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就像是为了印证五条悟的猜测,7小时后,黑色的夭第三次出现了。
然后是白色的夭。
七天内,五条悟祓除两只咒灵总计有11次,但没用,在民众逐渐升高的恐惧中,它们复生的越来越快。
有人提出了双生咒灵是不是必须要同时祓除才行。
但五条悟只有一个人。
找遍整个世界也再也没有这么超规格的咒术师了。
最后是欧洲三位超越者一起出手,配合9位一级咒术师跟五条悟尽可能在同一时刻一起击杀了两条大鱼。
说三位,并不是说超越者就这么弱,而是异能力者的力量和咒灵从根本上就相性很差,100%的力量发挥在咒灵身上有50%就不错了,更别说并不是所有的所谓超越者都是因为拥有绝对的武力而被升格。
异能力和咒术也许同根同源,在表现形式上已经可以说是千差万别了。
但还是不行。
8小时之后,夭还是复生了。
这印证了五条悟的另一个猜测——只要有人还在对咒灵抱有恐惧,夭就是不会死的。
一周后,昏睡者已经上升到了五千万人,被寄生者更是难以计数。超过二十个国家宣布停工停产,全球都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恐慌,五条悟不得不整日奔波在地球两个完全相反的经纬度中间,毕竟就算是无用功,不去做的话,伤亡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增加到一个所有人都不想见到的地步。
月下未来没跟着他来回跑,而是跟禅院惠他们一起分担了国内的咒灵压力。
虽然五条悟很不情愿放手,但月下未来怎么说也是杀掉了羂索的高端战力,只是跟着他当个随身挂件就太浪费了,在咒术师如此稀缺的现在,不可能会允许这样的浪费行为。
月下未来自己倒是无所谓,让他选他当然更希望跟着五条悟,但考虑五条悟的工作内容,带着他也只是单纯的累赘而已,他跟五条悟单独商量了下,还是留在了后方。
也许是因为夭大规模集中了人们的注意力和恐惧,普通咒灵缺少养分,国内的咒灵压力变小很多,只靠着他们这些人竟然还能分担的过来。
但令人讽刺的是,就在这时,全世界却突然爆发出了对五条悟的反对潮。
认为他是骗子,是假象,是政府的阴谋,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类之类的。
咒术界不是一直都有个说法:自五条悟的出生提高了咒术界的上限,造成了咒灵的大规模增强,同时导致了咒术人才的大规模井喷,咒术世界自此进入了新的时代。
这个说法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去了,然后越传越离奇,最后变成了五条悟才是导致这糟糕局面的罪魁祸首。
竟然还有不少傻子相信了。
你永远不能高估人类的智商,同理,你也永远不能低估人类的野心。
全球有197个国家,在此消息大规模爆发的第二天,有23个国家同时宣布绝对禁止五条悟入境。他们声称宁肯在咒灵的威胁下自帮自助也不愿意成为五条悟这个史上最恶野心家的垫脚石。
此消息一出,算是给这个混乱至极的世道又泼上了一瓢沸水。
这虽然暂时没能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五条悟看上去也并不在意,但这件事本身已经够恶心的了。天知道其中某几个国家的外交部上个月还给五条悟发送过行程(求救)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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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号,凌晨12:37。
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疯狂的世界要么找到解决办法要么就此走向灭亡的时候——
这个连续九日疯狂上涨的昏睡者人数统计,却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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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市政大厅第一本厅,第48层。
这里算是东京为数有限的高层建筑之一,就算是这种阴云密布的天气,放眼望去依旧能说一句风景独好。
五条悟到达会议厅外围的时候,正好在门外遇见中原中也。
身形较小的港黑首领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黑西装,戴着同色的帽子,长风衣搭在手臂上,胸前别着一朵丝绢质地的白花——为了祭奠一个月前横滨“黑阳事件”中死去的人们。
所有横滨与会者都在胸前戴有一朵这样的白花。
除了发色,港黑首领最鲜艳的颜色就是他脖子上的暗红长围巾。
五条悟知道这条围巾,好像是港黑首领的代表物,他在上一任首领太宰治身上见过,上上任的森鸥外也有一条。
五条悟凑过去打了个招呼。
此时距离会议开始还有那么点时间,五条悟也懒得提前进去跟那群老家伙相看两厌——虽然现在已经没人敢表现出对五条悟的厌恶了。于是干脆站在窗边和中原中也聊两句打发时间。
五条悟难得早到。
中原中也同样难得一人独处。
五条悟知道他在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之前,也是有名的强力异能者,五条悟还听说他距离超越者——最顶级的异能力者,可能就只差一步,结果成为港黑首领之后,不管中原中也走到哪里都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出行也是小心再小心,除了上次“黑阳事件”,几乎就再没动过手。
于是这一步就成了天堑。
还是挺可惜的。
只是问到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倒是很平静。
“这是作为首领应该做到的。”他平静地笑了笑,钴蓝的眼睛注视着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时间不长的首领经历已经让这个男人有了些身居高位的气质,他的笑容还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桀骜,但已经有了首领应有的威严。
听五条悟说这个,中原中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但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遗憾,他说:“为了保证组织的平稳,首领的安危当然要放在第一位。前两任首领都是这么做的,那我也不会例外。”
“不觉得无聊吗?”五条悟随口问。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五条先生觉得无聊了吗?”
“嘛,差不多,我也快腻了吧。”五条悟随意地说,“感觉自己像是个没完没了地在火山口上灭火的傻瓜一样,饶了我吧,我又不真的是个消防员。”
然而对方却并不为了他的语言而发笑。
两人虽然多有合作,但实际并不能称之为合拍的朋友,中原中也一向看不上五条悟的轻浮,五条悟也觉得这人无趣。他们凑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暂时的目标一致。
目标一致就可以称得上是同伴了,成年人一般不在工作中谈论友情。
“真是让人不安的说法。”中原中也不带感情的评价他,“让里面那些人听见,估计今天这场会议就要变成五条悟劝解大会了,人类的救世主居然不打算拯救人类什么的。”
五条悟嫌弃地撇嘴。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街道上,他只在玻璃的反光中对这个男人做出些微的打量。
据他所知,五条悟最近来回奔波在地球两面的战场中,为了节省时间,他甚至抛开了现代人类的交通工具,以人类之身、咒术师的能力瞬移来往于地球两面。
多么可怕。
很多人对五条悟的恐惧起始就是源自这里。
人类千百年的智慧结晶、科技手段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个人到底还能做到多少别人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事?!
更何况单纯以推算来说,7天,11场战斗,10次来往于地球两面,他的体力在哪里补充?他根本不可能有睡觉的时间!
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在他身上发生了颠覆,他看上去毫无消耗。
他为什么毫无变化?
仅仅以反转术式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无数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那到底什么才能杀死他?
甚至不仅如此,从中原中也收到的消息来说,7天11场战斗,夭越来越强,五条悟战斗时间却越来越短。
五条悟瞬移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也就是说,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五条悟不仅没有枯竭、没有消耗,他甚至还在不断的变强!
就算确实并非人类的中原中也偶尔也会这么想:
——五条悟真的是人类吗?
这个人真的比怪物还要更加像是怪物。
在五条悟刚刚回归的时候,也许还有人会质疑:五条家都已经完了,他的老师朋友学生死的死散的散,五条势力早就土崩瓦解,五条悟只有一个人,就算是最强又怎么样,凭借单纯的武力又能玩出什么花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早就不一样了。
当一个人强到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一切都不再重要。
就算他不需要,也会有无数金钱荣誉政治权利向他涌来。再加上作为唯一的最强咒术师,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新五条派以最快的速度聚拢成群,五条悟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森鸥外对于五条悟的态度是:尽可能交好,如果没有例外的话,五条悟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就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持续了快要两周的台风天气仍旧没有过去,虽然不再频繁下雨,但断断续续的坏天气仍旧让人不快。
中原中也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脑子里一边转悠着这些杂事。
“昨天魏尔伦回来了。”中原中也对五条悟说,“之前我不知道,黑阳事件中他竟然被人误导去插了一手,感谢您手下留情留他一条命,一点歉意已经送到五条家,之后他会亲自上门致歉。”
五条悟转头看他,挑了挑眉:“这事……你不知道?”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我已经给了他相应的惩罚。”
这就是要保下魏尔伦的意思了。
不过五条悟倒也不是想追究魏尔伦的行为,不然当时就会杀了他。他只是诧异中原中也竟然不知道,不是说两人是兄弟吗?
中原中也其实同样有点无语:“他可能想保住身为兄长的……自尊心。”
当时海上只有魏尔伦和五条悟两个人,魏尔伦打了败仗不想说,回到横滨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真实情况,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来向中原中也做了请罪。
五条悟倒是没上门告状这点,中原中也还是挺惊讶的。
“那还真是无聊。”五条悟随口说,“他没跟你一起来?”
“横滨需要有人留守。”
说到这里,中原中也突然想起最近听见的流言,考虑到森鸥外好像很好奇,最强咒术师的恋情也确实值得关注……也许值得关注吧,他顺口问道:“听说你又被甩了?”
“哈?!”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今天难得没穿那身漆黑的咒术师制服,而是深色的高领毛衣外搭纯白长风衣,脖子上很有品味的戴了装饰用细链,身上有浅淡的冷香,袖口能隐约看见一抹细微的反光,也不知道是手链还是手表。他同样也没再戴那个奇怪的黑色眼罩,而是换成了时髦的墨镜,头发柔顺的垂下,从中原中也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见他左耳上戴了装饰用耳夹……
整个人一副好好打扮过的样子,看上去和任何一个即将开屏的男性没有区别。
他不爽地从墨镜上方斜晲向中原中也,那双浅色的眼睛在昏暗的云层下仿佛在发光。
但却看上去像是从冷漠的石雕一下子变成了个活人,比刚刚不知道鲜活了多少倍。
中原中也耸耸肩。
五条悟瞪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微妙的转变成了得意。
他轻咳一声。
中原中也:“?”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整理了一下墨镜,又拨弄了下前额的刘海,一枚银色的指环挂在他左手中指上,闪闪发亮。
这个人的得意从眼角眉梢的每一根弧度上泛溢出来,嘴角的弧度怎么都落不下去,五条悟语气严肃——他试图语气严肃地说:“其实我已经订婚了。”
“……”
“对象是月下未来。”五条悟说,“对对对,就是那个长的很好看、长头发、很爱我的月下未来,你应该见过吧?之前你陷在横滨爆炸里的时候,还跑去救你的那个。”
“……”
“我们订婚啦。”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他眯着眼睛笑起来,伸展五指注视着那个小小的银色细环。
天空中深灰色的云层一层压一层,背光中的银戒折射出细微的光彩。
那微弱的光芒落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中——
看起来无比美丽。
第92章
时间再往前一些。
大概是七八天前、五条悟终于睡醒、爬起来去开会的第二日凌晨。
会议结束之后已经过了零点,五条悟推门出来的时候还在打哈欠,说是开会,其实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不外乎是国内外形势、最近咒灵新增数量和状况,民众诉求、形势危机、和夭。
夭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人类大敌,对外宣传和对内政策是两回事,在五条悟明确表明那东西还活着的情况下,没人能乐观估计未来的状况,他们只能计划着邀请国际知名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一起合作,看是否能共同解决这个人类大敌。
都是跟五条悟息息相关……或者更正一下说法,大部分都是以五条悟为中心的工作内容,所以他很难像以前一样撒手不管。
再说现在还少一个夜蛾正道可以给他挡掉一些麻烦事,需要五条悟自己去考虑、去决定的内容只会越来越多。
然后这个所有人都眼巴巴企盼他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在下课(散会)后满脑子就只有:
未来还在房间里等我吗?
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过两天大概率还是要出差,让未来一直跟着他跑来跑去……一次两次还好,长期不太现实啊,绝对会被讨厌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未来缩小放在口袋里呢?
有路过的工作人员看他叹气,有些好奇的想:最强也会有烦恼的事吗?最强咒术师不可能有金钱上的困扰吧,估计能让他忧愁的也只有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事了吧。
真厉害。
工作人员半钦羡半感叹的走远了。
五条悟站在原地划拉着手机,又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奇怪的术式和异能力这么多……怎么就没有他想要的呢?
想要哆啦A梦的放大缩小手电筒。
五条悟打开暗网,考虑发布悬赏——悬赏一只哆啦A梦。
“前辈。”
有人在走廊对面喊他。
五条悟抬起头,烦躁的心情突然快乐了起来。
是未来。
未来没在房间里等他,而是在这里等他了。
就像是下课后满心惆怅的中学生,一抬眼就看见心上人在教室门口向他招手一样。
总之就是非常快乐。
月下未来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织衫,外面套着带毛领的黑色长外套,长发高高地扎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正站在对面的落地窗旁边看着五条悟。
见五条悟看向他,像是打开了什么无形的开关一样,那人冷淡的表情就突然柔软了下来。
五条悟大步过去拉住他的手,喊他的名字:
“未来。”
于是那人的眼睛里就带上了光。
五条悟完全忘记了刚刚脑子里都在转悠着什么,他看着月下未来,感觉心里好像被毛茸茸的东西挠了一下,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上了笑容。
想亲他。
这样想着,他就这样说了。
未来也笑起来,他嘴唇微抿,脸颊染上了浅淡的绯红,湖泊般温柔的蓝眼睛倒映着五条悟的面容。
五条悟把眼罩拉下来,好让那双浅色的六眼也藏进那片湖水中。
干燥的手指试探性地抚上他的脸颊,五条悟闻到了恋人衣袖上洗衣液的清香。他侧脸吻了未来的手指,这是一种允许的暗示,于是未来用手托着五条悟的后颈,两人亲昵地磨蹭了一会儿。
五条悟知道有人在注视着他们,大概有不少人在看着这边,这里毕竟是会议室门口,不少人还没走远。先不说人类的天性大概就是看热闹,而且这怎么说都是五条悟——世界顶流的八卦,有几个人会不关注他的恋情呢?
但他不在乎,未来也不在乎。
虽然看着性格温柔,但他的小学弟是个出乎意料我行我素的角色。
固执,不听劝,我行我素,尤其擅长自作主张。
让人恨得牙痒痒。
却唯独愿意为了五条悟而改变。
“我想了很久。”月下未来在亲昵的间隙中小声说,“到底怎么才能消除你的不安。”
五条悟发出一个代表疑惑的鼻音。
两人终于分开了一点。
五条悟抓着恋人的发尾把玩,有几缕黑发落在未来的肩膀上,落在他的苍白的皮肤上。是鬼血的缘故吧,再见面之后,未来的肤色一直有些过于苍白,那些黑发流淌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未来的头发原本是没有这么长的,留长是因为鬼血导致的力量溢出,会长的比较快,一次性留长一次性剪掉会比较方便,只是见五条悟喜欢,才特意延长了一些扎起来。微凉,顺滑,卷曲的发尾像是云雾一样柔软,几乎不会打结,五条悟很喜欢。
于是他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心尖上莫名的痒痒让他伸出指尖把那黑发从未来的衣领里拨出来,冰冷的皮肤触感同样在指尖一闪而逝,黑发在他指尖缠绵着离去……五条悟又摸了一下。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瞥了未来一眼,他的恋人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未来此时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纯黑的眼睫遮住一点湖面上的倒影,遮住了五条悟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未来在想什么。
不外乎就是甜言蜜语(他倒也不是不喜欢),进阶一点的就是定位器之类的吧,过分一点的可能是定下束缚什么的……
五条悟耐心地等待着未来的决定,他其实还是想把未来塞进口袋里带走。
放在袖子里也行。
除此以外不可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月下未来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曾经在画报中、在电视里、在路过的情侣指间一闪而过的记忆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五条悟的记忆很好,他在瞬间就猜到了答案……他缓缓睁大眼睛。
月下未来的脸更红,五条悟能听见他小声深呼吸的吸气声,五条悟猜他也许很紧张,这让五条悟也紧张起来,他舔舔自己的嘴唇,感觉手心开始出汗。
未来好像也在出汗,五条悟看到他的指尖在轻微的颤抖,小盒子“啪”地一声被打开,五条悟看到有细微的光彩闪过,月下未来把盒子旋转了180°面对他。
——深色的绒布中嵌着两枚细细的银色指环。
五条悟的猜想成真了。
那是两枚戒指。
朴素,简陋,就只是两个单纯的银色戒圈。
五条悟没见过比这更简单的戒指了,戒指的内侧甚至没有镌刻出名字缩写之类的小心思——他最近在看的小说里面,几乎每个送给恋人的戒指都会有这个。
但,没有也可以。
没有也很好看。
五条悟觉得很好看。
“这是……?”他故作疑问。
“是让人安心的符咒……之类的吧。”未来嗫喏道,他抬眼看了下五条悟的神色,简直像是害怕他会生气一样小心翼翼,他试图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却没发现自己早就脸红的不像话了。
“……我想了很久,也许你愿意接受这个。”未来看着他,漆黑的睫毛沁染了水汽,“或者这没办法让你安心的话,定下真正的束缚也可以……”
他看起来竟然是真心的,真心在担心五条悟会因此而生气,或者更喜欢用咒力缔结个冰冷冷的束缚之类的。
未来的声音还在说着什么,声音像隔着玻璃一样有点模糊,五条悟在看着他,在这个瞬间,他只是在单纯的在看着他。
明亮的灯光照在月下未来的侧脸上,落地窗后面是广阔的城市夜景,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五条悟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他突然觉得这一切真实又虚幻,六眼不断地将情报流向大脑,但他什么都没在想,在这一刻,这一瞬间,他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真的非常、非常的好看。
“求婚?”五条悟小声问。
未来像是被吓到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护身符。”
“好吧,护身符。”五条悟说,“那就要护身符。”
他听见未来的呼吸声,两颗心脏在有力的跳动,他猜未来也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因为它们真是过于吵闹。
未来还在说着什么。
五条悟将视线集中到那个小小的盒子上。
他感觉这里的暖风开的有点太大了,稍微有些燥热。这两枚小东西上大概有什么“不许移开视线”的魔法,他想再看看未来的脸,但又不想移开视线。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六眼有360°的视野真的很实用。
未来的声音迟迟传达到他的耳朵里:“你愿意接受……吗?或者用真正的束缚?”
说的好像五条悟还可能会有别的答案一样。
“不,不要束缚。”他抓着未来的手腕,生怕这个人反悔一样使他动弹不得,五条悟一向擅长这个,他有注意不要弄疼未来,但也别想跑。送给他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去,他看着未来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他猜自己可能也脸红了,这里的空调温度不可能这么高,但这不重要,五条悟抓着未来的手腕不许他跑开。
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未来露出了很可爱的表情。
——他一向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未来露出这样可爱的表情。
有管鞭在未来的衣摆后面冒出来帮忙托住了戒指盒子,五条悟私心里其实觉得这东西很像是动物的尾巴,猫咪或者狗狗那样,被碰到的时候会“嗖”地躲开,但不理它又会缠着他的脚踝要摸摸,不过未来好像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还是不告诉他了。
五条悟知道这东西原本不可能是这种无害的模样,只可能是未来做了什么。虽然直接问也很有意思,但在这种不太关键的地方他更喜欢自己一点点的探索。
未来的心意有时候会藏的很深,这样一点点的深入会让人有拆彩蛋的快乐。
探索完成再去问他,未来惊慌之下强装镇定,虽然不想告诉他但因为不会拒绝“五条悟”、最后只能不情不愿说出真相的样子,真的是非常可爱。
想着这些,五条悟耐心地等着未来在衣服上蹭了下手,大概是为了蹭掉手心的汗,然后等他用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托起自己的右手。
右手?
五条悟歪歪头:“这不对吧?”
未来一下子愣了,他眨眨眼,五条悟能看出来他有些不安,也许是觉得自己要反悔。于是五条悟不等他说话,直接把右手拿下来,换了左手上去。
未来僵硬了。
五条悟把无名指对准未来指尖捏着的戒指。
月下未来:?
五条悟没有动。
月下未来也没有动。
“说了吧,我很大方的。”五条悟说。
月下未来好像那种很久没上油的机器人一样“吱呀吱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五条悟知道他是太开心了,于是五条悟觉得他再主动一点也可以。
他主动把左手无名指向戒指那边伸过去。
被按住了。
五条悟:?
月下未来好像又叹了口气,抬眼看着五条悟,目光中没有那种常见的谴责,那里面漾着光,某种柔软的情绪包围了他,于是五条悟安静下来,看着未来慢慢把戒指推到他的左手中指。
简陋的银色戒环闪烁着细微的光。
它真的很小,细细的,比起正式的婚戒也许确实更像是一个护身符,六眼可以保证上面没有任何可疑的诅咒,但不可思议的是,就像月下未来说的一样,它也确实平息了一些五条悟心底的焦躁。
就好像这东西真的有魔法一样。
五条悟把另一枚戒指套在月下未来的左手中指上,两枚戒指碰撞着同样的光辉。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上面连一个最简单的姓名缩写都没有。
给恋人戴上有自己姓名缩写的物品本身就是一种占有,就像小学生喜欢在橡皮上贴上自己的名字一样,成年人也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写下自己的痕迹。如果橡皮上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的话,那扔掉也不会可惜,同理,戒指上没有独属的痕迹的话,那扔掉也没关系。
未来绝对是这么想的。
五条悟故意问:“订婚?”
“……嗯,订婚。”未来强忍害羞做出了回答。
五条悟笑起来。
其实还想要更明确的承诺,但今天已经是极限了吧,未来看上去快哭了。
一如既往的,就算害羞到快要爆炸,就算很为难,如果五条悟坚持,未来也还是会正面面对他。但未来看上去并没有发现自己濡湿的眼角,五条悟笑着亲吻自己爱哭的恋人,并不戳穿他的逞强。
但是啊……
未来不喜欢将自己的期待强加给别人,一开始这吸引了他的目光。
但偶尔啊……
只是偶尔啊……
不那么为他着想也可以。
五条悟不那么自由也可以。
他引导未来追逐着他的舌尖,被按在玻璃上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瞬,有柔软的触感垫在脑后,是未来的手。
温柔的手。
未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五条悟默许了他的动作,于是未来再次吻上来,他注意到又有细小的水汽从未来的睫毛上落下,他便再次笑着亲吻恋人的睫毛。
“我想要更坚固的束缚。”五条悟在月下未来耳边小声说,“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吧,未来。”
第93章
2020年2月14号,早7:23。
距离五条悟和中原中也见面还有两个小时。
东京,千代田区。
月下未来坐在某废弃大厦第九层的天台上。
五条悟回归后,在各方面的努力之下,曾经因为羂索放出大量咒灵而无法生存的人类禁区渐渐消失了。
人类的家园渐渐被收回到人类手中。
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咒灵虽然清理的差不多了,但从这里逃离的人们敢于回归的并不多,安静的城区距离回到原本的繁华热闹还有很大的距离。
月下未来此时所在的位置就是这样的原·人类禁区。
他来见夏油杰。
/
今年冬天的台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反常,已经快两周了,仍旧没有消散的迹象。天空仍旧有些阴沉,远处有厚重的云层堆积,就算是清晨也像是黄昏一样阴暗,昨晚刚下过雨,高处的风含着一丝沁凉的水汽,冰冷刺骨。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天台边缘,长长的黑发流淌在风中,他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这可怖的低温一样,衣领随意地敞开着,贴身的只有一件纯白的毛衫,那看上去更像是装饰而不是御寒。
系统提示他说:【有人在看你。】
月下未来知道,从他跟五条悟回来的第一天起就有这样不明的眼睛在窥伺他。大概是些咒术界或政府的高层吧,也有可能是其他势力,也有可能全部都有。
他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看上去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凛冽的风从指间穿过,他向天空伸展五指,细细的银色指环在灰蓝的天光中闪闪发光。
“轰——”
在被打乱的气流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他背后落下。
“哇哦,进展好快。”夏油杰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就已经给悟戴上了项圈吗,月下你很有一手嘛。”
月下未来站起来,转身看向他。
夏油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改变,他还是穿着那一身比起服装更像是戏剧道具的袈裟,抄着袖子笑眯眯地站在咒灵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月下未来。
而月下未来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死人脸,没表情也没什么存在感。
两人又敏锐地发现对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沉重又冰冷的空气降临在这片狭小的空间。
他们几乎同时明白了这件事:
今天不能善了。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是的,他们今天并不是来叙旧的。
月下未来无视夏油杰的挑衅,他抬头直视对方,不寒暄,单刀直入:“您跟五条前辈谈过了是吗?”
“是这样。”
“那能麻烦您帮帮忙吗?”
“帮什么忙?”夏油杰表情怪异,“拯救世界?”
“嗯。”
“哦,我拒绝。”
“这样啊。”月下未来纹丝不动,“那夏油前辈跟我打一场吧,谁赢了就听谁的如何?”
夏油杰顿了下,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面具一样凝固在肉.体上,谁也看不清他真正的心情:“月下君成长了啊,很有自信嘛。”
“那夏油前辈没有自信吗?”
月下未来直视着夏油杰,他的眼神中带有一种异质的平静感,这一刻,他的目光并不像是“月下未来”,而仿佛是人类之上的什么“东西”在俯视着所有的一切,他看着夏油杰,但名为“夏油杰”的个体却并不能被他倒映在视线中央。
这一瞬间,一种微妙的毛骨悚然攀上了夏油杰的脊背。
几乎是立即,他被激怒了。
激怒他的并不是月下未来这两句幼稚的挑衅,而是他的眼神。
那不是人类的眼神。
那种仿佛看穿一切的穿透感让夏油杰瞬间回想起一些糟糕的事情。
你又懂什么?
他这样想。
你又看穿了什么?
夏油杰的理念是杀死非术师,而拯救世界这个诉求本身就在违背他的理念。
毕竟夭是不会杀死咒术师的不是吗?
也就是说只要夏油杰放着不管,他的夙愿就会达成。
而明知道这件事的月下未来和五条悟,仍旧向他说出了这种话。
这是理解的反面,是擅自为他人做出的判决。
这是——恶。
这一瞬间,他在月下未来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超越人类本身的“恶”。
那类似一种集体意志的凝结体,它在无形中做出了判决——它要夏油杰去救世,且不允许违抗。
就像当初杀死那个女孩的那群人一样。
凭什么你们的决定就是“正确”?!
这让夏油杰想起了一些糟糕的东西。
而就像夏油杰在月下未来身上感受到变化一样,月下未来也在夏油杰身上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夏油杰一直是个绝望的人。
月下未来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绝望,高专二年级就成为特级咒术师的夏油杰有着绝对光明的未来,他又怎么会叛逃。如果不是因为绝望,夏油杰的结局也绝不会是死在他唯一的挚友——五条悟手中。
所以月下未来才会在唤醒夏油杰之后道歉。
偶尔会有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活着并不一定真的比死亡好,生不代表喜悦,生命也不代表恩赐。
强行打破夏油杰的安宁,强迫他睁眼面对这糟糕的一切,月下未来认真感到很抱歉。
他之前提醒五条悟说防备夏油杰,不仅是说他的目标可能是虎杖悠仁,还有原因是因为这个人太绝望了。
他站在地狱中,却没有任何一条代表救助的蜘蛛丝可以被他看在眼里。
没有人可以救他,他也不想得救。
对这个人来说,可能唯一的解脱就是死亡。
而现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月下未来感觉夏油杰整个人又往绝望的深渊中迈出了很大一步,作为曾经的同伴,眼睁睁看着他滑下去,不能救,不敢救,这实在是让人难过。
是的,月下未来救不了他。
他救不了任何人。
于是他只能这么说——
“来打一场吧,夏油前辈。”
作为一个曾经强行操纵他复活、操纵他行动、操纵他做所有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的幕后黑手。
月下未来张开双手,脸上露出静谧的微笑:“你赢了,那就随你去做什么,有告密之心在你身体里,我死了也不会影响你的活动,但相反,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来帮我们拯救世界。”
“胜者拥有一切,很合理,不是吗?”
月下未来黑色的衣摆在刺骨的冷风中猎猎飞扬,两人一高一低,目光相对。
“拯救世界,哈哈哈,拯救世界?”夏油杰大笑出声,“月下未来,真亏你说得出口啊——”
这注定是一场赌上性命的厮杀。
月下未来心里清楚,从他召唤夏油杰的那天起他就清楚,他们总归是要打一场的。
咒术师、或者说诅咒师,有的时候跟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相互厮杀。
相互诅咒。
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有说话的余地,输的那个人就什么都不是。
月下未来也笑:“成交?”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夏油杰随手一拍身下的咒灵,“成交!”
有长相怪异的骷髅从月下未来的脚下出现,成群的乌鸦从他头顶俯冲,月下未来右手持刀回身挡住几个尖牙利嘴的小怪物,魔眼开启——
跟式神使战斗的要义就是不要跟式神纠缠,直接去打式神使本人。
夏油杰在哪?!
上面?
不!
是下面!
厚重的楼板整个被戳穿,有巨大的鸟嘴像是戳破一层纸片一般从下而上地破坏了地板,月下未来在碎石中被巨大的鸟嘴左右叼住了腰部,剧痛和强烈的冲击力一起袭来,巨鸟带他高空冲去!
是打算带他去高空直接摔死他吗?!
但夏油杰明知道这是没用的吧——!
漆黑的管鞭从月下未来背后出现,一击从内部贯穿了整只大鸟!有左右两条的管鞭帮他拉开鸟嘴,月下未来像是只纤细的章鱼一样借由这黑色的触角翻身骑上巨鸟的脊背。
雪白的大鸟挣扎着在高空起舞,月下未来像是壁虎一样牢牢卡在它身上纹丝不动。
就算是这么大的咒灵,死点依旧是只有一个,月下未来双手持刀,将刀用力插进只有他能看到的光芒中。
咒灵消散了。
月下未来从半空中落下,远远看见了站在楼宇一角的夏油杰。
宽大的袈裟在风中飘摇。
两人对视一眼,夏油杰微微一笑。
鸦群淹没了月下未来的身影。
有黑影从夏油杰手中坠下,转眼分散成上百个细小的黑色墨点向月下未来冲去。
他冷眼看着半空中那个缓慢下落的黑色“云团”,月下未来的身影已经完全被这些东西包围。
糟杂的鸟鸣声充斥了整片天空。
跟月下未来同行一段时日的夏油杰很清楚,魔眼虽然好用,但它很难对付这些细小的东西。
因为死点太碎了。
杀死一只很容易,但还有剩下的几百只在等着他。
是的,这些咒灵就是专门为了月下未来准备的。夏油杰早就对月下未来有所防备,相信月下未来也是一样。
他们虽然同行了一段时日,但从来都称不上是同伴。
立场……或者说立足点不同,导致了两人方向不同。
有新的咒灵托起夏油杰的身体,他估算着时间准备收回鸟群。
他并不是真的打算杀死五条悟的恋人,但不自量力来挑衅他,给个教训也是必须的。
这样想着,他也没打算去靠近那边。除了死在月下未来手下的那些倒霉鬼,他可能是除此以外最清楚他战力的人了。
悟也没他清楚。
这个人,跟以前的那个月下未来已经完全不同了。
“轰隆——”
有巨大的闪电从天空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鸟群之上。
在刺眼的闪光中夏油杰本能地急速后退。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夏油前辈,你发什么呆呢?”
夏油杰抬头,尚未从刺眼的雷光中恢复过来的视网膜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飘在半空。
是月下未来!
月下未来左手抓着那把黑色的鹦鹉头雨伞,右手举着一只黑色手.枪——伯莱塔M92F。
近乎纯黑的枪长217mm,空枪重量0.96kg,初速375m/秒,有效射程50米,双排弹匣一共是15发*。
灵感来自羂索。
夏油杰想着手下留情,可月下未来却是认真的想杀死夏油杰。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夏油杰的额头,月下未来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弹出膛声之后,烟雾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缓慢升起,月下未来随手松开雨伞,也不看有什么成果,漆黑的管鞭深深地扎在大厦表面,硬生生把他在半空中往左边平移了半米。
有什么东西呼啸着从身边扎过去!
但没能完全躲过去!
破破烂烂的衣摆和一部分皮肉被一起带走了,月下未来面无表情地从后腰摸出一颗手榴弹,用牙咬开拉环,随手往上一扔,也不看效果,径直往大厦里面钻进去。
有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他身后传出来。
是他刚刚跟子弹一起倾泻下去的炸弹被引爆了。
跟对付咒灵不一样,提前知道要对付的是人,他带了不少这种小东西过来。
听说夏油杰叛逃后坚持不用人工制品?
他不一样。
他用。
再一回神,四面八方突然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走廊,四面走廊都有一面紧闭的门,好像有什么在门后看着他。
不好!
月下未来转身对准地面的死线切了下去。
咒灵营造的幻境被杀死,但已经来不及了!
月下未来只觉得右手一阵剧痛,一股巨力从头顶袭来,月下未来的膝盖猛地砸在地上,有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啪,啪,啪。
夏油杰捂着被炸飞了一半的脖子站在他面前,月下未来半身都是血,两人对视一眼——
九条漆黑的管鞭在月下未来身后延伸,仿佛无穷无尽的咒灵从四面八方出现,月下未来随手切断破损的右手肢体,血滴在地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月下未来左手反向握刀,竖着切开自己的右臂,大量的血泼墨一般倾泻在地上,又好像活物一样蠕动着编织成网。
月下未来体内的鬼血侵蚀度越高,他对血液的控制程度就越深。
短时间的大量失血让他的脸色迅速衰败下来,从月下未来脚下开始,血液构成的丝线像是网一样向四周不断延伸。
夏油杰放出的咒灵品级不高,根本不能突破管鞭的封锁,所以他势必会有下一步!
果不其然。
在月下未来的血网初步成型之前,可能是察觉不对,夏油杰主动现身了!
没人说话。
在这个昏暗的废弃大厦中,两人像是阴影中的野兽一般沉默着相互撕咬——
龙型咒灵被血色的丝线团团裹住,在发出悲鸣之前就被撕碎了身躯;精壮的身躯被利刃贯穿;漆黑的管鞭从根部被撕裂;不知是谁的鲜血和碎肉滴滴答答地延伸到走廊尽头……
打到最后,已经没人记得最初的目的了。
杀!
鲜血和死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起舞。
月下未来和夏油杰之间按理来说没有生死大仇。
但两人就像是在发泄什么一般无止尽地向对方倾泻着力量。
和文学作品中的战斗不一样,现实中的战斗是没有美感的,死亡的阴影在两人身后张开羽翼,仿佛有漆黑的薄纱落在地上。
“是我赢了。”夏油杰说。
他的右手贯穿了月下未来的脊背,黑色的闪光在月下体内绽放。内脏和骨头像是一堆垃圾一般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月下未来的左半边头颅像是被野兽啃食过一样露出了骨头,曾经被恋人温柔抚摸过的黑发坑坑洼洼的比乞丐还不如。
月下未来咳出一口血。
两人身上早就被鲜血染透。
“不,是我赢了。”
蓝紫色的魔眼倒映着夏油杰的样子。
两道巨大的切口横贯了夏油杰的身体,夏油杰并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只是秽土转生和血肉之躯不太一样,那伤口还在断断续续的向外掉渣。
在夏油杰的脑后,有鲜血凝成的肢体从地面上延伸出来,血网的尽头纠缠着一柄短刀。
是月下未来的血。
——刀刃深深地没入了夏油杰的后脑,那里是他的死点。
夏油杰倒下了。
贯穿了身躯的手掌从他腹部滑出,月下未来再也支撑不住,落在了灰尘里。
“咳咳,咳——”
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从他嘴角断断续续地涌出,月下未来侧躺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
没事的……
没事的……
这点伤还不至于会死。
温热的血液迅速积累成一滩新的血泊。
他操纵不了它们了,更多的血被制造,更多的血涌出,他感到身体中有阴冷的力量在迅速修复破败的肢体。
但他没力气操纵它们了。
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夏油杰的尸体倒在他旁边,渐渐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夏油杰本来就是他秽土转生出来的,本体不过是他从监狱里揪出来的死刑犯。
说起来夏油杰原本的身体好像还在他这里。
“咳咳……”
月下未来费力地翻过身体。
阴沉沉的天空映入眼帘。
这是在几楼?
被切断的楼板断面裸露着暗沉的钢筋。
三层?还是四层天花板被两人打穿,可能是又下雨了,月下未来感到有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
月下未来又咳出一口血。
悟现在在做什么呢?
又在祓除夭吗?
因为忙着祓除夭,他们大概有四……还是五天没见过面了。
悟今天会回来吗?
今天会回来吧。
他们说好了在今天见面。
月下未来笑着闭上眼睛。
有点想他了。
但先让他休息下……
他想休息一下……
然后去见他。
第94章
“你醒了吗?夏油前辈。”
深灰色的云彩从天空中缓缓流过,像是一团模糊的油彩缓缓在水中溶解。天空的界限暧昧不清,有凄冷的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
夏油杰第三次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睁开眼睛。
“……”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赤.裸的手臂上有着熟悉的伤疤,衣服也还是那套戏服一样的袈裟,虽然样子相同,但夏油杰大体猜到了一些事实的真相——这不是秽土转生,而是他原本的、真正的、曾经被羂索盗窃侵占的身体。
他被真正的复活了。
而复活他的始作俑者正背对着他坐在天台边缘,黑发柔软的落在肩膀上,丝毫看不出刚才疯狂暴虐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战意和那种扭曲的憎恶像是随着冷风一起、在夏油杰的又一次死亡后流失了。
夏油杰感到一种提不起劲的疲倦。
……他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夏油杰又叹了口气,他把手臂搭在眼睛上,“你真的很过分啊,月下未来。”
身体的感觉逐渐复苏,如果说秽土转生就像是套着游乐园玩偶服工作的生涩,原装身体就是赤身裸.体般的自由舒畅。
要不是真的太冷,夏油杰都感觉自己快睡着了。
“嗯,我知道,对不起。”月下未来毫无诚意的说。
他背对着夏油杰举着手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这次是一件浅灰色的长外套,长长的黑发没有扎起来,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他好像做了细致的整修,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整洁,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副被血涂满破破烂烂的样子。
想也知道是为了做给某人看的。
“说着对不起,但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呢。”夏油杰故意问,“你做了什么吗?我感觉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嗯,你复活了。”月下未来语气平平无奇的说,“先秽土转生,然后操控你的身体接收【告密之心】,就可以复活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他的语气像是“我帮你买块面包”一样平平无奇,明明是一件大事,但看上去既不打算夸耀什么,也不打算向他邀功,月下未来看上去甚至比夏油杰自己还要抗拒这个话题。
这让夏油杰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以前这个学弟的性格有这么别扭吗?
厚重的云彩像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的在天空中翻滚着涌过。
月下未来对夏油杰说:“夏油前辈,能听我说说话吗?”
“我拒绝你也不会听的吧。”夏油杰说。
“我们需要你,五条悟也需要你。”
“你听人说话啊。”
“五条前辈说你的条件他答应了。”
夏油杰不说话了。
“夏油前辈你……其实没朋友吧?”月下未来看着他,“五条悟也没有朋友。”
“熟人有很多,敌人也有很多,但朋友就只有一个。”
“很可惜,那不是我。”
“你也许在想,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如此的多管闲事。”月下未来看着夏油杰的眼睛,“但这种话五条前辈是绝对不会说的吧?”
“对不起,是我在得寸进尺多管闲事。”
月下未来很认真:“但你不能仗着五条前辈性格好就欺负他啊。”
夏油杰看上去想说什么,又被月下未来打断了。
“擅自逃跑,擅自敌对,擅自让五条悟杀死他唯一的挚友……”
“——你很过分啊,夏油前辈。”
“你痛苦过之后就解脱了,你打算让五条悟怎么办呢?”
“背负着杀死你的罪孽感一直走下去吗?”
“孤独的、一个人走下去吗?”
月下未来用非常寂寞的表情代替不在场的某个人指责他:“你真的太过分了。”
夏油杰张嘴想反驳,他想说你又知道什么,想说悟不会在意这…些……
真的不会在意吗?
是最强就可以忽视疼痛吗?
是最强、五条悟杀死挚友的时候就不会痛苦了吗?
五条悟是最强,所以呢?所以就理应背负这一切吗?
心脏的一角忽然抽痛起来,夏油杰终于将视线转向他一直在刻意忽视的东西。
世人多愚昧。
在他鄙薄非术师对术师的迫害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一种对重要之人的迫害。
他真的不知道吗?
他是知道的。
他只是说服自己假装不知道罢了。
就像他当初说服自己保护世人、后来又说服自己必须要跟世人敌对一样……
抛弃了普通人、又被咒术师所抛弃的夏油杰——
也不过是愚昧的其中之一罢了。
月下未来的声音混杂在高空的冷风里,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夏油前辈你啊,可能是太痛苦了吧,完全忘了还有人在等你。”
“回头看一看啊,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他说:“别让理想蒙蔽了眼睛。”
天台的风冰冷刺骨,空气中的水汽逐渐充裕起来。
也许又要下雨了。
月下未来移开了视线,他听见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夏油杰问他:“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吧?”
“嗯,晚了。”月下未来看着远方,看着五条悟所在的方向,口鼻处呼出白雾状的水汽,又转瞬被冷风吹散。
他说:“夏油前辈你在岔路口上走出太远,大概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你……”
“但你输给我了。”月下未来打断他的话,他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夏油杰,刚刚那种寂寞的神情消散了,夏油杰甚至有点习惯他这副没有表情的表情,上面既没有痴迷于战斗的狂热也没有拯救者的高傲,他只是平静的说,“我们说好了吧,你输了就要来帮忙拯救世界。夏油前辈,你要赖皮吗?”
夏油杰支着下巴看他:“我赖皮的话你要怎么办?”
“你还欠我三个要求吧?作为放你自由行动的代价。”
夏油杰失笑,“用在这里啊?”
“嗯。”
“那刚刚你怎么不用?”
月下未来理所当然的说:“用了你也不服吧?”
夏油杰真的笑出来了,他问月下未来:“悟知道你这样吗?性格变化也太……”
月下未来脸色一变,他皱起眉头,面色不善的发出警告:“你别告诉他。”
夏油杰又低低笑了两声。
又死了一回,他看上去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放下了什么。
他笑着问月下未来:“三个要求用在这里,那事情结束之后怎么办?不怕我反水?”
“与我无关。”
夏油杰:“?”
“那是你跟五条前辈之间的事吧?”月下未来说。
夏油杰觉得真的要重新审视这个小学弟了,毕业之后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成长路线完全偏移到奇怪的地方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
“为什么非要是我?”
“啊?”
夏油杰:“你们需要的是咒灵操术吧?又不是‘夏油杰’。把这具身体完全当成工具不是更简单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他之前问过这个问题,但被月下未来糊弄过去了,夏油杰这次决心想要一个答案。
他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月下未来的目光带着探究,他此时几乎完全褪去了那种幽深阴暗的绝望和疯狂,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冷眼旁观,“月下你啊,为什么会对我抱有愧疚?我们没交情吧?”
“……”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没有愧疚。”
“我不信。”
月下未来沉默,他突然想起了记忆中那一大罐金平糖。
从五条悟到夏油杰,那瓶灿金色的星星被当做安慰的礼物送到了他的手里,那一份沉甸甸的善意被他从东京带回家乡,又从家乡被带去他后来工作的城市。
他始终没舍得吃。
“一定要知道答案吗?”月下未来看着他。
“还是知道比较好。”夏油杰说。
“五条前辈说你们是最强。”
“还有呢?”
还有……
在那个很忙的夏天,他得到了一罐很漂亮的金平糖。
没交情的夏油前辈不太温柔的安慰了他。
然后……
11天后,夏油杰被派遣至任务地点旧■■村。
16天后,夏油杰被判定杀死目标村庄非术师112人,依据咒术规定第9条,其身为咒术师,成为处刑对象*,自此叛逃。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一转眼之间,前途光明远大的特级咒术师就成了臭名昭著的极恶诅咒师。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无力。
但一定有什么极度糟糕的事发生了。
月下未来并没有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能拉住夏油杰。
他比谁都要明白自己的无力。
但是啊……
他偶尔会想……
如果那个时候,如果在那个失眠的深夜,在夏油杰把那瓶星星放在他手里的时候,他能够注意到同为咒术师同伴的夏油杰的疲惫,注意到夏油杰为什么也没睡,能想起来问他一句:“你没事吗?”
那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糟糕的局面了呢?
咒术师会多一个可靠的同伴,五条悟也不用杀死自己的挚友。
他们是不是就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我知道自己天真。”月下未来说,“但当时要是问问你就好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夏油杰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跟你…没关系吧。”
他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小声说。
——月下未来不适合做咒术师。
记忆中隐约记得悟这样说过。
夏油杰当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毕竟月下实力不弱。
他这时候明白了,月下未来确实不适合。
心太软了。
对咒术师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低头呼出一口白雾。
今年冬天真是冷啊。
东京校没有了,夜蛾老师也没有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被五条悟的学生杀死,剩余的同伴也死的死散的散。要不是月下未来的复活,五条悟这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从海底出来。
他不过睡了短短一年,却像是一辈子那么久。
夏油杰熟悉的一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迅速衰败了。
月下未来在对他说话,又好像不是在对他说话,夏油杰突然有些分不清声音到底是在哪里传来的。是耳边?还是从他心里?
“……夏油前辈在拯救人类之前,能不能先救救我们?”
第95章
2020年2月13号,早上9:17。
昏睡者数量暂时停止上涨的第9个小时。
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城市中升起。
那是一副极为梦幻的景象——无数半透明的黑色小鱼在空气中向上游动,它们看上去是那么轻盈,成群结队的向天空升起。
每一条小鱼的腹部都有一点白色的星光。
那是人类凝聚成实质的精神体。
它们在城市、在天空、在所有有人的地方升起。
每一点星光亮起,就代表着一个人类倒下。
在天空中,在人类之上,有什么正在缓缓聚集。
/
月下未来站在夏油杰操控的咒灵(两人废了点时间把因夏油杰死亡而暴动出逃的咒灵抓回来)上俯视城市,浅灰色长外套拉到最上面,深色的眼睛倒映着星海般的城市上空,难得露出有些忧心忡忡的神色。
“幼鱼上升……应该就是这个了。”
“夭进入了新的阶段。”
夏油杰站在他身后,看起来却对此不甚关心,他还在适应原装身体久违的轻松感,眯眼看着这梦幻又残酷的一幕,却注意到月下未来把外套拉链拉到了下巴。
跟气温应该没关系,毕竟他们之前见面的时候月下未来还没有系上。夏油杰明白,这是一种受伤之后下意识的防备心理。
还在疼吗?
被黑闪直接搅碎了腹腔的内脏和骨头,当然很疼。
但他们是在生死相搏唉,最后他还被杀了,不可能手下留情吧。
月下未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无动于衷的看回来。
“?”
夏油杰顿了下,还是问他:“你没事吗?”
月下未来好像有点惊讶,他像是觉得自己伪装的完美无缺一样,看了夏油杰两眼,把脸往衣领里面缩了缩,再一次低声警告他:“你不许说出去。”
夏油杰无奈:“我要说给谁啊。”
他又不想被五条悟打。
月下未来看着他。
大体上鬼血也不能阻挡疼痛。
还是说侵蚀度下降让他拿回了更多属于人类的软弱。
过量疼痛造成的冲击依旧停留在大脑深处,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也让人心烦,胸腹处感觉空落落的,明明已经长好了,但依旧感觉很疼,新生的皮肤和粗糙的衣料相互摩擦着……火辣辣的……
太疼了,有点想吐……
但新生的胃部连胃液都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月下未来把因为不适而一直在颤抖的手指藏进掌心,闭了闭眼睛,“总之不许告诉悟。”
五条前辈不需要知道这些。
……好疼啊。
“别告诉他……”
如果是五条前辈来的话,一定能很轻松就能达成目标吧。
不需要像他这样狼狈又凄惨的弄的满身泥泞。
所以……
别告诉他。
五条悟只要知道,月下未来做到了他承诺的那样……
——好好把夏油杰带来了。
……就可以了。
/
东京,市政大厦第一本厅,48楼,会议室。
“哒。”
笔尖砸在纸页上发出轻微的噪音,中原中也不耐烦地看着硬要坐在他旁边的五条悟。
他感觉这一年来的好涵养已经快被消磨干净了。
这个人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向他炫耀自己的爱情故事啊,可能换成小报记者会很乐意听他讲吧,但中原中也对此不·感·兴·趣。
可以让五条悟滚出会议室吗?
哦,不行。
因为五条悟才是这场会议的中心人物。
啊好烦,真的好烦。
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了,中原中也觉得今天要不就放五条悟出去约会吧,别在这里荼毒他的脑袋了。原本因为连续加班已经很累了,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听五条悟没营养的喋喋不休。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繁忙工作后难得的约会日吧(五条语),能看出来五条悟是真的很高兴了。
所以就不能放过他吗?
“我说你啊。”中原中也打断他的话,“下次介绍月下未来给我认识一下可以吗?”
五条悟一下子闭上嘴,从墨镜后面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中原中也:“?”
五条悟:“未来是不会喜欢你的。”
“你都在想些什么?”中原中也手里的笔差点被他戳进桌子里,“之前横滨的事,我欠他个人情。”
五条悟不信:“我救了你,你也没说欠我人情啊。”
“不太想欠你人情……”
五条悟:“?”
“但他救了横滨。”中原中也沉稳地说,“那我就理应欠他人情。”
五条悟虽然不能理解这种城市情节,但横滨人好像都是这样,之前横滨的异能特务科那边也隐隐透露出想结识一下月下未来的意思,但他以为是不好的意味——毕竟月下未来是死而复生的人——就回绝掉了。
现在想来,难不成也是想主动欠人情给未来?
他记得异能特务科的现任最高长官……是姓种田来着?记得是个秃头中年人……
决定了,回头去帮未来把这个人情要过来。
这样想着,五条悟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中原中也的提议。
“先说好,未来是不会喜欢你的。”
“……五条你真的好烦。”
前方的会议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大屏幕上开始放出最近的一些照片,大部分是关于夭的拍摄,还有一些类似于能量曲线图之类的分析图片,中原中也没认真看,这样的分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事到如今最重要的解决办法依旧没人知道。
啊,不,也不一定。
持续一周不断复生的双生咒灵在今天终于消停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代表平安无事,更大的灾害还在酝酿,中原中也有预感,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新的变化。
不论是好是坏。
五条悟在他旁边支着脑袋,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
“五条,最近小心点。”
五条悟睁眼一只眼睛看他。
“你知道什么了吗?”
会议室落地窗后面是城市的缩影,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城市中浮现,这异样的风景吸引了有些人的目光,有年轻人没忍住惊呼出声,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不该存在于现世中的景象。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代表着什么。
——夭进入了下个阶段。
中原中也的视线跟随大家一起看向窗外,但那梦幻又残酷的景象没有让他动容半分,他说:“东京好像有老鼠的影子。”
五条悟皱起眉毛:“目的呢?”
“不知道。”中原中也说,“但月下未来的死而复生就足够让人感兴趣了吧?”
足够让所有对生死之事感兴趣的人把眼睛盯在他身上了。
中原中也说:“就算是我,偶尔也有想把死人从棺材里薅出来问个清楚的时候存在啊。”
而月下未来之所以还能在外面自由的跑来跑去,而不是被人抓起来切片研究,全是五条悟的功劳。
□□和侦探社当然也帮了把手,看在横滨黑阳事件的份上,某只三花猫也在其中出了份力。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安宁罢了。
等夭结束,在一片混乱中被打掉的手早晚还是要伸过来。
五条悟当然也明白这件事,“人死而不能复生”这件事就像是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砸到脑袋一样,是世界的真理,如果这件真理被打破了,就像是所有基于“苹果落下”而产生的物理定理被推翻一样——
从某方面来说,甚至比夭这种咒灵灾难还要严重。
不过常人可能对这个感兴趣……那只老鼠不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现在才来?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大屏幕上的图像被切换到了卫星云图,从俯瞰角度能明显看到,在东京以东的江户川区,大约是东经139.8,北纬35.6左右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黑色漩涡。
会议室里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凑到窗边的人指着天空发出了惊呼。
——“黑阳!黑阳又出现了!”
“总之小心点吧。”中原中也看着五条悟:“月下他是你的弱点不是吗?”
五条悟飞快的笑了下,“弱点啊……”
前方大屏幕上的图片再次切换,这次是大西洋沿岸的北美洲,几乎在对应的位置上,有个白色且非常凝实的云团正在聚集。
中原中也就听他说:
“不是弱点,是盾牌啦。”
五条悟整理了下架在鼻子上的墨镜,突然站起来,大步跨过几张被推开的椅子,从聚集在窗边的人们身后路过,站到了前方讲台上。
“咳咳——”
麦克风传来的巨大噪音让嘈杂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有人回头看去,五条悟一副有话说的样子又敲了敲麦克风的收音口,这下所有人都回过头来了。
“我说,考虑考虑我上次的提议怎么样?”五条悟随意地倚在讲台的桌子上,说,“让夏油杰来解决一下这个烦人的大麻烦。”
他倒是从没考虑过万一月下未来说服失败了怎么办。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确实是信任着自己的恋人。
未来说他可以说服杰,那就一定可以说服夏油杰,即便五条悟在这件事上都失败了,但既然未来这么说了,他也就信了。
怀着一种近乎于盲目乐观的信任,五条悟在所有人面前再次自信满满的开口了。
毕竟这些人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他刚刚用眼睛已经确认过了,虽然形态改变了,但那东西的本质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就算祓除了,依旧会很快复生。
他不打算再当救火队员了。
面对五条悟与其说是征询意见,不如说是独断专行的判决……有不少人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但没人敢提出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中原中也远远露出了无聊的神色。
五条悟随手把麦克风一扔,拍拍手道:“那就这么决定——”
“等等!”
最后站出来的勇者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有着长长的胡子和眉毛,可能是哪个很有权势的家族吧,是个咒力低微的普通人?五条悟向来记不住这样好像只差一口气进棺材、还要死抓权利不放手的老古板。
“有什么事吗?”五条悟懒洋洋地问。
老古板勇者用沉重的拐杖敲打着地板:“我反对。”
五条悟:“嗯?”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那个月下未来和夏油杰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吧?死人为什么要来祸乱活人的世界,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怎可把拯救世界这样的重任交给那种可疑的——”
“那你说怎么办?”五条悟用慵懒的语气咄咄逼人,“要不你去解决天上那个?哦,你上不去是吧,那我送你上去?”
“五条悟!”
五条悟翘着腿:“别喊我,我罢工了。”
“身为最强咒术师!你怎能如此胆大妄为!身为最强者就应该肩负起责任才是,你——”
五条悟:“送你们归西的责任?”
“去把那两个死灵抓起来!那两人祸乱人世究竟有什么目的——”
五条悟:“然后交给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切片?研究复活的秘密?”
他短促又嘲讽的笑了下。
“你——”
有着长胡子的老人气的面色涨红,要不是身体素质好估计就一口气撅过去了。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吹了吹自己的刘海,柔顺的白色短发飘起来又落下,他拍拍手,“好了好了,你输了——下一个,还有人要反对吗?”
像是北风一样冷冽的六眼环视了一圈面前的人群。
没人说话。
“既然如此——”
有漆黑的阴影降临在落地窗前,一道蓝光同时从五条悟指尖弹出,随着“啪”地一声脆响,落地窗从被击中的那一点开始碎裂。
在高空凛冽的狂风中,玻璃碎片如雨滴般四散纷飞。
巨大的蛇型咒灵化作一团漆黑的影子被穿着袈裟的男人收进手里,有着深蓝眼眸的青年走向五条悟。
五条悟向对方伸出手,他用近乎柔软的目光看着月下未来,漫不经心地向所有人宣布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
第96章
系统:【虽然事到如今由我来说这个很奇怪,但月下你啊,该休息了吧。】
系统:【拯救了五条悟,杀死了羂索,带回了夏油杰,挽救了一个城市的灾难。】
系统:【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是吗?】
系统:【不做任务也可以,不拯救世界也可以,虽然我不信任他,但全都交给五条悟不也可以吗?】
系统:【你一直在勉强自己吧?去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
系统:【月下未来,去关心一下自己吧。】
/
黑子哲也跪坐在母亲的床铺旁。
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家。
因为昏睡人数太多了,避难设施没办法容纳所有人,在台风天最危险的那几日过去后,还能动的人大部分都回去自己家了。
家里有昏睡者的话可以送去避难设施统一收容,家里有人照顾的话也可以带回家自行照料。
幸好这些昏睡者并不太需要特别费心,他们的生理活动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维持在一个很低下的稳定状态——他们就像是睡着了,在做着同一个不愿意醒来的梦。
跟父亲商量后,黑子一家回到了自己家里。
“哈……”
今年冬天真冷啊。
黑子搓了搓手,帮母亲掖了掖边角的棉被。
他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和家人也很少见面,他全神贯注地追逐着梦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母亲已经有了白发。
丝丝白霜被掩藏在每一个笑容背后。
他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
他们几乎从没让他操心过家里的琐事。
黑子哲也捧着母亲的手,深深地弯下脊背,像小孩子一样把额头贴在母亲的手背上。
“妈妈……”
快醒来吧。
——“快醒来吧。”
丈夫对着妻子说。
——“快醒来吧。”
母亲对着孩子说。
——“大家快点醒来吧。”
避难设施的医护者对着数以千计安静的人们这样说。
但这个世界并没有“祈愿一定能实现”这样的好事。
“那是什么?”
在不同地点,不同语言,不同相貌的人们说出了同一句话。
白日的天空中升起了星星。
无数咒灵的幼生体裹挟着人类的精神在同一时间升上了天空。
黑子哲也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星河。
璀璨的星河在铅灰色的乌云中流淌,它们像是星星,又像是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游动着,飞翔着,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好美啊……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渐渐失去了意识。
黑子哲也倒在了母亲旁边。
有半透明的黑色小鱼从他身体表面浮现,就像是鱼浮上水面,有小小的游鱼从他身体中冒出来,轻盈的甩动尾巴跃上了半空。一点星光从小鱼的中部透出来,那是代表黑子哲也这个存在的一点精神、一点灵光。
小小的咒灵像是真正的生灵一样游动着,从屋顶中间穿过,升上天空,像游鱼进入河川一样汇入了万千星光成为其中之一。
东京郊外,高速公路,无数试图逃离城市的车辆在这里缓慢的移动着。
时不时就有车主突然停下或者加速,造成一片混乱。
然后就有更多的幼生体咒灵升上天空。
有更多人失去意识。
很快,人类的城市安静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站在阳台上仰望天空,他还很小,他还不知道害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突然躺在地上再也不理他了。带着泪痕的小孩子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他站在扒着窗台的围栏抬头去看——云上星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清澈又美丽。
厨房地面上的女人手里还握着手机,不知道是哪里的直播,隐约有男人崩溃的声音响起:“救命——这个世界完蛋了吗,有没有人来……有没有人……”
在这一刻,咒术师和非咒术师的界限不再清晰,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白日的星空。
有风呼啸了起来。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星河快速向同一个方向流去,时间在他眼中仿佛加快了几百倍,天空中有个漩涡,那些幼鱼和星星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纷纷成为那个漩涡的一部分,他站在这里,却像是月亮在俯视地面。
漩涡有两个。
一黑一白,一东一西,在大气平流层位置,它们像是两只巨大的眼睛一样凝固在地球的两端,它非常美,就像水母倒扣的伞盖,点点星光中,有千万缕肉眼看不到的丝绦从那伞盖中垂下,每一条丝绦的尽头都是一个活着却被带走了精神的人类。
有“什么”在那伞盖中孕育着。
他突然明白了,这才是咒胎,这才是“夭”真正的咒胎。那丝绦是它们的脐带,漩涡就是孕育的母体,一旦孕育完成,也就是将被裹挟聚集的精神体被消化完成,所有昏睡者都将会死去。
他看见有流动的云路过了它们,有明亮的光照亮了它们,时间可能又过去了几天?十几天?或者是几个小时?柔软的伞盖鼓动着,那万千如云如雾的丝绦纷纷消隐在空气中,有柔软的形状显露了出来,是他曾经在系统那边看见过的夭的样子。
它真正的样子:
那像是细长的鱼、柔软的鸟,咒灵整体呈流线型,有口无眼,长长的羽毛仿佛流动的细纱,虽然并非真正的生灵,但真的非常美丽。
伴随着它的诞生,被夺走的精神的人们开始大片大片的死去。
在这之前,大地就在沉默中燃起了战火,还醒着的人们被绝望压倒了,被恐惧操控了,等到夭真正被孵化之后,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了一半。
——名为“夭”的巨大咒灵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因为人类死去了,所以其余所有的咒灵都死去了。
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咒术师,和两只可怖又美丽的咒灵。
它们是名为咒灵的现象,没有理性,也没有智慧,虽然拥有绝对的力量,但也只有出生和吞吃的本能罢了。
“——”
又过了些日子,连最后的咒术师也死去了,夭因为缺乏“食物”而渐渐消散,大地回归了最初的荒芜。
“未来——!”
月下未来第二次睁开眼睛。
他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
“未——来——你发什么呆呢?”
五条悟回头看他,眼罩没有戴在脸上,因此很清楚的看见他此时情绪不算太好。
说到底在别人好好打扮过打算约会的那天出来搞事,怎么想都要做好被暴打的准备吧。
——五条悟的脸上是这样写的。
月下未来主动晃了晃他们相连的手,摇头示意没事。
但实际上他也不明白刚刚那是什么。
幻觉?梦境?还是……谁的记忆?他抬起头,那漩涡依旧是刚刚成型的样子,无数幼鱼裹挟着人类的精神体扑入漩涡中心,流动的星河刚刚成型,距离后期那种整个世界都被星海笼罩还有很大差距。
只要把漩涡破坏,让夏油杰把夭吸收掉,这些精神体就会被解放,昏睡的人们也能再次醒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不明白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月下未来只要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可以了。
此时他们正站在距离那黑色漩涡相对较近的一栋大厦上——大概9层高,五条悟在他旁边,夏油杰坐在咒灵上距离他们更远一点。
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两公里之外站着一些工作人员,除此以外,就是地面上正在进行居民疏散的警察、消防员之类的公职人员。
怕等下打起来误伤,疏散还是很有必要的,虽然时间可能不够,但能多做一点,可能就少一个人受伤。
月下未来看到有消防员在抬头看向这边。
辛苦的不止是咒术师。
冒着可能被波及的风险来疏散人群……
所有人都在努力。
而在月下未来走神的时候,他旁边的这两个特级正在……吵架。
没错,是在吵架。
想象中老同学见面其乐融融之类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一开始夏油杰还很客气又假惺惺的做了下常识人一般都会做的寒暄,好久不见啊之类的,然后五条悟做了常识人都不会做的——第一句就大开嘲讽。
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要不是现在条件有限可能已经打起来了吧。
“可能这就是挚友吧。”月下未来猜测。
“才不是啊。”五条悟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嘴角都撇了下来,“老子的挚友可比这个怪刘海看着聪明多了。”
夏油杰笑眯眯的阴阳怪气:“可我听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五条悟大人根本就没有朋友啊。”
五条悟:“?”
月下未来脸色一变。
“还不开始吗?”他抢先开口。
五条悟把原本打算吵架的内容咽回去,优先回答了月下未来:“等对面信号。”
“对面?”
“美国那边有异能力者过去。”五条悟解释,“这两只夭要一起祓除才行。”
没人会质疑五条悟的判断,月下未来也不会,但……两只,可夏油杰只有一个人,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哦他想起来了,刚刚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是在吵这个。
“双生咒灵不能两只一起吸收吗?”他问夏油杰。
“不行。”夏油杰仿佛事不关己的说,“可以一只一只的来,但这个咒灵比较特殊吧,复生超级快,就怕吸收了这只,结果负面情绪全集中到另一只上了。”
“所以比较稳妥的就是让那边打死白色的那只,然后我吸收黑色的这只。因为诅咒的流向只剩下了一个,反而有可能就不会再诞生了。”
夏油杰说:“但还有个问题,这是咒胎啊,咒灵操使又不能吸收咒胎。”
五条悟插嘴:“那你想出办法来了吗?”
夏油杰莫名回望:“等它孵化呗。”
五条悟:“好逊……”
“恐怕不行。”月下未来打断两个人的对话,“等它孵化的时候,现在这些昏迷的人全都会死,现在他们还活着是因为他们的精神本质被带走了,但还没有被彻底吃掉,等被消化完成,就真的来不及了。”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月下未来回看过去,他还没想好搪塞的借口,但也不能闭口不言。
他觉得那个梦是真的。
但如果被问到这种珍贵的情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说是刚刚站着做梦梦见的。
不可能会有人信吧。
然后五条悟移开了视线。
他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相信了一样,点开挂在耳朵上的无线耳机开始跟后面的情报人员传达这一关键信息。
月下未来感觉心底有哪里突然变的温暖了起来。
这是被无条件信任了吗?
五条悟注意到未来的目光,讲话的间隙中凑过来亲了下他的嘴角。
那浅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五条悟霜白的睫毛像是蜂鸟停驻的花蕊一般轻轻颤动。月下未来在他凑近的时候嗅到了一种清淡又冷冽的香味儿,柔软的白色发梢蹭过他的脸颊。
他突然对今天注定不可能的约会感觉遗憾了起来。
“好啦,我知道你想要这个。”五条悟小声说。
月下未来注意到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到底是谁想要亲亲啊。
月下未来感觉沉重的心情好像终于呼吸到氧气一样稍微轻松了点。
他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转头就看到夏油杰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视线看着这边,而五条悟快乐地晃了晃始终跟恋人相牵的手,得意地笑了起来。
大概小学生也不会比他更幼稚了。
但那双如天空般宽广无垠的六眼却是这残酷背景中唯一的亮色。
月下未来用柔软的目光看了五条悟一眼,也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推开还想继续亲亲的学长,从系统中抽出一张卡牌卷在管鞭末端给夏油杰递了过去。
“夏油前辈,用这个吧。”
——【一次性技能卡:共鸣】。
“用这个的话,就算是咒胎也可以吸收了吧?”
“确实可以。”夏油杰接过卡牌看了看介绍,“但你这次是不打算战斗了吗?”
月下未来犹豫了下。
本心来说,夏油杰说对了。
夭这种程度的咒灵,根本就没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说的再明白一点,月下未来帮不上忙。
他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之前说过了吧,他天赋平庸,能走到这里全都是系统的功劳,之前都是赶鸭子上架,因为他不做就没人去做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而事到如今,拯救世界的重担已经被五条悟接了过去……
已经不需要月下未来了。
他还有继续战斗的必要吗?
——没有。
无论是向谁诉说,想必答案都只有这一个。
因为五条悟能全部做好嘛。
甚至连理应视任务为最高优先级的系统都如此觉得。
甚至连五条悟自己可能都没有异议。
但真的是如此吗?
全部依赖给五条悟,真的好吗?
月下未来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还没等月下未来回答夏油杰,五条悟的情绪一下子沉郁了下来。月下未来就站在五条悟身边,这里三位咒术师的听力都很好,能清楚的听见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欧洲异能力者势力失败了,五条先生,您……”
“全都失败了?”五条悟难以置信,“超越者呢?”
“……失败了。”对面的男人冷静的语调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他说,“太远的话力度不够,但靠近的话据说会被剥夺异能力,这点咒术师据说也是一样的。”
“夭……它是咒术师和异能力者的大敌……我们推测,人们对咒灵的恐惧,可能反应在对特殊力量的排斥……”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
夏油杰笑了出来。
“……请务必小心,夭可以让咒术师无力化……”
夏油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猴子们到底制造出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怪物啊——”
“无力化哈哈哈哈——”
“这下到底还有谁能拯救他们——”
耳麦对面的男声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月下未来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一直注视着五条悟的脸,看着那双眼睛从晴空般的湛蓝逐渐变成冰原中恒古不变的寒风,五条悟握紧他的手,却在这种时候都克制着力道没有让他感觉到痛。
月下未来突然短促的笑了一下。
“我来吧。”他小声、却坦然的对五条悟说,“魔眼并非这个世界的力量,鬼血也并非咒力或异能力,我应该可以对付它。”
月下未来与五条悟视线相对。
握着他手指的力道一下子加大了。
月下未来在那双眼睛的注目中又安静地笑了笑:
“悟,请交给我吧。”
第97章
这颗星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之中。
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
超过137个国家几乎完全停产停工,超过37个国家发生暴动,4个国家正式宣布解体。
实时昏睡者累积人数:3亿7276万。
/
不同的国家不同肤色不同的民族的人们,用各不相同的语言问出了相同的一句话:“五条悟在哪里?”
如果人类的期望也能形成诅咒的话,那五条悟会因此成为第二个诅咒之王也说不定。
而众望所归的某人,此时还在做一些也许不能为人所知的工作。
/
就是说,偶尔啊,月下未来会觉得,五条悟是不是过于黏人了一点?
“前辈,放开我吧。”
“不要。”
“还有工作……”
“让杰去啦。”
月下未来看向夏油杰。
“悟你做个人吧。”夏油杰说,“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难度。”
五条悟不高兴地看向他。
夏油杰:“你给的报酬并不足以让我去对付那种怪物……”
五条悟不满:“那祓除后的咒灵不也是你的吗?”
夏油杰无语:“那是两回事吧?”
五条悟不理他,他从身前牢牢环着月下未来的腰,整个人像是熊或者老虎之类的动物一样伏在月下未来肩上,牢牢占据着他的猎物。他比月下未来要高一点,拥抱的时候可以正好把下巴放在对方肩膀上,此时他故意把一半面容埋在未来的肩膀上,只能从颜色浅淡的额发阴影中能隐约看见透蓝的双眸。
那双眼睛依旧是冷静的、透彻的、甚至有足量的冷酷,他很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对未来毫无迷茫。
他是自愿承担名为“救世”的重担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接受自己的恋人也要一起承担救世的风险。
“前辈?”
月下未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五条悟后颈处一点白皙的皮肤。
于是他只能侧头亲吻五条悟白色的短发,亲吻他耳后柔软的皮肤,他用脸颊亲密地挤压着五条悟的侧颈,然后被五条悟幼稚地用脸颊挤压回来,他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浅色的六眼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威视。
和不安。
月下未来有说过吗?他其实非常非常的喜欢五条悟的眼睛。
他轻柔的亲吻恋人的眼睛,那纤长的白色睫毛扫过他的嘴唇,有点痒,让他心里也有点痒。月下未来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脸红了,五条悟摸索着寻找到他的嘴唇,冬日的冷风被排斥在两人之外,残酷的白日星河也被暂时性遗忘,两人在狭小又广阔的空间里接吻。
月下未来舔掉恋人眼角沁出的那一点生理性泪水,那没什么味道,不苦也不咸。
那双仿佛冬日冰雪一样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月下未来才注意到,五条悟像是在怕他突然跑掉一样一直在抓着他的肩膀。
“是在担心我吗?悟。”
五条悟没有说话。
月下未来蹭蹭他的鼻尖,“我会赢的。”
“……”
“虽然我很弱,但不会拖你后腿的……相信……”
“我没在担心这个。”五条悟打断他的话。
月下未来:“?”
“未来很强。”五条悟皱着眉头,一副不赞成的表情看着他,“所以不要说这种话……再给你一些时间,未来可能比我还要强吧。”
月下未来有些好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学生了?盲目乐观的鼓励?”
五条悟好像想反驳什么,月下未来打断了他的话,他主动拥抱了五条悟,然后被更用力的回抱。月下未来能感觉五条悟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他看上去有点像是焦躁不安的大猫,他在犹豫,有什么更沉重的情绪浮了上来。
也许是不安,和其他的什么,月下未来读不懂他的想法,但现在没太多时间给五条悟迟疑了。
月下未来抚摸他后颈短短刺刺的头发,直到五条悟的情绪和咒力都安静下来。
他等着五条悟再说点什么。
或者不说。
这由五条悟自己决定。
如果说是这场战斗的话,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夭有两只,在地球两端,他们需要杀掉一只削弱一只、或者同时杀掉两只来让夏油杰来成为它的宿主。
远程打击力度不够,靠近又会被剥夺力量,除了五条悟可以肯定的说他远程打击也没问题,已经再没人可以用了。
而五条悟又只有一人。
异能力者不行,本来他们打咒灵就会被削弱。夏油杰也不行,咒灵操使有八成以上的力量都在咒灵身上,他才复活没多久,咒灵储量远远不够。除了这两位之外,全球还有13位特级咒术师,同样跟夭相性不和,其实理论上来说禅院真希是可以对付夭的,她是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怕被剥夺咒力。
但夭尚未出世,现在仍旧只是个实体不明的咒胎,并且它在天上,大概有几公里那么大,这也太为难人了。
只有月下未来。
他拥有着此世之外的力量,而且不管咒灵到底有多大的面积,死点依旧只有一个。
是再完美不过的人选。
所以……
五条悟说了什么。
“什么?”月下未来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顿了顿,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会活着回来吗?”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他当然……当然……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黑阳事件结束后在系统那里看到的——以为月下未来已经死去,亲眼看见月下未来的尸体的、五条悟的表情。
“未来。”五条悟慢吞吞地喊他的名字,“别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月下未来一直没想过,五条悟看到他尸体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五条悟的声音有些轻,有些慢,甚至像是怕吓到他,维持了一个平静的语调:“太寂寞的话,就算是五条悟,也会像兔子那样死掉的。”
这明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月下未来仰头看着远方的云,看到的风景却又无法被他映在心里,他拉着五条悟的衣服开始颤抖起来,他想起了更多的过往,他想起自己确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这么…严重吗?”
“嗯。”
“那怎么办?”
——语希圕兌3
“……让杰去吧。”
“……”
“我开玩笑的。”五条悟把脸完全埋在月下未来的衣服里,“不要受伤,不要死掉,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
“不然,我就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
/
五条悟和夏油杰离去了。
是的,最后决定去地球另一端祓除另一只白夭的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仅仅是从节省时间来考虑。为了避免发生事故,现在全球所有飞机都停运了,当然也有专机,但有什么飞机比五条悟的瞬移速度更快呢?
他瞬移到地球对面的话,目前的极限速度是2小时37分48秒,飞机最快也要14个小时以上。他是人类科技极限的5倍以上,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站在高楼顶层等待着他的新搭档。
毕竟他一个人没办法靠近高空之上的咒胎不是吗?
用道具雨伞当然也可以飞起来,但那东西其实受风向影响比较大,在这里不太适用。
他摩挲着手里一张边角有些破损的金色卡牌。
五条悟走之前,他拜托五条悟帮他摸了把……单纯的摸了摸这张牌。
也不算是迷信吧,但五条悟确实是他见过的抽卡运气最好的人了。
要是这张卡可以带来能派上用场的人就好了。
这次的战斗、条件还真是非常苛刻。
不能受伤,不能死掉……
月下未来短暂的笑了一下。
【系统,准备好了吗?】
系统不情不愿冒出来:【直播间已经准备就绪。】
月下未来通过耳麦把这句话再传达给背后的后勤人员。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这次跟他对接的政府人员正好是上次开车来接五条悟的坂口安吾。
狂风中透过耳麦传来的声音有一点不真实,但还是能明显听出对面的犹豫,坂口安吾问他:“月下先生,您确定没问题吗?”
“直播间吗?不会有问题的,可以保证传送给全球任意一个电视频道和网站首页。”他代替系统回答,“拍摄也没有问题,五条先生说他会全力配合。”
只是客套话,负责当摄像头的是子系统,根本不需要配合。
坂口安吾:“不,我不是说这个,虽然能做到这一点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我是说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您对付夭没有问题吗?”
简单来说,是除了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很有问题的程度。
已经有人在考虑这个月下未来、是不是五条悟做不到祓除咒灵而推出来背锅的人选了。
毕竟那可是夭,75亿人的恐惧中诞生出来的咒灵,超越者都做不到的事,可不是靠裙带关系就能搞定的。
要不是五条悟坚持,不可能有人会信任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坂口安吾说话已经是很委婉的了。
但月下未来也不是为了取得谁的信任才站在这里的。
他只当听不见这背后的质疑,“嗯”了下就算是回答了。
他已经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又见面了,中原先生。”
橘色头发的港.黑首领在他身后停下脚步,压低了黑色帽檐。
“嗯,我来还你人情。”
第98章
“你还在生气吗?”夏油杰无奈地叫着同伴的名字,“悟。”
苍蓝色的眼睛看着远方的咒灵,五条悟看了他一眼,把墨镜摘下来挂在了胸前。
他们现在站在大西洋沿岸的海洋上空,前方是仿佛白云一样的乳白色漩涡,和黑夭那边一样,这边也出现了白日星空,无数浅白色幼鱼裹挟着人类精神冲上天空。
他们在等月下未来的信号。
而从日本离开后,五条悟就一直是这么一副不高兴的神色。
很明显,在生气。
也不知道是在气夏油杰还是在生月下未来的气,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未来都跟你说什么了?”五条悟问,“你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说动,你们还做了什么?”
在目光灼灼的六眼中,夏油杰投降般举了举手,“他不让我说。”
五条悟刺他,“你就这么听话?”
“嗯……”夏油杰摸了摸下巴,“也是,不过我也不能白告诉你,拿虎杖悠仁的下落来跟我换怎么样?”
“你做梦。”
“哎,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你特意让宿傩的容器避开我的……是吗?”夏油杰揣着袖子笑眯眯地道,“我们打了一场。”
他比划着后脑勺的位置,“月下现在真是不得了唉,就这里,毫不犹豫地就捅下去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
夏油杰一摊手:“都告诉你了,怎么更生气了。”
五条悟当然生气,他都要气死了,想也知道夏油杰不是好惹的,月下未来肯定没好下场……未来那家伙还特意消除痕迹换了衣服回来哄自己……
夏油杰看出来了,笑眯眯地火上浇油:“哦,你是想知道月下怎么样了是吗?被我用黑闪从肚子上开了个洞。”
“好像很疼的样子,回来的路上一直跟我说别告诉你。”
“你想死可以来找我。”五条悟冷声道。
夏油杰笑了笑,终于闭嘴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五条悟骂他。
“还没恭喜你。”夏油杰语气平和了下来,“终于得偿所愿。”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
“我说真的。”夏油杰说,“当年我们不是还打赌你究竟会不会接到告白吗,恭喜——你胜利了。不过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月下那家伙竟然真的这么喜欢你。”
他比划了一下,“还挺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我真的要打你了。”五条悟说。
“哈哈哈别生气嘛。”
“那你现在是怎样?终于要放弃你那异想天开的理想了?”五条悟站在自己曾经的挚友身边,面朝无边无际的大海和满天星光,他没在看夏油杰,夏油杰也没在看他。
他其实从没想过,他们竟然有这么一天,还能站在一起。
还能并肩作战。
……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不会再做这种梦了。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他们曾经刀兵相向。
他们一起度过了最好的三年青春,他们曾经背道而驰……
他最终杀死了夏油杰。
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五条悟不曾后悔,但也并不代表他想要杀死夏油杰第二次。
但只要夏油杰不曾放弃他的理想,他们总有一天还是要……
“你还是这么傲慢啊。”夏油杰撑着下巴坐在五条悟身边,他这句话不像是一个指责,更像是一句单纯的感慨,“你看看眼前这一切,还觉得我的理想是异想天开吗?”
“你是说夭?”五条悟冷漠道,“的确,放着不管的话这东西最终能吃掉所有普通人吧,只剩下那点咒术师。”
“那所以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残酷的星辰之海在他们头顶闪烁。
夏油杰没说话。
五条悟嗤笑一声。
黑发中看不清夏油杰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五条悟说:
“你知道月下的理想了吗?”
五条悟:“大概吧。”
“?”
“看就知道了吧,应该就是拯救世界之类的。”五条悟瞥他,“虽然还有些疑点,但跟你没关系吧?”
夏油杰耸耸肩。
“不止如此哦,你小看他了。”
五条悟蹙眉。
夏油杰意味深长:“他亲口说的,他打算重启时间。”
五条悟猛地睁大眼睛:“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做得到。”夏油杰接话。
五条悟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如晴空般的蓝眼睛此时看起来冷峻又严酷,里面好像掀起了风暴,无形的重压在空气中凝聚,五条悟凝视着他,生物的本能让夏油杰感觉一种不受控制的战栗,而五条悟看起来甚至不是在故意吓唬人。
此时距离夏油杰和五条悟上次见面、大概只有两年的时间,但五条悟看上去却跟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不是性格和行为,而是更深层的“什么”……
可能是力量?
可能会更核心的东西。
如果说两年前的五条悟还在一种人力可及的范畴内,如果说一年前的五条悟还在一个人类可以想象的范畴内……
在两年后的现在,经过现实残酷的压榨后,他没有倒下,反而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成长了。
——他仿佛一脚迈过了某条桎梏人类的无形界限。
刚刚在月下未来身边的时候还没发现,现在跟五条悟独处的时候夏油杰才意识到:五条悟——他看上去更趋向于某种非人的存在了。
夏油杰有点无所谓的想:他也许真的能成为神。
现在这位新生的神明大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如果要重启时间,相当于把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否定掉。”夏油杰说,“你要阻止他吗?”
五条悟没说话。
夏油杰笑:“现在不说是异想天开了吗?”
“……”
“其实我觉得这个理想还不错哦。”夏油杰慢吞吞地说,“让时间倒退回十年前?二十年前?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以阻止一切悲剧发生,那样也不错。”
夏油杰:“……如果真的可以做到的话。”
五条悟咬牙,他看上去想说点什么,但两人却被突然响起来的嗡鸣声打断了。
是月下未来的信号。
得到允许后,子系统借用五条悟的手机自动弹出画面在两人面前。
先出现的是大片湛蓝的天空,稀薄的空气之后是平地上不可能看到的蓝色,那是高空特有的纯净色泽。
然后是月下未来的脸,他搭着中原中也的手臂站在半空,确定画面正确弹出之后他转过了视线,他们不知道站在多高的地方,两人都戴了简易的氧气罩,脚下是奔流的云海和巨大的咒灵漩涡。
他们站在云海之上,但在这个高度上原本洁白清澈的云层仿佛被什么污染了一样,被染成了斑驳的黑灰色。两人就像是站在海平面上,巨大的黑色漩涡像是一只怪异的眼睛,那些幼鱼组成的黑色涓流不停地流淌进眼睛的中心。
从这个角度看,黑色咒胎的形状并不是平面的,而是更接近一个菱形或球形。
系统在屏幕上用文字简单解释了下:他们花了点时间绕过那些漫天飞舞的幼鱼,现在大约位于距离地面20千米的位置。
这是一场——只针对限定观众的直播。
也有一些其他观众在看,但……
之后五条悟的战斗要播放给全世界看的,而月下未来的战斗,其实就只是给五条悟一个人看的而已。
虽然不清楚屏幕对面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月下未来还是向镜头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黑发掠过他的嘴角,像是舞者手中缱绻的黑色丝绢。
中原中也大声喊:“要开始了吗?!”
“要开始了!”月下未来同样大声道。
两人同时扔掉碍事的氧气罩,中原中也放开了手。
月下未来向下坠落。
魔眼特有的色泽在他眼眶中闪现,月下未来眼角余光看到中原中也的身影边缘闪现着危险的红光,用比他更快的速度从侧面向夭冲去。
中原中也的头上带着一只有卷曲尖角的发箍。
【龙角发箍】:不是人,是Dragon哒。戴上后会散发出顶级猎食者的气息,可以吸引来任何人的目光,和吓跑所有小动物。
根据之前异能力者势力的失败经验,根据靠近漩涡咒胎的距离不同,夭一共有三波攻击。
第一波,是围绕在咒胎旁边的幼鱼。
——在察觉到有东西靠近之后,尚未投入到漩涡内的黑色幼鱼集体调转方向,半透明的肚腹变成全黑,鱼型的身体迅速改变成类似弓箭箭头形状的武器,仿佛子弹一样,它们在短短几秒内加速到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像是蜂群一样,成百上千的武器形成黑压压的一团黑云,迅速向中原中也冲了过去!
中原中也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来得好!
红色的重力异能在他身上持续作用,中原中也操纵着自己的重力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有龙角发箍的加持,他吸引走了这一片几乎所有的幼鱼!
他给后面的月下未来让出了位置。
月下未来在笔直的坠落。
系统直播屏幕上显示他距离咒胎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
3000米!
2000米!
第二波攻击到了!
这只怪异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出现了神光,云层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
以咒胎为圆心,一道亮蓝色的冲击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第一次冲击,那道光圈像是一块橡皮擦一样消除了空气中几乎所有的咒力。
月下未来只觉得心上一空。
有细小的窃窃声传来。
他就像是突然落入真空中的小虫一样,咒力和术式仿佛生来就不存在一般——被完全的抹去了。
鬼血侵蚀度:55%。
月下未来咬牙忍耐着灵魂中被侵蚀的不适,继续向下。
他一直在用术式给自己的灵魂做加固,来抵御鬼血对于自己的负面影响,术式突然被消除,一时间很难调整。
然后是第二次冲击!
第三次!
月下未来持续向下坠落。
之所以选择从上往下跳也是这个原因,就算术式被消除了也还是可以继续前进!
突然有风吹来。
“——!”
有巨大的风从咒胎的中心吹来!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蚂蚁一样被狂风向上抛飞!
夭的咒胎在抗拒自己靠近。
它感受到了威胁!
屏幕后的坂口安吾心焦地握紧了拳头。
在昏头涨脑的风压中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已经偏移了方向。
这样下去会被完全吹飞的!
鹦鹉头雨伞不行,那东西完全靠风向,会被越吹越远。
怎么办?!
从头再来吗?!
在这个一筹莫展的时候,月下未来只觉得腰间被谁带了一把,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这边!”
是中原中也!
他身后那群黑色幼鱼已经不见了,黑色的礼帽不知道扔去哪儿了,橘色的头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他脸上有一道深刻的血痕,看上去也经历了一番苦战。
但中原中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
相反,他带着莫名兴奋的笑容,那双钴蓝的眼睛亮的吓人。
两人对视一眼,有红色的重力异能从他身上延伸到月下未来,中原中也刚刚躲过了消除异能力的三次圆环!
恐怖的重力被施加在两人身上,在短短的几息时间内,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下面的咒胎撞过去。
2000米!
1000米!
在下一次消除异能力的圆环到来前,咒胎的第三次攻击抢先到了!
只见巨大的咒胎上面突然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空洞,像是海绵,也像是被霉菌腐蚀的食物,黑色的空洞仿佛深不见底。
然后下一个眨眼间,孔洞的深处亮了起来!
月下未来之前看过资料,在它们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这东西就会像是什么激光武器一样喷出密密麻麻的光束,而这东西竟然真的像是激光一样可以把人切碎。
在这之前!
月下未来手下用力,撕碎了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金色卡牌。
【破损呼符】有着神秘力量的召唤媒介,因为能量不多,除物品外只能召唤存在一分钟。
有彩色的光圈从他身旁出现——
“你好,异世界的召唤者,我是梅林,人称花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从光圈中出现的男人有着十分不可思议的外貌,明明是男性,但那种超越性别的美丽容颜让人见之忘俗,紫色眼睛,白色的长发,身上是年代不明的宽大长袍,手里拿着奇怪的法杖。
——奇怪的人。
这个奇怪的人几乎是和月下未来对视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时几人距离咒胎表面只剩下了不到300米!
远处有更多幼鱼向这边扑过来,下一轮消除异能力的光圈已经到了面前,咒胎表面上每一个孔洞都充盈着白色的光——
奇怪的人举起了法杖:
“星之内海。瞭望之台。从乐园的角落告知汝等。汝等的故事充满了祝福。只有无罪之人可以进入。永世隔绝的理想乡(Garden of Avalon)!”*
眼前仿佛有无形的花海闪过。
下一秒,消除异能力的光圈扫过了三人。
光圈生效,异能力消失。
月下未来和中原中也同时睁大了眼睛。?!
屏幕后面的人们也很少有还能继续保持冷静的。
——在这个怪人念出像是诗歌一样的词句之后,幼鱼也好,咒胎上的孔洞也好……像是被突然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滞了。
再下一秒,咒胎上的孔洞消失了。黑色的幼鱼像是喝醉了一样,晃晃悠悠地落到了云层之下。
不,不是喝醉了,是睡着了。
这个奇怪的人,让夭这种巨大的咒胎……睡着了。
月下未来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噗”地一下,像是落水一般整个人没入了咒胎内部。
梅林拉着中原中也的手臂,轻轻落在了咒胎表面。
“不下去吗?”中原中也抹了把脸上的血。
怪人、不,是梅林摇了摇头,“我只能存在一分钟,一分钟后你的异能力没办法恢复吧,未来让我带你下去。”
在现世的瞬间他已经被呼符自带的力量灌输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中原中也不打算追问什么,他盯着脚下如镜面一样平滑的咒胎表面,不甘心地“啧”了声。
但他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失去异能力——他竟然真的能失去异能力——也帮不上忙的情况下,也没办法说“我下去帮忙”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只能等月下未来出来了吗?
1分钟。
这个怪人只能存在1分钟。
也就是说,黑夭的咒胎只能安静1分钟。
要是月下未来不能在这个时间里解决掉夭的话……
……凶多吉少。
他们就要考虑新的救世人选了。
在月下未来没入咒胎之后,直播画面就停在中原中也、或者说是停留在了梅林身上,中原中也想到的东西其他人也想到了。
屏幕后面有人屏息凝神,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开始准备月下未来死在这里的后续方案,也有人如石像般冰冷沉默。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一动不动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他可安抚不了爆炸的五条悟。
月下未来,你快一点啊……
第99章
“未来?未来——”
——谁?
有人拍他的肩膀。
“喂,未来,泡晕了吗?”
熟悉到让人落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哥哥?
那人凑近了过来。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
温柔到近乎温吞的男性正在看着他,黑发,褐眸,黑框眼镜放在旁边,关切的眼神像是春日里的一缕晚风,让人提不起戒心。
那是他的哥哥——胜生勇利。
眼角轮廓微妙相似的两人双目相对。
这里是自家后院的温泉池,他跟哥哥胜生勇利正肩并肩泡在温泉水里。
热气淼淼上升,胜生勇利摸索着从池边拿过眼镜,展开戴上,此时有些担忧地低头打量他,“你没事吧?未来。”
勇利比他高这么多吗?
月下未来迷茫了一瞬。
而且勇利不是生死不…知……
不知……
唉?
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水面上映出他尚且稚嫩的面容。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多大了来着?
14岁?
15岁?
啊对,15岁,他记得他好像是国中刚放假、是刚放假吗?好像是打了一早上游戏然后被哥哥拉来泡温泉?
为什么是温泉?
应该就是温泉。
好像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但是……
“未来……你哭什么啊?”胜生勇利睁大眼睛,21岁的他已经是全国最好的花样滑冰选手了,身形偏瘦但不过分纤细,他比15岁的月下未来高出不少,慌慌张张地就要来架他,“是不舒服吗?发生了什么吗?”
“?”
“我哭了……吗?”
月下未来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眼睛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出泪水,透明的液体顺着弧线砸在汤池表面,月下未来迷茫的看了看手上的水……
“我不知道……”他盯着好像许久未见的亲人,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怀念啊……”
好像很多年没见过勇利一样……
明明每天都在见面的不是吗?
应该是每天都在见的……吧……
心里像是漏了个洞,一边有风吹进来,一边又有酸苦的水流出去,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兄长的面容,怀念的、渴望的、感恩的、悲伤的、心中的感情混杂在一起,他也有些搞不明白了。
胜生勇利架着他往外走,焦急中没注意到月下未来奇怪的眼神。
月下未来像小孩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眼睛不曾离开过兄长的面容,看着看着,突然又觉得委屈,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委屈。
他好像独自在荒原上跋涉了许久……
找不到亲人,失去了朋友,这个世界这么大,可他只有一个人。
于是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委屈也不知道该向谁说。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现在就好像是他终于又找到了家……他觉得好难过啊……
但又忘了为什么难过。
巨大的茫然几乎要击倒了他。
思维仿佛停滞的钟表,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明明亲人俱在、学业顺利,他今年国中毕业,他跟朋友约好了要去同一所高中。他练了十年花样滑冰,前些天终于拿到了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的入选资格,马上就要站到梦寐以求的赛场上……前些天甚至还跟认识的前辈表白成功了……
明明全都是好事。
他迷迷糊糊地被哥哥拉出温泉,吹干头发,穿上衣服,偶像的海报在眼前一晃而过,狗狗跟着他们跑来跑去,毛茸茸的皮毛蹭在脚踝上有点痒,胜生勇利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月下未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父母笑眯眯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过,姐姐远远对他们挥了挥手,有温柔的手担忧地摸了摸他的头。
哥哥推着一辆银灰色的自行车示意他坐上来。
去目的地的路上路过一座跨海大桥,今天阳光很好,湛蓝的天空与海水交接,远远有海鸥鸣叫的声音。
勇利背对着他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仰头靠在兄长背后,因为太温柔了,他没有听清,闭上眼睛,仿佛连冬日的寒风也让人觉得温柔了起来。
“吱——”
自行车在目的地前停下。
这里是一家名叫“冰上城堡”的滑冰场。
前台的姐姐是哥哥的青梅竹马,少女模糊的笑容一闪而过,他们熟门熟路地打了个招呼,胜生勇利领着月下未来进门、刷卡、做热身、进冰场。
“唰——”
银色的冰刃划过雪白的冰面,带起点点冰霜,黑发的青年站在那里——他仿佛一直站在那里,他笑着向月下未来伸出手,“未来,来啊。”
月下未来后退一步。
胜生勇利安静地看着他。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有声音涌到嘴边。
没有声音。
他逃走了。
膝盖突然感觉用不上力气,他狼狈地、仓皇地、连滚带爬地从那片纯白的冰原逃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逃,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过量的感情冲击着他的理智,仿佛有警告的嗡鸣声从耳朵里响起来。
——他明明早就放弃了滑冰。
——他放弃了。
眼前的景象变的模糊了起来,冲出冰上城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月下未来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天这么快就黑下来,在路灯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制服,银色的头发,脸上挂着两片圆圆的黑色墨镜,那双宝石般璀璨的蓝眼睛从墨镜后面露出来一点,正在看着他。
是五条悟。
月下未来愣住了。
悟?
五条悟……为什么在这里?
看上去只有17岁的五条悟表情有点疑惑,他走过来拉着月下未来的手:“未来,你在做什么呢?”
“唉?”
“唉什么?”五条悟眨了眨眼,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又有点害羞,“不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吗?约会……”
月下未来懵了一下。
啊对……
他想起来了。
他告白成功了……
他是、他没有……他、他跟五条悟说好了今天要在哪里、在这里……是在这里吗……约会?
他在哪里认识这个人的来着?
走廊,啊对,走廊里,这个人带着风迎面走来,那双仿佛冰川晨星一般的眼睛闯入了他的视线……
月下未来回握了五条悟的手。
少年的手勾勾缠缠地牵在一起,五条悟微微脸红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在路灯下像晨曦中的碎钻一般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他轻易就变得开心了起来,他凑过来想索要一个亲吻。
月下未来微微低头,让那个吻落在了脸颊上。
视线再次模糊了起来,有水滴落在两人相缠的手指上。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不高兴,像是被吓到的猫咪那样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哭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谁惹你不高兴了吗?告诉我我去揍……”
五条悟被按在嘴唇上的手指打断了声音。
月下未来看着他,两人视线相对,又有泪水滚出眼眶,他不去管它,他看着恋人尚且稚嫩的面容——
他想起来了一切——
呼出一口白色的寒气,看它在空气中慢慢消失,有些面对本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的话、突然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月下未来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当初告诉你就好了。”
“告诉你我喜欢你。”
“不知道你会回答我什么。”
“要是……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月下未来笑着说,眼泪顺着眼眶滚下来,“……要是我再有勇气一点就好了……”
“失败了就再告白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死缠烂打,总有一天你会回头看看我的吧。 ”
“那我们就又多了十年的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手中多了一把短刀。
月下未来毫不留情地把它按向自己的胸口,短刀没有穿透他的身体,而是在距离身体还有一寸的时候停下了。
再一眨眼,五条悟和令人怀念的风景都消失了。
是幻境啊。
一切都是幻境。
这里没有胜生勇利,也没有五条悟。他当年既没能站在梦想中的赛场上,也没能鼓起勇气跟前辈告白。
到头来——什么都没能做到。
这里无声无光,也没有氧气,他悬浮在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中,四面漆黑,只有他胸口的位置,有一条白色的鱼在微微发光。
是夭。
明明进来的时候是黑色的夭,但核心却是白色的。
它仿佛想要钻进月下未来的身体里一般悬浮在他胸前。
有残余的泪水落在刀柄上,短刀穿透了夭的身体,触碰到了它的死点。
咒灵就像一只真正的鱼那样甩动着尾巴想要挣扎着逃走,月下未来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按住刀柄,用力——
皮肤微微感受到刀尖的刺痛,刀刃彻底贯穿了白夭的死点。
那条白色的、和系统内图片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鱼不动了,它开始发光,光芒仿佛刺破了周围的黑暗,最终它化作了一片片白光消失,周围粘稠的黑暗也在消散,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那其实不是液体,而是被压缩成液体的咒力。
只是他被消除的咒力还没能回到身体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在意识到的这一瞬间,月下未来感觉身下一空。
咒胎消失了,氧气重新回到了空气里。但漫天黑色的幼鱼依旧存在,要不了多久就能凝聚出第二个咒胎吧。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悟。
与此同时,月下未来突然意识到系统直播的画面终端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等等?!
月下未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思维终于跟现实接轨,他想起来五条悟是不是还在看直播?!
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泪水,短刀瞬间被他收回到系统空间,但他不确定五条悟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
希望没看到!
胸前的外套被刀刃划出一道口子,月下未来试图掩饰一下——
骤然加速的失重感让他想起来这是20千米之上的高空。
“——!”
梅林还在吗?啊已经消失了,那说明中原中也平安回到地面上了吧。
月下未来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大不了就是快落地的时候拿道具雨伞缓冲一下,只要缓冲一下应该就摔不死……应该吧,就是雨伞可能会坏掉,毕竟这个恐怖的重力加速度摆在这里,希望地面上有会飞的异能力者或咒术师能来接应一下。
系统应该已经把夭成功祓除的信号给出去了,总之先切直播……
还没来得及动手,月下未来就觉得有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
在视线移动过去之前,管鞭已经在身后探出,月下未来和来人双目相对,对方看似友好地将手伸到脑袋旁边示意自己无害。
那是一位比起战斗者更像是影视明星一样闪亮的人,俊美的容貌中有一种特殊的忧郁色彩,他自我介绍说:“无名小卒罢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是受人之托带你下去而已。”
月下未来:“?”
“中原中也是我弟弟。”来人叹息道,“人总是难以拒绝来自亲友的请求,更别说我还做错了事。”
系统在旁边用小窗弹出了这个人的资料。
月下未来想了想,点了点头。
直播画面最后就是月下未来把手递给了保尔·魏尔伦。
然后切换成了五条悟面无表情的脸。
他好像意识到了镜头切换,垂眸看了眼镜头,冰蓝色的眸子仿佛蕴含着极地寒夜中的风暴,镜头背后刚刚还在为月下未来成功祓除咒灵而欢呼的人们顿时觉得背后一凉。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指挥着身下的咒灵又往后退了一点。
哇,好生气的样子——
感觉会被找茬。
“杰。”五条悟喊他,“我现在很生气。”
所以?
“但我又不能对未来发脾气。”他居然说的很认真,“要不你替他跟我打一场吧。”
夏油杰:“?”
第100章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双生咒灵的其中之一被暂时消灭了,五条悟他们头顶上原本就沉暗的天色更加阴森了起来,夭好像暴动了一般,有无形的力量涌动了起来,原本还是零散升腾的幼鱼像是星群一般从周围的城市升起,乳白色的小鱼开始无所顾忌地从他们身旁掠过。
夏油杰环视一圈——人间仿佛真的变成了群星的一部分。
五条悟站在他身前,柔软的白发随着烈风飘荡,偶尔从缝隙里露出一抹银饰的反光,那是他为了和恋人约会而戴上的华美装饰,现在却像是野兽露出的犬牙一角。
他身形笔直,双手插在口袋里,白色的风衣在暴风中猎猎作响,他仿佛是一柄锋利的剑,又仿佛是一尊沉默的碑。
面向全球的直播已经开始了,但现在五条悟还没开始战斗的意思,系统体贴地去拍远处的风暴,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还在等什么,那双特殊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远处的咒灵,白色的漩涡在天空上愈发醒目,天气一下子暗了下来,水天相接,倒卷的海洋在夭周围组成了新的风暴之墙,有低沉的心跳搏动声隐隐传来,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个咒灵的忌惮。
——对五条悟的忌惮。
“杰,你觉得未来怎么样?”五条悟在狂风中的声音依然清晰,他根本用不着别人回答,自说自话得出了答案,“很强,对吧。”
“虽然他自己可能不太认同这件事,这也是个坏毛病,未来那家伙一直都过于低估自己呢。”他用亲昵的用词和冷淡的语气抱怨着,“固执,可爱,自我评价偏差过多,总是过分看轻自己……明明五条悟都说他很强啦。”
“受伤了也不会抱怨。”
他顿了一下。
“虽然不会抱怨在社会常识来说是件好事,但作为恋人,总是希望他对我撒娇的。”
“不会珍惜自己这件事也是……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把刀对准自己的心脏。”五条悟看不出感情的笑了下,“太过分了。”
夏油杰注意到他绷紧的下颌,虽然在这个角度看不到五条悟的脸,但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一副如冰雪般冷冽的面容。
这个人真正生气的时候,一向是没什么表情。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在对他说的,听着就好了,于是他难得体贴的什么也没说。看五条悟又沉默了一会儿,看他重新收拾好心情。
咒术师一向擅长这个。
“抱歉,让你听我说这个。”五条悟好像稍微恢复了正常,“但我总不能对未来发脾气。”
“你竟然有这种自觉吗?”夏油杰随意的应答,“会吓到人。”
“因为未来喜欢我啊。”五条悟理所应当地说。
夏油杰:?
“我对他生气的话,他又要躲起来怎么办?觉得我不喜欢他了怎么办……”五条悟无奈又认真的在烦恼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但他的坏毛病…也得想个办法才行……”
夏油杰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好了,可以了,知道有人很爱你了,所以呢?能不能说点正事。
“重启时间这件事你怎么看?”他问,“不阻止他吗?”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的咒灵好像已经等不下去了,夭只有本能,没有理智,可能刚刚五条悟的咒力波动已经抵达了一个临界值,本能让夭知道远处有可怕的东西。
而它的半身已经被消灭,本能让它明白这个世界对它来说是危险的。于是在这种本能恐惧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算是只有咒胎,它也选择率先发动了攻击。
铺天盖地的白色幼鱼调转了方向,像是一簇箭、又像是一群零落的雨,它们在短时间内加速到一个很恐怖的速度,一群群地向五条悟的方向扑了过来。
苍蓝的眼睛无感情地倒映着这一幕,五条悟看了那边一眼,然后随意地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漫不经心地隔着遥遥空气向前一点。
“轰——!”
一道仿佛利刃一般的蓝光在他指尖一闪而过,视网膜上映出一道雪亮的影子,剧烈的爆炸从前方轰然爆开,海浪中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渠,时间仿佛都停顿了一秒。
一秒过后,时间再次流动起来,海水倒灌,仿佛整个海洋都在为五条悟而激荡不休。
——仿佛白色蜂群一般漫山遍野的幼鱼消失了。
夏油杰眯了下眼睛。
五条悟又变强了。
而那个人丝毫没有关注战果的意思,他不太在意的侧头问夏油杰:“你很在意吗?未来打算重启时间的事。”
夏油杰反问:“你不在意?”
五条悟想了想,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知道夏油杰想问什么,首先肯定了这个可能:“如果是未来的话,加上那个没用的系统,说不定真的能实现这种可怕的理想。”
“但你觉得这是好事吗?”他说,“重启时间,回到一切发生之前,付出不知道会是什么的可怕代价……抛下我,一个人去阻止这一切悲剧……”
他像是质问自己,也像是在质问不在场的某个人:“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夏油杰不太在意的说,“是好事吧。如果是我,可能也是愿意的。”
五条悟好像无声骂了句脏话。
“那你觉得五条悟成为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救世主就是好事了吗?”夏油杰很讲道理的说:“也不对吧。”
五条悟好像小孩子一样皱起了脸。
他小声咕哝了什么,夏油杰没听清。
他托着下巴问五条悟,“所以呢?你打算阻止他吗?还是支持他?”
“我不知道。”五条悟不太高兴,但也没有那么不高兴的说,“但未来肯定不会听我的。”
语气有点失落,但表情看上去竟然还有点自豪,那双眼睛闪闪发光的。
夏油杰笑了下。
“哟,五条大人也有命令不动的人啊。”他说,“月下那家伙不是很喜欢你吗,撒娇试试呢?”
“未来很固执啊。”五条悟用甜蜜的语气抱怨。
“那你要怎样?”夏油杰笑眯眯的,“杀了他?”
原本还算轻松的空气顿时凝结成冰。
“毕竟现在还不知道他打算重启世界的方法嘛。”夏油杰甚至还在笑,“万一他和我一样、为了一个不知道前途的可能性打算颠覆世界呢?你怎么办?”
“……”
“我不是在抱怨哦,但假如月下真成了个不容于世的危险分子,仔细想想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吧,面对想要颠覆世界的恶人,救世主五条大人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吧?”
“……闭嘴。”
夏油杰:“不可能有那样简单的按钮啊,按下去时间就倒流了,不可能吧?”
“现在还不能确定未来的打算——”
“现在想想,我其实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才对,月下未来也是这么想的吧,毕竟如果非要我选的话,比起救世主大人,我选择支持月下未来。”
五条悟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这个世界到底有哪里值得留恋的?”夏油杰的语气柔软了下来,“悟,我没怪过你,就算再一次被你杀死,我也不会怪你。”
“相信月下未来也是一样。”
数不清的白色幼鱼从他们身边掠过,烈风中夏油杰看不清五条悟的表情。那个人没回头,也没再说话,只有无形的咒力在看不见的世界中升腾起新的风暴。
远处的咒灵好像也感受到了威胁,雪白的漩涡中好像有什么在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在这个温柔的蓝色星球上,电视机、手机、电脑、城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在黑暗的卧室中被求生者握在手中的小小的光亮——从一片地区开始、到一个城市、到一片大陆,最后变成全体人类。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一块块电子屏幕无声的亮起了同一个画面。
白发男人颀长的身影在屏幕中央亮起。
悠长的鸣叫声响彻天地。
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理解了声音中的含义:
它要提前降生——
直播镜头一分为二,一边对准了仿佛末日降临般的咒灵咒胎,一边对准了风暴中心的五条悟。
他在那巨大的怪物面前是那么渺小——
虽然只是在屏幕中,但这依旧是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最强咒术师。
“这是什么?!”“他是谁?”“好可怕!”“怪物!”“这不可能!”“人类怎么能对付那种、那种怪物?!”
此时无论是点进哪个网页和聊天室都能看到这场直播,最顶级的黑客也不能把他的身影从自己的电脑中挪开,在这一瞬间,全球80%以上的目光都被迫凝固在了五条悟的身上,对这场战斗和这个男人的质疑声仿佛瀑布一般在网络中刷屏,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将要面对的东西——人类对咒灵的恐惧孕育出的怪物。
全体人类自身营造出的罪孽,最终却要由一个人来承担。
现代科技在这种天灾一样的怪物中派不上一点用场,一旦五条悟在此后退,说不定人类文明就要倒退回一百年前,甚至更糟——人类文明就此毁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们的心绪或主动或被迫地牵连在了这个名叫五条悟的男人身上,无数人此时在屏幕后面屏住了呼吸。
月下未来坐在坂口安吾的身边,在他身后是禅院惠、熊猫、家入硝子、禅院真希和虎杖悠仁——在确定夏油杰离开后虎杖悠仁才被允许到场。中原中也和魏尔伦也在,甚至连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都不知道从哪儿凑了过来,窗外大批的军警就此待命。一旦五条悟那边结束或失败,如果这边的夭再次复生,在这里的人都会再一次义无反顾地顶上去。
“你觉得他能赢吗?”不知道谁这样轻声询问。
“当然。”月下未来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中央的男人,“他当然能赢。”
“他们是最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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