了。
夏油杰揣着袖子,试探性地回身解释:“我开玩笑的,我联系悟送他们去警局了,看看有没有案底,总之先压一段时间。”
月下未来看上去确实不太关心这个,表情没什么变化的点头。
夏油杰眨眨眼:“你对悟……有什么需要我带到的话吗?”
月下未来看了他一眼,大体猜到了夏油杰的意思,但想想这件事提前跟他说清楚也好。他垂眸悄悄深吸一口气,他也不知道心底这种奇妙的胆怯是什么意思,但……
“我之后,应该不会再和五条先生有一些……没必要的牵扯了,您的行动我不会干涉,但我会尽可能避免与他的会面,五条先生那边应该也……”
剩下的夏油杰都没听进去,他笑眯眯地在口袋里点开了手机录音。
哦豁,五条先生。
夏油杰在心里一拍手,这太有意思了,应该让悟和硝子也听听。
第74章
“硝子,我说,你笑够了吧?”五条悟单手拎着手机靠在耳边,嘴巴瞥成一个标准的“へ”形,满脸不爽地跟他的同期抱怨:“你打电话就是为了专门来嘲笑我的吗?”
“哈哈哈是啊。”电话那头的女声毫不留情,从五条悟这边还能听见对方摇晃啤酒罐的声音,“之前是谁特别得意的跟我炫耀说未来超喜欢自己的来着?说什么当年的赌约一定是你赢了?”
“‘五条先生’……噗,五条,你行不行啊?”
五条悟不说话了。
就算他带着眼罩看不清表情,但不管是谁此时看到他的脸,就一定明白他现在心情超差的。
家入硝子喝了口酒,懒洋洋地说:“有什么想抱怨的吗?今天看在、噗、看你难得吃瘪的份上,仅此一次,听你抱怨也可以。”
“……谁要抱怨未来给你听啊。”
家入硝子提醒:“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抱怨未来啊。”
五条悟又沉默了。
“你这么犹豫不决的情况可真是少见。”女性这会儿真的开始觉得稀奇了,“怎么?不是勉为其难才想要答应人家的吗?”
“……啊,我还说过这种话吗。”
“说过啊。”
五条悟有些烦躁地拉下眼罩,简单粗暴地否决了以前的发言:“那这句不算,没有勉为其难。”
家入硝子笑他:“什么嘛,这是什么奇妙的男高中生的自尊心……”
五条悟没反驳,但也没肯定,晴空般的眼睛罕见的带上了失落的阴霾,他问家入硝子:“我应该是最强的是吧?”
说是疑问句,但语气没有疑问的意思,比起询问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为什么未来不肯依赖我呢?有麻烦只想着自己解决,有危险也不向我求救,明明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但一次都不会主动靠近……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我有些搞不明白了……”
“这是什么过分自我的发言?他为什么一定要依赖你。也不是所有人都把你当救世主的啊。”家入硝子挑眉,“不过恋爱真是神奇……我都不知道该惊讶于你竟然有一天会怀疑自己,还是该惊讶你竟然会考虑别人的心情?”
“啧。”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懂。”
承认自己不懂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五条悟坦诚的说: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了,他喜欢我,我……我大概、应该……”他舔了舔嘴唇,其实不太懂这种迟疑意味着什么,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许是胆怯,但五条悟真的很少会经历这种感情,他不太能分辨这些,“……我当然……也是喜欢他的。那,为什么他反而在躲我,我看不懂……”
家入硝子在电话那头轻轻弹舌,那个五条悟、那个五条悟唉——当年那个说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家伙,竟然有一天也会想要去探究一个人的内心。
爱情真是了不起。
五条悟往前走了两步以躲避身后的噪音,他注视着虚无的远处,这里风景还不错,却难以映入他的眼底。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幕:未来躺在那里,黑发上沾了灰尘,手臂无力的垂下,原本温暖的手指冰冷冷的,到处都是血,未来闭着眼睛,再也不会纵容又充满喜爱的注视他。
不会摸摸他的头发,也不会再有人对他说:“悟是自由的。”
死。
五条悟理应要比任何人都更熟悉的一个概念。
却像是才明白死有多么可怕一样从心底里生出了畏惧。
说来可笑,五条悟会害怕。
但五条悟确实会害怕。
他杀了很多人,失去很多人,曾亲手送挚友去往“生”的彼岸,他甚至已经失去过一次未来,但仍再一次的、对这件事产生了恐惧。
五条悟闭了闭眼睛,洁白的睫羽像翩跹的蝶,只听他说:“我不懂未来在想什么,但我不想失去他。”
医者无声的叹气,她冷彻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五条悟耳边:“那你就把这番话说给未来听。”
“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你问我也没用。你就跟他说你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沉默你就装可怜点,哦对,你不会装可怜,那就装可爱吧,反正也就他吃你这一套了,这个你总会吧?”
“……”
五条悟有点为难:“可……我希望在未来面前看起来更帅气一点,就是比较可靠的那种、帅气的五条老师。”
家入硝子:“……”
“那随便你了。”家入硝子冷漠道,“话说刚才我就想说了,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还隐约听见了有人大叫“五条悟!”的声音。
“哦,是任务啦。”五条悟轻松的说,“不过到地方之后委托人说他们改主意了,不需要咒术师了,然后辅助监督和我的当地后援团就跟他们吵起来了。”
家入硝子:“???”
她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吐槽还有人能对五条悟出尔反尔、还是该吐槽后援团是什么鬼。
五条悟把手机从耳边挪开,随意的往旁边一放,家入硝子隐约听见那边有男人在用蹩脚的英语大喊:“我们不需要没用的咒术师!圣灵才是对人类的救赎!它们将与我们同在,我们只要有圣灵……”
听得家入硝子一头问号,不知道五条悟这到底是去哪里出差了。
五条悟把手机挪回来,并不带感情意味的说:“就是这样。”
家入硝子:“不,其实槽点在当地后援团,不过‘圣灵’是?”
“硝子还真是不关注现在的流行呢。”五条悟讨人嫌地说,“之前网络上不是流传了很久吗?这边叫做‘圣灵’,有的地方叫做‘团玉’,也有人叫做‘幽’,说是诞生自人对咒灵的恐惧,可以消灭咒灵之类之类的。球形的,毛茸茸的,长得像是个毛绒玩具的那个咒灵。”
“这边委托人说有那东西就行了,用不着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没啥感情,只是在陈述事实,半点不为委托人的态度而感到难过。
家入硝子打了个哈欠想,也是,除了有限的那几人,这家伙其实从来不在乎别人在想什么,本质上还是个过分自我的五条家大少爷。
医者懒洋洋地敷衍他:“知道,还有人说那东西是‘咒灵克星’什么的,我还解刨过几个……那你呢?六眼能看到什么吗?”
五条悟被传染的也想打哈欠了,这边说事情紧急,他连夜坐飞机过来的,又想着未来的事,昨晚没睡好:“不知道啊,六眼看这东西就是咒力结晶,没有自我意识,只不过……”
“只不过?”
五条悟挠了挠下巴,思考怎么形容才好:“只不过也不是水晶啊石头啊之类的纯粹的结晶,里面有一层结构包裹着,更像是鸡蛋?或者,树的种子?”
这种形容怎么看都不太妙的样子。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
“行吧。”家入硝子放下喝空的啤酒罐,铝制的罐底碰撞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哐”,“我会回头再看看那东西的,总之恭喜你,放假了。”
五条悟无所谓的说:“是呢,接下来我准备去买点当地特产,硝子需要什么吗……”
“不用。”家入硝子打断他的话,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不由得觉得通宵没睡的大脑一阵刺痛。
她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五条悟也揉揉耳朵,不耐烦地又往旁边走了两步。
“好像是那黑毛球成功消灭了咒灵?”他没太注意,只是实事求是的说,“但那东西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增殖的话不还是要由咒术师来清扫嘛,这些人真会找麻烦。”
家入硝子:“嘛……也没办法,毕竟非术师也没有太多应付咒灵的手段,黑团子有用自然会想利用起来吧。”
五条悟做作的叹了口气。
旁边有辅助监督看不懂五条悟的意思,还以为他为委托人的态度生气了,有些讨好又有些惶恐地凑过来说什么“那群人没见识”“辛苦您了”之类的试图安抚他……
五条悟摆摆手,完全没在听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他跟家入硝子挂了电话,叹口气又把眼罩拉回去。
说到底还是杰不好,直接把未来的位置给他不就好了,杰不愿意说,他还得另外找人帮忙。
他真的不擅长找人,只希望在他抓到人之前那两人没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一边想着这些事,他一边往人群外走。
周围围着不少当地居民,除了来看热闹的,还有一两成大概是他的粉丝。想想这可是外国哦,有这个比例已经可以说是很了不起了,甚至有小姑娘举着他的手幅喊他的名字,发音竟然还挺标准。
见五条悟过来,有不少人直接兴奋地尖叫了起来,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向他伸手,五条悟笑了笑:“要拍手吗?”
小姑娘说了啥他没听懂,但这也不重要,高个子男人的手不知道比小姑娘的手大了多少倍,大手小手一触即离,男人笑着比划口型:“啪——”
他个子高,单手插兜站在人群中,简直像是一只身着黑羽的鹤。
旁边站着的好像是小姑娘的哥哥,小男孩激动地脸都红了,少年试探性地伸出手,五条悟闲庭信步地往外走,也不吝啬,一路上只要伸手的都给了回应。他就像个开演唱会的知名歌手一样,一路往外走一路给他的迷弟迷妹们击掌。
激动上头的人们没有察觉,只有懵懂的小姑娘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走远的高个子男人,心里充满疑惑:没碰到呀?好像在什么东西上划过去了……
真奇怪……
/
另一边,在某座山,某个庭院,某个房间。
隔着一道薄薄的障子门,男人向里面的主人汇报着:“情况就是这样,夏油大人,冒牌货确实出现了。”
“我知道了。”
有人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冒牌货不足为据,你们不用在意,我自会处理。”
“是。”男人深深地埋下头,充满信赖地深施一礼。
夏油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是正确的,他既然说了冒牌货不足为据,那跳梁小丑就一定会凄惨死去。
他对此深信不疑。
男人离开了,障子门内,有一个人端坐在书案后方。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一幕的话,如果这个男人能看到这一幕的话,说不定会在瞬间清醒过来,再也不相信这个所谓“夏油大人”的任何一句鬼话。
因为书案后方的这个男人,他没有脸。
这不是在骂人,这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坐在书案后方的这个男人,整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一样,露着半边白花花的脑子,整个左脸没有皮肤,颧骨到下方的脖颈消失了大半,能清楚的看见后背的脊椎。
整张脸能看清的部分,只有开合的牙齿,和额头只剩一小部分可以看清的黑色缝合线。
比起这个男人是怎样发声的,可能更让人疑惑的是他是怎么活着的。
男人也就是羂索,自与月下未来一战后,以消耗了海量咒灵做盾的代价,大概有四分之一的身体从那场爆炸中被抢救了出来,本体藏的最深,受创倒不算太重。他当然也可以换个身体,但实在是舍不得夏油杰那好用的咒灵操术,幸好他较为擅长反转术式,用了两周才终于把这具肉.体勉勉强强修补出个人的样子。
同时也拿到了消息。
费奥多尔没有骗他,夏油杰确实出现了。
至少看上去像是夏油杰的人出现了。
说实话,前有月下未来,后有夏油杰,总让人不禁思忖,什么时候复活这么不值钱了。
夏油杰早晚要找上门,羂索对此有数。
正巧他也有事想要向他请教:复活的秘密,世界毁灭的真假……月下未来死的太痛快了,这是他最近比较遗憾的一件事,他有很多事都想要知道。
而正在他苦恼的时候,夏油杰来了。
他不信复活的夏油杰和那个复活的月下未来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是那个所谓的系统又找了个宿主?
羂索扯动脸上的肌肉做出“笑容”。
而他要做的,就是提前为自己想要的答案做出准备。
他缓步走进房间深处,日落西斜,在昏黄的日光中又带着捉摸不清的笑容归来。
羂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在书案前端正坐好。
他放在桌上的是个看似古旧的深色木盒,侧面是金属搭扣,没有锁,只贴着一道由朱砂写就的黄色纸封。
他撕开上面的封印,“啪”地打开搭扣,手指轻巧地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至少看上去是一本书,红色封皮冲上,露出端正的几个大字,那应该是书名,上面写着:
——《完全自杀手册》。
第75章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危险的存在——『书』。
书并不是一般书籍的统称,而是一种近乎神迹存在的异能物品,是能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变为现实、全是白纸的文学书。
/
羂索将那本红色封皮的书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从中掉出一页纸来。
那本书还很新,但这页纸看上去却有些时间了,侧边缘有整齐裁切的痕迹,跟这本书的书页大小一样,正反面写满了字。
在他将纸页捡起来的过程中,能隐约看见反面写着的几行字:
『中原中也从天而降,站在羂索面前说:“奉首领之命,碾碎你!”』
『他看着地面上缺少了心脏的尸体,确认羂索停止了呼吸,转身离开了。但中原中也没有注意到敌人真正的弱点,也就是说,羂索实际上并没有死亡。』
『中原中也向首领汇报说:“我可以确认,羂索已死。剩下的咒灵不足为惧。”』
『幕后黑手退去了,咒灵停止了活动,它们大多隐藏在暗处,暂时远离人类。横滨恢复了和平,这一切都很合理,港口黑手党没人察觉到任何异常。』
『最后一个阻碍也被铲除了,太宰治的计划将一切顺利。』
羂索看见了这几行字,这是他的笔迹没错,是他亲自写下的内容。
他笑了一笑。
太宰治,那是一个即便今天想来都会让他感到棘手的对手,异能力也很麻烦,差一点就让他的大业腹死胎中。
只可惜,太宰治性格弱点过于明显。
刚开始他走错了方向,按照常规的方法试图杀死太宰治,但那个男人实在是过于棘手,身边的护卫坚不可摧。他们相互追逐了大约半年,同时想要致对方于死地,这牵扯了他太多的精力,直接导致了死灭洄游的失败。
不然就凭虎杖悠仁那个好看穿的家伙,怎么可能拖他这么久。
然后他意外得知了太宰治原本的计划目标。
那个将港口黑手党的势力扩展到如今难以想象的地步的男人,那个拥有国际影响力、占据了半个日本、让区区一个黑手党组织和政府平起平坐的男人,最终计划——最终计划唉,给自己安排的结局竟然是死亡?
他甚至真的这样做了,真的这样死了。
羂索没有笑,他只是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只要知道了太宰治的死亡计划,不用做什么,安静等着就可以,等时间到了,太宰治就会自己去死了。
五条悟被封印,夏油杰死亡,太宰治死亡,九十九由基虽然同样碍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再除去碍手碍脚的虎杖悠仁,可以说羂索面前再无阻碍。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
只是没想到横空冒出来一个月下未来,竟然让他放出了五条悟。
太碍事了,真的太碍事了。
他应该早点杀死这个人的。
如今夏油杰也再次出现,他不信这跟同样复活的月下未来没关系——
羂索将纸页夹回书中,拿起桌上的钢笔,翻开了新的一页。这本书籍内页是完全干净的,每一页都是仅有白纸的空白纸页。
不过没关系,太宰治死亡,也给他留下了珍贵的宝物。
让他想想,这次该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要有夏油杰,要有五条悟,对对,再加上禅院惠和费奥多尔吧。虽然费奥多尔也算是个好用的属下,但他的眼神有时候真的太讨厌了。
不如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钢笔尖锐的笔尖在夕阳下闪烁着一星金芒,仿佛一颗沿着命定轨迹滑落的流星。
羂索带着奇诡的笑容落笔,钢笔在纯白的纸上划下第一道深黑的笔触。
暖色的夕阳照在男人侧面,将他漆黑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书写的“唰唰”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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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30日,有罕见的冬季台风在日本临海开始成型。
2020年2月1日凌晨,日本气象局给予评级“低”,晚间18:59将评级提升为“中”,并于同日晚间19:57分发布烈风预警及强降雨预警。
2020年2月2日,凌晨3:27,联合台风警报中心将其评价提升为“高”,日本气象厅给予国际编号2037,并命名为“双鱼”。同日,夜间20:03,日本气象厅和联合台风警报中心将其升格为“台风”,各国也分别在同日晚间跟随。
2020年2月3日,双鱼继续向西偏北缓慢移动,日本气象厅率先将其升格为超强台风,并向全国发出避难预警。
/
“呜——”
又是那面镜子,又是那个梦。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冰原上,张嘴哈出一口寒气。
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他无悲无喜的面容,模糊了他眼中绚丽的色彩。
这里太冷了,指尖快要没有知觉,被血染红的裤脚结了霜,搓一搓能听到结冰的咔嚓声。
黑暗中有人走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黑影闪过,来人的脖颈被洞穿,管鞭飞回,又去取得另一个人的生命。
尸体重重地倒在月下未来的身边,风压吹起他鬓角的发丝,然后又轻飘飘地落下。
月下未来无动于衷地直视前方。
他在看着那面镜子。
又没在看着任何东西。
仅仅是视线的终点在那个方向而已,他麻木的一次次重复杀死自己的动作,无论是什么都不曾被他映入眼中。
管鞭从月下未来的背后延伸,不断有死尸倒下,血液飞溅,脚下渐渐被血染红,他知道,梦快要结束了。
“呜——”
冰原深处传来了巨大的风声。
好像是风声。那像是低沉的呜咽,又像是预警的鸣笛,月下未来有时会听见这样的声音,但他在这方面的好奇心向来贫瘠,从来没想过要去黑暗深处看看。
“呜——”
“哈。”
月下未来又哈出一口寒气,白色的霜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地面上的死尸被霜覆盖,又渐渐融化,脚下不知何时从冰原变成了镜面一般的血池,有冰冷的手抓住了他。
不知道第几次被拉入水底,口鼻被淹没,窒息的痛苦熟悉而可怖,月下未来睁眼看着遥远又像是近在咫尺的水面,手指痉挛般屈伸,水流从指间划过。
想抓住什么,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放任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
“呜——”
低沉如巨兽吐息的巨大声音隔着玻璃被传递到耳边。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他想:这个声音不是错觉啊。
他现在身处地下200米左右的盘星教总部,这里应该是那些教徒专门为羂索捕捉储存咒灵的仓库所在,他身周上下都是形式大小各有不同的笼子,里面放着丑的各有特色的咒灵。
而他是三天前“被捉”的,捕捉他这个“特级咒灵”的是个贴满封印符纸的巨大玻璃箱。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来时的大门,而那巨大的呜咽,是在这个仓库最深处传来的。
在那最深处,有一面玻璃做的墙。
这么说可能不太确切,具体来说应该是一个被镶嵌在墙壁里面的巨大水族箱,它的一面玻璃墙壁被露在岩石外面,大约有四五层楼的高度,里面黑黝黝的,除了偶尔能感觉有什么巨大的生物躯体划过玻璃外,什么都看不清。
月下未来不能出去这个玻璃笼子,倒不是出不去,而是要出去只能破坏笼子,他拼不回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是通过系统传来的画面大概目测的,倒是没真的靠近看过,所以也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
而那巨大的吐息声,就是在里面传来的。
莹蓝的系统光球从远处飞回来,像是个幽灵一样,毫无阻碍地穿透玻璃,轻轻地落在月下未来的肩膀上。
【月下你醒了?】
月下未来用侧脸轻轻蹭了它一下:【情况怎么样?】
系统仿佛受宠若惊一样被惊得飘起来一点,月下未来好久没跟它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了,整个球都变粉了一点。它在两人面前展开屏幕,上面是盘星教整个地下基地的地形图。
它兴致高昂地回贴宿主的脸颊:【搞定啦,所有路线和暗室都记下来了。】
月下未来仔细看了看这张图,花费了一点时间记在心里。
他问系统:【羂索有来过吗?】
【没有。】
月下未来轻轻吐气,也是,羂索来了他不可能还睡得着。
他按压了下空荡荡的胃部,已经三天了,为了保存更好的身体状态,他一直以沉睡状态来降低身体的消耗,但即便如此,估计十天也是极限了……
除了等待,他在这里做不了更多,剩下的还是看夏油前辈。
希望十天之内羂索能出现。
月下未来将目光投向仓库深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一直在想之前人造咒灵失败的过程。
咒灵由人的负面情绪而生。
在这个年代,想要散播负面情绪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事先锚定好恐惧投射的对象,然后让系统在网络散播消息就够了。他们在系统的建议下选定了某个黑毛团,然后系统在网络中大肆传播各种虚假消息,散播“人对咒灵的恐惧”这种虚假恐惧。
说实话这种消息虽然假,但却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因为人们对咒灵的恐惧是确实存在的,并且因为种种事件,现在已经爆发到一个难以排解的地步。
无形的恐惧在人们的内心膨胀起来,除非找到一个出口,不然一定会引发更大的事故。
在系统信心满满的吹嘘下,他们等待了近两周,然后……无事发生。
失败了……吗?
这看似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但实际上真的失败了吗?
咒灵是无法祓除干净的,其中的典型案例是特级假想咒灵。
咒术高专记录在案的特级假想咒灵一共是18个,比如九尾狐,比如花子,就算现在祓除了它们,只要人们的恐惧还在,这些特级假想咒灵就会一遍遍的再次出现。
但与此同时,它们在同一时期也只会出现一只,因为人们的负面情绪也只会流向一只。
所以这也是咒术高专可以对这些特级假想咒灵记录和监控的原因。
如果这样考虑的话,关于“人对咒灵的恐惧”这样的实验,失败的可能还有一个——它已经出现了,并且不是那个黑毛球。至少本体不是他们选定的那一只。
所以他们才会失败。
“呜——”
月下未来注视着黑暗的深处。
说实话,他有不好的预感……
/
暴雨倾盆而下。
即便是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中,最强咒术师依旧在工作。
五条悟追着某个咒灵跑进安静的城区,虽然有无下限隔绝了所有的雨水,但在这种天气中工作总是让人不快的。他站在积水薄薄的水面上,顶着暴乱的狂风骤雨,面无表情地送丑陋到伤眼的咒灵上天,终于察觉到口袋中持续嗡鸣的手机。
“喂,惠?”
“嗯,姑且忙完了。”
“给我定位,跑。”
第76章
在茫茫暴雨中的某个家庭里,男主人和女儿一起凑在玻璃缸前观察里面的黑色毛球形咒灵。
“爸爸,我觉得它不是养在鱼缸中的。”
“是吗?可同事说……”
“我要把它拿出来了。”女儿如此宣布道。
黑色毛球不过巴掌大小,被女孩抱在手里乖乖地一动不动,男人和女孩一起稀奇地看着它,像是看着一团小小的希望。
“爸爸,有了它我们就不怕咒灵了吗?”
“不怕了,不怕了,有咒灵来了,它就把咒灵吃掉。”
女主人在几个月前死在了咒灵的嘴里,自此之后,这个家庭就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恐惧之中。
此时男人抱着女儿,在女儿看不见的角度把眼泪藏进袖子:“它一定能保护好樱子的,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叫团子吧。”女孩儿笑着转脸看向父亲,“要是妈妈也能看到就好了。”
“是、是啊,要是妈妈也能看到就好了……”
男人话音未落,就见孩子手中的黑毛团突然裂开了。
它就像个毛栗子一样,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有什么黑色的东西窜了出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钻进了女孩儿的额头中。
女孩儿动作猛地一僵,下一秒,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樱子?!樱子!”
在暴雨中,在城市里,在万千晦暗灯火代表的无数个家庭里,这样的剧目正在不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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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上不断被字迹填满,在某一天金色的夕阳中,男人这样写道:
『大雨之中,禅院惠被羂索派来的咒灵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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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啪啪——”
脚步重复拍打在积水中的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禅院惠的身影在城区狭小的天庭下一闪而过,式神保护在他周围,在他身后,有数只形象不明的追杀者在紧追不舍。
“咔——”有雷声在远处响彻。
“呜呜——”
大雨在持续倾盆而下,狂风拍打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路边有树被吹倒后横在马路中间,路上看不见行人的身影。
台风要来了。
禅院惠匆匆跳过横倒的树干,低头闪过咒灵的攻击,式神-玉犬「浑」将来袭的咒灵扑开,禅院惠持续向前奔逃着。
他并不是一个人。
还有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孩子半路上受他连累——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被关在了路边汽车里,可能是被粗心的父母遗忘了,眼看咒灵要把车和孩子一起撕碎,禅院惠没办法,只能让这孩子被迫跟他一起逃跑。
那孩子被他抓着腰间夹在腋下,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动也不动地低头忍耐着。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已经很懂事了。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禅院惠估计会拼一下,但……
至少,至少要把这个孩子放到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样想着,但身后的追杀者实在是太多太烦,禅院惠找不到机会放下这孩子。
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狂风拍在脸上难以睁眼,就算是咒术师,在这种天气中也并没有比普通人好更多。
寸步难行。
只是这点对禅院惠来说是这样,对身后的追杀者来说同样是。也多亏了这极端糟糕的天气,禅院惠到现在也还没被追上。
马上,马上就好了。
揄系正利1
禅院惠这样想着,他已经给五条老师发了定位,再坚持一会儿,等五条悟到了,一切都不成问题。
这样思考的一瞬间,禅院惠只觉得身侧有一股巨力袭来,他条件反射地把咒力集中在手臂上挡在身前,但仍旧整个人被砸飞了出去!
“嘭——!”
“哗——!”
在小孩子的尖叫声中,黑衣少年被重重砸在地上,路边的积水高高溅起一道水幕。
雨点像是小冰雹一样砸在身上,血色染上视线,禅院惠动了动手臂,露出怀中毫发无损的小男孩,咒术师的黑衣浸在水里,渐渐晕染出血色的痕迹。
天上瓢泼一般地落水,地上溅起人高的水花,他躺在地上,一时甚至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有巨大的阴影从雨帘后面若隐若现。
好累,好想休息。
不行,不能休息。
禅院惠强撑着做出手影,大量的兔子式神在他影子中冲出,阻挡了敌人的视线的同时,将禅院惠带离原地。
有雨燕一般尖锐的阴影“咄咄”几声扎在他刚刚躺着的地方,细长的触手翻卷,有更多敌人追了过来。
鸟型的式神飞掠过天空中的阴影,挡在他头顶,将天空的来犯者再次击退。
狂风一视同仁地给双方的战斗做了同样的阻碍,禅院惠随手切断身侧敌人的触须,把孩子护在怀里,含着一口气继续向前奔跑。
马上,五条老师马上就会到了。
再坚持一下。
“轰——!”
马路中间仿佛有陨石砸下,有火焰在前方爆炸。禅院惠眯着眼睛隐约看见火焰中有巨大的身影迈步而出。
毫无疑问,那不是人类,或者在身后追杀他的这些东西中,完全没有人类的存在。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禅院惠脚步一顿打算绕路,但转头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路边封闭的便利店屋檐下,站着个身着长袍兜帽的老者。
老者长长的白胡子垂下,长袍看上去干净清爽,兜帽中看不见脸,就算看过去也只有黑暗。
禅院惠看见他的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老者抬起皱巴巴的手指,尖尖的指甲指向禅院惠。
禅院惠再一转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街道上了,他站在一个四面八方全是石壁的宽广大厅中,墙面壁灯上燃烧着蓝色的蜡烛。
幻术?!还是生得领域?!
来不及思考更多的问题,四面蜡烛大亮,那点点火光迎风而长,眨眼间就变成了硕大的火球,在少年的视线中,同时向中间的他们袭来。
“哐哐哐哐——”
巨大的冲击和热度扑面而来,禅院惠用咒力护住周身,压低身体抱住那孩子。
然后再一眨眼,他又回到了狂风暴雨的街道,禅院惠抬头看去,那火焰中的巨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禅院惠急速思考着。
看身形就知道这东西力量很大,正面比拼力量绝不划算!
领域展开呢?
不行,后面还有很多敌人,在这里把咒力用光就完了。
然而这时候再跑已经来不及了,身后有阴冷的咒力在逼近,是那个老者!
那侧面呢?
禅院惠带着那孩子拼尽全力向侧面跳去!
暴雨砸在地面积水中溅起无数涟漪,在模糊不清的水面下有细长的阴影在潜伏,禅院惠起跳的一瞬间才注意到落点并不安全!但式神来不及了,鵺在天空战斗来不及赶到身边,他这时候已经没有更多的选项了!
只能拼领域了吗?!
“领域展——”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止。
有冷凝又熟悉的咒力靠近了,一瞬间就来到了他身后。
“哟,惠,你要输了吗?”一道突兀又熟悉的招呼声在耳边响起,禅院惠再一眨眼,他拎着那孩子,他自己也被人拎住了后领。
是五条悟!
白发男人像是刚从哪个时尚展会上下来一样,全身干干净净,白发柔顺飘逸,嘴角带着笑容,帅气清爽地站在他身前。
跟全身湿透一脸血、可以说是狼狈至极的禅院惠形成了鲜明对比。
“轰——!”
混凝土和石板以五条悟为中心被崩裂,气流奔涌间,呈放射状被远远抛飞。
同样被远远弹飞出去的,是那个身高九尺的石头巨人,是那个咒力阴冷的长袍老人,是水面下像是毒蛇一般的奇诡的阴影触手,是漫天雨燕般的尖锐阴影。
无下限通过五条悟拎着禅院惠衣领的手延伸到禅院惠和那孩子身上,接下来不论是雨水还是被弹飞的石头泥土都无法再伤害他们。
/
『五条悟及时赶到救了禅院惠,他们发现了羂索的阴谋,为了十影法的安全,五条悟决定,接下来将和禅院惠一起行动……』
/
“阿嚏。”
禅院惠手里的孩子好像也注意到“安全了”这件事,终于忍耐不住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五条悟把干爽的外套脱下来扔给那孩子,禅院惠会意地把孩子在怀里用外套包好,小孩子本来就脆弱,难得五条悟还能注意到这种“小事”。
只穿着衬衣,能很好的显出五条悟的好身材,但在场的只有两个大男人,完全无人欣赏。五条悟挽了下衬衣袖口,毕竟是这种天气,只穿衬衣当然还是冷的,无下限能隔绝雨水又不能隔绝温度。
不过毕竟是咒术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禅院惠抱着那孩子站在五条悟身边,虽然他自己不想承认,但还是不自觉地感觉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已经没事了。
只要五条悟在这里,他和这孩子就是安全的。
但感谢的话以后再说,禅院惠嘴上不甘示弱:“来的太慢了啦,五条老师。”
五条悟哈哈一笑,毫无诚意道:“啊抱歉抱歉,有点事耽误了,不过惠也有错哦,定位不准吧。”
禅院惠无奈:“我在被追杀哎,又不能等在原地。”
“总之,惠为什么会被追杀呢?”五条悟歪头。
“不知道。”禅院惠仔细回想了下,“这些人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冒出来想杀我,但……”
“但?”
“之前见到月下先生的时候,他提醒我说,最近有人盯上了我……的式神?说小心点……”禅院惠说完才想起来月下未来之前让他保密来着,一放松、而且是面对五条悟,就不自觉忘记了。
五条悟用很稀奇的态度盯着他:“未来?”
“嗯,月下未来先生。”禅院惠有些迟疑,因为很少能看见五条悟这么耿耿于怀的样子,他问:“怎么了吗?”
“未来最近在躲着我啊。”五条悟叹气。
禅院惠:“啊……你终于被他讨厌了吗?”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很做作地又叹了口气:“他是什么都市传说吗,怎么感觉你们随便谁都能见到那家伙,只有我看不见。”
他一如既往用那种仿佛开玩笑的语气抱怨,但禅院惠却微妙的觉得,他真的有在失落。
少年一时间没说话,此时涌上心头却是之前和虎杖悠仁的谈话,当时虎杖悠仁刚归队,他们谈起接下来的打算……主要是虎杖悠仁的打算。
他记得当时那家伙说:“接下来的打算……努力变强,然后,保护老师吧?”
禅院惠:“啊?”
虎杖悠仁很认真地跟他讲:“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依赖老师吧?很多人都在依赖老师,五条老师也是人嘛,被这么多人依赖,也肯定会有压力嘛,所以……”
“嘛,这倒是没错……虽然总觉得‘五条悟’和‘需要保护’这两个定语中间有哪里不太对劲。”禅院惠顺着他说:“所以?”
虎杖悠仁的眼神坚定有力:“该轮到我们变强来保护老师了吧?”
禅院惠:“这究竟要多少年的努力才行……”
“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吧。”虎杖悠仁很实在的说,“但至少,先保护老师的心灵吧。”
禅院惠:“……?”
禅院惠:“比如说?”
“别死,虽然我这么说有点自恋啦……但这也是事实吧……”虎杖悠仁摸摸鼻子,“别再让老师失去重要的人了。”
禅院惠想了想,问他:“这话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虎杖悠仁嘿嘿傻笑:“月下先生说的啦。”
这会儿禅院惠看着五条悟……曾经和虎杖悠仁的对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冷静的想:月下先生劝虎杖倒是很有效,但他自己却没有做到、五条老师现在不一样很难过吗。
禅院惠不太有精神的说:“原来你的恋爱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啊。”五条悟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太相信的样子。”
禅院惠心想估计月下先生自己都不太信吧。
毕竟是五条悟嘛。
然后就听面前这个向来自由过头的最强咒术师像是听见了他的心里话一样,叹着气说:“不相信也可以,但至少不要躲着我啊。”
啊,原来如此。
禅院惠用新奇的眼神注视他:“你是在想念他吗?”
五条悟也会有这种普通人类的感情吗?
“啊,是啊。”五条悟很坦率的说,“我想见他啊。”
因为喜欢,所以想念他,想见他,就算是五条悟也同样会有这样的心情。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情报,但五条悟确实还是个人类,所以有这样普通的心情也不稀奇。
虽然理解了这件事,但禅院惠对此无法做出评价,索性五条悟也没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敌人剩下的尸体旁,死去的咒灵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不过还有两三具普通人类的尸体留下了,应该是附身的咒物或咒灵死去后留下的。
“是受肉体呢。”五条悟站在旁边扫了眼说,“未来都这么提醒你了,那估计就是羂索吧。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对你很感兴趣,是想要你的式神吗?”
禅院惠蹙眉:“但……又不是无主的咒灵,式神使的式神是没办法抢夺的吧?”
“只是理·论·上无法抢夺而已。”五条悟强调说,“但那种家伙……谁知道他都有什么底牌。不要掉以轻心哦。”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吩咐禅院惠:“这样吧,惠,最近尽量跟在我身边。”
禅院惠:“行……”
话说到一半,还没等禅院惠答应,五条悟的手机又开始“嗡——”地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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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发现了羂索的藏身之处,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他决定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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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空往下看,整个城市几乎都被灰蒙蒙的雨水所笼罩,两三点灯光像是将要熄灭的烛火般暗淡,远处不断有落雷砸下,天地间一片昏黄。空气中的充沛的水汽几乎凝成了实质,就算没有被淋湿,也会让人偶尔恍惚自己到底是生存在陆地还是海中。
令人不快的天气。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咒灵厚重的身体上,夏油杰挪了挪头顶挡雨的咒灵,面无表情地撑着脸俯视下方,在他的正下方,是一个和式建筑群,同样也是——盘星教目前的总教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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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羂索推开了咒灵仓库的大门,他正在等待敌人的到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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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沉重的双扇大门被推开,在光中,一个人迈步走进了黑暗的仓库。
“呜——”
如巨兽吐息的声音在黑暗深处传来,同时夹杂着无数或尖利或奇诡的恐怖怪声:鳞片摩擦的声音、铃铛的“叮铃”声、铁笼晃动、翅膀扇动、人的声音、兽的怪叫、有婴儿在黑暗中嗷嚎大哭。
“啪。”
白炽灯大亮。
但光明有时带来的并不是安心。
如果有普通人在这里,也许会被当场吓疯——
这里确实是怪物的仓库、咒灵的展箱:有青面獠牙的怪物被铁链牢牢捆束在墙角、蠕动的血肉塞满玻璃箱的每一个角落、无面的女人肢体扭曲地被装在箱子里、长着几十只眼睛的巨型鲶鱼被关在笼子里动弹不得……
来人环视一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迈步向里走去,在怪物林立的笼子间隙能看到来人细长的眼睛,和他头上一圈黑色的十字疤痕。
是羂索。
在角落的玻璃箱中,有个人正在屏气凝神。
他拿着刀,用鬼王之血增值的血肉将笼子填满,将人类气息压抑到几乎不存在,正在等着他。
是月下未来。
此时,两人之间距离不过5米。
第77章
记得之前说过,鬼王之血的作用下,月下未来丧失了催生植物的能力,但取而代之的,他可以将自己的血当成是“种子”。
没人会在储存咒灵的仓库做监控。
月下未来被放进来之后,因为不确定用头发来做伪装是否能骗过羂索,他索性收起那一套骗人的把戏,转而用血催生出血肉,让这东西像是爬山虎一样爬满这玻璃箱子的每一面墙壁。
不过是一滴血而已。
在月下未来催动力量之后,那滴血几乎转瞬间增殖成一个庞然大物。
如果说月下未来身上还能看出点人类的痕迹,但这个被他催生出的怪物,就只是纯粹的怪物而已。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咒灵,感觉不到生命的痕迹,但有着纯粹邪恶的恐怖气息。它们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一点点爬过干净的玻璃,一点点遮住所有光明。
置身于怪物中间的月下未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
白炽灯的强光从头顶砸下,让亮的更亮,黑的更黑。
羂索细长的眉眼在铁灰色的铁栏后面一闪而过,袈裟长长的衣摆轻轻扫过陈旧的铁笼,如果这是怪物的巢穴的话,那怪物的主人就是这个看起来悠哉悠哉的男人。
“哒。”“哒。”“哒。”
男人规律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人的心脏上,他嘴角捉摸不定的笑容让人愈发觉得深不可测。
“呜——”
黑暗深处传来了仿佛巨人喘息的巨大声音。
怪物的主人缓缓向着巢穴深处前进。
月下未来闭着眼睛,仔细收敛自己的杀意。
等一等。
再等一等。
心跳和呼吸都被压抑到近乎停滞,月下未来在黑暗中摩挲着短刃踏实的手感。
很奇怪,羂索应该是他的杀身仇人吧。
但他现在心中只有平静。
这次会成功吗?还是不会?
失败的话,说不定就真的要死了。
计划开始之前他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后果,那样的后果,这样的可能,那样的可能。但这些那些的想象现在却从他脑子里消失了。
恐惧离他远去。
月下未来安静的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就像一个安静的摆件,不动,不闻,哪怕羂索把视线投注过来,仍旧不为所动。
为怕打草惊蛇,视线也好,杀意也好,他不曾把任何注意力投射过去,本应该什么都感受不到才是,但他就是能知道,羂索在看向这边,羂索在走向这边。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时间仿佛在变快,又好像在放慢。
“哒。”“哒。”“哒。”
脚步声向这边移动过来。
月下未来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一般伫立在黑暗中。
/
倾盆大雨笼罩着整个城市,狂风呼啸着席卷了每一条大街小巷。
“啪嗒。”
有细小的、仿佛种子破壳一般的声音响起,在街道旁边的小巷里,在少女的卧房中,在肮脏的地下室中,在更多更多的家庭里,只要有人在旁边……被称作“幽”的、被众人所喜爱的、像是毛绒玩具一样的“无害”的咒灵,从中间裂开了。
蝌蚪一般大小的黑色小鱼从裂缝中钻出来,它们在空气中像是在水里那般自在,它们毫不犹豫地钻进人类身体里面,并不因为人类对他们的喜爱或信任而迟疑一时半刻。
/
“喂,五条先生吗?我是安吾,坂口安吾。”
“您是正确的。”
“幽是种子,那咒灵是种子,无害只是它的伪装。不知哪里是契机,总之,今晚,种子孵化了。”
“现在全国各地都有受害者出现,我们将被幽寄生的人叫做‘受灵’,年纪小的受灵者还好,只是昏睡而已,但身体强壮的受灵者产生了嗜睡、易怒、暴躁、极端情绪化的症状,仿佛被扩大了负面情绪。”
“虽然我们已经注意清理了,但前段时间消息传的太广,普通人应对咒灵的手段太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家庭私藏了这种咒灵……全国各地、甚至是全世界各地,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寄生了。”
“是,是,对不起。”
“我们已经尽力在控制情势的上升了,关闭所有娱乐场所,开放了体育馆和医院等地用以避难,在所有电视台和广播频道增加了对这类咒灵的信息警告,控制了交通车辆的流通,但因为台风的关系,没办法在城市里增派……或者说,就算我们想要增派人手也做不到。”
“说来惭愧,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罪魁祸首,幽在几个月前就出现了,我们至今没能找到它的源头。”
“但我们目前……是,对不起……”
“目前已经确定,京都沦陷了,而且有巨大的能量源还在京都以北的位置不断上升。”
“五条先生,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
羂索停在玻璃箱面前。
这个箱子个头十分巨大,大概有个2.5米的长宽高,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咒灵,整个箱子都被蠕动的血肉塞满了。
最奇怪的还是它的气息,不像是人类,但也不像是咒灵,跟受肉体也没什么关系,带着一股纯粹邪恶的血腥感,羂索十分感兴趣。
他绕着箱子走了两步。
就算是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这简直像是……嗯……简直像是什么异世界生物一样。
会是什么样的咒灵呢?
他摸了摸下巴,在箱子面前正中间站定,五指伸展,浓厚的咒力在他手中凝聚。
正好,在客人们到来之前还有点时间,让他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嘭——”
“哐——”
就在羂索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玻璃之前,仓库大门被什么东西暴力撞开了。
铁质大门就像是被纸糊的一样,铁片发出被撕裂的刺耳嘶鸣,又“哐”地一声砸在地上。来者像是龙又像是巨大的鹤,它仅仅用蛮力就撕扯开了实心的铁门,带着它的主人一头闯了进来。
白炽灯忽闪了下,来人与羂索对上了视线。
“哟,该说是初次见面吗?”手指落下,羂索转身,笑眯眯地冲来人道,“欢迎光临,夏油杰——”
来人有着和羂索目前所使用的身体完全相同的一张脸。
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因为羂索盗取了对方的尸体,盗用了对方的身体,所以两人才像是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
对方才是这张脸、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才是。
差别只在于羂索额头上的那一圈黑色缝合线。
那是他盗取他人身份的罪证,也是羂索的本体所在。
夏油杰居高临下地坐在那鸟型咒灵头上,脸上带着和羂索如出一辙的笑容:“能别用这张脸说话吗?看着好恶心。”
羂索俏皮地摊了摊手。
好了,夏油杰到位了。他心想,五条悟和禅院惠什么时候来呢?
快点吧。
好戏即将开场,演员还堵在路上可不行。
羂索在想什么夏油杰并不知道,他只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羂索,菜菜子和美美子是你杀的吗?”
羂索用夏油杰的脸做思考状……
夏油杰并不打算相信这家伙的话,但最后有可能见过两个女孩的也只有他了,夏油杰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但羂索却说出了夏油杰意料之外的情报。
“哦,是你那两个养女啊。”他笑眯眯的说,“不是哦。”
想也知道他不会承认,这并没有出乎夏油杰意料之外。
但——
“这点你应该感谢我哦,没让她们死在这具身体手里。”羂索哈哈笑道,“不过你竟然是认真的吗?这种过家家游戏。还真把她们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了?”
这家伙这样说道——
“你想知道她们的死因吗?”
夏油杰的面容冷凝如寺庙中的泥胎石像,看起来一丝活人的生气都没有。
羂索大笑着说:“她们是为了让你安息才去送死的哦,跪在宿傩面前说什么‘求您杀死那个额头有缝合线的男人,解放夏油大人’——”
“还想用手指来胁迫宿傩呢。”
“然后就被杀了。”
“这也没办法的吧?谁让她们竟然敢去威胁宿傩。”
“啊——对对,估计你不知道吧?”
“两面宿傩复活了哦,就是那个五条悟的学生——虎杖悠仁,他是两面宿傩的受肉体。”羂索充满恶意的说,“两面宿傩就是借用了他的身体,杀了你那两个心心念念的可爱女儿。”
“……”
就算明知道羂索是在激怒自己,夏油杰也几乎无法控制的从心底升腾起最深重的杀意。
那两个女孩——
他从咒术师中逃走的那天起就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女孩——
被父母抛弃、被无知愚昧的村民虐待、最后还要被咒灵杀害的两个女孩——
“羂索。”夏油杰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音节。
他看上去像是被人猛地从一场迷蒙的梦中拽出来一样,虚幻的身形终于染上了属于人世间的愤怒。
夏油杰那本如佛陀般温柔的面容扭曲着,在白炽灯强烈的白光中像地狱修罗般可怖。
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宣告一个结果,他说:“我要在这里,杀了你——!”
“哈哈哈你生气了啊,又不是我杀了她们!”羂索哈哈大笑着张开双手,无数咒灵在他身后的黑雾中升腾显现:“世所罕见的场面!咒灵操术之间的对决!”
“夏油杰——被咒术师所抛弃,又抛弃了普通人的你!到底拿什么来跟我拼?!”
“来吧!此世间,终究只能有一个咒灵操术!”
/
在房间角落,有一个塞满血肉的玻璃箱子在静静地伫立着。
此时,距离五条悟到达战场,还有7分钟。
第78章
如果说咒术师是一个孤独的群体,那诅咒师不如说是一群随时会被世间遗忘的蜉蝣。
大义也好,理想也好,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为了相互依存而找出的借口罢了。
就像夏油杰死去后,那些所谓的同伴很快就改换门庭,并不会对羂索俯首称臣有什么阻碍。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单纯的聚在一起罢了。
大义也只是夏油杰一个人的大义,理想也只是夏油杰一个人的理想。
等头领死了,剩下的人就会自然散开。
而唯一会为他的死亡而悲伤的,说来可笑,除了高专时期的同僚,可能就只有那两个被他养大的女孩了。
不,他并不是在抱怨什么,这只是一个事实。
诅咒师这种群体,就算聚在一起,也没人会为了同伴的死去而悲伤。很通俗的道理:今日杀死别人的人,明日就要为被杀做好准备。
而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夏油杰是这样,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是这样。
只是啊……
那两个孩子为他而死,她们又早就没有了亲人,这两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死去,没人会为她们献上花朵,没人会为她们流下眼泪,没有墓碑,同样没人愿意为她们报仇。
这样太可悲了不是吗?
没有人做,那就由他来。
心将他视作亲人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会为了他的安息而铤而走险,那将那两个孩子视作家人的夏油杰,也理应为她们报仇。
就先从羂索开始——
/
死亡让夏油杰与世间断开的联系,终于凭借这一刻的愤怒再次连接。
/
“滴答。”
“滴答。”
瘦长的影子在羂索身后成型,有长相狰狞的人形玩具熊在黑色漩涡中显现。
羂索的咒灵库存在月下未来造成的爆炸中消耗了几乎九成九的余量,新收服的这批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不如上一批,但考虑夏油杰从复活到现在最多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积累的咒灵质量估计更有限。
“嘛,对付你的话,够用了。”
羂索的笑容渐渐隐于黑暗,不知何时,整个仓库都起了大雾。头顶的白炽灯再怎样明亮,那白光都无法穿透这薄薄的雾气。
大鸟的羽毛边缘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属于夏油杰的巨大生物不安地晃着脖子,柔软的雾气仿佛女人的手臂般缠上咒灵的脖子,那洁白的羽毛顿时被烙印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是有腐蚀性的毒雾。
夏油杰从坐骑上跳下,咒力的火焰在他身后展开,他顺手收回雪白的大鸟,第二个咒力漩涡落下,从中形成另一只咒灵圆圆的脑袋。
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造型——一块白色棉布包裹着一个球形物体。圆圆的脑袋上画着滑稽的五官,剩余棉布自然垂下,它飘在空中,“咯咯”笑起来。
那是一个很像是晴天娃娃的咒灵。
它出现的一瞬间,周围的黑色雾气随之一空。
夏油杰退后一步。
晴天娃娃悬浮在夏油杰面前,五官有血溢出,它“咯咯”的笑声渐渐扭曲,让人一时错觉这并不是笑声,而是人类濒死时难以喘息的呼救。
血从晴天娃娃自然垂落的布料一角落下,在黑雾到达前的瞬间,晶莹的血滴化作一点猩红火光,再一眨眼,火光化作火龙席卷了整个地下空洞。
四面有长相可怖的玩具熊扑过来,在这扩大的火环中无法自控地被火焰点燃,周围无数咒灵及它们的封印都在这烈焰中化作青烟,夏油杰站在火焰的中心环视一周,却并没有看到羂索的身影。
不对,上面!
夏油杰察觉风声急速后退!
“哐——!”
土石呈环形崩裂,间或有粗壮的黑色身影一闪而逝,那像是一条蛇。
视线中羂索的身影一闪而逝,夏油杰只觉得有什么阴冷的存在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他仿佛置身于电梯间,双扇光滑的铁门遮蔽了夏油杰的视线。
“这是人们对于封闭空间的恐惧,很不错吧。”羂索冷眼看着那与自己面容相同的男人被关进咒灵领域里,“人类真是愚蠢,竟然会害怕这种东西。”
3,2,1。
“吱——”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电梯间像是从高空摔落一般,从底部开始,整个扭曲碎裂了。
如果里面有人,一定会像这个电梯间一样被摔碎吧。
但,里面没人。
“蠢的是你吧?”夏油杰的声音在房间一侧响起,“你看看你到底在哪儿?”
羂索一转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个十字走廊的中间,每条走廊都立着一扇关闭的门。
“小把戏。”
新的咒灵在他手中成型,日式人偶一般的娃娃坐在他的肩上,纤长的黑发向四面八方刺去。
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火焰再次映入眼帘,羂索尚且来不及反击,另一个人的身影硬生生闯入了如尖针般的包围圈。
是夏油杰!
黑发划破了他的脸颊,夏油杰细长的眉眼锋利如刀,这次没有任何咒灵,是他自身站在羂索面前,这个男人拳头上闪烁着黑色的闪光!
黑闪!
这是只有在咒力和身体合二为一到达极致的时候才能用出的能力,是只有打击与咒力的冲击误差在0.000001秒之内时产生的空间扭曲,威力平均为通常的2.5次方*。
至今没有任何咒术师能刻意施展出「黑闪」!
而有过「黑闪」经验之人和没有的人在与咒力核心的距离上有着天壤之别。
但夏油杰却在这里用出了黑闪!
羂索有一瞬间的惊惧,然而下一秒又重新冷静下来,黑闪又怎样?要是他的咒灵真人还在的话,这一个贴近的瞬间就能让夏油杰去死。
要不是月下未来碍事……
“极之番,漩涡。”
极之番是指除领域之外,其他所有术式的最强绝招*。就像这个术式的名字一样,无数肢体扭曲的咒灵被强行旋转扭曲成一个漩涡悬挂在羂索身后。
这本是夏油杰自创的招数!
是可以将所持有的咒灵聚集为一体,以超高密度的咒力作为攻击的强力招数。
如今被占据夏油杰身体的羂索使用,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更何况羂索甚至摸索出了夏油杰自身都不曾发现的能力:倘若使用准一级及以上的咒灵发动「漩涡」,则可对咒灵的术式进行抽取*。
大地钻出的黑蛇闪烁了一下,在术式的抽取下化作羂索手中的力量。
“轰!轰!轰!”
两方相撞,发出三声轰然巨响,因为夏油杰并不是单纯的一击,而是三记黑闪的叠加!
“——!”
黑蛇增强的防御并不能完全抵消黑闪的攻击,羂索一口血喷出来,他拼着硬吃了一记黑闪,在夏油杰再次追击之前召唤出新的咒灵填补两人之间的空缺。
“轰——!”
落空的攻击撕碎了挡在两人之间的咒灵,羂索咬牙后撤。
这一刻,没人交谈,没人试图说服对方,双方均舍弃了人类的语言,像是两只纯粹的野兽般在此露出獠牙,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致对方于死地而已。
火焰在风压中渐渐变小,夏油杰和羂索同时后撤。
第二个咒力的漩涡在夏油杰身后凝聚,羂索明白他是在自己身上学到了新的应用,但他却不会再给夏油杰变强的机会!
“咔哒。”
纯黑的金属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在夏油杰惊异的目光中,羂索从怀里掏出了枪。?!
到底谁才是现代人,谁是活了千年的咒术师啊?!
“砰砰砰砰砰——!”
五声连续的枪响震耳欲聋,层层叠叠的咒灵拔地而起,夏油杰捂着中枪的腹部且战且退,很快就接近了这座地下空洞的最深处。
“呼——呼——”
冰冷的玻璃墙面伫立在黑暗的最深处,夏油杰倚靠着墙壁呼吸沉重。
羂索嘴角勾起个恶劣的弧度,不是早就说了,他其实赞同与术师作战时,应该积极加入常规兵器的使用。
把打空的枪械随手扔掉,他甚至还有空去思考五条悟和禅院惠到底什么时候到?
按照计划,现在差不多已经快要到了才是……
『书』的规则是:只有作为故事被写在上面的内容才会成真,具有逻辑性和合理性的限制,而且并不是随写随用,只有在一面白纸上写满字的那一瞬间,书才会发动。
而羂索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能够封印五条悟的狱门疆其实是一体两面的东西,除了正面的狱门疆以外,还有一个称作“狱门疆·里”的后门,样子同样是一个方盒子。这个“里”从常理来说只能解封狱门疆,而做不到跟狱门疆同样的功能——也就是不能用作封印。
但『书』可以。
只要在『书』上写明『没有任何人知道,狱门疆-里也可以作为封印物使用』,那自然就可以使用“狱门疆·里”去用作封印。
他的计划是:等禅院惠和五条悟到齐、在四人混战中,让夏油杰误杀禅院惠,在五条悟动摇的一瞬间,丢出“里”,再一次封印五条悟,之后他会亲自杀掉夏油杰,同时他也将费奥多尔召来了盘星教总部,打算趁其不备杀死对方。
故事就结束了。
具体夏油杰要怎么误杀禅院惠、五条悟究竟会不会动摇、是怎样的傻子才会在同一个坑里被封印两次、费奥多尔究竟有没有这么无防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内容,完全是合乎逻辑的。
只要逻辑可以通顺,颠覆现实?记忆篡改?『书』可以实现其中的一切内容。
“呜——”
巨大的吐息声从身后传来,夏油杰费力地扶着墙壁站直,混杂着内脏碎屑的血沫不断从他嘴角流下,他喘了两口气,看着羂索问:“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身后的玻璃墙。
羂索笑他:“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吗?”
夏油杰嗤笑:“你不是在拖延时间吗?跟我聊聊又怎么了?”
啊,他发现了啊。
羂索心想。
但他确实是在拖延时间,这样想着,他竟然真的回答了:“你应该很眼熟才对?”
“之前它不是很有名吗?现在的年轻人应该都知道吧。”
夏油杰脸上的神色变的微妙了起来。
什么嘛,那个系统竟然是个真货?
那个见鬼的什么人造咒灵实验竟然没有失败吗?
羂索看他明白了,像是很高兴的说:“对对,它就是那个由‘人对咒灵的恐惧’而诞生出来的咒灵,网络上叫它什么来着,啊对,幽?团玉?啊怎样都好吧。”
“但其实不对,它的名字不是幽,不是团玉,也不是什么圣灵。”
“它的名字,叫做‘夭’。”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
在这个名字被说出口的瞬间,黑暗深处有无形的力量开始膨胀了起来。
“呜——”
更加低沉欣悦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无可抗衡的力量波动席卷了整个空间。
玻璃后面有什么靠了过来……
更加黑暗、更加不详的巨大的身躯从夏油杰的身后一闪而逝。
“你没有收服它?”夏油杰没有轻举妄动,他捂着腹部的手完全被血染红,暗色的血滴滴答答顺着衣摆在地上积累了一小滩浅浅的血泊。
“它还是个小宝宝呢。”羂索揣着手笑道,“你应该试过?咒灵操使总不能收服咒胎。”
是的,他想要。
羂索想要,夏油杰也想要。
但夏油杰目前也就是想想了,还是眼前的目标比较重要。
被看穿了目的,夏油杰也并没有心虚的表现,他抬起一直崩住伤口的手,大量的咒力在他手中汇聚,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一拳敲在玻璃上。
集中了咒力的拳头力量极大,只要一击,能扛得住巨大水压的强化玻璃从他手掌落点起,崩裂了。
“砰!”
“哗啦啦啦——”
透明的玻璃碎片以夏油杰为中心破碎,万千晶片像崩落的雪花般飞散。
就像山巅崩落、河水倒倾,大量的水从破损的玻璃后重重向两人所在的位置砸下!
“呜——”
在水流的最深处,有什么比黑暗更深的东西飞了起来。
羂索和夏油杰两人像是事先早有准备,在玻璃破碎的瞬间同时起飞,夏油杰单手挂在咒灵身上,从羂索眼前一闪而过。
看样子是想跑。
羂索怎么可能让他跑?!
黑色巨蛇从半空中突兀出现,配合刚刚的日式人偶一起向夏油杰攻去,两三个回合之后,夏油杰被重重甩进了水里。
“咳咳,咳。”
此时水已经通过损毁的铁门开始往外面涌去,但宽广的室内仍旧有一米多高的积水,水流汹涌,几乎看不清水底有什么。
此时夏油杰整个人被甩进水里,水流拍在他腰部,整个人看上去晃晃悠悠地站不稳当,湿透的衣服混杂着血,黑发全都湿透,带着脏兮兮的水珠贴在脸上……
这张脸可能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看上去还挺新奇。
至少羂索感觉还挺新奇。
他安适地站在大蛇头上,略略比水面高处一指,整个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夏油杰,脸上带着享受的笑容:“久别重逢,你走什么?”
是该享受的,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夏油杰才是。
而他这个小偷却将对方逼得落魄至此。
“咳咳、我没有要走、咳……”夏油杰原本整齐盘在脑后的发丝全都散开,他右手捂着嘴唇,从指缝中滴滴答答往外滴血。
夏油杰细长的眉眼湿水后简直黑的惊心动魄,那双深色的眸子在额发的缝隙中注视着羂索。
同样注视着羂索身后那个被血肉填满的玻璃箱子。
差不多了吧?月下未来。
他想。
一直刻意压制着秽土转生的自愈趋势还是挺费劲的。
虽然并不是刻意为之,但事后他独自复盘才发现,真人、宿傩、羂索的咒灵储存、甚至是放出五条悟这个举动本身,月下未来这几个月来好像一直在做一件事——削弱羂索。
甚至今天也是同样如此。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降低警惕呢?
战斗的时候?面对强敌的时候?极度危险的时候?
不不不。
是胜券在握的时候。
他们的计划同样简单:由夏油杰出面,削弱羂索的警惕心,将他引到合适的位置。
剩下的,就交给月下未来。
/
透过一层薄薄的玻璃,透过一层肮脏的血肉,月下未来站在羂索身后。
绚烂的色彩在他眼中绽放着璀璨的光华。
怎样都好,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鬼。哪怕接下来要在这里丢失性命、坠入死亡,哪怕任务失败、再也见不到那些思念的面孔……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怎样都好。
压上他的生命、人生、未来、一切的一切……
月下未来低垂眼睫,无声地举起了手里的刀。
这次一定要。
——杀死羂索。
第79章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羂索身后突兀响起。
【技能·强制心传心】某位超能力者的独门绝技,距离10m内可以强行将两人的心音链接3分钟(4/10)。
【技能卡·沉默】:法师常见技能:在我的领域内,你别想用出一个技能(3秒)。
【推移之粉】罕见的稀有品,能扭曲时间规则的粉末,可以融进任何使用效果,常用来缩短制作肥料的时间。
【闪电瓶】从天空中捕获了闪电(会造成麻痹,请小心使用)。
【灵魂之花】一个灵魂离去之后留下的祝福(消耗物品,可短暂凝聚灵魂)。
透明的玻璃碎片如雨滴般在半空迸溅,点点星芒如宝石般闪烁,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延长,在羂索猛然回头的眼瞳中,月下未来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其中。
“月下未来?!”
是月下未来。
他从羂索身后突然出现,他看着羂索的视线无悲无喜。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遗忘了。
为什么要杀羂索?
为什么要夺走他人的性命?
为了自己?
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月下未来双手持刀,睁大的眼睛中只有羂索头上明灭不定的死点。
——这一刻,他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想要杀死对方而已。
睁大的眼眶发出不堪重负的刺痛,鬼血在沸腾,魔眼中的一切仿佛都放慢了速度。
月下未来能看见羂索手中生成一半就被强制沉默的咒灵,能看见他回头看过来的眼睛,这张原属于夏油杰面容上表情狰狞而惊异,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贪婪和畏惧。
为什么畏惧?
是意识到死亡来临了吗。
为什么贪婪?
是渴望月下未来复活的秘密吗。
羂索可能在想之后的反击,可能在想之后要怎样折磨这个人、以从月下未来口中探听出复活的秘密。他可能在想:他杀死了月下未来一次,就能杀死他第二次。
但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月下未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瞬间!
羂索还是低估了这双眼睛。
月下未来需要的,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
羂索并不是傻站着不动,在月下未来出现的刹那他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在下一秒,他察觉到了死亡。
但心传心给他输送了死亡的恐惧,沉默打断了他的术式和咒力,推移之粉延长了沉默的效力,闪电瓶让他僵直,灵魂之花让他的灵魂彻底失去了退路。
他想逃,他想退后!
他相信只要能从这一刻逃走,他就一定能反杀!
但他忘记了,他转身之后,身后站着的人变成了夏油杰。
在月下未来出现的同时他也动了!
黑闪!
这一刻夏油杰同样舍弃了所有的花里胡哨,回归了最原始的杀戮。
所有杀意和憎恶被他灌注在拳头中!
被灌注在这一击里!
强烈地冲击从下至上地贯穿了羂索的后心,他整个人被进一步推向月下未来的刀锋。
闪着寒光的短刃深深地扎进羂索的额头中间,扎进他唯一的死点!
月下未来只感觉刀尖仿佛戳破了一枚薄薄的蛋壳。
那并不比切开一枚贝壳更加困难。
坚硬的头骨并不能给他手中短刃造成更多阻碍,雪亮的铁器就这样深深没入了羂索的额头。
“呃啊——!”
比疼痛更快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羂索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原本胜券在握的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发展?!
『书』为什么没起作用?!
他明明安排好了所有人的死亡!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才对?!
明明最终胜利者一定会是他!!!
月下未来?!是因为月下未来吗?!
因为他打破了『书』上被书写既定的命运?!
说到底月下未来不该被他杀死了才对吗?!
又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还是说『书』根本就是假的?!
某个漆黑的身影同时闯入了他的脑海,那是太宰治。
羂索是远远看着太宰治从高楼坠下的。
他只有亲眼看到太宰治的死亡,才能放心那个棘手的敌人终于奔向死亡的怀抱。
那是个日落之时的黄昏。
羂索始终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落下前那个轻飘飘的笑容,羂索却始终无法忘记。
只是事到如今,问题到底出在月下未来还是在太宰治,羂索已经没机会去探究真相了。
冰冷的铁器深入了他的本体。
死亡的预感化作巨大的烙印扎进他的身体。
恐惧不受控制地漫上灵魂,这是羂索近乎千年没有经历过的滋味。
他终于开始害怕。
死?
他会死?!
会死在这种地方?!!!!!
开什么玩笑?!
但额头上的伤害像是在他的灵魂上开了个洞,短短半息不到的时间,他力量和生命都在飞速流失。
死。
这个他曾以为已经逃离的地狱已经再次触碰了他的指尖。
羂索忽然明白,他已经逃不掉了。
死亡张开了巨网,拉住了他的脚踝。
就因为一时大意,他竟然就要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月下未来给杀死了。
恐惧让他混乱,同样也让他清醒。
既然如此——!
羂索额头处被月下未来切断一角的缝合线开始崩落。
在月下未来抽刀离去之前、在羂索被死点抽离彻底消亡之前——
被强行缝合的头骨裂开了一条缝,粉色的大脑露了出来,羂索被铁器贯穿的本体张大嘴巴——
细小的手指在齿间结印。
在这0.001秒内,他舍弃了夏油杰的肉.体,转而使用了只有舍弃附身才能使用的技能、也是此时唯一能使用的术式——
“■■■■·■■■■——!”
这并非是人类能确认的语言,但作为羂索目标的月下未来却听懂了。
是领域展开。
领域究其根本,是对人自身生得领域的具现化,所以并不属于系统技能可以沉默的范畴。
同时因为夏油杰的肉.体并没有构成领域,所以羂索必须要舍弃附身的肉.体才能使用。
而羂索的术式是——占据他人肉体,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通过转移大脑达到转移灵魂至他人的肉体、以达成占据他人身体和术式的目的。而他的领域展开则可以控制领域范围内任意目标的身体,可以将对方的大脑替换为羂索的本体,强制转移灵魂。
说来话长,但从月下未来出现到羂索展开领域也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夏油杰和月下未来都离他极近,已经在领域内来不及逃开了!
羂索的选项有两个:夏油杰?还是月下未来?
这对羂索来说也并不是一个问题。
夏油杰他已经用过一次了,而月下未来这双眼睛有多好用他是看得到的。
死点的爆发和羂索展开领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羂索的本体消亡的刹那,一道肉眼难以辨别的咒力波动冲向了月下未来的脑袋!
月下未来此时察觉不对已经晚了,他距离羂索实在是太近了!
无法躲避!
月下未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从前额豁然爆发出一股剧烈的痛楚。
“哗啦——”
及腰深的水面迸溅出巨大的浪花。夏油杰在后,月下未来和羂索在前,三人几乎同时落水。
夏油杰后撤及时,没被压在下面,他在剧烈波动的水中站稳脚步,黑发全都狼狈地搭在肩上,他抹了把脸抬头再看,水面上哪里还有月下未来和羂索的身影。
黑乎乎的水面波涛起伏,两人都被淹没在了水中。
/
另一面,月下未来在熟悉的地方睁开了眼睛。
寒风呼啸着刮过他赤裸的手臂,吹过他卷曲的黑发,不知哪里来的光照亮了脚底的冰层,远处什么都看不见,空洞的黑暗围绕着这座小小的孤岛。
依旧是那座冰原,依旧是那面熟悉的镜子。
只是这一次,在遥远的、视线之外的远处,有另一座孤岛向这面倾轧而来。
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现状。
原来如此……
这里是他……灵魂的内部,内心世界、心相风景,怎么称呼都行,咒术界叫做生得领域的地方。
而远处另一座“孤岛”,则是羂索的生得领域。
要被入侵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月下未来同样意识到,他不是对手。
对比可能活了千年以上的羂索、对比已经能打开领域,咒术层面上不知道比他经验丰富多少倍的羂索。
毫无疑问,月下未来完全不是对手,他会在接触的瞬间全面溃败。
他杀死了羂索的本体,却会在下一个睁眼的时刻变成羂索。
灵魂的世界并没有时间的概念,就在月下未来明了情况的时候,虚无的黑暗已经开始染上了他人的色彩。
透过薄薄的黑雾,他隐约在黑暗后面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羂索。
那个人影在笑着说些什么。
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月下未来苦笑起来。
他总不能让羂索占据过夏油杰的身体后,再来占据他的身体。
五条前辈会为难的吧。
有冰冷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月下未来转头看去。
身后站着的人有着和他一样的面容,和他完全相同的身形,两人同样卷曲的黑发在冷风中拂动。唯一不同的是,对方有一双鲜红的眸子。
他知道对方是谁。
月下未来一直知道对方是谁。
鬼王之血?
不,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被鬼血侵染后的月下未来。
因为不想和鬼血同化,所以月下未来才一遍又一遍的杀死“自己”,因为不想失去自我,所以月下未来才一遍又一遍的拒绝“鬼血”。
系统不是说了吗,后天加载鬼血的宿主,无一例外,几乎都变成了另一个无惨。
月下未来不想成为另一个无惨。
他也不想成为羂索。
那个人影更近了。
已经能看清对方生得领域的一角,和嘴角向两边牵扯的笑容。
冰冷的风“呼呼”地拍在脸上,湿滑寒凉的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月下未来知道自己没有更多选择了。
他一直就没有很多选择。
那……
到此为止吗?
就到此为止吧……
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不打算把身体给羂索,也绝不会制造出另一个无惨。
他会在无惨苏醒之前自爆咒力核心,结束一切。
只是最后的时间了,他感觉有点后悔。
五条前辈的邮件里到底写了什么呢?
应该早些看一看的。
没能好好告别。
对不起。
/
月下未来闭上眼睛,任由更多冰冷的手攀附上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拉入那片血色的地狱。
/
灵魂层面上的交锋安静又迅速。
血色的洪流和羂索黑色的咒力相撞,就算是活过千年的咒术师又怎样,这种灵魂层面上的比拼也并不会比普通咒术师更强壮。
在短暂的僵持后,羂索最后的意志和灵魂迅速被鬼血浸染、吞噬、被淹没在血色的浪潮中。
第80章
在堪称宁谧的气氛中,黑色的水面上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
远处有金属断裂的声音传来。
夏油杰攀在咒灵身上向下望去。
不知为何,他没能找到月下未来和羂索的身体。从月下未来消失的位置上,水流莫名开始涌动了起来。
“哗啦——哗啦——”
空荡的地下层一时间仅有水流晃动的声音。
然后这朵花就突然出现了。
不,这不是花。
夏油杰眯着眼睛命令咒灵开始后撤。
水面上的东西在几个呼吸间开始胀大,它像是火,又像是血色的肉,翻卷的“花瓣”泛起力量的波涛,在短短两三秒钟之后,它已经胀大到两人高,八九秒后,它触碰到了这个地下空间的天花板。
“轰——”
京都北面的城郊,发生了一场小型的地震。
就在一片和式建筑群之中,先是发生了塌陷,然后地里开出了红色的“花”。
说是花,但只是说那东西最开始有“花朵”这样的形状而已,翻卷的红色血肉挣扎着从地底冒出来,像是有深色的血管在其上流动,那东西有几层楼那么高,越长越大,刚开始虽然看着像是一个花苞的形状,但过不了多久,里面突然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血色的外衣逐渐褪去,显露出来的,是一个巨大且苍白的婴儿形象。
但不可能有婴儿长得有几层楼高。
那东西明显很不正常,它看上去更像是个死婴,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深红色的血管,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掐在建筑废墟中。婴儿紧闭着双眼,正在发出啼哭的声音,但张开的嘴巴中能清晰的看见上下两排狰狞的獠牙。
它背面朝上趴在地上,手脚蜷缩着,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暴雨如瀑,但附近依然有人隔着雨帘远远看到了这一幕,有雨水遮挡他们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可能正因为如此,那苍白的死婴才看起来越发可怖。
有人崩溃的喊道:“那是什么啊?!”
是啊,那是什么啊。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另一个视野中,地上不仅仅是有个死婴,天上还有一条黑色的鱼。
那是一只巨大的、大的不可思议的咒灵。
它是跟着那死婴一起从地下窜出来的,通体漆黑,形状像鲶,但无眼无嘴,腹部透明且微微发光,薄薄的鳍纱随着空气轻轻拂动。
已知地球上最大的生物是蓝鲸,最大体长可到33米,但这条在天空翱翔的“大鱼”看上去大概有上百米长,比三只蓝鲸加起来都要宽大。它完全不受天气的影响,在城镇边缘上空的乌云下徘徊,看上去正在适应新的空间。
它在空气中轻盈的游动着,最高的时候看上去完全消失在云层中,最低的时候薄纱般的鱼鳍能碰到农户的房顶,虽然大,但它看上去非常的灵活。
并且它看上去完全没有一般咒灵的恐怖扭曲,比起咒灵,那更像是一个人们看不到的生灵。
但不管看上去多么无害,它的本质依旧是咒灵。
诞生于人对咒灵的恐惧,其名为“夭”。
夏油杰站在形似白鸟的咒灵身下,被咒灵操使收服的咒灵抬起一边翅膀帮他挡雨,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飞舞,他站在泥泞的地上,抄着手抬头看向这两个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身突然有力量涌动。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哟,悟,你来晚了。”
五条悟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突然闪现在夏油杰身侧,虽然两人站在同一高度,但他的裤脚却没有沾到半点污泥,五条悟用食指勾着眼罩的一角往上看,神色难辨喜怒。
“豁。”
透蓝的眸子仿佛在微微发光。
“你们又在搞什么东西?”五条悟问,“未来呢?”
夏油杰指指前面那可怖扭曲的死婴,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那像是一座苍白的肉山。
“他在里面?”
“不确定。”夏油杰回答,“他杀了羂索,然后这东西就出现了。”
“这看上去不是咒术界的东西。”五条悟不耐烦地把眼罩拉下来,这下他看上去终于显露出一点蓬勃的怒气。
“确实不是。”夏油杰说,“你看过鬼灭之刃了吗?里面无惨的某一个形态就是这样,本质是强大的肉体增值能力,嘛,算是个保护层吧。”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还有空看漫画,你很悠闲?”
夏油杰耸耸肩。
“还有空联手杀了我都奈何不了的敌人,很强嘛。”五条悟说。
嘴上说着夸奖的话,但那双眼睛里却尽是冷漠。
夏油杰瞥了他一眼,没搭腔。
“那东西你要吗?”五条悟指着那只巨大的鲶型咒灵问。
“咒胎,收服不了。”夏油杰答。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五条悟说。
蕴含着莫名怒气的五条悟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冷酷、锋利、不近人情,堪称美丽的容颜和眼睛比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更像是神明的模样。
他没去质问夏油杰为什么在这里袖手旁观,而是很干脆地决定了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两人说话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它还在胀大,短短几秒钟肉眼可见又大了一圈,像是有什么在从中挣扎,有什么将要降生。
天上鲶型的咒灵与此同时开始远离这边,它看上去被不远处的城镇吸引了——想也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它腹部在微微发光,仔细看去,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半透明的鱼腹中挤挤挨挨。
五条悟的指尖开始出现球形的紫色闪光。
剧烈的风拂动他的白色短发,泥泞的土地、暴雨、黑色的咒灵、暗红色的花、远处模糊不清的地平线一起映在那双浅色的眼眸中,跳动的紫色电光让那双眼睛带上了冷酷的颜色,五条悟的神色专注又漠然。
“茈。”
当天,周边因为暴雨和台风困在室内的人们同时听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有蓝紫色的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就在那暴雨的深处、在那诡异的花苞冒出来的地方,有神明在降下神罚一般,无数雷电从天而降。
没过多久,婴孩的啼哭也好,苍白的死婴也好,都不见了。
有迷信的老人当即就要跪下感谢神明显圣,就算是自诩理智的年轻人也感到不可思议,但很快,这一片地区就被全副武装的政府军队控制了起来。
/
“——!”
37。
38。
“——!”
41。
42。
“……未来!”
黑暗中,独自一人的月下未来抬起头来。
好像有声音……
悟……的声音?
好像有五条悟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月下未来迷茫地转头张望了下。
黑暗中只能看见他自己的身体,哪里有什么其他人。
也是啊,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别人……
更别说是五条悟了。
这种地方……
44。
五条前辈现在在做什么呢。
46。
外面又变成这么样了呢?
47。
还有13秒。
48。
这是他给自己的倒计时。
一分钟。
一分钟之后,这具身体中的咒力核心就会自爆。
羂索会死,无惨也无法藉由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中复生。
完美的HE。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感觉有水顺着下颌滴在手上。
完美的HE……
只是。
只有一点点。
他好想念前辈啊。
后悔没能再见面,又幸好没能再见面。
要是能再见,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呢?
49。
5…0……
/
“月下未来——!”
血肉组成的死婴被五条悟轰了个对穿,这些血肉像是活着的东西,它们喷出致幻的气体,探出尖利的肉鞭,它们不停地蠕动着再生,试图将最中心的宝物再次掩藏起来。
但在五条悟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男人徒手撕开挡路的肉墙,将碍事的鬼血蒸发,肉鞭被切断,所有攻击和肮脏的污血一起被挡在无形的屏障之外,五条悟浅色的眼睛注视着常人视线无法企及的位置,毫不留情地把碍事的对象全部排除。
最后,他终于在死婴保护最核心的位置中找到了他的目标。
五条悟一把拽住月下未来的手腕,用力将他拉出血色的泥沼。
“找到你了!”
/
“唉?”
月下未来猛地抬头,他是不会认错的!这是五条悟的声音!
前辈找过来了?
他怎么会找过来!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恐怖的想象击中了他。
——他会在前辈面前变成另一个无惨?
——他会在前辈面前自爆?
——还是说他要让前辈被逼无奈杀死自己?!
让五条悟杀死月下未来。
这对五条悟来说也太悲惨了吧?!
这不行。
这绝对不行!
月下未来第二次睁开眼睛。
熟悉的冰原,熟悉的镜子,只是这一次,他是在镜子里面。
月下未来从地面上坐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地面裸露出红色的血管,这里像是人体组织的内部,也可能是怪物的内部。
无数纤细的红色血线深扎在月下未来的皮肤中,有什么在其中流淌、有什么在两端鼓动,有鲜红色的力量通过这样的线来输送进月下未来的身体中,又通过另一端的线从他的身体中流淌向不知名的黑暗。
这些东西拉扯着他的身体,试图与他融为一体。
月下未来在一瞬间明白现在的处境。
这里是镜子的内侧,是名为“月下未来”这个个体的意识的最深处。他在镜子外侧向自身下达的指令,必须要在镜子外侧才能解除。
还有9秒。
无数纤细的血管拉扯着他的身体,他站不起来,就只能往前爬,每崩断一根血线都像是在他神经上开了一枪。
8秒。
没有武器,没有咒力,系统没反应,管鞭不能用,月下未来在这里回归成一个最无力的普通人。说到底这里也只是他内心世界的具现化,镜子里面更是底层的底层,任何人在这里都会被还原成最本真的自己。
怎么可能有武器。
7秒。
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曾在五条悟面前显露过一次死相。
如此丑陋。
他绝不愿意在五条悟面前再一次露出那种难看的样子。
6秒。
月下未来拽过身上血色的丝绦,那像是一扎红色的丝线,被他揽成一束攥在手里。
他张开嘴巴,绷直的血线被洁白的牙齿咬住中心点,上下齿一个用力。
“咯吱——”
血管崩断的声音在体内尖叫了起来,月下未来看也不看地随手将断裂的垃圾扔掉,不管不顾地向前爬。
5秒。
疼痛很多时候是个坏东西,但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帮他保持清醒。
他之前一遍遍的杀死自己,道理也是如此。
杀死生得领域中的自己并不会让他疼痛,但否定那样的自己却同样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而鬼血,系统加载的天赋技能是不可逆的,但鬼血的自主侵蚀却可以被人为干预。就像系统曾经说过的那样,保持人性,增加人与人之前的牵绊,灵魂的自愈性会主动将鬼血排出体外。
只要没走到最后一步,只要没完全被鬼血占据灵魂,事情就有被挽救的可能。
估算没有错误的话,60秒并不够侵蚀完成。
是的,月下未来实际上不知道他现在被侵蚀到哪一步了……
但。
前辈在喊他。
无论如何……
4秒。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更多血线在他的齿间崩断。
3秒。
2秒。
月下未来一把拉住镜框的边缘,用力将自己摔了出去。
在最后一刻,身体掌控权在瞬间回归了月下未来的意识,自爆指令被解除。
/
“哗啦啦啦——”
水砸落在泥土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雨声在耳边响起。
淅淅沥沥的声音像隔着一块玻璃。
“轰——”
远处有雷声。
感官在逐渐复苏。
月下未来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支架正在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啊不对,是人。
有人在面对面拥抱着他。
熟悉的呼吸声轻轻打在他的耳廓。
阴沉的乌云在天空中堆积出厚重的形状,雨水迎面砸在脸上,却被一层无形的防护给弹开了。他睁着眼睛迎面看向天空,没有感受到应该会有的冰冷和刺痛。
暗色的天空背景之下,那人雪白的发丝仿佛在发光。
五条悟在紧紧地抱着他。
脸颊贴着脸颊,发丝摩挲着发丝,那人半跪在泥水中,手臂穿过他的腰间,像是怕丢的孩子一样,紧紧地箍住他的身体,相贴的身体传达着温度,一人的胸膛有心脏在热烈地跳动着,另一人的胸膛种同样有心跳在缓慢复苏。
全身都没有力气。
月下未来眨了下眼睛,侧脸微微蹭了蹭颊边柔软的白发。
环抱着他的身体微微一动。
月下未来费力地抬起手臂,用比风更轻柔的力道摸了摸五条悟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
“……前辈,你在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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