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这原本是一场无趣的战斗。
果戈里的任务是阻拦月下未来的去路。
月下未来的目标是越过果戈里这个阻碍。
于是这理论上就变成了一场关于速度和耐力的比拼,只要能首先让对方失去行动就是胜利。双方无冤无仇,他们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一方有杀人的理由。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以自我介绍来说好像有点晚了。”小丑优雅的在日光下行礼,“初次见面,小未来,我的名字是果戈里。”
果戈里。
小丑果戈里。
衣服像是游乐园小丑一样浮夸的白发男子,天人五衰成员之一,在四天前的东京市郊,打扮成戴面具的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残忍的手段腰斩了四个政府官员,最后嫁祸给五条悟。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月下未来小声喃喃。
“什么?”
像是从天空中落下来一滴墨,半透明的暗色结界从半空中倾泻而下。
月下未来没有回应果戈里的疑问,小丑谨慎起见还是打算在这个结界中离开,但这个账的范围比想象中还大,就算他已经尽快了,到达边缘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不知道月下未来做了什么,突破失败。
果戈里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一抹金色的流光消失在月下指尖。
【推移之粉】罕见的稀有品,能扭曲时间流动的粉末,可以融进任何使用效果,常用来缩短制作肥料的时间。
“这个账的效果是,所有人都出不去,所有人都可以进得来。”月下未来平静的说,“限时20个小时,原本仅对普通人起效。”
但加上推移之粉之后,扭曲了结界的时间流动,就变成了能困住任何能力者的绝妙牢笼。
他曾经用这个困住羂索。
这下两个人谁都出不去了。
——谁都逃不掉。
他的言下之意不需要说明果戈里也明白,小丑再次闪现到月下面前,他看上去很困惑,俊秀的面容上甚至还带着点委屈,他指责月下未来:“你想杀我。”
月下未来没有否定。
“为什么!”
月下未来掀起眼皮看他。
为什么?
这句话问的何其可笑。
在天人五衰使如此多人遭受种种难以挽回的罹祸、让事态变成如此不可收拾的状态之后,竟然来问他为什么?
是什么?好人不该杀人是吗?
恨意像是黑色的火焰,日夜不息。
它们一直在燃烧。
从那个人被欺瞒、被辜负、被这些人利用伤害的时候,它们就一直一直在燃烧。
你们使云上的神明被荆棘刺伤,让天空的白鸟被污泥沾染,让这个世界就此走向毁灭的终焉。
竟然还在问为什么。
你们怎么敢——
杀意像漆黑的泉水般涌动,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费奥多尔想杀你。”月下平静的说,“你也想杀我。”他用新生的右腿用力踩了踩地面,细碎的砂砾给新生的肌肤带来些细痒的疼痛,“杀来杀去不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你又是为什么想拿走我的性命?”
“哦,也是。”果戈里收回那种令人恶心的嘴脸,笑嘻嘻地拉开斗篷,正好躲过了一条管鞭的袭击,小丑倒悬在半空中,向他咧开仿佛面具一样的笑容,“你喜欢鸟吗?”
他拿出枪,子弹像是用不尽一般向月下未来倾泻。
月下未来借由管鞭将自己拉向结界的另一边,公寓楼有些碍事,他沿着楼房躲避子弹,与果戈里沿一条无形的轴线重新拉开距离。
“我喜欢不被重力束缚、在天空自由翱翔的感觉。”果戈里随手扔开枪,靠近他的管鞭都被传送到另一个方向,“所以我加入了天人五衰。”*
月下未来沉默的后撤,再次后撤,管鞭带着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向半空的果戈里袭去。
果戈里大笑,下一瞬出现在月下未来身后,与此同时他原本站的地方发生了爆炸,是月下未来的一些小道具。
果戈里说:“我想要绝对的自由,完美的自由,而你——是唯一能拯救世界之人!”
月下飞快的转身,果戈里的死点在他眼中如火炬般醒目。
他举刀欲捅,手下突然一空又一重。
鲜血溅到月下脸上。
刀刃扎进肉块中的感觉不会有错——
但位置却不是果戈里的死点!
在千钧一发时,果戈里竟然让月下的右手和刀刃一起从心脏传送到了肩膀!
刀刃卡在肌肉里,手腕被果戈里牢牢握住,因为中间有一道空间裂缝,根本用不上力气。
与此同时,月下左肩突然爆开另一道空间裂缝,切断了手臂的肌腱。
用不上力气!
月下未来咬牙。
刚刚拉开距离让管鞭伸展的太远了,来不及回还!
与此同时,果戈里的手掌贴近了月下的身体。
月下未来动作一僵。
他感觉……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手,碰到了他的心脏——
砰砰,砰砰。
并不是错觉……
果戈里贴在他胸口的掌心已经没过了皮肤的界限,通过空间传送直接触摸到了他的心脏。
“你的心跳的好快。”小丑凑在他耳边说,“我的异能力啊,做些粗浅的工作倒是很便利,但想要触摸到别人体内的脏器,只能贴进到这个距离才行。”
月下屏息抬眼。
小丑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两人此时距离极近,他几乎能感受到果戈里的呼吸,那双眼睛微微弯了弯,里面的恶意仿若实质般流淌出来。
果戈里对他笑了笑,声音语气堪称温柔,“我的本能告诉我要保护你——保护你,保护这个世界,毕竟你说的很对,世界毁灭了,对你我都没好处不是吗?这份保护的心情是如此迫切,我差一点就要屈服在这样的求生本能之下——”
“为了追求绝对的自由。”果戈里用气音说:“所以我要杀了你……”
“呲——!”
小丑睁大眼睛。
血喷了月下未来一脸。
刀刃雪白的尖端从果戈里的脖颈前方透出,在小丑的背后,一尊鲜血凝成的肢体不知何时出现了。
那是月下未来之前流下来的血。
月下面无表情的催动力量,那柄被血手握在手里的刀从果戈里的脖子上再次前进一步。
果戈里大笑起来。
月下未来一愣。
“在我差一点就要去保护你的时候,我意识到了!”果戈里大声说,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月下未来的样子仿若嗜血的兽,他像是对脖子上的刀丝毫不以为意,“如果我能提前杀了你,这不就是挣脱了动物性的求生本能、这不就是自由意志的体现吗!”
在他脖子的上下两端突兀的出现了两条细细的红线。
这是——!
月下未来突然明白了——果戈里用空间接续做出了空隙!他替换了附近不知道哪个无辜者的脖子!
最终月下切断的只是别人的脖颈而已,所以果戈里没事!
月下未来在惊骇中全力催动管鞭。
“我意识到了。”果戈里眉眼弯弯:“只要杀了你,我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砰砰,砰砰。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而为了从感情这一洗脑中获得自由*,我会帮你杀死陀君的。”小丑掌心用力。
“——!”
果戈里从月下未来的胸腔中抽出右手,一团被捏碎的烂肉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到地上。
“拜拜,未来~”
/
鬼血侵蚀度:67%
/
鲜血大量的从尚未合拢的空间裂缝中喷溅而出,青年身体中的生机迅速流失,温热的身体贴在小丑身上,果戈里雪白的衣服被染了半身鲜红。
但他不太在意。
说实话,他还挺喜欢月下未来的。
喜欢什么?
喜欢他对五条悟的忠诚。
因为他对五条悟的忠诚。
沉溺在感情这种虚假的温暖巢穴中的、无可救药的、可怜的小鸟啊,就像从笼中诞生的小鸟那般,被名为爱的荆棘所束缚,到死也不知道真正的自由,这难道不可怜吗?
这难道不可爱吗?
小丑一边轻轻推动月下的身体,一边思考着要怎么从这个结界中离开。
/
系统面板中,一行红色的数字晃了晃,下一瞬发生了新的改变:
鬼血侵蚀度:89%
/
柔软的尸体突然动了,在最后一丝生机消失之前,青年的右手像痉挛般蹭过刀刃,并指如刀,顺着扎在果戈里肩膀上的刀刃插进了小丑的身体。
“什——”
果戈里来不及震惊月下未来突然复活,先被一股强烈的疼痛占据了心神。
月下未来插进他身体的手指不知道带了什么,仿佛烧红的烙铁直直地扎进了肉里!
有什么——
有什么东西流进来了——!
像是流动的岩浆,极致的痛苦随着血液迅速流向全身,鲜红的血管从肩膀迅速向身体表面绷起,果戈里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月下未来——
不行!推不动!
空间跳跃!
异能力难以调动!
月下未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冷漠的注视着小丑,右眼像流动的宝石般鲜红如血,他左手牢牢地抓住果戈里的手臂,右手进一步向敌人释放血液。
是的,他在向果戈里注入自己的血液。
无惨的血是力量,也是猛毒,只有彻底转化成鬼王他才能通过赠予鲜血发展自己的眷属,不然这就仅仅只是毒药罢了。
用来对付空间系能力者倒是刚好。
他逃不掉了。
空间再一次闪现,月下未来手里一空,果戈里从十米外再次出现。
鲜红的血管像是要撑爆了一般浮现在小丑的身体表面,皮肤变的青紫,他勉强发动了异能力,甚至试图让坏掉的血直接用空间接续传送到体外。
但。
“没用的。”月下未来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然后直接倒在地上,月下未来的目光中无悲无喜,他就只是这样看着而已,“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力量,细胞会坏掉。除非你能瞬间换掉全身的血,不然已经没救了。”
小丑趴在地上咳嗦,血染红了草地。
隔了两三秒,才听见他的笑,“哈哈,好像是呢……”他仰面躺下。
月下未来慢吞吞地走过去,两人视线相对。
仅仅是几十秒而已,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完全的置换。
这下猎人变成了月下未来。
而果戈里变成了那个即将死去的小鸟。
月下未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中却没有多少得意。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果戈里平躺在草丛里,身下是自己的血。
他的身体在痉挛,肢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果戈里注视着上一刻还属于败者的青年,目光中竟然没有多少怨恨。
“你真的会拯救这个世界吗?”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疑问。
月下未来向他点头。
小丑又咳嗦两声,目光在他面容上梭巡,月下未来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果戈里把目光又转向了天空。
“是吗……那就好……”
小丑喃喃道,他注视着天空,目光中倒映着一轮小小的太阳。遮挡了小丑右眼的面具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果戈里的目光逐渐涣散,他咳了两声,下巴上全都是血。
“我、将要……咳、逃离这个温暖潮湿的地狱……”*
“我将要、得到永恒的自由……”
他露出一个孩子般单纯的笑容。
“接下来、世界、咳咳、就拜托你了……”
/
果戈里死了。
月下未来没有给小丑收尸。
也没什么好收的,被过量鬼血杀死的人,会像真正的鬼一样最终只剩一堆灰烬。
他知道附近应该还有具尸体,有个被他刺穿了脖子的无辜路人……他在心里感觉歉意,但暂时也没时间去帮他收尸了。
月下身体上的伤口和缺失的心脏都已经恢复如初,但大量失血让他陷入了一种手脚发软的虚弱状态。
这很不利于接下来的战斗。
但也没时间给他另行修整了。
书还在那个危险的人手里。
【系统。】
视线一角的地图上,代表费奥多尔的红色坐标短暂停留在樱台第二公园。
月下未来视线一凝。
虎杖悠仁为什么也在那儿?
第132章
时钟暂时往前回转一些。
44分钟之前。
虎杖悠仁站在城区边缘的一处仓库后面,用手刀敲晕了最后一个异能力者。
“呼……”
跑出来了好远。
他向四周张望着,不知道五条老师和月下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虎杖悠仁迈过倒在地上的男人,一边拿出手机想要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一边向前方的主干道走去。
拐过拐角,视野徒然宽阔了起来,道路左边的是一家已经关门的冷饮店,阳伞下整齐排列着一些洁白的桌椅。
在虎杖悠仁侧前方坐着一个人。
细长的眉眼,炭黑的长发,男人穿着在现代社会少见又夸张的袈裟,像是一道深沉的剪影。他看上去沉郁、安静、危险又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搭在腿上,他侧对着这边,看上去已经等待了许久。
虎杖悠仁警惕的后退一步。
“……夏油杰。”
男人回过头来,近乎深黑的眼睛轻慢的看着他,他好像是笑了一下,虎杖悠仁没看清,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想要见你一面真难啊,虎杖悠仁。”他说,“坐吧。”
虎杖悠仁不该坐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坐。
他该一声不吭立即就跑,五条老师已经多次叮嘱他了,夏油杰暂时不是他可以战胜的目标,实际上次他已经体会过这一点——在一个多月的高专校园,夏油杰带着他的咒灵大军轰轰烈烈的降临,轻松带走了很多新生咒术师。
虎杖悠仁差点被杀。
这个男人不愧是和五条老师并列的特级咒术师,他的实力和杀意都是认真的。
虎杖悠仁不该停留。
他慢慢在夏油杰对面坐下。
“上次没来得及说话,这次我们可以稍微聊一聊。”
细细的水流声在对面响起,热水被注入到杯子里,虎杖悠仁注视着圆桌上蓝色的阴影边缘,瓷器碰撞发出一些细微的响动,一杯清亮的茶水被放置在面前。
热气袅袅,虎杖悠仁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抱歉,可能有点突兀,我只是想问问你……”
一张照片被推到虎杖悠仁面前。
“你有看见过这两个孩子吗?是我的养女,叫菜菜子和美美子……”
夏油杰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虎杖悠仁的视线缓慢聚焦,照片上是两个长相可爱的姑娘,一个金发一个黑发,穿着学生制服,笑容灿烂的向镜头比V,她们看上去和他同龄……她们……
“是我杀了她们。”虎杖悠仁说。
一瞬间,空气中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存在降临了。
茶水在瓷杯中剧烈的晃动着,浅褐色的水滴落在桌面上,落在少年的手背上,有一滴溅在了照片中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脸颊上,又被一只手温柔的抹去了。
“她们说:‘在这下面,有个额头有缝合线,身披袈裟的男人。请您杀了他。求您解放夏油大人。’”虎杖悠仁一动不动,“她们想要救你。”*
夏油杰的声音仿若梦中呓语,“于是你就杀了她们?”
虎杖悠仁一动不动。
他听到了轻轻的吸气声,袈裟宽大的袖子毫无所觉的掠过桌面上的污渍,虎杖悠仁盯着照片中少女天真的笑容……
他此时什么都没想。
心像是麻木了一样,他突然感觉很累,疲惫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少年的口鼻。
他预想过无数次直面受害者可能的情况,被打,被骂,被警察抓起来,这次被判处死刑的话他不会再躲了。
两面宿傩借用他的身体杀死了上千人,他曾经痛苦的想要立即死去。
他记得夏油杰是五条老师唯一的朋友,夭的事件之后可能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他是五条老师的学生。
他杀了老师唯一友人的女儿。
五条老师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维护他的呢?
一定很为难吧。
一边是死而复生的挚友,一边又是他无能的学生。
刺骨的杀气和磅礴的咒力像从天倾倒的海水一样扑面砸下,虎杖悠仁侧翻躲过夏油杰的攻击,他越过绿化带尽可能的与咒灵操术拉开距离,细密的黑色丝线从天空中出现,黑色的咒灵仿佛蜘蛛一样出现在夏油杰身后,他侧脸对着虎杖悠仁,黑发挡住了他绝大多数的表情。
“对不起。”虎杖悠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
他知道再多的道歉也不能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对不……”
“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些。”
夏油杰在少年的视线中慢慢站起来,他的表情很平静,至少看上去很平静,袈裟袖子和膝盖上有一大片深色的水渍,但他看上去好像没有注意到。夏油杰面前的杯子完全破裂了,茶水滴滴答答的顺着桌子落下去。
他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所谓。
“你不需要对我……”夏油杰表情古怪的顿了下,“你真的是悟的学生吗?你竟然会对一个诅咒师抱有愧疚。”
虎杖悠仁看着他。
诅咒师微笑着面对他,那看上去像个面具。刚才那种冰凉的悲伤好像雾一样在阳光中被消解,他好像真正恢复了平静,“总之还是感谢你的解答,抱歉,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麻烦你体谅一下一个家长的愤怒。”
虎杖悠仁缓缓后退,又突然停住。
少年身后半条街道的距离都被蛛网所封死,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抱歉。”夏油杰轻声说,“我还是要杀死你。”他表现出了歉意,“姑且一问,你打算站着让我杀吗?”
“不……”
不能后退就只能前进,虎杖悠仁翻身躲过一把咒力凝结的镰刀,他死死地盯着夏油杰的一举一动,咒灵操术也是式神使的一种,而对付式神使的诀窍就是——
夏油杰冷眼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少年,手中有新的咒灵球在逐渐成型。
普通式神使的弱点大多都是近战,但其中绝不包括夏油杰。
他尤其擅长近身战。
漆黑的漩涡在他身后成型,虎杖悠仁却一步急转!
无形的刀刃在天空凝聚——
“抱歉,我不能让你杀。”虎杖悠仁轻声说,少年眼神清亮,里面的情绪一目了然,他并不是害怕死亡,他只是不想死在夏油杰的手下。
夏油杰是五条悟唯一的挚友。
虎杖悠仁已经决定不再让老师为自己伤心。
虽然这招现在用还有些勉强,但他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跟羂索对战过的虎杖悠仁明白咒灵操术到底有多麻烦。
他有一千个咒灵,就能有一千个套路。
速战速决。
虎杖悠仁的手指在身前结印:“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夏油杰睁大眼睛。
虎杖悠仁本身是没有术式的。
但因为长期和两面宿傩绑定在一起,就像老师说的那样,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两面宿傩的术式,也就是说——
天空由明转暗,地面转瞬被静静流淌的血河铺满。
如果说领域展开是所有术式的顶点,是内心风景的具象化,如果虎杖悠仁只是单纯复制了两面宿傩的术式、是不可能用出一模一样的领域展开的。
实际上他用出的领域和两面宿傩也确实不一样。
他没有那种压倒一切的强大,也没有那种残忍凶暴的邪恶,鲜血如静水深流般似慢实快的铺满地面,比起杀死更像是制衡,比起进攻更倾向于防御。和两面宿傩的领域一样,增加了必中效果的领域同样没做封闭,直径100米的领域空间以虎杖悠仁为中心形成,几乎在一瞬间就瓦解了夏油杰的封锁。
无形的刀刃从天空落下,接连不断的斩击被咒灵所挡住、弹开、消解、吞吃,夏油杰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一切,但就在他即将开始反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领域竟然开始自行消解。
咒灵球落下。
磅礴的咒力横扫,加快了领域消解的速度,几乎是眨眼间,夏油杰周身的环境重新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虎杖悠仁不见了。
或者说,逃走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构筑完整领域的能力,这只是个唬人的空架子。
虎杖悠仁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很明白这场战斗不管是输是赢都没有意义,所以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跟夏油杰打,不管是试图近战还是领域展开都只是障眼法的一部分。
想明白这点,夏油杰倒是真的笑了出来。
“夏油大人。”黑色短发的女生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要追吗?”
夏油杰拢了拢袖子,“你觉得呢?要追吗?”
“属下不知。”
“你的同伴不也死在两面宿傩的手里吗?”夏油杰说,“一共37个人,无辜成为两面宿傩和咒术师高层博弈游戏的牺牲品,结果两面宿傩被抓,你被迫成为了杀人犯。”他听不出情绪的轻笑一声,“中岛光,你不恨他吗?“
少女低头看着地面,余光中四颗铜制的纽扣在日光中闪闪发光,她想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同伴,想起不讲理的咒术师制度,想起刚刚那个认下不属于自己的罪责的大男孩。
“我不知道。”14岁的女孩低声说,“刚开始当然是恨的,满脑子都只想复仇,但我们被您所拯救了,我越来越少想这些,当初杀人的是那个邪恶的怪物,而不是刚刚那个人,比起复仇……我更想和您一起活下去……可能只有我这么想吧,我、我做错了吗?”
诅咒师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夏油大人,您要去追了吗?”
“夏油大人,有两个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请顺便带回来好吗?”
“夏油大人……”
/
樱台第二公园。
“当啷。”
虎杖悠仁从自动贩卖机底部捡起矿泉水,急切的对准自己的嘴唇,透明的水液在瓶子里晃来荡去,阳光穿过瓶子在地上落下些明亮的光斑。
逃走了吗?
还是没有。
他一口气跑出去好几公里,希望暂时不会被追上。
希望吧。
他不打算跟夏油杰打,是输是赢都没有意义,他相信五条老师和月下先生,如果这个世界会被重置,现在的这些争斗……也不过是无谓的消耗。
没有意义的。
矿泉水瓶在少年手中被握地嘎吱嘎吱响。
不甘心。
只有一点点。
他太弱了。
如果他再强一点,如果他能跟老师一样强,就不会需要这样狼狈的逃走了。
少年将塑料水瓶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接下来跟老师汇合,他希望能帮上一些忙……
少年人的自尊心在其中多少起了点作用,但更多的是希望为他的老师和月下先生做点什么。
他绕过眼前的花坛,跟一个拿着书的年轻男性擦肩而过。
“叮铃铃——”
虎杖悠仁回头看,他刚刚走过的位置有个红色电话亭。
他身后的青年也停下来了。
“喂?您是——”青年打开玻璃门,拿起了听筒。
虎杖悠仁收回视线。
他的听觉很好,能听见那个青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玻璃门又开启了。
“前面那个粉红头发的少年——你,对,就是你——”
虎杖悠仁第二次回头。
那个青年有些困惑的摸摸头发,“呃……电话亭,有个自称是你老师的人找你——应该是你吧,说是叫虎杖的红头发男孩子。”
虎杖悠仁眨眨眼。
青年看上去有点尴尬,撑着玻璃门探头看他,“你不是叫虎杖……吗?那我挂电话了?”
虎杖悠仁摇摇头,“不,我是。”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五条老师会用这种方式打电话,明明有手机不是吗?
不过是五条悟的话,倒真有可能。
他将信将疑的在青年让开的位置旁走进去,听筒被放置在电话机上的架子上,但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虎杖悠仁突然感觉好像……不太对……
哪里不对……
“……为什么,电话听筒,传来了我的声音呢?”虎杖悠仁背对着青年,“是你——”向电话亭打的电话。
“啊,被你发现了?”青年轻笑。
后背贴上了一只手。
虎杖悠仁转身想逃。
但来不及了——
视觉变暗发黑,触觉飞速消失,虎杖悠仁缓缓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那个男人好像说了什么,但少年咒术师已经听不清了。
他失去了呼吸。
青年摘下帽子,在脸上揉搓了下,一张薄薄的易.容.面.具被他摘下,再次出现在阳光中的人,就变成了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的异能力名为[罪与罚],简单来说,满足条件后,可以杀死和他有皮肤接触的人。
隔着衣服也行。
很简单吧。
费奥多尔离开了,15分钟后,夏油杰站在了这里。
沉郁的诅咒师长久的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少年,那双深色的眸子仿若吸收了一切阳光,他站在少年身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了长长的黑暗。
3分钟后,最强咒术师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公园。
第133章
“怎么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
“你杀了悠仁?”
“对。”
夏油杰说:“我杀了虎杖悠仁。”
弯弯曲曲的石子路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当今世上的最强咒术师,一位是容纳了此世极恶的最强诅咒师。
他们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一个站在光中,一个站在树下。
五条悟连影子都是浅淡的,而夏油杰像是连自身都化作了阴影的一部分。
最强咒术师沉默的伫立着,阳光照亮了他的侧脸,急促的心跳几乎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音,这个世界像是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一场荒诞的梦。
夏油杰站在那里,悠仁倒在他的脚下。
他好像又一次来晚了。
那个孩子好不容易才决定活下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决定活下去了!
雪白的额发挡住了五条悟的眼睛,但任谁都能看得见他的愤怒。
夏油杰突然感觉有些怀念。
好像在十年前,悟也在这样质问他。
时光在此刻发生了重叠。
十年了,最强咒术师看上去也没有太大改变。
他依旧是如此的悲伤,悲伤到只能用愤怒来表现。
“夏油杰——!”五条悟很少会叫他全名,“告诉我!是谁杀了悠仁?”
“是我。”
“你放屁!”
“我没……”
“别对我说谎。”
“我没有说谎。”
“你不会杀死年轻咒术师!”
“也许我改主意了。”
夏油杰微微笑了一下,这让五条悟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抱歉,悟。”夏油杰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学生……但他杀了我两个女儿。”
五条悟张了张嘴,“……但那不是他做的,是两面宿傩……”
夏油杰耸了耸肩,“我是个诅咒师。”
啊,是啊,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个诅咒师。
阳光猛烈的照耀下来,面前的一切好像都发生了细微的扭曲,夏油杰的笑容好像一副劣质的油画般定格在六眼的世界。
五条悟看着,听着,然后好像只能一如既往的、无可奈何的接受这一切。
这好像一个怪异而扭曲的螺旋。
战斗,撕咬,杀戮,诅咒,每个人都在框架中起舞,他们一直在重复这一切。
到底是谁的错呢?
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有做错。
每个人都说自己没有选择。
咒力的浪潮缓缓的凝聚成势,五条悟像是觉得阳光过分耀眼那样闭了闭眼。
“杰。”五条悟说,“我们上次打架是什么时候来着?”
夏油杰:“十年前,我们上次打架是十年前……”
“当时我们还在学校……”
“之后你成为最强,我们就再没打过架。”
“是这样。”五条悟喃喃,“竟然已经十年了吗?”他说,“再见面我杀了你,但那只是单方面的杀人……”
夏油杰安然的微笑。
最强咒术师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一下,他缓缓抬手,竟然露出一个笑容,“跟我打一场吧,杰。”
夏油杰低头轻笑……
记得好像有谁说过,咒术师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五条悟心想。
杰曾经教会了他何为孤独,未来教会他要主动争取。
他不是个好老师。
一次,两次,三次,一次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
但至少……
至少——
“杰应该可以开领域了吧,你有夭,区区一个六眼应该也不需要放在眼里?”
五条悟睁大眼睛,六眼像是无限延展的天空,在晴空下呈现出一种天真又灿烂的色彩,他看着夏油杰,燃起的火光仿佛比阳光还热烈三分,里面是一种咒术师所熟悉的、近似野兽的执拗和疯狂。
“让我们用咒术师的方式来分个胜负吧。”五条悟说。
夏油杰大笑出声。
五条悟听他说:
“好。”
/
最强咒术师大步向前迈去,月下未来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他站在公园入口,视线一时无法在五条悟身上移开。
他从来没见过悟如此生气的样子——那悲伤恍若实质。
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愤怒,带着一种鲜活明亮的美。
那双六眼是那么明亮。
白发仿佛要融化在光中。
月下未来蜷起手指,拉低黑色雨衣的帽檐,露在阳光中的手腕迅速泛起一股灼烧般的疼痛,他不太在意的拉低袖子,转身重新跨上机车。
【费奥多尔已经离开了,我们继续追。】
系统:【你不留在这里吗?】
【不需要。】
系统欲言又止的发出一股滋滋电流声。
【找费奥多尔更重要……我必须尽快拿到书……】
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但系统还是很快就明白了。
【你在为虎杖悠仁伤心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你已经很快赶来了,这不是你的错。】
月下未来还是不说话,系统无可奈何的蹭蹭他的脸颊,宿主的体温比系统还要感觉冰冷,侵蚀度的小数点后两位一直在89.5-89.7之间上下跳动,青年脸色白的不太正常。
【这不是你的错……】
月下未来对系统的声音充耳不闻,他重新确认了魔人的方位,伏低身体,在摩托车启动的巨大噪音中深呼吸,公园中远远传来像爆炸般膨胀的咒力浪潮。
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两股截然相反又同样雄浑的咒力冲击在一起,像是一朵爆开的烟花般醒目。月下未来没再多看,他调转车把冲向下一个目的地。
快一点吧。
再快一点。
他想。
让他结束这一切。
萧条的街道上没多少行人,干涩的风和枯燥的风景在他眼中转瞬即逝。
/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对战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部分,毕竟他很了解五条悟,就像五条悟也很了解他。
红蓝两色的危险能量在半空中交织成网,咒术师的暗影被黑色的野兽吞食,剧烈的爆炸声穿透建筑,树木在战斗的余波中倒下,小公园的左半边在几次呼吸中变成一片废墟,两人默契的避开了虎杖悠仁所在的位置。
巨大的花朵在夏油杰身前展开,又被红色的光束穿透,五条悟突兀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大脑和视觉的谎言,他扭头寻找诅咒师的身影,在下一刻跟游鱼般的咒灵拉开距离。
两个人都没有留手。
咒力的浪潮带着杀意截断了夏油杰的去路,咒灵操术借用了小丑咒灵的术式——可以把指定范围内的攻击变成一个玩笑。
他将五条悟的攻击变成一个玩笑,然后用夭来把他拉下天空。
无尽星空覆盖了真实的楼宇,五条悟毫无预兆地比出领域的起手式,“来,让我看看诅咒师的手段!”
对付领域的只能是领域。
夏油杰站在星空边缘向上凝望。
咒灵操术的内部应该是什么?
“领域展开——”
黑色的莲花在水中绽放。
无边地狱以诅咒师为中心向外扩张,咒灵随着领域增殖,它们很快和无量空处碰撞在一起,黑白两色的游鱼出现在夏油杰身边,它们像是真正的生灵一样发出了欣喜的叫声。
轰隆隆的声音在现实和大脑中同时响起,澎湃的咒力化作真实的物象冲击在一起。
耳边一时失声。
“挺能干的嘛。”五条老师夸奖道。
两人隔着遥遥的领域相互对视,暧昧的色彩在领域中融化,夏油杰看着凌空而立的五条悟,不带感情的笑了一笑。
现实仿佛一场充满讽刺的黑色笑话。
夏油杰生前没能做到的领域展开,在死后做到了。
领域相互抵消,两人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
夭融进夏油杰的身体,无形的波纹在空气里扩散,咒力和领域一同消散。
“此地禁止咒术。”夏油杰说。
/
“哈啊——”
虎杖悠仁猛地坐起来。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恍惚中他好像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
“——”
虎杖悠仁隔了几秒钟才明白,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走动,有人在说话,视线慢慢变得清晰。
“五条老师……”
他轻声呼唤站在面前的男人,五条悟好像经过了一场恶战,脸上还带着零星的血,他抱着手站在虎杖悠仁面前,脸色很难看。
一看就知道,在生气。
在远处还站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夏油杰。
虎杖悠仁还有点头晕眼花,看不清夏油杰脸上的表情。但他们肯定是打了一场,虎杖悠仁敢肯定,以公园中轴为分界线,另外半边的小公园整个凹了进去,别说花草了,连地皮都消失了一部分。
“悠仁——悠仁?”五条悟在他面前摆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虎杖悠仁深吸口气,咒力与身体机能重新开始缓缓恢复,他眯着眼睛抬头,品尝活着的味道。
五条悟担心的看着他。
虎杖咧开嘴,“老师,我学会反转术式了!”
五条悟眨眨眼。
虎杖嘿嘿嘿的笑。
“哇——”五条悟睁大眼睛,“哇哦——”他发自内心的惊叹,“好厉害!悠仁好厉害啊!”
“嘿嘿,我也觉得!”
虎杖悠仁绝口不提刚刚对抗死亡的艰辛——有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死了。他只是快乐的举起手,五条悟会意的拍了下他的掌心。
庆祝活着。
虎杖悠仁很高兴自己没有让老师再次伤心。
第134章
一只苍白的手握着钢笔在纸上书写:
『虎杖悠仁在绝境中学会了反转术式,就此成功复活……』
『但他们都忘记了,死亡可以让一个人摆脱生前定下的束缚……一瞬间的死亡也是死亡……』
『两面宿傩和五条悟之间的束缚解除了。』
『……没有一个人想起来。』
/
“杰。”
夏油杰带着疑问回头。
一本深色的书被扔进他怀里。
书很大,材质奇特,比起书更像是一块坚硬的石板,夏油杰看向五条悟,五条悟没在看他。
夏油杰把书正过来,深灰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小字:《宿主故事-夏油杰篇》。
“这是?”
五条悟用一种让他看不明白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没说话,只是示意夏油杰打开,这会儿阳光愈加炽热,两人对视了几秒,虎杖悠仁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夏油杰低下头,竟然真的依言打开了这本书。
“老师,那是什么?”虎杖悠仁凑到五条悟身边小声问。
“上个世界的遗书。”
虎杖不明所以。
但五条悟看上去没有解释的意思,高挑的男人低头翻弄着手机信息,纯黑的眼罩落在脖子上,又被他不耐烦的扯下来塞进口袋,灿烂的阳光穿透了纯白的发梢,湛蓝的六眼在阴影中隐隐发光。
他没有看夏油杰。
虎杖悠仁没敢追问。
很少见到五条悟露出这种表情。
冷淡到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但虎杖悠仁却觉得……老师看上去很孤独。
虽然虎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孤独的样子。
四周逐渐有人靠近,可能是附近的住户,云朵覆盖了这片废墟,又卷着尾巴离开。夏油杰很快弄清楚了这本“书”里的内容,他没有看的太细,只是草草扫了眼结局。
五条悟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看着打算要走。
“你没什么想说的?”夏油杰无奈。
“没什么。”
“为什么把这个给我看?”
“高兴吗,理想实现了。”
实现?怎么实现?
所有人都死了,全世界只留下他一个人。
在某一条已经湮灭的世界线中,他竟然真的达成了一切。
……也失去了一切。
自杀。
多么讽刺的死法。
夏油杰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
——他要实现的乐园,可不是这种东西啊。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会想错过这个。”五条悟安静的凝视他,“怎么?不想看吗?需要我道歉吗?”
不论是什么样的理想,人都会希望看看它实现的样子。
哪怕是这样的理想,和这样的实现。
事实上夏油杰也确实是愿意知道的。
他没把书还回来、也没当场扔掉就是证据。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带着学生准备离开,未来那边还在等他。他知道夏油杰已经失去了战意,不管他刚刚是为什么想要拦下五条悟,现在他都不会再这么做了。
“悟!”
五条悟没有回头。
一架纸飞机砸在无下限上,又啪的一声落地,五条悟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看那张纸,又抬头看夏油杰。
“我在羂索那里找到的,也许对你们有用。”夏油杰说。
五条悟捡起那架叠的很烂的纸飞机。
那是『书』的一页,这个异能道具的能量波动很特殊,不会有人认错。
纸的两面都写满了字,它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在纸张缝隙中瞥见了夏油杰的名字。
不好的感觉。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他的朋友。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中有些模糊。
五条悟低头,慢慢展开那张纸。
笔迹较新的那面写着一个简短的故事:中原中也奉命杀死了羂索,但没注意到他并没有死透,羂索躲在暗处,见证了太宰治的终焉。
这不太让人意外,五条悟听悠仁说过那段时间。当时虎杖悠仁借用了两面宿傩的力量,和港.黑一明一暗牵制羂索,之后有段时间羂索突然开始销声匿迹,然后太宰治死亡,港.黑的视线从咒术层面上彻底消失。
现在看来,这应该就是书的影响了。
而另一面……
五条悟慢慢睁大眼睛。
另一面,是另一个故事——
『在六眼出生后的第九个星期,咒灵操术出生了。』
这一面字迹更旧,应该是更早写下的内容。
不知道羂索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张纸,又是听说了怎样的传闻,铅黑的字迹略显潦草,可以看出来这时候的他也许并不真的相信『书』能实现这些,这也许只是一个实验……
羂索并没有试图给这个孩子规定名字。
这应该只是一个尝试。
『咒灵操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长在普通人之间,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的罪恶……他拥有特别的力量……』
『即便家人不能理解他,他也发誓要保护他们……』
『他在学校和六眼成为了朋友……』
『他们反目成仇……』
『他将对世人失望至极……』
『咒灵操术死于绝望……』
『……最后只留下一具可以役使咒灵的躯壳。』
六眼被频繁的眨动着,五条悟紧紧地抿着嘴唇,他忍耐着没有抬头去看夏油杰,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那张薄薄的纸片快被掐碎了,五条悟瞳孔颤动,他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
这好像是真的。
这竟然是真的。
啊,是了,他知道羂索一开始就想封印六眼,他从学生的转述中得知了羂索的阴谋:羂索等了千年,终于在这个年代集齐了大部分他想要的条件,只差两样——用狱门疆封印六眼,和一个咒灵操术。
1989年12月7日,五条悟出生。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除了狱门疆,他只差一个咒灵操术,但上一个咒灵操术的诞生还是在千年之前……
——所有的一切就都串了起来。
羂索使用了书。
在五条悟出生后的第九个星期,1990年2月3日,千年后的第一个咒灵操术——夏油杰出生了。
五条悟缓缓的抬头,他看着夏油杰,嘴唇颤抖了两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什么呢?
说什么才能抚平这种绝望?
难以想象夏油杰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人之所以成为他自己,是因为成长路上做下的每一个选择。
当一个人恨过、爱过、做出了艰难的抉择,走上了一条无可挽回的绝路,才发现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被人所操纵的结果……
他的术式、家庭、朋友、经历、每一个艰难而痛苦的选项背后都不是他自己……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失去了,才是真正的失去了一切。
一双无形的手拨弄着“夏油杰”的命运,甚至连他出生都只是一个阴谋。
那他到底是谁?
还有什么是属于他自己的?
名为“夏油杰”这个个体的快乐,悲伤,思维和意志,会不会同样是被人所操纵的一个假象?
甚至连现在发现的真相,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
无止尽的怀疑足够摧毁一个人的人生,更别说他真的死过一次。
五条悟难以想象夏油杰发现这一切时该有多绝望——
“杰……”
“别这么看我,我并不打算给自己的行动找借口。”
夏油杰站在阳光中,脸上依旧是那种单薄的笑,五条悟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可能夏油杰也不打算让人看清。
“我确定,叛逃和杀人都是出自我自身的意志……也许是我自身的意志吧。但我没有后悔去高专上学,也没有后悔和你成为朋友,同样,不后悔成为诅咒师。”
夏油杰故作轻松的耸肩,他抱着那本巨大的书,看上去有点滑稽,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弯了下,“我给你这个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的。”
即便他的一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
两人隔着满地的阳光对视。
夏油杰假装看不懂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把这个给月下?他应该需要它。总之悟你还是小心,书能做到的比我们想象中更多,它能做到这些……未必就不能伤害到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干巴巴的说,“最强现在是两个人了,刚才没有分出输赢。”
夏油杰不说话。
五条悟深吸口气,却不小心被冷风呛了下,他用两秒钟低头抹掉多余的表情……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的朋友……虽然他知道夏油杰肯定不需要。
而且他刚刚还在生气,或者说这两年只要和杰见面就没有不生气的时候——五条悟觉得这绝对不是他的错。
他又用了两秒钟考虑自己应该说什么,“你刚刚承认自己杀了悠仁,是书的影响吗?”五条悟问。
“我不知道。”夏油杰说,“也可能我只是想和你打一架,不过这原本只是个交易,我帮他们拖延一点时间,他们帮我安置那些小鬼。”
“那群新生咒术师?他们……”
“他们精神过头了。”夏油杰说,“你该走了。”
五条悟听话的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你来吗?”
“不?”夏油杰挑眉,“你怎么会想让一个诅咒师加入你们拯救世界?”五条悟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夏油杰打断他,“而且我还要去找两个跑丢了的小鬼。”
“……你倒是对他们很上心啊。”
夏油杰笑,“毕竟都是家人。”
“是吗。”五条悟突然说,“杰,我也从来没后悔过。”
后悔过什么?和他成为朋友吗?
夏油杰笑得更厉害了。
/
五条悟和虎杖悠仁离开了。
夏油杰独自一人站在公园里,站在废墟中,站在一地灿金色的阳光里……
他又翻开了那本书,欣赏着“理想实现”的“绝景”。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他所踏上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
这不需要有人操纵也能理解吧。
所谓“杀光非咒术师”“建立只有咒术师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指责他天真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不过是死路。
承认自己错了,是一件比想象中要更加艰难的事。
他用十年时间来寻找一条出路。
用了十年来承认这是一条死路。
但如果他是错的,那死在他手中的人又算是什么呢?这条路上所有被支付的代价……又算是什么呢?
诅咒师在阳光下无声的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看着画面中那个愚蠢的人,想着自己这无谓的一生——即便如此,竟然依旧有人想要拯救他。
灭世的双生咒灵守护在他身旁。
警车乌拉拉的开过来,人们小心翼翼的向中间围拢,庞大的咒灵游弋在空气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穿着袈裟的男人乘坐咒灵消失在阳光下。
第135章
“沙沙沙……”
苍白的手指握着笔,在已经写满字句的纸页中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呀,你来了啊。”
黑发男人抬起头,对月下未来露出微笑。
这里是市政边缘的某一处建筑工地,也许是居民楼,也许是工厂,月下未来分不太清这其中的区别,总之原本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建筑区,然后咒灵来了,工程停了。
现在到处都是这样建到一半就扔在那里的烂尾工程,投资商、建筑公司、包工头,失踪的,撤资的,跑路的,或干脆一命呜呼的,停工的原因各种各样,一开始还有人试图理清这其中的头绪,但后来意外越来越多,灾难波及范围也越来越大,就没人再在意这些东西了。
换句话说,人类的文明已经到了连维持下去都要竭尽全力的程度,就暂时顾忌不到这些细枝末节了。
月下未来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费奥多尔微笑着面对他。
月下未来看上去不太好,厚重的雨衣遮盖了他的全身,漆黑的兜帽拉下来遮住脸,从这里只能看见一点削尖的下巴,那肤色苍白如纸,被沉沉地盖在阴影中,青年沉默又阴郁,像是一柄斜插在沙子中的刀,大病初愈,又锋利如初。
费奥多尔还是那样,甚至看着还比月下未来还要健康一点,男人裹着纯白的棉服坐在水泥板上,笑眯眯的对他打招呼。
他身边放着个大提琴盒子,膝盖上是一本空白的书,除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个红发姑娘外,这里再没有其他人。
仿佛注意到月下未来的视线落点,费奥多尔赞许的向他微笑:“没错哦,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我刚刚用书做了个小小的实验。”
实验?
什么实验?
不需要有人询问,答案马上就出现了。
系统和费奥多尔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发出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系统弹窗自动出现,月下未来在雨衣的兜帽下看向屏幕。
——太平洋以北、印度洋以西、芬兰、巴西、加拿大、新西兰……警戒的红点陆续在地图上点亮,一共13红点、13个地区,在这个时刻纷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天灾警报。
月下未来的视线缓缓移动到费奥多尔身上。
是书……
“竟然是真的啊。”费奥多尔将手机转向他,确保月下未来能看到一行行向上刷屏的警报,他漫不经心的微笑,“原来使用书,世界真的会毁灭啊……”
男人的黑发在风中飘舞,这恶意仿佛浓稠的岩浆,实质化从男人的身体中流淌出来。
他看上去很开心。
是开心于实验成功吗?
月下未来明明早就告诉他不要使用书了。
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实验”?
——他是故意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的。
月下未来早就明白,越聪明的人就越是难以相信别人,他们总是喜欢把一切都握在手中,世界是不是要毁灭必须试试才知道,世界要不要拯救,也要试试才知道。
但因为一个猜测把全世界的生命放在赌桌上……这也太过了。
月下未来闭了闭眼。
【未来,你冷静点!】系统在他耳边大声尖叫。
【……我很冷静。】
他已经冷静的不能再冷静了。
——费奥多尔会将这个世界拖下地狱。
他只是,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系统:【有人过来了。】
或者说是有人出现了。
那个红发的女孩向外伸手,像是在空气中拉开了无形的帷幕,异能力与现实重叠,在月下未来和费奥多尔中间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中,突兀的出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保卫者。
——女孩是空间能力者。
保卫者们浑身纯白,有一半戴着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头盔,有一半穿着人类军的制服。
他们挡在费奥多尔和月下未来中间,看上去打算誓死保卫那只老鼠。
“你还有话要说吗?”费奥多尔亲切的向穿黑色雨衣的青年微笑,“从见面起一句话都没说呢,是不想说?还是不想对我说?”
他做作地敲打手指,“啊,难不成是是在等五条君?”
“抱歉抱歉,是不是打扰你约会了——但他不会来了哦。”漆黑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皮肤,只能隐约看见他咧开的嘴角,老鼠眼眸微弯,那眼睛像是地狱的空洞,流淌着纯粹的恶,“我之前就在想,你们对最强咒术师是不是太有信心了呢?”
“就算再怎么强,只有肌肉的话,那也只是猩猩而已吧。”
“最强和善良是绝对不可能相溶的两个品质。”
“一旦它们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他有了弱点。”
“你懂吗?月下君,一旦有了弱点,他就不再是最强了——”
“月下未来,你为了他来杀、”
“说完了吗?”
管鞭从敌人的喉咙中拔.出来,鲜血仿佛大雨顺着雨衣飘飞,细小的血渍砸在青年苍白的侧脸上,月下踩着敌人倒下的身躯起跳,异能的光芒从他脚下掠过,他与费奥多尔在半空中对视。
月下未来居高临下。
“原来你是需要借口才能杀人的类型吗?”月下未来在风与血的间隙中出声,“魔人,那你是为什么才在这里等我的?”
月下未来向前突围,又被白色的守护者联手挡回去。
白色的守卫和黑色的刺客。
黑色的救世者和白色的恶魔。
正义与邪恶。
魔人和咒术师。
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月下未来一向无所谓自己的行为到底是正义还是邪恶。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拯救他人,祓除咒灵,与人为善,甚至是拯救世界。
不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是他难得的一点优点,月下既不会为了他人的感谢做好事,也不会说自己杀人是为了其他什么人。
他不需要回报。
他不是正义。
月下未来隔着重重人海讽刺的看他,“我想杀你就来杀你,还需要理由?”
费奥多尔愣了愣。
“啊,这样。”他喃喃,“这样啊——”
“确实不需要理由。”
“你把我视为罪恶,就像在我眼里五条君才是最大的恶。”
“你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要杀死我——”
“就像我想要杀死他。”
“纯粹的杀意……原来你和我一样。”费奥多尔垂眸,纯黑的字迹在纸页上蜿蜒,他堪称温柔的道:“那就没办法了……月下君,死在这里吧。然后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不能再活一次。”
/
“救——”
“救命——”
五条悟抓着虎杖的腰暂停在天空上。
“老师?”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救救我们——!”
这下虎杖也听见了。
六眼移动着巡视城市上空。
声音不远——在那里!
某栋居民楼顶楼的水箱后面闪过一个高大的人影。
两个咒术师身影一闪,距离更近。这下看清了,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拎着两个小孩,声音是孩子喊出的——不仅如此,其中一个孩子五条悟还见过。
他记得那个孩子叫上谷阳。
是被夏油杰带走的新生代咒术师之一。
五条悟挑眉。
杰在找的该不会是这两个小孩吧?
这么巧?
这一点疑惑像是水滴在阳光下蒸发一般,转瞬被抛到脑后,五条悟决定先救下这两个小孩。
『反正这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苍。”
蓝色的光束击中了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晃了晃,一声不吭地栽进了两栋建筑中间。五条悟俯冲下去,小一点的孩子被五条悟随手抛给虎杖悠仁,虎杖落在楼顶往下看,五条悟在男人和上谷阳落地前抓住了他们。
“老师,没事吧——”
虎杖悠仁带着金发的孩子、通过各层的外置空调机跳下来。
“啊,没事。”五条悟把打晕的男人随手扔在地上,上谷阳踉跄着站直,黑发的男孩子惊魂未定地想抓五条悟的袖子,却只觉得抓到了一层空气。
他抬头看五条悟,五条悟却没在看他。
“稍等,我给杰发个消息。”
“哦好。”
虎杖悠仁把那个小点的金发孩子放在地上,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性格原因,愣了两秒,一声不吭地向上谷阳冲过来,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还试图去抓五条悟的衣角。
同样被无下限隔开了。
“话说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抓你们?”五条悟一边啪嗒啪嗒敲着手机,一边用脚尖踢了下那个黑衣男。
小巷中的阳光完全被建筑挡住了,男人躺在阴沉沉的角落里,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两个男孩一个十四五,另一个才十岁左右,看上去好像被这个场面吓住了,一个比一个老实。
“……我不知道。”上谷阳小声嗫喏,“可能是因为我的术式……有点特殊?”
五条悟抬了抬眉毛,那双六眼瞥了他一眼,一下子让男孩紧张起来。
“就,我称呼它叫[等价交换的DeBuff]……”男孩条件反射站直了身体,声音绷地紧紧的,“付出和收获等同,可以用身上的东西来交换各种不好的作用在敌人身上,比如虚弱啊、无力啊,就像游戏里的DeBuff一样……”
五条悟歪歪头,“我想起来了,你的声音……”
男孩屏住呼吸。
“你之前袭击了未来。”五条悟看着他,不带恶意也不带善意,只是单纯的在叙述一个事实,但即便如此已经让被注视的男孩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就像被天敌盯上的动物一样,仅仅是被看着,恐惧已经填满了整个脑袋。
看不出五条悟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好像只是单纯的做出了询问:“你当时想让他帮你逃走是吧?现在你在杰那边?”
男孩却看上去快背过气去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羞耻,整张脸涨得通红,磕巴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是……是的。”他的声音抖的厉害,“夏油大人拯救了我们,大人他、他收留了我们,他……对不起、我、我……”
五条悟“嗯”了声,神色颇为冷淡,“你不该跟我说对不起。”
“我、我知道……”男孩咬了下舌尖,疼痛让他总算冷静了一点。
“对不起!我、我会和月下先生当面道歉的。”上谷阳深深地低下头,“还有,谢谢您救了我们——!”
“对不起,我当时跟月下先生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不是故意的、不、不对,我是说,我不是真心觉得咒术师不好……”
“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
他越来越语无伦次,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这个距离成熟还差很多的孩子哭着向五条悟说,“但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超越您的!”
虎杖悠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很有骨气。”
上谷阳感觉有无形的气体托住了他的肩膀,强行让他直起腰来,泪眼朦胧中男孩好像看见五条悟笑了下,定睛看去又像是错觉,最强咒术师瞥了他一眼,让他记得自己今天的承诺。
金发小孩低头站在上谷旁边,一声不吭地紧贴着五条悟,好像在这里获得了一点安全感。但五条悟一直被无下限包裹,小孩碰不到他,只能可怜巴巴地摆弄自己的手指。
“我们该走了,悠仁。”五条悟随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
“哦好!”
五条悟对上谷说:“我通知了杰过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这个男人我就先……”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巷深处好像是哪个学校的后墙,在这里能隐约看见一点探出围墙的阳光,几个人站在居民楼和学校建筑中间,却感觉格外安静。
因此脚步声就格外清晰。
“呀,好久不见。”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袍,带着同色的棉帽,端正的面容上是温柔又愉快的笑容,黑发男人仿佛散步一般,悠闲地走进这个深处的阴影。
『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有想我吗?五条君。”
五条悟微微睁大眼睛,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魔人。
未来不是去找他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魔人在这里也好,未来那边就不会有危险了。』
『既然他敢孤身前来,那就在这里解决他。』
“悠仁,你带着两个孩子退后。”五条悟上前一步,“我来……”
“呜——”
风声带着刀锋从身后斩下。
“嘭!”
五条悟第一时间弹开宿傩的攻击,脚步后撤,护着两个小咒术师退开到第三个方向。
他身后就是居民楼,能隐约听见一些琐碎的糟杂,婴儿哇哇大叫的声音鲜明又响亮,带着一种生活中特有的生命力。
致命的生命力。
“真让人伤心呐,你一直在防着自己的学生吗?”两面宿傩站在原地,微笑着露出了獠牙。
“不,我当然是在防着你。”五条悟理所当然的说。
他困惑了一瞬,又立即反应了过来:“我们的束缚……解开了?原来如此,死亡解开了束缚,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啊,是书吗?”
费奥多尔轻声鼓掌,“恭喜你,猜对啦。”
“那你是什么,你真的是魔人吗?”
“你猜?”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人类,异能的结晶?书还能做到这种事吗?”
“不愧是五条悟。”
费奥多尔向五条悟冲过来,与此同时两面宿傩也在另一面发动了进攻,五条悟本想直接带两个小咒术师离开,但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学校和居民区,六眼的视觉中这里到处都是生命的气息。
于是战场一定也是被事先挑好的。
到处都是弱小的普通人,是最不利于最强咒术师发挥的环境。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在普通的活着。
即便是在这样的世道,在这样糟糕的世界中,无辜的人们还是在努力的继续生活。
『直接离开的话,宿傩一定会展开屠杀。』
『五条悟放弃了直接离开。』
『他打算先解决费奥多尔。』
几乎是在他这样决定的同时间,费奥多尔冲到了他的面前。
在五条悟面前他的体术自然不够看,异能力碰不到的话就无法发挥作用,纤弱的异能力者两下被卸掉攻击,五条悟掌心咒力吞吐,眼看就要他死——
无形的火焰聚集成刃从高处斩下,五条悟迫不得已回身防护,宿傩的攻击对他不管用,但那两个孩子还站在他身后,艳丽的火花四下飞溅,费奥多尔干脆不管五条悟,直接袭击那两个孩子。
五条悟转身握住费奥多尔的手腕,在清脆的骨折声中,随手将男人掼在地上,费奥多尔发动异能力,但不管用,怎么都不管用——
他与五条悟之间隔着无穷近又无穷远的距离,只要有无下限,什么样的攻击都对他没有用!
面前有庞大的咒力濒临爆发。
六眼一边压制着异能力者一边向上看去。
两面宿傩站在五条悟面前,露出个恶质的笑容。
“领域展开——”
低沉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股极端邪恶的气息飞快地在狭窄的小巷中陈铺开。
“——伏魔御厨子。”
盛大的地狱降临了。
一墙之隔的世界,惊叫声和咒骂声接连响起,人群如慌乱的羔羊般在这个敞开的地狱中跌跌撞撞。
领域中和了无下限。
五条悟把异能力者甩出去,条件反射地延展术式护住身后的两个孩子。
『这是杰的家人。』
“噗嗤——”
利刃从身后被刺入血肉,一股极端痛苦从脊背传来。
五条悟缓缓回头。
他身后的只有——
“我的术式名为[等价交换的DeBuff]。”男孩看着他,手中的匕首上闪烁着诡异的光,他全身都在颤抖,好像同样承受着巨大的痛楚,鲜红的血从他嘴里涌出,但上谷阳的目光中却带着股异样的兴奋,“如果压上性命、咳、就算是最强咒术师也会在30秒内死亡吧。”
他旁边紧贴着的金发男孩同样在抬头看他,那并不是一个孩子的目光:“我的异能力名为[瘟疫流行时的宴会],负责制造异能病毒。”
他是伪装成咒术师的异能力者,但他给刀刃上叠加的却不是毒药,五条悟会反转术式不是吗?毒药会被一瞬间治愈,所以他送上的大礼名为“恐惧”。
仅仅是放大情绪的兴奋.剂罢了,并不是真正的“毒”,所以反转术式无效。
『五条悟大意了。』
两个男孩合力将那把致命的刀捅进最强咒术师体内。
『五条悟将死在这里。』
第136章
“月下君,你知道吗?战争快要开启了。”
费奥多尔弯下身子,将脚下黑色的大提琴盒子拉到身边,银白的拉链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盒子被慢慢打开。
“啊不,应该说已经开启了才是。”
“咒灵扰乱了秩序,混乱诞生争斗。你能想象吗?就现在,就此刻,至少有21个国家展开了微型战场,3至7个国家预备发动全面战争。”
“如果不是人类军和五条悟的争斗牵扯了全世界的目光,这个星球也许会在短短一周内陷入战争的火海。”
“战争诞生恐惧,恐惧又会催生新的咒灵。”
“就算把世界即将毁灭的消息告诉他们也是没用的。”
“人类总是这样,罪孽深重,愚蠢至极。就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却还是无法停止纷争。”*
“所以我才想要书。”
刀刃刺破布匹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鲜血飞溅,异能飞舞,骨头折断的声音掩藏在悲惨的哀嚎声中。
黑色的刺客一次次的向中心冲刺,又一次次的被白色的浪潮挡回去。
费奥多尔安静的注视着这场闹剧。
“只是制止一两场战争是没用的,争斗永远会存在,灾厄的源头是差别,差别的尽头是不平等,只有消灭了国家的概念,人类才会重新成为一个整体,我们将会在这次狂欢中彻底的肃清罪恶,建立起新的秩序。”
“所以呢?”月下未来的声音小而清晰,混杂在嘈杂的人群中有一种独特的冰冷质感,“你们就要消灭军队?消灭异能力者和咒术师?”
“这只是必要的代价。”
“五条悟也是代价?”
“他总不能是例外。”费奥多尔微笑,“我知道你的想法。”
“他是人类的英雄,他拯救了世界,他理应高居神坛。为什么要这么过分的对待他?”费奥多尔略微出神,“如果把我们想象成纯粹的恶人是不是会轻松一些?”
“我们是纯粹的恶,所以向英雄宣战理所当然,所以陷害好人是理所当然。”
“如果这样想的话,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月下未来不答,漆黑的雨衣像是腾飞的羽翼,青年将刀刃送进白色守军的死点。
对不起。
他在心里道歉。
人数太多,为了保证自己的存活,他要结束他人的生命。
他知道他们都是受魔人蒙骗的无辜者,这些无辜的年轻人抱着为正义献身的理想来向他举起刀刃,黑发的少女,绿眸的青年,女孩的脸上还带着少许雀斑,他们看着月下未来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他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才是那个恶魔。
管鞭扎进男人的脚边,月下未来正在飞速靠近这里。
雨衣兜帽被一个金属系异能力掀开,月下迫不得已放弃了对阳光的防护。
金色的阳光平等的洒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仿佛千万根针刺痛皮肤,又仿佛身体燃起了火焰。
鬼血和太阳严重不兼容。
痛苦侵染了青年冷淡的眉眼,鲜血染红了发梢,他忍耐的表情看上去刚刚要更鲜活。
月下距离费奥多尔已经很近了。
近到费奥多尔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分痛苦。
“五条悟没做错什么。”魔人突然说。
“……如果我这么说你能明白的话。”
“你懂吗?月下君,他只是太强了。”
“就像……超人,对,超人,他甚至没有氪石的弱点。”
“你能想象吗?月下君,有一个人,因为自身的强大,即将凌驾于全人类之上。他如果是善的,我们就能勉强过活,他哪一天不想再做个好人了,那全世界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奴隶。”
“你知道那些大人物有多恐慌吗?”
“你以为只有天人五衰想消灭他?你以为一张纸、区区一张纸页的谎言就能蒙蔽所有人吗?”
“月下君,你错了,想要他死的人,不是天人五衰,而是这个世界。”
系统内突然爆发了警告的长鸣——五条悟生命体征在迅速下降!
月下未来第一次显出一种惊愕的神情。
『他从来没想过五条悟有可能会被打败。』
他距离费奥多尔已经很近了,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弃,心灵的苦痛比□□要更加迫切,他咬牙越过最后一道防线。
费奥多尔已经近在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魔眼闪烁着灿烂的色泽。
费奥多尔安然微笑。
『不详的预感。』
无形的粒子在魔人面前凝聚成形。
——条野采菊!
雪白的刀刃由上而下!
月下未来向左侧翻滚,管鞭强行拉动他的身体向前冲去。
还差一点!
『但这一点的距离已经决定了生死。』
一道黑影从侧面闪过,有什么扑在了他的怀里,月下未来只觉得侧颈剧痛。
冰冷的长发贴近他,獠牙深深刺入皮肤,这是一个只有头颈存留的男人,肩膀之下没有身体,而是和一柄细长的宝剑相连。
——布拉姆·斯托克!
天人五衰的最后一个成员,福地樱痴的王牌,吸血鬼异能力拥有者。
月下未来感觉身体迅速僵化,眼球一格一格向身侧移动,有什么冰冷的、滚烫的、欢欣的、苦痛的液体从动脉中向内入侵。
『被布拉姆所咬的人都会变成吸血鬼的眷属,将被布拉姆所操纵。』
“这就是我们拯救世界的方法。”费奥多尔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冰冷的眼珠带着深深地恶意,“这个世界要按照我们的方式被排列,也要在我们的掌控中被拯救。”
『月下未来将被转化成吸血鬼。』
/
这里是咒术高专,一切都像是从未改变的样子。
五条悟站在屋檐下,握着一只老式手机,从头点开了一条条的电话录音。
“喂,五条,你今年还回来扫墓吗?不来的话就说一声,我帮你带束花。今年惠算是正式毕业了,你怎么说都是他班主任,不来祝贺一下吗?虽然那孩子没说,但他还是会期待你的出现。——2022年1月17日,家入硝子留。”
“棘没找回来,熊猫死了。——2023年4月21日,家入硝子留。”
“惠死了,真希行踪不明,两面宿傩被重新封印,虎杖坚持不住了。那孩子已经很努力了,临走的时候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2023年12月1日,家入硝子留。”
“伊地知走了。——2025年9月6日,家入硝子留。”
“乙骨今天说你像是个绕地卫星,反正都是不停地在天上转,还有人说你是第二个月亮。据说网络上真的有人给你建了个‘五条悟教’,神明大人有什么想要的贡品吗?你如果要回来的话就提前说一声,我最近总感觉有些倦怠,需要治疗的人越来越多,能活下去的越来越少,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可以结束。——2029年5月2日,家入硝子留。”
“乙骨走了,歌姬也走了,五条你还活着就吱一声吧,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可能是个我宿醉后产生的幻觉。——2031年2月21日,家入硝子留。”
“忘了昨天的傻话吧。——2031年2月22日,家入硝子留。”
“抱歉,五条,我好像坚持不住了,如果你明年回来的话,也帮我带束花吧。——2033年3月1日,辅助监督代家入硝子女士留。”
最后一条电话留言结束,五条悟愣了会儿,又点开了第一条开始听。
这是个噩梦。
他知道这是个噩梦。
六眼能看穿一切幻觉。
记忆中他正在某个小巷中和宿傩几个人打架,而另一半的记忆告诉他,这个世界中早就没有了两面宿傩。
也没有了虎杖悠仁。
伏黑惠、钉崎野蔷薇、家入硝子、伊地知、七海建人、狗卷棘、熊猫、真希、歌姬、冥冥、夏油杰……和月下未来……早就没有了。
这个幻觉逻辑十分严谨。
为了控制夭不要把人类吃空,他像个绕地卫星一样在天上充当第二个月亮,横滨消失了,咒骸被操控,各地燃起了烽烟,战争开始了,然后又结束,人类的斗争周而复始,但都跟天上的月亮没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认识的人全都消失了。
五条悟从高高的天空俯视人间,万千灯火,没有一盏还会等待自己。
遇到好吃的东西无人分享,好笑的事情无人诉说,他独自一人站在滂沱的雨幕中,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黑洞洞的窗户后面空无一人。
就像那本在系统记录中的时间线一样。
五条悟遵从人们的意愿,成为了唯一的神明。
——孤独的神明。
雨水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五条悟很快就厌倦了。
想要醒来。
怎么才能醒来。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试图用六眼解析这个幻境,他猜想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没有搞明白。
幻觉和现实重叠,雨幕与晴空重叠,五条悟一步走出屋檐,独自一人站在大雨中。
无下限闪烁后突兀的消失了,雨水转瞬将他淋了个湿透,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绽开的水花,看着它逐渐黑下去,霜白睫毛上垂坠的雨水仿佛不堪重负般向下坠落。
好像与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被斩断。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
体温逐渐流失。
一种空洞的情绪向上升起。
原来如此。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幻觉。
——这里是他的恐惧。
——最强咒术师并不真正是个无心无情的神明。
——他害怕失去。
天空开始塌陷,现实回归,五条悟又回到了那条小巷。
时间在他眼中仿佛被无限放慢,阳光在六眼中产生扭曲,疼痛和疲惫同时涌上大脑,但那不重要,至少在现在来说不重要。
恐惧如潮水淹没口鼻,身体不受控制的感到战栗。
五条悟很少会有这种情绪。
汗水不受控制地沁出,痛苦,恐惧,紧张,焦虑,在扭曲的视觉中五条悟恍惚听见未来好像在喊他。
他可爱的恋人用一种悲伤的、凄厉的、思念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好像他再不赶去未来身边就会失去那个人一样,一直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悠仁的,杰的,惠,硝子——
很多人都在喊他。
五条悟明白自己决不能死在这里,不仅仅是在感情层面上的不能死,一旦他死了,咒灵潮很快会再次爆发,人类会陷入劣势,诅咒师会反扑,天人五衰会胜利,孤立无援的未来很可能坚持不到最后的时间重启……
那几乎爆发出一些不讲理的渴求。
——想要去未来身边。
他做出了决定。
第137章
少年快死了。
死亡的倒计时在他递出那把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上谷阳原本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家庭幸福,父母疼爱,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社团活动太多来不及看到喜欢的电视节目,或零花钱用完了但又有新的游戏发售,数学好难,明天有英语小测,前桌的女同学今天多看了他一眼,今天朋友打球的时候没有叫他……
他从未想过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群人。
和怪物战斗,与鲜血相伴,就像英雄漫画一样,在黑暗中以性命守护普通人的安全。
好疼啊。
他不想成为英雄。
妈妈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不想死。
夏油大人拯救了他们。
所以他也想为夏油大人做些什么。
虎杖悠仁杀死了夏油杰的养女,他杀了中岛光的同伴,死在虎杖悠仁手下无辜者不计其数,却只因为他是五条悟的学生——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不公平。
一个俄罗斯人告诉他:五条悟曾经杀死了夏油大人。
他杀死自己的朋友,却反而被称为最强咒术师。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公平。
然后真相大白,这一切都是五条悟的阴谋。
但因为他是最强,没有人可以制裁他。
上谷阳想做点什么。
——如果没有人去做,那就由我来。
他这样想。
——于是他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了致命的毒。
/
鲜血顺着刀柄濡湿了手掌,上谷阳浑身颤抖地仰望五条悟。
他心中有恐惧也有兴奋,生命力和鲜血一起在他身体内快速流失,30秒……不,术式公开后甚至不需要30秒!夏油大人的大敌、谁都无可奈何的最强咒术师就会死在他手里!
『五条悟将死在这里。』
这句话让上谷阳觉得兴奋。
用他的死亡,带走最强咒术师的性命——
上谷阳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五条悟的脸,男人好像是恍惚了一瞬,那像霜雪一样洁白的睫毛颤抖了下,在他转头之前,一股冲击击中了上谷阳的腹腔。
——!
随即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好快!
根本看不清五条悟的动作!
窒息感瞬间冲击了大脑,少年挣扎着扒住握在脖子上的那只手,那只手纹丝不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五条悟低头,上谷阳睁大眼睛。
在被看着,他从未如此清楚的感受到视线的重量——他在被六眼注视着。
恐惧、远比刚才更多的恐惧感近乎侵略般占据了他的思维!
手指使不上力气。
这不是错觉,上谷阳感觉时间好像变慢了,眼角余光能看到黑红色的领域以一种不自然的慢速在向外扩张。
他的视线被迫和五条悟四目相对。
咚、咚咚咚、
心脏快从嗓子里跳出来。
眼眶涨疼地流出泪。
好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五条悟轻声说,他看上去有种异样的平静,六眼中漆黑的瞳孔放大了一些,看上去像是无机质的人工造物,他好像并没有受到双重毒素的影响,好像恐惧与疼痛在他身上不值一提——
这场刺杀真的起效了吗?
难道最强咒术师没有恐惧的事物吗——
“嗬、嗬……”
少年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转瞬间刺杀成功的兴奋完全消失了,呼吸被中断,他怀疑他的喉骨已经被掐碎,指甲徒劳无功地在五条悟的皮肤上留下些许划痕,上谷阳意识到他此时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他不想死。
“理论上来说,我最好不要杀他。”五条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只有少年一个人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他是杰的学生,还很年轻,虽然名义上是诅咒师,但除我以外他还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他停顿了一瞬,“抱歉……我现在有点控制不住。”
五条悟又低头看他:“告诉你一件事。”他小声说,“这世界上不存在无解的术式,如果一个术式发作之后是致命的,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它不要发作。”
少年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他不受控制地陷入黑暗。
他第一次知道一秒钟的时间这么漫长。
已经过了多久?
还没到30秒吗?
“不要发作的方法,除了术式的主人主动解除,还可以直接终结对方的性命。”
随着一声细微的炸裂声,上谷阳永远失去了意识。
『五条悟将死在██。』
五条悟拔出身上的匕首。
反转术式发动。被撕裂的肌肉蠕动着合拢,血管自动拼合,新生的皮肤组织覆盖在血肉上,呼吸间连疤痕都完全消失了。
而这时,两面宿傩的领域还没有展现完全,费奥多尔还刚刚从地面上站起来,另一个金发男孩看上去有些怔愣,不明白为什么手里的刀突然消失了。
世界放慢了?
不对,是五条悟变快了。
多亏了普希金的异能力,他在死亡和极端恐惧中、本能性的回想起了当初刚从狱门疆中出来的那些时间。
无下限的原理是将阿基里斯的悖论、即“这段距离可以无止尽地缩小”带到现实,然后在刚刚他突然就理解了,既然空间可以无止尽的缩小,那时间呢?
就像当初刚刚从狱门疆出来的时候一样,如果把术式作用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就可以实现短暂的时间加速?
极限是现实时间的3秒。
视线摇晃着,极端恐惧带来了一些感官的错乱,五条悟把手盖在金发男孩脸上。
他记得这个异能力者的资料——普希金·A,他记得那是个成年人……啊,是大仓烨子的异能力。
“苍。”
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随着一声闷响,普希金死亡倒地。
『五条悟█死███。』
时间恢复正常。
费奥多尔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
他的异能力只要接触就可以生效,魔人的目的只是碰到五条悟。
只要碰到就能发动异能——
“呼——”五条悟轻轻的吐气。
异能力和咒术不太一样,并不一定会在死亡后解除。
“恐惧”病毒依旧在生效。
——想要去未来身边。
——去他身边。
“无量空处。”
五条悟今天第二次展开了领域。
费奥多尔的手指在距离他只有一线之隔的距离凝固了。
无数信息涌入脑海,无法动弹。
同样无法启用异能……力……
这里是居民区,五条悟竟然使用了领域,他放弃了保护羊群……
……他竟然放弃。
他怎么能放弃……
完了。
……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无量空处……
血色领域和无尽星空泾渭分明地各自占据了半面天空。
『████死███。』
在茫然中,费奥多尔感觉后颈剧痛。
然后是坠落。
视线翻转,他看见了面无表情的五条悟,放声大笑的诅咒之王,最后看到的是他倒下的身体。
书彻底失效了。
费奥多尔在最后想。
书竟然失效了。
……多么不可思议。
——五条悟打破了命运。
他被砍断的首级摔落在地,随即化作深红的光点消失在空气里。
毕竟这个费奥多尔只是个异能结晶体,真正的本体还在几公里之外的建筑工地上。
五条悟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未来一定遇到了危险。
鬼血侵蚀度在一段时间的波动后,突然从89%跳到了93%。他记得系统说过,侵蚀度每过10%都是一个阶段式的跨越。93%,距离100%已经没多远了。
五条悟没再给费奥多尔的死亡更多的眼神,他看向两面宿傩。
脸上带着黑色咒文的诅咒之王好整以暇地笑:“你终于决定要杀死虎杖悠仁了吗?”
五条悟没说话。
狂暴的力量从领域边界向另一边展开威压,五条悟一瞬间闪到两面宿傩身后。
黑红的力量在地面上闪过,刀刃的寒光向上攻击,在轰然炸开的碎石中,宿傩闪避的同时同步展开了攻击。
周围人声的嘈杂已经完全消失。没能第一时间逃出领域的普通人很快学会了闭嘴、或者被迫闭嘴。
生命的光芒在六眼中轰然暴动又轰然消散。
谁都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死在宿傩的斩击下还是死在无量空处的领域里。
五条悟尽量把宿傩带离了人口密集的住宅区,但生命的消亡依旧难以避免。
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场真正的地狱。
楼房被轰碎,地面被炸开,巨大的斩击交错纵横在黑色的道路表面,领域覆盖了一部分现实,他们同时在现实和咒术两个层面中交战。
这很难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从咒术应用来说两人都已经走到了顶点,从咒力层面上来说也差不多五五持平,上次五条悟凭着出其不意的领域占据优势,逼两面宿傩重新跟他定下了束缚,而这次的宿傩却是有备而来。
但五条悟却被削弱了。
上谷阳的毒是货真价实的致命剧毒,生命的重量不是可以放在天平上称量的东西,由此交换来的决意也格外的阴狠。反转术式能飞速修复表面的创伤,但对这种生命层面的伤害还是需要时间来修养。
普希金的异能病毒也还没有解除。
恐惧被放大,恐惧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反应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紧张,焦虑,不受控制的颤抖和僵硬,人体本能性的想要回避,但灵魂的主人还决意要展开战斗,诅咒之王并不是个容易应付的对手。
“很好!就是这样——互相诅咒!互相残杀!让我看看你的杀意——”
“小鬼估计也不会后悔死在这里。”
两面宿傩大笑着向道路另一边的建筑区移动,又被五条悟强行用爆发式的攻击挡回来。
“五条悟!”
“——尽情狂欢吧!”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五条悟难得放开了所有顾忌。
他沿着两面宿傩的力量轨迹向上追击,紫色的闪电和无形的刀刃在空中碰撞,狂风刮过每一条街道,车辆警报声此起彼伏,又在力量的对撞中炸成一朵朵钢铁铸造的烟花。
接连不断的爆炸震耳欲聋。
宿傩的斩击切断了地下的天然气管道,然后管道又发生了爆炸。
浓烟和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填充了这片领域,两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交换杀意。
远处传来警车和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五条悟闪过两面宿傩的仿佛火焰一样的箭矢,快要难以控制心中的焦躁。
他怀疑两面宿傩在故意拖延时间。
未来。
未来。
五条悟再一次击退了对方的攻击,天然气在他脚下爆炸,与此同时他终于解析出刚刚在幻觉中用出的新招式。
在又一次攻防的间隙中,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指,他想,其实和拉动空间的感觉差不多,就这样,在时间的层面上——
他轻轻勾动食指,下一秒,五条悟在两面宿傩的眼里消失了。
诅咒之王几乎是在0.01秒内就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一股寒意上涌,他同样反应很快,几乎在同一时间引爆了领域里的所有咒力——
时间在五条悟眼中放慢,极限是3秒。
1秒,五条悟拦截了从四面八方斩来的咒力,他熄灭火焰、分解毒雾、爆炸的瞬间在六眼中定格,领域内的一切障碍都被他用咒力强硬的粉碎。
2秒,宿傩的领域被击破,万千刀刃像是悬在半空中的艺术品一样在空气中扭曲出万千华光,五条悟从它们中间漫步走过,璀璨的星空从他手中拉动、覆盖住那漫山遍野的尸山血海,领域深处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张开。
3秒,他将手抵在两面宿傩的胸前。
“茈。”
他轻声说。
/
战场像个倒扣的碗,里面全都是建筑和人体的残渣,那像是一场灰白的雪,别说建筑了,整个地皮几乎都被削下去三层。从高空看,黑色的马路被从中间被斩断,断裂的钢筋截面整齐,呜呜的风声听起来像是未知生物凄美的哀鸣。
男人低头站着,少年倒在他脚尖前,不知是死是活。
夏油杰越过踌躇的人群,从战场中央跳下来。
“悟……”
五条悟慢半拍地抬头:“好慢啊,杰……”
夏油杰不自觉地呼吸一窒。
五条悟朝他看过来,他像是想微笑,嘴角勉强牵起一点又落下去。
“抱歉啊,让你白跑一趟。”
夏油杰在他身上闻到了血,五条悟纯白的发丝被蒙上了一层灰,他看上去不太好,清亮的眼睛有些暗淡,夏油杰想问他没事吗,五条悟抢先开口:“你要找那两个孩子被我杀了。”
“……”
“你有什么抱怨的话就晚点再说吧,再打一架也可以,现在我要去找未来了……”五条悟轻轻地喘了口气,他看上去真的不太好,瞳孔放大,眼睑还在轻微的颤抖……夏油杰欲言又止。
“啊不对……”五条悟低声自语,“还差一点。”
他蹲下身,将手放在虎杖悠仁的额头上,男孩闭着眼睛,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但关键时刻生存的本能让他运转了反转术式,他确实还活着。
五条悟垂眸看了他两秒,掌心咒力凝聚、
“悟?!”
夏油杰惊疑不定,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五条悟抬头看他,他的表情甚至很冷静。
“宿傩还没死。”他试图解释,好像很困惑为什么被夏油杰制止,“他挣脱了和我之间的束缚,不能让更多人被无意义的消耗……”
“我不是在说这些。”
五条悟眨眨眼。
夏油杰蹙眉:“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杀虎杖悠仁。”
五条悟没说话。
夏油杰愣了下,他看着那双澄澈的、无情的、疲惫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些久远的故事,他好像明白了——他想他早就该这样抓住五条悟。
没有人应该被迫杀死他的朋友或他的学生……最强也是会伤心的。
所以……
“不要这样做。”夏油杰说,“不要做你不想做的事。”他看着朋友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这没有意义。”
“意义?”
“没有人希望你做这种事。”
五条悟看着他,夏油杰坚持,他一边拉开五条悟的手一边推搡他站起来:“行了,你去找月下吧,我会看着虎杖悠仁的。”
五条悟往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他好像大梦初醒一样揉了揉脸,又回头来看他,“你看着悠仁?杰、你不会杀了他吧?”
夏油杰放出了夭。
“……我开玩笑的。”五条悟小声说。
第138章
【未来,你还好吗?】
“我没事。”
【侵蚀度又上升了。】
“嗯。”
【89.9%。】
“不会死。”
【没关系吗?】
“鬼血不会让我死。”
月下未来坐在一片空白的系统空间里,背后是近乎静止的现实时间。
吸血鬼冰冷的长发仿佛还贴在脸侧。
他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他知道……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书近在咫尺,重启时间的最后一把钥匙已经近在眼前。
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灾难会结束,世界会回溯,死去的人会重新回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距离完美的Happy Ending只差一步。
月下未来把手插进头发中,用力闭了闭眼。
“我绝不会死在这里。”他低声喃喃,“我也不会成为无惨……我可以做到,我可以控制,我不会迷失,我能够回来……我能回来……”
悟。
他把那个名字含在嘴里,想在这个短短的音节中汲取一点勇气。
“……悟。”
/
月下未来第一次,主动跨过了那条线。
鬼血侵蚀度——93%。
/
青年带着极为惊讶的表情、被吸血鬼咬住了喉咙。
费奥多尔好整以暇地露出笑容。
真无趣啊。
他倦怠地想。
一件超出预料的事情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顺利,书这种道具分薄在整个人类身上还有挣脱的可能,但只针对一两个人的话,和命运也没什么不同。
——以人书写的命运。
真是无趣。
他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太宰治,他曾经觉得那会是个好对手,但可惜,他死的太早了。
整个世界像一潭死水,人类像污泥一样抱成一团。高位者尸位素餐,低位者汲汲营营,要说普通人还有一丝呈现奇迹的可能性,特殊能力者却从出生起就跌入了追寻力量的命运中——只知道追寻力量的野兽,那样就只是细菌而已吧。
力量是陷阱,是猛毒,是无可挽救的深重罪孽。
所以他才想肃清异能力者,重整这个世界的秩序。
说起来福地樱痴也很碍事,等计划完成就杀掉他好了,虽然五条悟拒绝了和他联手,但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费奥多尔漫不经心地观赏着面前这出滑稽剧的落幕。
马上,月下未来就会变成受他操纵的吸血鬼,费奥多尔想要更彻底解析那个系统——世界毁灭的原因,拯救世界的方法,如果这个系统真的有那么神奇,应该有更高效的方式消灭异能力者吧。
真是的,给我点惊喜啊。
“嗬、嗬……”
费奥多尔歪了歪脑袋。
转化完成了吗?
月下未来微微仰着头,润泽的眼睛表面折射着太阳的光辉,费奥多尔刚刚就发现了,他的右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然后就在他看过去的刹那,另一只深蓝的眸子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血红。
他的疑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费奥多尔发现,惊喜出现了。
他站起来,开始缓缓后退。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在另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战场上,吸血鬼的血液在冲进月下.体内的一瞬间就开始了异变,不管名称是什么,这本质都只是一种异能力,是力量的结晶——
在它试图侵占这具躯体的一瞬间,鬼王之血被激发、或者说是激怒了。
在月下未来出现之前,可从来没人会考虑这件事:吸血鬼的血,和无惨的血,究竟是哪一方比较强?
毕竟一个是文学作品中的幻想种族,一个是漫画中的最终反派,谁会想让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形态比拼一下力量大小呢?
而如今,这具躯体就变成了它们交战的战场。
鬼王之血像是沸开的水一般翻滚、升腾、自我增殖。
它的本质和异能力、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力量体系都不同,它是一种生命力的结晶,是具现化的猛毒,它在月下未来身上又融合了千手的血脉,于是它几乎变成一种活着的岩浆,除月下未来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承受它的侵蚀。
——吸血鬼也不能。
鲜血从那些中空的獠牙中反灌回去,鬼王之血以更快的速度冲进了布拉姆的体内。
“嗬、咕……”
吸血鬼的喉咙中冒出艰涩的挣扎声,他痛苦的想要摆脱这个扎嘴的猎物,但按在他后心上的那只手却牢牢地制止了他的动作。
予兮读家
是月下未来。
他的“猎物”不允许他离开。
布拉姆惊恐地转动视线,却发现面前这个人竟然在笑。
他深蓝的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种过分鲜艳的血红,嘴角挑高,居高临下的眼神暴虐而轻蔑,他对布拉姆挣扎的动作视而不见,青年近乎是享受地在看着敌人死亡。
『月下未来将被转化成吸血鬼。』
『月下未来将██化成██鬼。』
『月下未来████████。』
“——这是什么?!”
“什么怪物?!”
“开枪——!”
金属穿透人体,鲜血泼洒地面。
漆黑的管鞭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尖端的刀刃更是锋锐无匹,九条人间凶器在人群中一进一出,地上就摞了一层温热的尸体。
青年此时完全换了个人一般,他看着人类的眼神跟看着脚下的虫子也没什么区别,人们这才发现他刚刚确实没想杀人,什么铠甲在他面前都像是纸片般单薄。
红发的空间系异能者颤抖着站在他面前,异能力发动,月下未来被关入异能空间。
下一秒,月下出现在原地,同时出现的还有像是海潮一般的巨大的鲜血造物。那像是一块被压缩封印在盒子里的果冻,女孩在尖叫的瞬间就被淹没在血海中。
那血丝毫没有污染月下未来的衣服,却像是活物一样在出现的瞬间向四周扩散,它让这里仿佛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沼泽,只要被缠住,血液就会在任何一个伤口或孔洞中侵入人体。
这血是武器,是猛毒。
只要被侵入到身体内部,没几秒钟人就会以一种极端痛苦的姿态炸成一团血雾。
惊恐的叫声响彻四方,子弹无用,异能无用,恐惧完全击垮了守卫军的心灵。
他们向外逃走,但没走几步就会被鲜血追上。
被缠住,被吞吃,然后变作这血海的一部分。
他们从来没想过会面对这种超规格的敌人啊!
月下未来站在原地,无趣地拍打兜帽上的残渣,那看上去好像是陶土的残片,他的雨衣在异能者的空间中被撕裂了,他好像对此很不满意,厌恶地看了眼太阳。
地面的士兵逐渐被清空,空中的刺杀却接踵而至。条野采菊在半空中凝聚人形,阳光在刀刃上反射出强烈的闪光,月下未来偏头闪过第一次击杀,鬓角被削断的碎发在空中飞散。
阳光撞在他眼睛上,月下停顿了一瞬。
好机会!
“离开他!”
不知是谁的喊声,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大仓烨子不知何时到了月下未来的身后,她与条野采菊同时发动了第二轮攻击,但在他们的攻击触及月下之前,脚下血河中突然增殖出坚固的血肉之墙。
肉红色的肉块卡住了攻击者的武器。
“可恶——”
“嗤——”
大仓烨子试图强攻,条野采菊试图抽身,毒素沿着与皮肤接触的部分向上攀升,这让两人有片刻凝滞,在肉眼难见的速度中,四条管鞭同时从两位军警的脖颈中穿透。
银白的金属被血色污染。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大仓烨子不甘地睁大眼睛,她试图在临死前发动攻击,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鲜血凝成的肢体将她从身后拉入海底。
条野采菊及时粒子化躲过一劫,然后他就“看”到月下未来向这边微微一笑。
阴影覆盖了他的身体。
仿佛凭空升起的巨浪,不知道抽干了多少人的巨大血浪遮天蔽日,条野采菊在粒子化的状态中被卷了进去。
然后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月下未来餍足地舔了舔唇,血红的双眼微眯,他看起来心满意足。
“怪物。”
月下未来转身,站在他身后的是最强军警——末广铁肠。
地面的血液没过脚踝,男人却不可思议地飞驰在水面上,在月下未来转身的瞬间,他已经来到了面前。
他看上去非常愤怒,好像对于同僚的死有十万分的心痛。
月下未来意识到刚刚那句预警是他喊的。
他不高兴的蹙眉,却没太当回事,月下本能性的用术式固化了血液的表面,凭借鲜血本身就能让这一片成为他的“领域”,末广铁肠没有无下限,只要他落地,月下就能找出他的破绽。
管鞭落空。
月下未来后撤躲开末广铁肠的刀。
在铁片吱呀作响的噪音中,月下未来只觉得后颈一凉。
刀拐弯了?!
字面意思上的拐弯了,铁质的刀刃在他身后划出一个圆润的角度,正好将他的脖子圈入其中。
月下未来下意识停住脚步,刀刃停在侧颈边缘,月下及时用右手抓住了刀尖。
他刚想露出笑容,突然感觉不对。
不对。
不对!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被贴在他胸前。
所有的一切就突然都不对劲了。
他再无法操控任何术式或血液,体内的力量被突兀的平息,不仅如此,就像是电器突然被拔掉了插销一样,他突然就感受不到任何力量了。
——他变成了凡人。
没有咒力防护,手中的刀刃深深地割破了掌心,月下未来低头,被按在他胸前的是一个蓝色的水晶立方体,里面有一小块白色的填充物,看起来像是一截骨头。
上面被绑着根细线,线的一头连在末广铁肠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
“是太宰治的骨头。”一个温柔的男声从身后回答了他的话。
费奥多尔。
月下未来感觉自己好像从那种飘飘然的状态中抽离了一些,脚下那原本活物一样的血海像是最普通的液体一样飞速渗入了泥土,月下咬牙向右抽身,刀刃深深地嵌入骨头。
身体好沉。
乍然失去的力量让他不适应这种变化,这让他的动作产生了微小的延迟,如果遇到的是普通的敌人还好,但他面前的是最强军警末广铁肠!
黑发军警干脆舍弃了被卡住的剑刃,反手从腰间抽出了第二把刀。
“——!”
月下未来的左胸被刨开一条巨大的创口,那伤口横过心脏,几乎让他整个人被竖着刨开。
鲜血像喷泉一样溅起,末广铁肠被淋个正着。
月下未来向下倒去。
军警不在意地眨眼,鲜红的血顺着漆黑的睫毛落下,他与月下未来睁大的眼睛对视:“抱歉,我要为他们报、仇……”
月下未来诡异地翘了翘嘴角。
末广铁肠倒下了。
喷溅的鬼血从他的眼睛和耳朵中钻进去。
在月下未来躲避的时候,那个立方体确实有一瞬间离开了他的身体,月下未来趁机将自己的心脏挪到了右边胸腔,由此躲过一劫。然后趁倒下的时候立方体摔落,由此操控血液杀了末广铁肠。
“呼——”
“真是漂亮的反击,月下君。”
费奥多尔!
“呃啊、”
月下未来试图起身,然后被一脚踩中了伤口。
好——疼——
接连不断的受伤让他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极限的状态,连对无惨的身体来说都有些过分的失血量、也让他的自愈速度变的有史以来的缓慢,那道巨大的创口让他变的虚弱,非常虚弱,现在几乎可以说只是在勉强维持在一个还没死的状态中而已。
好疼。
指尖深深地扣着地面,月下试图凝聚咒力,但出现在面前的刀刃却让他凝固了动作。
刀尖停在他右胸心脏处。
费奥多尔怎么会知道——
月下未来已经没有力气再调整一次心脏的位置了。
费奥多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抹异常兴奋的笑容。
“超乎意料——超乎意料啊月下君。”他的声音像是在唱歌一样轻快,“你和五条君真的好棒,你们竟然一起、超脱了命运——”
月下未来抬头看他。
费奥多尔用一种混杂了喜爱与悲悯的神色注视他。
“放过我。”
费奥多尔疑惑的歪歪头。
“放过我,我愿意加入你们。”月下未来说。
“嘛,这个……当然、”
月下未来眼神一凝,勉强把心脏往上挪动一寸的同时、不顾身前的铁器起身刺向费奥多尔——!
他的左手延伸变形,比刀刃要更加锋利。
费奥多尔左手的剑刃不出所料地卡在了月下肋骨中间,但他竟然同时向下倾身,右手探向月下未来的额头——
月下未来有些疑惑,但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轰——!”
在两人有任何一方触碰到对方之前——
一道仿若撕裂空间的红色闪光在身前掠过,在视网膜中只留下一道红色的轨迹,像是有一辆列车被砸过来,瞬间将纤弱的魔人撞了出去。
月下未来不明所以的眨眼。
魔人摔落在不远处的水泥板中。
两人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最强咒术师背对着月下未来,一脚踩在魔人胸前。
那双无限延展的苍天之瞳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亮的越亮,暗的越暗,仿佛恒星在他的眼睛中燃尽的最后一抹星光。
形势颠倒。
空气中的杀气恍若实质。
五条悟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低沉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来:“——你对别人的男朋友做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魔人抬头看着五条悟,知道今天恐怕是不妙。
非常不妙。
五条悟对他这种只有接触才能起效的异能力者来说简直是天敌。
如果碰不到的话,就什么用都没有了。
“咳咳、”他吐了口血在唇边。
肋骨好像碎了。
碎了几根不知道,五条悟撞过来的攻击应该是用了全力。
无法挣脱。
五条悟踩在他胸前的脚并不是单单只是一个羞辱的动作,确切来说他根本没碰到费奥多尔,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无下限,费奥多尔能感觉到身前的一整片空气对他的“排斥”。
太宰治的指骨在五米之外。
无下限太过分了,好像被一整块石板压在下面。
无法抬起手。
他没想到五条悟会来的这么快。
费奥多尔想,可能今天真的会死。
额头有血流下来,费奥多尔感觉自己可能有点脑震荡,他恍惚中看着五条悟对他比出术式起手式。
他认识那个,砸下来可能会把人体整个蒸发吧。
还真是谨慎。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五条悟的声音冰冷无情。
咒力在他手中凝聚,虽然这样询问,但他看上去并没有打算听魔人说话的样子。
这是费奥多尔第一次和所谓的最强面对面。
五条悟看上去距离那个传说中的神子差距很大。
——那个传说中的最强咒术师,原来是这样吗?
五条悟应该还在恐惧的异能影响中,这让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最强”应有的游刃有余,他在焦虑,在流汗,像是风声鹤唳的动物一样在紧张不安。
恐惧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也让他的谨慎和保护欲直线上升。
他也跟费奥多尔想象的“神子”不太一样。
他以为五条悟应该是更冰冷、更疏离、远离世人、高高在上的样子才对。
理论上来说他也应该成为那样的人。
总不会像现在这样——五条悟看上去竟然还是个“人”,只是力量更强大一点的“人”。
不可思议。
……就是这样的人,打破了命运。
多么不可思议。
“如果我说,我已经在书上写好:如果我死了,被埋在全世界37个国家首都的核弹就会爆炸……”费奥多尔又咳了两声,他觉得他的肺应该也出了点问题,“五条君,你怎么办?”
五条悟定定地看了他一瞬。
“哦,这样。”
“什么?”费奥多尔愣了下。
五条悟没再看他,他好像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最强咒术师无动于衷地连接了术式的最后一步,白皙的指尖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力量之花。
“茈。”
费奥多尔明白了什么,男人的表情逐渐舒展。
在剧烈的光芒中,魔人放声大笑。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这样也很好,也很有趣!
超乎想象!
/
五条悟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了。
哪怕马上就要有37个城市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随便吧。
他想。
把借口都推给异能病毒也太狡诈了点,但他现在确实是这么想的。
随便吧……
他拿着那本红皮书,迈步走上呈碗状深陷的大坑。
“未来、”
一抹寒光反射着他错愕的面容。
五条悟条件反射地向后退避。
是管鞭。
九条管鞭如临大敌一般将刀刃对准他,月下未来伤的很重,此时勉强半跪在地上,一双血红的眸子里只有陌生和警惕。
第139章
【别过去!】
五条悟向月下未来迈步。
【说了别过去你听不见吗!】系统冲五条悟大声说,【未来现在侵蚀度太高了,比起人更接近野兽,生存和掠夺是鬼血的本能,不会因为记忆而有所改变,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说得就像五条悟需要月下未来手下留情一样。
实际上是五条悟需要手下留情才对。
虽然两人没有真的交战过,但现在的月下未来看起来脆弱极了,胸前巨大的刀伤只是勉强合拢,一条卷曲又丑陋的疤痕蜿蜒着将他分为两半,到处都是血,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消瘦的肩膀上,他一边警惕地盯着五条悟,一边踉跄地向后退去。
就是这样的人来负责拯救世界吗?
看着就不可信吧。
五条悟抿着嘴唇向前迈步,管鞭像漆黑的蛇一般急速向前,他偏头躲过第一条黑影,浮动的白发中湛蓝的眸色一闪而过。
五条悟对术式的控制又变强了,这次连破空声都没有,男人毫无预兆地身形一闪,管鞭落空,下一瞬他出现在月下未来面前。
他向前再次迈步,两人就几乎贴在了一起,月下未来骇然后退,被五条悟轻巧地绊倒。
男人跪在月下身上,一手强硬地把他推在地上,月下未来挣扎着想进行攻击,左手被用力地压住,纠缠中鲜红的血被蹭在五条悟干净的衣服上,他看起来毫不在意。
一条长长的血渍被抹在他白皙的侧脸上,系统简直要尖叫了,他没用无下限——五条悟竟然没开无下限!
这一地破碎的尸体还不够让他长点心吗?!
而五条悟看上去完全忘记了这些。
他按着月下未来的肩膀,巧妙地让他无法起身,一手牢牢地裹住他肩膀的骨头,另一只手固定住恋人的下颌。
那双血色的眸子暴虐而恐怖,对五条悟的压制有一万个不配合,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愤怒有恶毒,甚至有一些过于明显的恐惧,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系统看不清五条悟的表情。
最强咒术师向下倾身。
管鞭带着风声从身后刺向他的心脏。
冰冷又强硬的手卡在月下未来的颈骨上,五条悟不管不顾地用力咬上他的唇瓣。
管鞭砸在他的背上。
系统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
管鞭末端的金属无比锋锐,落在五条悟的背后上,却像是拿石子撞枕头,小狗的尾巴可能都要比这个更凶一点,除了一些聊胜于无的撞击声外,竟然丝毫没有凶器应有的杀伤力。
五条悟像是对此早有预料般对此视而不见。他专注地啃咬另一个人的嘴巴,月下未来尖锐的指甲打在他身上,同样没有丝毫杀伤力。
青年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对了。
系统想起来了。
月下未来这家伙,很早之前就跟自己定下了束缚——这份力量,将对五条悟无效。
他从那么早之前就想过今天了吗?
/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
月下未来睁开眼睛,看到了五条悟的脸。
他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鼻尖碰着鼻尖,呼吸合着呼吸,那双苍蓝的眸子睁地大大的,眉毛皱着,透明的水滴濡湿了霜白的睫毛,两人四目相对,五条悟眨眨眼,那泪水就落在了月下未来的眼睑上。
唇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大概是个颇为惨烈的吻,舌头和嘴唇都被磕破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残留在舌尖上,他慢吞吞地舔了舔唇,阳光照得皮肤刺痛。
“未来、”
月下未来向恋人的脸颊伸出手,五条悟像是一下子咬住了舌头。
他睁大眼睛看着月下未来的动作,认真的神色像是只专注的猫。月下冰冷的指尖碰触他同样冰冷的皮肤,碰过他微微发红的眼角,柔软的发丝蹭过指缝,他搂住五条悟的后颈。
五条悟可能是被他的手冰到了,肩膀不自然的动了下,但依旧没有躲。
月下未来笑笑,轻轻将恋人的脑袋向下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真正的亲吻。
冬日的阳光柔软的披在恋人身上,血和泪水混在一起。不安和惶恐,担忧和恐惧,最强咒术师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那个曾经的神子了,月下未来将[人间失格]的异能结晶塞进五条悟的手里。
异能病毒解除了。
但那种惶惑的茫然依旧残留在最强咒术师的心里。
他丢开那块珍贵的异能道具,好像更愿意用掌心贴近另一个人的皮肤,亲吻,拥抱,十指相扣,他近乎急切地向恋人索求更多的安抚。
月下未来纵容着恋人的索取,几乎给了他能给的全部。
“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悟……”
“谢谢你来救我……”
五条悟把脸埋在他的颈侧,月下未来抚摸他耳侧的头发,五条悟自始至终都没有抱怨什么……虎杖悠仁的事、夏油杰的事、那些孤独、背叛、伤害和失望,他什么都没有说,月下未来也没有问,就像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战斗,就像这散落的血和碎片。
没有人是永远无坚不摧的石像,他们自然而然地包容了对方的低落。两人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中拥抱,在鲜血中克制的接吻,在这一点点的安慰中汲取再次振作的勇气。
时间不太充裕,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辛苦了……”
/
【获得关键性任务道具,是否提交?】
【提交成功,二阶段主线任务发生变更:回收『书』(6998/7000)】
“七千?”
系统:【『书』并不是常态的书籍,书籍仅仅是一种具现的形态。】
五条悟拿出从夏油杰那里得到的书页。
【提交成功,回收『书』(6999/7000)】
【系统功能解锁:奖励明现。】
月下未来巡视过五花八门的奖励物品,系统的收集任务收集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再也榨不出奖励金币了,他的卡牌储存也收到了相当大的限制,但好在他现在也不太需要那些了。
费奥多尔临死前说的话是假的。
他们不需要想办法去拯救城市了。
但书还差一页。
剩下的最后一页必然是在——
“福地樱痴。”
国木田独步抬头看向那个男人。
侦探社失败了。
他们在18条路线中推断出了真实的大指令到来的位置,试图传递出虚假的信息阻止大指令的投递。
然后失败了。
机场被人类军层层包围,还有咒骸在边角为军队把关,虽然侦探社也说服了一些警官站在他们这方,甚至在咒骸中间也受到了一只小熊的帮助,但他们终究还是人数太少了。
现代社会的战争有许许多多的决定性因素,人数、武器、信息、装备、头脑、甚至是异能力和决心。
侦探社自信于他们的“脑”绝不输与他人,但其他方面却相差太多。
一旦陷入争斗的漩涡,尚未做好屠戮他人决意的侦探社、与占据绝对优势、同样决心杀死所有人也要达到目的的福地樱痴……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侦探社输了。
福地樱痴拿到了大指令。
“军队在60秒内就会抵达,是吗……”
“是啊。”福地樱痴点头说,“60秒钟之后,国家和战争将会消失,我的理想就此开始实现……”
“你在说什么胡话,真以为几个国家消失就能停止战争了?”
“我当然没有这么天真。”福地樱痴从容微笑,“所以当然是所有国家的消灭。”
国木田张了张嘴,他想说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是什么样的疯子才会有这种想法。
但……
这个男人确实足够疯狂。
那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阻止这种疯子。
国木田试图在剧痛中起身,喉咙里涌上了新鲜的血液。
怎么办?
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有两道黑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是织田和芥川。
不,不是芥川!
是穿着由黑色异能布组成的铠甲的中岛敦!
中岛敦和芥川不是一直相看两厌吗?他们竟然联手了……
僵直的身躯突然被人用力扶起,国木田转头,是芥川。
“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被那个黑衣男说对了。”芥川用一种堪称严苛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战斗,“为了保护什么,那只虎的力量是必须的。两个人的力量确实比一个人要大——”
“芥川……”
“别说话,你的伤要立即治疗。”
福地樱痴面对织田和借用了芥川力量的中岛敦,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游刃有余。
他的异能力是:将持有的武器性能增强百倍。
也就是说,在他手中,不论是刀剑也好、水管也好,甚至是敌人的拳头,都可以被他作为武器而以百倍的力量攻向敌人。
大指令也是同样。
他的军队马上就来,在他手中操控的军队,百人将像一人那样同心同体,千万人将共用同一个大脑。只要他进入军队的保护圈中,就再也不可能被打败。
远处已经能看见增援的影子。
胜券在握。
但——
跟中岛敦那种小鬼不一样,织田作之助这个男人真是太烦了。
福地樱痴后撤、再后撤,就算再怎么将石头和水管增强百倍,打不中的话就无可奈何,织田作的异能力[天衣无缝]偏偏是预知,虽然只是5秒钟左右的时间,但一旦可以预知接下来的攻击,那福地樱痴无论如何都无法击中他。
两人联手,甚至一度将福地樱痴逼迫至受伤。
但福地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挫败。
“真是不错,真是不错啊!福泽那家伙从哪里找来的这么有前途的部下,就是太烦人了一点!”男人大笑,“原本我不想杀人的,但为了真正的挫败你们——”
“小子!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武器!”
话音未落,男人从虚空中拔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美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剑,通体湛蓝,不详与庄严在这种美丽上并存,与其说是金属制品,不如说是规则的现身。*
——时空剑·雨御前。
剑身来历已不可考,只知道是一把异能道具,在福地樱痴之前,它原本只是专门用来祭祀的仪仗剑,作用是——
织田在异能的幻象中看到,剑身在中间突然消失了,又在十三米后的虚空中突然出现。
——作用为省略空间,可以把刀刃传送到与此处有所距离的他处,原本作用的极限也就是十二三厘米,而在福地樱痴手里,这个特性也被百倍放大了。*
织田拉住中岛敦的领子向一侧推去,同时动作敏捷地向前起跳。
福地樱痴真是个棘手的敌人。
必须在军队到来之前抢先制服他才行!
织田这样思考的同时向前迈步,异能力再次发挥作用。
他看到自己被胸前的剑尖刺穿。
他改变方向,同时向右侧打出子弹抵消攻击,异能画面出现又消失,他距离福地樱痴仅有半米!
中岛敦不知何时绕到了福地樱痴身后,与织田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跳。
“织田先生——!”
芥川将国木田送到后方的医生手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刀尖从织田作之助的后背延伸出来。
他被刺穿了!
“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中岛敦举起的右手被砍断,鲜血飞溅,刀光差点就一起砍断了他的喉咙。
福地樱痴转头,雨御前的刀尖再一次消失。趁机突袭的芥川龙之介面前突然有刀刃放大,他迫不得已回身防护,但单薄的衬衣作为异能载体不足以防御如此可怕的攻击,整个人被击飞,胸前割裂出一道恐怖的伤口。
全军覆没。
福地樱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吗?”
面对少年不可置信的目光,福地樱痴好心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你们应该听说过我的事迹才是,打败强敌,拯救世界,多次在战场上得以存活并胜利。”
“那、你们觉得我凭什么,才能从这些恶鬼修罗中一路赢到现在呢?”
敌人丧失了反抗能力,护卫的军队近在咫尺,大指令和书都在手中,理想即将被实现。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可以说己方已经大获全胜,福地樱痴也不介意稍微施舍一点事情的真相,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死人不存在泄密的可能性。
“雨御前的能力本质是[穿梭时空],在我手上,它的刀刃可以跨越十多米的空间。”
他微微一笑。
“不仅如此,也能穿过十几秒的时间。”*
难以置信他在说些什么。
十几秒的时间?
就算现在杀了他,只要他能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发动雨御前斩断十几秒前的攻击,那他就永远都不会失败。
这怎么打?
这要怎么打?!
中岛敦几乎要绝望了,他拼命从地上站起来,刀光一闪,比激光更锐利的利刃瞬间又斩断了他的左脚。
少年再次跌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颤着地面,护卫到了,男人被全副武装的军队所包围。
蚁王回到了他的蚁群中。
在冰冷的金属碰撞声中,无数枪口对准了跌倒在地的失败者。
福地樱痴转身,再也没看他们一眼。
“开枪。”
“无量空处。”
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在比手指扣下扳机更短的时间内,无尽星空笼罩了天空。
五条悟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展开领域。
难以置信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咒力,普通咒术师、哪怕能展开领域的已经是最强的那一波人了,一天展开一次领域就会被耗干全部咒力,而他几乎是连续释放了三次,看上去仍旧留有余力。
这已经不是强大与否的问题了,五条悟与其他所有咒术师、甚至是其他所有能力者,从本质上就做出了区分。
“抱歉,太粗暴了,但他们如果要开枪就不好、了……”
五条悟往前踉跄一步,他低头看,胸口心脏处不知何时突然多出来一把刀,这把刀从身后而来,干脆利落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男人嘴角涌出一丝鲜血,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一秒,两秒。
福地樱痴睁大的眼睛,一切却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领域没有解除?
他心中一沉。
领域的扩张先于五条悟的出现。
这把刀是他在这个领域出现的瞬间所斩出的、刺向的就是十秒后的现在,打开领域的咒术师无法在领域内使用术式防护,也就是说无下限无用,只要五条悟受伤或死亡、领域解除,他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但——
“哈、哈哈哈哈——吓到了吧。”五条悟徒手捏着刀尖,硬生生地将雨御前从胸前拔了出来,男人下巴上还沾着血,抬起的眼睛却亮的吓人。
“领域为什么没有解除呢?你是这么想的吧。”
“好奇我为什么活着?”
“啊,魔人没告诉你?我会反转术式哦,就算把大脑挖出来也不会死。”
“你说这把刀可以斩断时间?多久?十秒?二十秒?”
他近乎恶意地说:“我的领域可以开一整天——”
福地樱痴看着他,眼睛里尽是惊愕,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在五条悟的领域里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那一刀是最后的反击。
他已经没有其他反败为胜的手段了。
就如五条悟所说,十几秒后如果他没有解开领域,福地樱痴就完了。
无数信息蜂拥而至,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就是无量空处。
什么都知道,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周围的士兵一起被囊括进了领域中,他无法操纵他们破局,他要操纵更远处的士兵赶来。
但五条悟不会给他机会的。
——天敌。
福地樱痴只能想到这个词。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战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只要有雨御前在,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毕竟再强的防护和武器都不能击败来自时间的攻击,再出其不意的招式也无法防御来自未来的剑刃。
「站在未来,斩断过去。」
他多少次对他的敌人这样说。
只要有雨御前,他就是不败的。
本应如此——
本应如此啊——
多少年了,福地樱痴再一次的从心底、从本能中感到了战栗。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
五条悟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啊——
黑暗的星空仿佛亘古长存,在无尽深的远处,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沉默的凝视一切。
福地樱痴安静地站着。
五条悟向他微笑:
“还有遗言吗?”
第140章
福地樱痴死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天人五衰解散,人类军溃败,大指令被五条悟彻底摧毁,消息在短短两个小时内传遍世界,各国哑然无声。这场持续仅仅一周、一人对整个世界的战争,竟然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的那一方赢得了胜利。
月下未来拿到了最后一页书。
他本来想将它用在给五条悟洗清名誉上,但在落笔之前,侦探社已经做出了行动。
乱步一边说着“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一边气哼哼地挂掉了电话。在询问过五条悟的意见后,月下未来暂时放下了笔。
他们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落脚。
这里的老板被侦探社所说服,相信五条悟不是坏人,暂时收留了他们。
“这是五天前那场杀人事件的直播录像……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明明前一刻五条悟才闯进庭院,下一刻就成了犯人……”
电视机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江户川乱步带着证据闯进了东京电视塔,在一场全国性的直播节目中将证据展现给了所有人看。
月下未来在中间也推了一把,系统借由当初给五条悟直播的线路、干脆将这场直播推向了全世界。
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咖啡厅老板的女儿,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端着点心放在桌子上,看到月下未来的手势会意的点头。
五条悟睡着了。
小姑娘离开一趟,又拿来了毯子,电视的声音低低的播放着,月下未来放轻动作给他盖上,沙发大概不太舒服,五条悟颀长的小腿有一半支在外面,咖啡厅的隔音不太好,隐约还能听见一楼的嘈杂——侦探社的伤员在一楼休息。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醒,霜白的睫毛颤了颤,五条悟在月下腿上挪了个更妥帖的姿势,又睡得沉了。
真的很累了吧。
月下未来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辛苦了,悟。
他关掉电视的声音,主持人的嘴唇在屏幕中无声的一张一合。
乱步做出了一场精彩的演说,看来是不需要书了,系统球静静地停留在牛奶杯旁边,像是一个独特的装饰。
【是否确认提交最后一页书?】
月下未来:“确认。”
【提交成功,二阶段主线任务发生变更:回收『书』(7000/7000)】
【恭喜您完成二阶段主线任务。】
【获得奖励:卡牌·概念升华。】
【系统记忆全解锁。】
【宿主记忆可补充。】
【开启世界结束倒计时:116360.325小时。】
【三阶段主线任务解锁:重启时间。】
【恭喜您获得三阶段主线任务线索:毁灭即新生。】
月下未来愣了下,一些记忆的片段像是闪回一般补全在他的脑子里,那些是曾经被当做幻觉出现的、过去所湮灭的时间线片段,月下未来还来不及惊讶,就被主线任务吸引了注意力。
【已获得能量累积:0%】
【任务奖励:一个愿望。】
【任务提示:请将7000张空白书页放置在指定地点(展开地图)。】
月下未来的目光落在任务提示上,心中一直断断续续回荡的不详越来越重,终于撞出了通天彻地的钟声:
“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安静的悬浮在桌子前:【您要看一下系统记录吗?】
“系统?”
【我是书,是系统的制作者,也负责系统的底层逻辑,您可以暂时把我当做系统2号。】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系统呢?”
【它暂时沉睡了,等时间重启成功,会再次醒来接管运行。感谢您的关心,您要观看记录吗?】
月下未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说书产生了意识只是一个推测,没想到是真的。他默认了书的建议,闭上眼睛,再睁眼,又是那个巨大的图书馆,这次不再有书籍缺失,它们挤挤挨挨地塞满了书架。
『书』:【您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世界毁灭的根源是出于它的不稳定。而不稳定的根本原因是能量不足。
倒计时的原理就是这个世界剩余的能量还能支撑运行的时间。
可能性世界是很单薄,书的使用会耗费大量的、近乎无法补充的能量单位,尤其是第一次使用,基本就可以宣告这个世界的无法挽救,就像从水缸底部开了个洞,无论怎么补充也只是杯水车薪,而能量的缺乏又会导致世界动荡。
所以想要真正拯救世界,只是回溯到2019年是不够的,我需要您回到29年前,也就是1990年、第一次书被使用、咒灵操使诞生之前。】
“……所以?”
『书』说:【所以,您有没有想过,重启时间需要的条件是什么呢?】
月下未来抿住嘴唇。
『书』:【是的,能量,还是能量,我需要大量的到难以想象的能量。
电力是能量,热力是能量,但就算是三千万台核电站一起运作,也赶不上世界湮灭的一瞬间所产生的能量。
您应该能理解,连续四次回溯失败了,如果任凭人类被吃光,只凭这个空壳一样的可能性世界、毁灭那一瞬间爆发的能量再多,我最多也只能将时间回溯到太宰先生死后的2019年。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所以要先保护人类……”
“是的。”
月下未来退出那片虚拟的图书馆,世界回到现实,杂乱的声音包围了感官。
五条悟还在睡,毛茸茸的头发枕在他的膝盖上,呼吸缓慢而温柔。月下未来的右手隔着毯子还放在他的肩膀上,热量隔着布料向上传递,月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
空气暂时安静下来,月下未来好像愣了一会儿,才轻声喃喃:
“所以你让我复活,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杀人……”
【不、】
“毁灭世界不就是杀人。”
【那答案就是“是的”。】
“人类是很优质的能量吗?”月下未来看着它,声音放的很轻,他的眼神是一种系统无法读懂的感情,如深海般仿佛吸入了所有光线,“空壳世界的毁灭不够,加上人类就够了吗?”
他深吸口气。
“你让我保证至少60亿的人类存活、并且能一直存活——就是让我杀了他们给你充电?”
【这和充电不太一样、】
“闭嘴。”
系统球迷惑不解的转了个圈,它好像对月下未来的激动感觉费解:【不管时间回溯的方式是怎样,只要回溯完成,现在这一切还是会消失的,不管是自然死亡还是您来动手,都是通往的同一个结局……我知道让宿主来想办法毁灭世界是有点难、但如果是您——应该很简单才对?您可以拜托五条悟、】
“我说闭嘴!”
月下未来把盖在五条悟耳朵上的手拿开。
楼下传来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打架的吵闹声,国木田冲进去将两个人分开,织田作之助跟老板询问咖喱能不能再辣一点,老板的女儿偷偷将花放在织田的盘子旁。
不远处有站在侦探社这边的警员在向这边探头探脑,电视里的乱步在拍着桌子和记者吵架,系统提示有新消息尚未阅读,是黑子哲也,可能还有黄濑凉太,甚至有当初在科技公司任职的朋友听说了他的事给他发来关心……
活着是一件很艰辛的事。
所有人都在如此努力……
月下未来突然说:“我明白悟为什么会失败了……”
『书』没说话。
“他不信任你,是吗?”月下未来轻声说,“在五条悟成为宿主的时候,他不信任你,拒绝了最终任务,他打算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世界,所以系统才会讨厌他。”
系统球微微散发着光芒。
月下未来:“支线任务2,提交名字——月下未来。”
【提交成功,解锁名字“月下未来”。支线任务2变更为:消除不稳定因素月下未来、五条悟。】
【获得解锁奖励1/4,道具三选一:“概念提取·狭”、“呼符”、“贪婪之岛的3/100”。】
【是否领取奖励?】
“概念提取·狭。”
【领取成功,卡牌已经存入仓库。】
概念提取的牌面上是一双手,像是从空气中抽离出什么一般捧着一团光。
卡牌介绍:将单一概念提取使用的一次性卡牌。
月下未来看着它,感觉明白了什么,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
思维仿佛被抽离。
他只是明白了……
不稳定因素的真正含义是:影响世界稳定之人。
夭可能会毁灭人类,羂索第一个使用了书,五条悟是破格的世界最强,而月下未来……
每一任宿主都会是不稳定因素 。
系统还真是残酷,在它倒霉的宿主迈过层层困难——拯救世界、消灭反派、历尽艰辛排除掉所有不稳定因素,以为终于能迎来一个Happy Ending的时候、才告知他——你需要去将你至今为止所保护的一切都毁掉。
它如果一开始就说出真相的话——
……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没人能抱着一颗毁灭的心去拯救他人。
——毁灭即新生。
——宿主既是拯救世界之人,也是拯救世界的最后一个阻碍。
/
月下未来离开咖啡馆,潜入了附近的警局。
福地樱痴的尸体暂时停在这里。
他拉开白布,男人僵直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青灰色,曾经大笑着图谋世界的异能力者、在死亡的时候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死。
不会再睁开眼睛,不会再笑,过往的一切都会被时间抹去,最后在活人的记忆中渐渐淡去。
——悟将被他杀死。
“为什么就没有那样便利的按钮呢?”月下未来说,“按下去之后,一切就会被重置。”
【系统没有权限替人类做出决定。】
“我没有在跟你说话。”
【抱歉。】
月下未来将[概念提取]放在福地樱痴的尸体上方。
卡牌渐渐消失,有断断续续的白色光点在尸体中向外析出,月下未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福地樱痴的异能力被具现成一张金色的卡牌。
【镜狮子】:能将手中的武器性能增强百倍。
解剖室里很冷,呼吸间有白色的雾气在口鼻间闪现,月下未来接过落下的卡牌,系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观察他,他看起来很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漠。
“说是宿主,其实更像是一种祭品吧。”月下未来说,“现在还活着的所有人都是祭品,向未知的神明献上代价,祈求新生……”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如果有足够的能量,能让这个脆弱的蛋壳变厚一点吗?”
【您是说升格世界吗?】
系统球转了两圈,好像是在思考,直到月下未来走出警局才得出结论:【也许可以,理论上可以,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可能性世界也有升格为主世界的可能性。】
“不过?”
【需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我不知道,我刚刚问过了其他世界——就是那些不同天赋的来源,它们说那需要有一个独特的基点……】
月下未来不再询问,他站在咖啡厅楼下,中岛敦不知何时离开了,芥川不在,国木田趴在桌子上小憩,织田作之助和与谢野晶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交谈。看见月下回来,与谢野很热情的向他招手:“你的伤怎么样?要来再治疗一下吗?”
月下摇头,他身后传来了说话声,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推门进来,乱步一进门就扑在桌子上抱怨着好累好累,年长的男性在月下身边停下脚步。
“发生了什么吗?”福泽谕吉敏锐地说,“看起来一脸为难的样子。”
“不……”
男人看了看他,不知道看出了什么,表情严肃的“嗯”了一声。
“有什么困扰的事可以跟大家商量。”福泽谕吉拍拍他的肩,“你也是侦探社的一员,不要怕给大家添麻烦。”
月下未来几乎是逃出了那里。
他借口要去找五条悟匆匆走上楼梯,站在木质走廊的拐角处又停滞了脚步。
现在上去,又要跟悟说什么呢?
——我要毁掉你保护的世界。
他想起宿主故事中的悟。六眼的神子站在高高的天空上,脚下是城市的倒影,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眼睛依旧是如此的明亮璀璨,他独自守护了这颗星球二十年……
……
他打开系统“借用”的卫星地图。
放大,再放大。
九州·长谷津。
他的家乡。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里看上去没有丝毫好转。政府一直没能腾出手来对这里做出整理,于是废墟开始腐朽,残骸开始颓败,沐浴在夕阳中的长谷津看上去像是一个寄生在大地上的巨大疮口,腐朽溃烂。
到底有多少人死了,又有多少人即将死去。
城市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但那飘摇的光亮是那么稀少,几乎所有城市都萧条的可怕,连平日里最繁华热闹的东京看上去都显得苍白衰败。
他又愣了会儿。
今天走神的次数超标太多,可能连月下未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关掉地图,抬头看着那短短的几阶楼梯,他知道五条悟距离他只有不到5米……
他问自己你在害怕什么。
脚步有千斤重,他到底是不敢。
【强制心传心(4/10)】。
咚咚,咚咚。
另一个人的心跳从耳边传来,月下未来闭上眼睛。
五条悟还没醒。
他独自一人站在楼梯拐角,安静的听着另一个人的心跳,他用光了最后四次,当心跳声从他耳边消失的时候,他打开了系统卡池。
“使用【卡牌交换器】。”
他轻声说。
“【钢铁之心设计图】交换【芙蕾雅】。”
一张白色卡牌落在他手里。
【芙蕾雅】:谨慎使用,导弹型领域限制爆缩兵器(请提前2小时充能)。
月下未来将镜狮子和芙蕾雅重叠。
镜狮子消失,芙蕾雅闪烁了一瞬,卡牌通体由银白变成血红,背景图案像是在宇宙,巨大的灰白色金属造物出现在卫星轨道之外,它看上去距离地球很远,呈梭型的躯体精致而美丽,比起武器看上去更像是个装饰品。
【百倍·芙蕾雅】:不可回头,概念级对星兵器(请提前240个小时充能)。
/
五条悟突然醒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醒来的瞬间已经忘了梦里的内容,只有那种仿佛一脚落空的惊悸还残留在记忆里,他捏了捏脑袋底下的抱枕有一瞬间的迷茫,在意识到月下未来不在的时候,困意消失了。
“未来?”
无人回应。
五条悟揉着脑袋坐起来,深色的毛毯滑落,他随手把它放在沙发上,环顾四周,二楼只有他一个人。
“未来?”
五条悟走下楼梯,黑发青年站在楼梯拐角。“你在看什么?”他问,五条悟隐约觉得好像有种违和感,但未来转头向他微笑。
于是五条悟忽略了这点不对。
他黏黏糊糊地蹭过去,像是大只的动物一样把恋人圈在怀里,虽然体型变小也不错,但果然还是这个好,他把脑袋搁在恋人肩膀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刚刚跑哪里去了?不要突然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啊。”
“抱歉。”
“所以?去哪儿了?”
“异能特务科来人了。”
“哎——不要吧,不是刚打完架吗?我想休息。”
“那就别管他们。”月下未来揉了揉颈边那毛茸茸的白发,又在五条悟期待的目光中亲了亲他的额头。
“……不是那里、啊你是故意的。”
月下未来笑着安抚他的大猫,两人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刚刚在看什么?”
两人一起仰头看向天空,傍晚已经能看到一些浅浅的星星了,橘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城市,月下未来指给他看,太阳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格外耀眼的星星。
一楼传来了玻璃门开关的声音,异能特务科的职员们涌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领头向五条悟弯腰致歉。
——事情结束了。
五条悟牵着恋人的手,苍蓝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他刻意放慢了速度,柔软的嘴唇在指节上一触即离。
“未来,我们回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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