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月下未来把晴天娃娃挂在窗前。
【晴天娃娃】:可以形成威力巨大的灼热火球,或者换取一日天晴。
【这张卡牌可是很稀有的哦。】系统黑猫在旁边不满地拍打肉垫,【被你用在这种地方,值得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揉了下黑猫的脑袋。
“没关系的,反正还可以再抽。”他说。
系统一向管不了他,此时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像是撸狗一样呼噜自己的毛。
【够了,别、啊毛毛都乱掉了。】
月下不理它口是心非的叫唤,一边给系统服务一边翻看更新日志。
系统更新后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系统任务取消了。
毕竟系统被制造出来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重启时间,一旦目的达成,自然也不再需要继续做什么任务。
收集任务倒是还在,但是取消了重复收集,按系统的话来说:这种收集任务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制作数据黑匣子。
假如重启失败世界毁灭,收集任务得来的所有的数据,将会和系统一起封存在主世界的最深处。
毕竟这个世界一开始,也不过是主世界的一个可能性分支而已。
而现在,重启任务成功了,他们甚至还做到了万中无一的世界升格,收集任务就变成了收集成功经验的好事。不过这事完全是由系统负责的,不需要月下未来动手,他也不太关心。
对于宿主来说,最重要的系统变更应该有三:
一是天赋系统的变更。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从无限制加载变成了限定只能加载一个。跟是否吝啬没关系,只是因为普通人类的身体容载量有限,需要小心爱护。
二是虚拟梦境模拟器的变更。
每天的使用上限从10小时变更为8小时,并且内部时间流速最高为1:2。理由同上,系统表示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末世了,没必要给自己宿主这么大的压力。
月下未来对此颇有微词。
三是系统本身的变更。
它原本勉勉强强算是一个抽卡系统。而现在,虽然底层规则没变,但书好像给系统开放了更多权限,它现在可以“更改外观”了。
简单来说,它问月下:“你想要签到系统吗?或者异世界聊天群?交易平台?奇迹暖暖?”
不,月下未来并不想要这种东西。
于是最后它就变成了一个全自动·签到系统。
连签到都不用月下未来,系统可以自动自觉的每天给日历上盖个戳,然后自己给自己抽奖,最后再矜矜业业地把奖励存进系统仓库。
奖励则是会随机获得系统金币、抽卡次数、或单张卡牌。
也不知道这种形式有什么意义。
系统自己哄自己开心?
月下未来对此几乎完全不管,他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抽卡。
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他现在的运气变得非常好,不管想要什么都能一发抽到,原本诡计多端的氪金页游被他玩成了心想事成的卡池许愿。
而系统奖励的获得则是关联了系统商城的变更:
之前的系统商城只有一个聊胜于无的卡池。
更新后,卡池被独立分组。真正的系统商城正式开启,出了一些常规卡牌开始售卖,还有每日随机的道具专栏可以选购,非常的花里胡哨。
月下未来现在就是在翻这个部分。
他想再要一张可以暂时性遮掩身份的技能性卡牌。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的系统功能:比如正式开放了正式的系统背包。最多可以装下最多20个单件物品,比如说跨世界邮件系统的开启,虽然有不少限制,但能看出来也是在尽力方便宿主的生活。
最起码他到处乱扔的背包和帽子终于有地方放了。
今天并没有找到想要的卡牌。
月下未来有些遗憾的放下手。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门了。
月下未来最后拨弄了一下挂在窗前的晴天娃娃,画着笑脸的娃娃身上绽放出柔和的光。
阴沉沉的乌云逐渐开始流动起来。
月下未来探头出去看了看天空,满意的点头。
估计一会儿就放晴了吧。
/
14:03
月下未来在洲际酒店下车。
在家闲置了将近两个星期之后,他终于决定开始做点正事了。
虽然自暴自弃也是个选项,但在这个选项暂时不可用的情况下,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他是来找人的。
因为目标特殊,他希望能尽可能的隐藏身份,只是在夏日的正午穿太多并不明智。他抬头看了看这栋高大华美的建筑,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他此时穿着一件浅白色的兜帽卫衣,黑色七分裤,同色的棒球帽,扔进人堆里毫不起眼的装扮。
因为无法确定目标人物的饮食习惯。他提前两个小时截停了酒店的供水系统。然后用系统监听了酒店的内线电话,等待到合适的时机,带着自然的表情进入酒店。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前台面容秀美的女性笑容迟疑了一瞬,仿佛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注视着面前这位客人的眼睛,深蓝眸子中仿佛有点点星光落下,客人眨了下眼睛,转瞬间,女性的眼中浮现出了相似的星芒。
心理掌握发动。
“有位黑泽先生住在这里是吗?”月下未来低声问。
“是的。”
“他刚刚是不是点了餐?”
“与他同行的鱼冢三郎先生叫了矿泉水的外送服务。”女性有问必答,“服务员还没来得及送过去。”
“那就由我来送。”月下未来顿了下,补充,“可以吗?”
女性笑容甜美:“当然可以。”
她向旁边的大堂经理示意,很快,中年男人的眼睛里同样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碎片,他殷勤地给少年拿来合体的白衬衣和黑马甲,待他换上后,亲自推着装满矿泉水的小推车送他到17层。
“不用等我了,你下去吧。”
“我明白了。”
月下未来正了正从路过的服务生身上拿来的胸牌,面带笑容地敲响了1703房门。
“您好,客人。您点的矿泉水到了。”
房间里没有回应,他笑容不变地第二次敲门。
他注意到猫眼的光被微微遮住。
在他第3次敲门之前。
“来了。”
有男人的声音这样回应道。
月下未来拉着小推车微微后退。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黑发男性出现在门后。他穿着黑西装,黑礼帽,身上穿着黑大衣,就算在酒店房间里面,脸上也戴着同色的墨镜,看上去颇为严肃和怪异。
但现在是2005年,就算在东京,黑手党也并不是一个很少见的存在,所以见多识广的酒店服务人员并不该对这样奇怪的穿着产生什么异议。
所以月下未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他抬眼扫了男人一眼,像是畏惧一般垂眸低头,“您好,您的矿泉水到了。”他重复了一遍。
“给我吧。”青年说。
他从青年手中接过推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选择了先转身将小车推进房间,而没有关门。
酒店房间就算再怎么豪华,配置都是差不多能一眼望到底的。
在门口能一眼望到房间的全貌。
窗帘是拉着的,在靠近内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很显眼的男人,他同样一身黑衣,但银色的长发仿佛流淌的月光一样从肩膀垂下。在月下未来往里看的时候,男人同样抬眼看过来。
——他名为黑泽阵。
或者说,琴酒。
身份为某个国际犯罪组织的成员,酒名是高层成员之间的代号,虽然他今年只有20岁,但从小在组织里长大的男人,已经是个经验老到的杀手了。
在时间重启之前,也曾经是月下未来的“虚拟教师”之一。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离。
一切看似都很正常。
危险的客人和无辜畏怯的服务员,可能此生的交集也就只有这瞬间而已。
但琴酒却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危险。
这种直觉无数次救了他的命,也让他此时毫不犹豫地抬手。
“砰!”
他拔枪的时间可能只有三分之一秒,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就已经向前翻倒,同时男人的大脑急速转动起来。
异能力?!
危险来自哪里?
没有实质性的攻击。
是目光?!
危险来自目光!
避免对视!
“啊,你是不是觉得只要避免对视就可以了?”
声音在大脑中传来。
琴酒缓慢地抬头,他双目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好像在全力对抗脑子里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意志。防护性的异能力护符在他风衣内侧的暗袋中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一切都是男人自己的错觉。
他反应已经很快了。
在月下未来的“实验”中,大概比90%的人都要快和坚决,甚至连异能力者也比不过他。
要知道琴酒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但可惜,心理掌握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
面对这样奇诡的能力,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他还是只能顺从他人的意志抬头。
在他面前,盥洗室的门开着。
那个黑发蓝眼的服务员在镜子中与他对视,开门的伏特加神态自然地站在少年身后。
两人同时微微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
琴酒将目光转向他自己。
只见在那张原本凶戾的脸上,缓缓扬起了同样的笑容。
/
而此时,在距离东京885.2公里之外。
福冈县,鸟栖市,旧福津村。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有一朵常人无法看到的咒灵高高地飘在半空中。
今天天气不太好,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阴沉沉的乌云搭在天空上,虽然没有了太阳看起来稍微凉爽一些,但空气闷热潮湿,从空中向下的能见度也收到了影响。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吧。”
“是吧,看位置也差不多了。”
“真亏你能找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呢,夏油。做任务也太拼了吧。”
“都说了那是预言中的夏油杰啦。”
“不都一样嘛。”家入硝子探头去看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子高中生,“五条,你在看什么呢?”
“真的天晴了……”
“啊?”
五条悟从手机上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东京突然放晴了唉——”
“……你脑子终于坏掉了吗?”
“不是啊,老子昨天遇到一头熊,它问我愿望,老子就随口说、”
“硝子,悟的脑袋好像坏掉了唉。”
“嗯,坏掉了呢,夏油。”
“老子当时就许愿说希望今天是个晴天,没想到、”
“悟,什么时候改改这个羞耻的自称吧。”
“改改吧。”
“你们听老子说啊——”
第152章
2005年7月24日,下午14:21。
东京,洲际酒店,1703室。
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像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在他们侧面,一个穿白衣黑裤的少年半躺在小沙发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一只黑猫突然从饮水机后面出现,两三下跳上沙发靠背,金色的猫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的宿主。
【你在干什么呢?】
“……在思考。”
黑猫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但月下明显没有要说的意思,黑猫不高兴的甩尾巴,给宿主的腹部一个轻盈的重击,然后又从沙发上跳下去。预备看看他能思考出个什么结果。
月下未来顺手薅了一把那根顺滑的尾巴,在系统的炸毛声中继续思考、或者说是回忆。
回忆……
他在回想面前这个男人、也就是琴酒在世界重启之前跟他有过的一段对话。
那大概是在时间重启前的第三天。
当时月下终于在消沉中稍微振作了一点,去虚拟梦境中挨个询问了大家的遗愿清单。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除了某个压根就没有遗愿清单的人之外,其中有两拨人的愿望是冲突的。
以诸伏景光为首的一波公安警官,希望能在重启后将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传达出去,以尽快消灭黑衣组织。
叫黑衣组织是因为这个组织的成员普遍身穿黑衣,对,就是琴酒所在的那个组织。
而另一波,以琴酒为代表的黑衣组织成员,则希望月下未来能在重启后、把这群卧底警察的名字交给组织,以尽快清除这群卧底。
……
以月下未来的良知来说,还不至于要出卖这些以生命为代价保护民众的警察,但那些所谓的组织成员在暴露身份之前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他。
相反,琴酒和另一位代号为“贝尔摩德”的女性还教了他不少有用的知识。
于是月下未来就陷入一种为难。
两方大概一开始就知晓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告诉他别太介意。
而琴酒甚至是最先找到他的。
当时的琴酒跟现在这个不太一样。
男人看起来更成熟、更内敛,杀气和狠厉一同沉淀在那双灰绿的眼眸深处。
可能死亡让他看开了点,男人主动表示说:月下未来没必要牵扯到这两个组织之间的争斗中。
“放着不管就可以了。”他说。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现实不就是这么演的吗?”男人叼着烟,讽刺地挑起嘴角,他对月下未来说,“你一个救世主就别管这种小事了,你身上的责任已经够多了,放过自己怎么样?”
虽然月下未来知道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但当时的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种抱歉。
他的确、决定不会把这几位组织成员的信息传达回过去。
于是他问琴酒:“那您还有什么其他要想要传达的愿望吗?”
男人思考了很久,最后交给他几个安全屋的地址和密码钥匙。琴酒说如果可以的话,让10年前的他早点转职吧。
“这组织没前途。”他说,“不过是一艘早晚要覆灭的船。”
月下未来答应了,并问:“您有什么转职目标吗?”
琴酒意味不明地抬了抬眼:“可能去做雇佣兵吧,自由杀手?或者侦探?”他开玩笑说,“侦探可是个受人欢迎的职业。”
当时的月下未来想了想,又问:“那您愿意做咒术师吗?”
收入丰厚,生活刺激,同样是在生死边缘寻找乐趣,那咒术师当然也是合适的。
重要的是,咒术师很缺人。
琴酒在这个反问中难得表现出了一丝诧异,他简直要为这个救世主的小小私心发笑了。
但月下未来是认真的。
这让他笑了好一会儿。
“行。”
——32岁的琴酒这么回答。
时间回到现在。
因为黑衣组织的遗愿清单比较特殊,并没有被系统第一时间递出去。他人的信件月下未来一般也不会去看,但也因为这种特殊,他亲自做了筛查。
琴酒给他的几个地址确实是存在的,密码也正确。
但。
虽然系统没筛选出来,但月下未来在那几串地址中察觉到一种特殊的规律。
应该是一种需要配合特殊文字解读的暗语。
资料不足,月下未来和系统最终没能解读出暗语中具体指代了什么?但想也知道,无外乎就是一些卧底名单。
月下未来不能在帮诸伏先生回避了死亡陷阱后再去害他,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几位公安在有了预警之后还会不会去做同样的事。
但无论如何,月下未来没办法再把东西交给这个年轻的琴酒了。
他感觉很抱歉。
那既然东西不能交给他,帮他转职的承诺还是要做到的。月下未来淡淡地想,反正琴酒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思绪转到这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
月下未来从沙发上直起身。
应该是禅院甚尔到了。
在来之前,他约了这位天与暴君过来……商量事情。
/
禅院甚尔礼貌地敲响了1703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有着银色长发的黑衣男子,灰绿的眼睛压在帽檐下,像是狼一样深邃阴暗。
禅院甚尔认识这个人,是个在地下世界很有名的杀手,听说隶属于某个神秘组织,难得是个狠戾又谨慎的角色。
所以会是什么人在找他?这个组织的高层?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
禅院甚尔稳步进入。
酒店房间是最普通的布局,从门口能一眼望到房间里的所有布置,除他自己之外,房间里一共三个人。
刚刚开门的杀手、一个一看就是保镖的黑衣男、还有一个……中二年纪的大少爷。
那少年坐在沙发上,见他进门也没有抬头,而是专注的逗弄着膝盖上的黑猫。但从站位来说,他才是主事人。
故弄玄虚。
禅院甚尔在心里嘀咕。
“你就是委托人?”禅院站在少年身前,居高临下地发问。
“坐。”少年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沙发的对面。
禅院甚尔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影子几乎完全笼罩了少年。对方的手腕看上去纤细到一折就断,在他手中走不过两招。
对方好像毫无所觉。
不知道是迟钝笨拙、还是……有恃无恐。
少年看上去不是个蠢货,但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有可能他就是个仗着家世肆无忌惮的小混蛋,也有可能他本身就是一个天赋强大的咒术师。不过天赋强大又不等于实力强大,这种人禅院甚尔看的还少吗?
不过……这又跟他没关系。
只要有钱赚,管他是个脑袋空空的白痴,还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谋家。
禅院甚尔舔了舔嘴角的疤,没人看出他在这两三秒中都转了些什么念头,男人仿若野兽一样的目光沉郁而危险,健硕的身材像是黑豹般流畅而富有爆发力。
看在对方是老板的份上,他还是在沙发上坐下了。
“目标是?”
少年抬眼看他,禅院甚尔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是一种深色的蓝。
小少爷好像疑惑一样歪了歪头:“你在说什么?”
禅院甚尔不耐烦:“别装了,要我去杀谁。”
“孔时雨没跟你说吗?”孔时雨是中介的名字,小少爷说:“这次的任务不是杀人,是保镖。”
确定了,是个脑袋空空的白痴。
“那孔时雨没跟你说吗?我不接保镖,更不陪小少爷玩耍。”
禅院甚尔站起来就要走。
“3000万。”
禅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美金。”
禅院甚尔思考了两秒,重新坐下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孔时雨就算违背约定也要骗他来了,还不知道那家伙拿了多少中介费,但无论如何,事后算账还是少不了的。
“我要一半定金。”
“没问题。”
禅院甚尔看上去立即就和气了起来。
少年的面孔上浮现出纸片一样单薄的微笑。
“我知道您,大名鼎鼎的咒术师杀手。”少年说,“从出道以来就零失手,不管是咒灵还是咒术师、亦或是普通人、异能力者,在您手下无一例外的死去了。”
“我听说了哦、”
“——甚至有人说您说不定可以杀了五条悟。”
少年的话里好像有些特别的意味,他又对禅院甚尔笑,像是在表明自己的无害一样露出浮刻在肌肉上的弧度。
“我是特意请您来协助我的。虽然听说您不接保镖任务,我知道我的任务有点强人所难……但我相信您的实力。”
禅院甚尔不吃他的表演和恭维,单刀直入的问:“任务内容?”
“麻烦您陪我去一趟欧洲,我要找一样东西。”少年说,“一周时间,保护我平安回来。”
“时间?”
“今天。”
/
禅院甚尔答应了。
只是说要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五个小时后在羽田机场汇合。
月下未来知道,他大概要回去安置一下禅院惠。
其实时间定在今天也没什么特殊原因。
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早晚要做的事,还是赶快结束吧。
【真要现在去拿『书』啊?】黑猫跳上他的膝盖。
月下未来坐在背光的扶手椅中,午后强烈的阳光落在他的脚边,阳光愈烈,阴影就愈加深刻,他将表情藏在阴影中,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书』的本体现在应该在欧洲异能力者组织里哦。】黑猫有些不安地踩了踩爪子,【很危险。】
“你只要保证定位准确就可以了。”
【那当然了!】系统仿佛被质疑了一样,羞恼地甩了下尾巴,【我可是『书』的代言,怎么可能不知道它在哪!】
月下未来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系统生气的拿尾巴甩了一下他的小腿。
【话说你有钱吗?3000万美金——你怎么说得出口。】
“当然没有。”
太理直气壮,系统已经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黑猫跳下他的膝盖,走了两步回头看他:
【未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没魔眼、没鬼血的恢复力,甚至连心理掌握都没能完全掌控的你……是绝对打不过禅院甚尔的。
跟琴酒不一样,虽然他同样是人类顶尖,但禅院甚尔是不同的,他是特殊型天与咒缚,以天赋为交换,他有着当世最强的肉.体,只要察觉到不对,你甚至不会有能掏出遥控器的时间。】
月下未来对“心理掌控”的使用方式还是暂时沿袭了能力的源持有者,因为能力范围过于广泛,要以电视遥控器作为能力的开关细微操纵。
如今遥控器就在他卫衣的口袋里,突袭琴酒的时候没有用,是因为他来之前临时给自己定下了暗示:看到红色圆圈的时候使用能力。而系统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他的视线范围内投影出暗示的图形。
无论琴酒再怎么强,终归还是在普通人类范畴之内,而且敌明我暗,可以这样用。
但用这招对付禅院甚尔……
【总之你小心点吧。】系统说。
月下未来笑了下,拿开了挡在眼睛上的手。
这些他当然知道。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系统。”他呼唤,“你觉得我弱小吗?”
【当然不。】系统说,【你比这世界上99%的人都要强大。】
“真会讲话。”月下未来冷淡的说,“但和之前不同,和平的世界其实并不需要太过强大的武力。”
“从现代社会的角度来说……”
他思考了什么。
“我很弱小。”月下未来说。
“我能用的战力就只有我一个,而我注定会有很多对手。”
“在这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美好的品德,一旦他们想做点什么……我的身份,和我重要的家人朋友,就会像雪地中的麋鹿一样醒目。”
月下未来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在空中游移。
他点算着自己手中的牌,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最后目光轻轻地落在了琴酒身上。
“心理掌控”并不是一种操纵提线木偶的粗暴能力,它本质是对大脑及水的掌控。
月下未来没有对男人的人格和记忆做什么手脚,他只是……让对方认同了他。
从心底里将月下未来错认成他的效忠对象。
两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长发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像是忠诚的狼,在他身边俯下身。
“琴酒先生。”月下未来轻声问,“我听说在组织里……很少有人见过首领的样子,是这样吗?”
第153章
下午16:03。
东京,近郊,某个知名海水浴场。
“你说想要见谁?”
“幕后黑手啦,幕后黑手。”五条悟说,“难道你不好奇吗?到底是谁把这些短信送来的?又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预知?穿越时空?他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这个世界要毁灭了?还是说对方就是来毁灭世界的。”
“……”
五条悟:“好想见见哦,我还没见过外星人呢。”
夏油杰头疼地扶额。
五条悟动作轻盈地向后跃起,正好避过从沙堆下面突然出现的大型咒灵,那咒灵长相颇为奇诡,像是一只烤焦了的青蛙,嘴里一边喊着“好热啊”、“热死我了”一边像五条悟扑过来。
“啧。”
五条悟不爽的咋舌。
“老子大中午的出门祓除咒灵也很热啊!”他掌心下按,凝聚的咒力瞬间穿透了咒灵丑陋的脑袋。
“轰——!”
咒灵消散了。
五条悟头也没回地弯腰,正巧避过另一只从侧面扑来的青蛙,然后在夏油杰的喊声中拧身回头,右手比划出一个手.枪的动作。
“砰。”五条悟说。
什么也没有发生。
五条悟吐了吐舌头。
又失败了。
咒灵已经冲到了眼前,五条悟却没有再次行动的意思,他向后仰头,晴空一样的眸子中倒映出另一只虫型咒灵自下而上吞噬青蛙的样子。
后者是夏油杰的咒灵。
青蛙被吞下去了,但没有完全吞下去,焦黑的形状被卡在了虫子嘴里,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咒灵操术捏成咒灵玉。
漆黑的圆球落在黑发少年的手里。
“我不都说让你等等的吗?”夏油杰踱步过来。
“是你太慢了啦,杰。”
五条悟比划着手.枪又指向远处。
这次他的指尖有红光一闪而逝,噗的一声,空气中发出像是蜡烛突然被吹灭的声音。
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赫吗?”夏油杰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
在他们接到的预知短信中,各自附带了几帧简短的动图,上面是已经成熟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各自运用招式战斗的画面。
比如说五条悟的“赫”、“茈”、还有像是巨大电网一样的“络”。夏油杰自己的也是,有运用咒灵和人战斗的画面,也有体术画面,名为“漩涡”的极之番,甚至是领域展开。
说实话,谁没有憧憬过更加强大的自己呢?知道自己可以变强、和确实的看到自己未来强大的样子,是两回事。
不论是谁将这段影响传递给他们的,他都将发自内心的对此表示感激。
这不仅能极大的帮他们尽快提升实力,也算是给自己的一剂强心针,如果他再像那封信里那样对未来的道路产生了疑问,自身的强大或许能让他早日摆脱迷茫。
话说回来,夏油杰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咒术师、或者说是五条悟,最后能够强大到那个程度。
那已经算是天灾了吧?
当他们看到五条悟、那个未来的五条悟,将指尖对准那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咒灵的时候,就算是五条悟自己都不自觉地屏息了一瞬。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强大。
不可战胜,甚至不可想象。
隔着那个小小的屏幕传来的,是目空一切的傲然,是不可一世的嚣张,那个未来的五条老师,用绝对的自信和实力、给屏幕后这两位尚且稚嫩的咒术师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真好啊。
他们同时这样觉得。
也同时决定,一定会超越未来的自己。
五条悟还在不停地比划着咒术的起手式,锐利的闪光不停的在他指尖忽明忽灭,那双苍天之瞳兴致勃勃的闪亮着,看上去丝毫不觉得腻烦。
五条悟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所有的使用原理,但距离成功明显还有一段距离。
但已经比“预言”中的预期进度快了太多太多。
“你成功几次了?”夏油杰问。
五条悟嘟嘴。
“一次都没……”
“好逊。”
五条悟要炸了。
“那你呢?你的绝招练的怎么样了?”他试图反击。
夏油杰微微一笑。
仿若电流、操纵咒灵出现时特有的滋啦声从他身后传来。
一个漆黑的虚影在他身后升起,那是一个仿佛由无数咒灵扭曲搅拌而成的圆形漩涡,它明显还不稳定,有虚幻的色彩从边缘摇动着升腾。
“哇哦——”
五条悟在他身边兴致勃勃地转来转去:“哇——漩涡!杰你成功了吗?已经可以操控了吗?好厉害。”
一边说,这人还试图踮起脚来上手去摸。
被夏油杰一把拍开。
“危险。”
“小气!”
“至于是不是可以操纵……”夏油杰也有点迟疑,他也是刚成功不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明确的实验过威力。说实话他光是维持这个形状就已经很吃力了,要知道,他才一年级。
得知他不熟,五条悟眼睛一亮,开始毛遂自荐做陪练。
“……挺危险的。”
“有无下限,你是伤不到我的。”
夏油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啊,是这样吗。”
男子高中生的逆鳞大概就是“你不行”,再说五条悟说的也是实话,有无下限的他确实是最好的陪练。
况且,因为要祓除咒灵,这一小片海滩已经被清空了。
场地有了,陪练有了。
两人对视一眼,五条悟咧嘴一笑。
“轰——!”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力量的轰鸣声,沙滩上烟尘四起,沙砾像瀑布一样卷上半空,还不停的有挑衅声远远传来:
“再来!”
“你不行啊?”
“是你不行吧!”
……
“是不是忘记放账了?”
“啊,糟、”
……
远处已经有行人开始报警了。
他们怀疑有大型动物冲上了海滩。
/
“Sa·to·ru——!”
“你是不是又没放账!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是谁跟我保证说——”
五条悟用两根指头拎着手机,让班主任的咆哮声远远离开自己的耳朵。
“杰,我跟你说,刚刚那招应该……”
男孩子的眼睛中还带着一种亮晶晶的光彩,明显还没从刚刚的“玩闹”中回过神来,仗着班主任不是面对面教训自己,一边听训还一边试图跟小伙伴讨论一下刚刚的招数,“……调整一下咒力发出的频率,觉得我这次一定会成……”
夏油杰微微一笑,后退一步,明智的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甚至时不时冲手机嗯两声表示我在听,跟某人比起来,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Sa·To·Ru——”
班主任的咆哮声仿佛是在地狱中传出来,任谁都知道五条悟要倒大霉了,旁边待机的辅助监督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身体。
虽然他也姓五条,但掺和家主五条悟和他老师的事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五条悟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可是理直气壮的很,真的很少有人能管得住这个六眼的神子,辅助监督听到有传闻说六眼甚至能看穿人心……但也许正因为知道夜蛾正道是真心爱护自己,所以五条悟才没办法摆出一如既往那副胡搅蛮缠的面孔。
……
三分钟后,揉着耳朵的五条悟神色恹恹地爬上驾驶后座。
“可恶,夜蛾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吧。”
夏油杰面带同情的将手机界面展示给他看。
那是新鲜出炉的网络新闻——“有神秘不明生物冲上海滩。”
在报道中,一头醒目的白毛在烟尘中嚣张的招摇。
两位高中生这顿骂挨得不冤,在外人看来可能他们只是误入的围观群众。但是在非常熟悉他们的班主任的眼中,甚至说,两人到底是在做任务还是在打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恶,眼也太尖了。”五条悟嘟嘟囔囔地把墨镜撸下来,他看着窗外,突然沉默了下。
“杰。”
夏油杰看他。
五条悟有些困惑的拧眉。
“我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教师吗?”五条悟说,“教导知识,引导思想,时刻关注着学生们的身心健康,天天为这些……不好管的家伙们操心。”
夏油杰神色微妙:“你也知道自己不好管啊。”
五条悟轻嗤一声。
夏油杰垂眸:“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不打算依从这样的命运……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五条悟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只是难以理解,那家伙都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这样评价未来的自己:
“就算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制度,想改变咒术界……也有更快、或更彻底的方法吧?”
“文化,智慧,或者是更干脆的金钱和武力。想要招揽同伴也有很多简单的方式,有必要用培养学生这么没效率的方法吗?”五条悟说。
夏油杰:“你不认同。”
五条悟:“我不理解。”
“是吗?”夏油杰说,“我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说:“等找到那家伙的时候,我想亲自去问问他。”
“找到未来的自己?”
“不。”五条悟说,“是找到那个做出预言的家伙。”
“哦……”
“我觉得如果是那家伙的话,说不定会知道更多……”
“是个好主意,我对他也很感兴趣。”夏油杰笑了笑,“那封短信里还有很多语焉不详的部分,到底为什么我会变成个可疑的反派角色,我也很感兴趣。”
/
汽车走在了回程的路上。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任务暂时还没有结束,虽然咒灵暂时消失了,但这是个隐匿型很强的咒灵,还要再观察一天。
家入硝子有救治伤员的任务,已经回了学校。在这里的只有夏油和五条两个一级咒术师、和辅助监督,一共三人。
这位辅助监督也姓五条,从关系上算应该是五条悟的堂哥,但两人在五条悟上学之前基本是没见过的。简单来说,因为同时拥有无下限和六眼,五条悟从出生起就是内定的下任家主,而对方只是个普通族人。
普通到在五条悟上学前甚至没资格面见。
毕竟是三百年难得一位的六眼。
只要别夭折在幼年,就几乎是注定了会将五条家再一次带入辉煌的六眼。
而既然是关系到小少爷做任务,五条家自然看不上那点任务经费,五条监督给两人在洲际酒店订了房间。
“您是先回酒店休息呢?还是想在附近逛一逛?”戴着眼镜的监督问。
“在这边绕路回酒店。”五条悟把手机地图给他看。
“那边过去酒店的话要绕一大圈哦……”
“啰嗦。”
……
游乐园门口总是很热闹,就算是在工作日的下午,也有不少行人带着他们的孩子或朋友来这边游玩。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在主路上缓缓驶过。
在墨色的车窗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这边。
“果然不在……”
五条悟失望地叹了口气。
夏油杰笑出声:“在找你的圣诞老人?”
“是哆啦a梦啦。”五条悟孩子气的反驳,不甘心地盯着游乐园门口,一直到高耸的大门消失在眼前。
监督:“要绕回去吗?”
“不用了。”五条悟坐回来。
夏油杰在旁边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又被郁闷的六眼神子物理制止。
汽车驶离游乐园门口。
暮色照亮了道路的尽头。
等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夏油杰用力抻了下肩膀。
好累……
他们今天早上先是去“看望”了他“未来的女儿”——菜菜子和美美子。
他现在才知道她们原来姓“木村”。
这个时间点上两个小姑娘才刚刚三岁,这时候她们父母还健在,尚未因为事故死去。女孩一家住在远离村庄中心的山林边缘,完全不知道在不久后会发生的灾祸。
这让五条悟他们判断、对方并没有如他们一般收到“预言”的短信。
女孩父母健在、和没有收到预言这两件事,也不知道是哪件让夏油杰松了口气。
他今年才15岁,其实也并没有做好成为一名“父亲”的准备。
……和打算。
就算知道两个女孩未来会为了他而死,现在的夏油杰也更倾向于以别的方式来补偿、或者说照顾他们。
他会竭尽全力的阻止那个未来的悲剧,但如果她们能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平安的在父母身边成长,应该也是更好的选择吧。
于是三个不靠谱的高中生蹲在草丛里商量了一下,决定首先要想办法让他们搬家。
只要搬家,至少就不会在意外中死掉,也不会再跟这些村民扯上关系,至于这些村民,被五条悟交给了五条监督,相信他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让人家无故搬家这种缺德、啊不,复杂的操作……就拜托给了夏油杰。
具体来说,就是让夏油杰操纵咒灵去“袭击”人家,再由夏油杰来扮演“大师”来驱魔卫道。
成功了。
虽然花费精力甚巨(主要是夏油杰),但终究还是成功了,只是这件事耗去了三个高中生大部分的体力条。
然后中午赶路,下午任务,跟同期打架,赶路……
等到洲际酒店的时候,就算是精力充沛如五条悟,也是像一只打蔫的猫一样跑不动了。
房间在17楼。
“1704……1704……”
走廊前方的某扇门突然咔哒一声、打开了。
五条悟抬眼。
两个高大的黑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手党?
五条悟注意到对方的同时,其中那个银发绿眼的男人很敏锐地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判定了对方的危险性,又同时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1704在哪……
啊,在打开的1703隔壁。
这样想的时候,第三个脚步声从1703出现了,就算不是刻意去关注,五条悟还是察觉到对方有一瞬间的停顿。
那好像是个少年,身影完全被那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挡住了。
身后的夏油杰还在问他晚饭吃什么,五条悟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走廊足够宽敞,不需要有人避让。
五条悟脚步不变。
两队人擦肩而过。
果然是个少年。
五条悟心想。
年龄大概比他要小一点,有咒力,没见过的术式,效果是……是固化生物状态?啊不对,非生物也能起作用。不算是太强力的术式,但咒力总量、咦,奇怪,咒力总量非常磅礴。
这是一眼扫过就能得到的信息量,这让五条悟感兴趣地又瞥了一眼。
少年身量不高,这个角度看不到脸,人被两个黑衣人牢牢保护在中间,走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对方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好像看了他一眼。
但五条悟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好矮。
腰很细。
“——”
“啊?”
“啊什么?”夏油杰狐疑地看着他,“我刚刚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发什么呆呢?”
五条悟无辜地眨眼。
“我说。”夏油杰无奈地重复,“刚刚硝子发来消息,说她拜托的侦探、找到七海建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了。”
道路尽头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打开了。
五条悟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三人走上电梯。
他心不在焉的回话:“在哪?”
“横滨。”
门锁嘀地一声被打开,夏油杰回头看他:“在横滨。”
第154章
2005年8月1日,下午14:21,横滨机场大厅-vip休息室。
“我觉得我亏了。”
这是禅院甚尔回到日本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月下未来你这个骗子。”
这是第二句话。
“你不是说这次任务很简单吗?啊——?”黑发男人像是被兜头淋湿的黑豹一样无精打采地摊在沙发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开始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你他妈到底抢了什么——让他们像疯狗一样追了我们七天。”禅院甚尔说。
少年没说话,他抱着本书坐在禅院甚尔对面,面对男人的指责也只是倦怠地打了个哈欠。
“我没有说很简单。”
“所以你到底抢了什么、”
轻轻的咔哒声打断了禅院甚尔的话,一个不认识的客人将果汁放在他们面前。
月下未来向对方轻轻点头,对方回以微笑,相似的星光从两人眼睛中闪烁,服务人员远远地站在吧台后面,而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除了禅院甚尔。
这家伙的能力又变强了。
他心想。
禅院甚尔是在落地之后的第三天得知这家伙真实能力的,他一开始只知道月下未来的术式为【固化】,不是什么多稀有的术式,但实用性还不错,配合月下这家伙的庞大的咒力、在这个年纪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优秀。
但后来就不行了。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去欧洲异能力者组织里面找东西,在人家大本营里面搞事,最过分的时候,十多个异能力者在他们屁股后面上天入地的追。
已经没有隐藏实力的余裕。
对面数倍于他们的敌人,月下未来只能无奈暴露了他真正的能力——心理掌控。
前一刻还在对他们紧追不舍的敌人,下一刻就跪在月下未来身前宣誓效忠。前一瞬还满心满眼的叫嚣着夺回失物的异能力者,下一瞬就遗忘了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
看到那种场面,甚至连禅院甚尔都会有些发寒。
太诡异了。
诡异到一些细枝末节都可以无视的地步。
这是一个只要暴露出去,就会被全世界围杀的可怕能力。
在这个世界上,精神系能力者是最招人忌惮的类型,没有之一。因为没人会愿意跟一个能时刻窥伺你大脑的危险人物做邻居,更别说月下未来能做到的不仅是“窥伺”。
最开始他明显还很稚嫩,必须要提前计算好能力,做不到这样大范围的心理暗示,也不能精细的读心,他同时只能控制一到两个人的表层意识,多一人,精度就会成倍下降,操控难度也会成倍提升。
他为此受了几次伤。
是这样,虽然看着好像若无其事,还有闲心去翻弄他手中那本无字的红皮厚书,但这一周以来月下未来其实是不太好过的那个。
14岁的少年没有强健的肉.体,也没有快速自我愈合的手段,一边要提防着敌人还一边要提防着禅院甚尔这个队友。
不过是短短一周事件,少年原本尚且圆润的脸颊已经完全消减下去,脸上贴着白色的药布,袖口里还能隐约闻见苦涩的药味。他上身穿着雪白的衬衣,下身是黑色西裤,领口处还系了条深蓝的丝带,看起来斯文秀气,干干净净。
他看上去像是哪家的落魄少爷。
就算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脊背也永远是挺直的,好像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手里的书本。
丝毫看不出他战斗起来毫无顾忌的那个鬼样子。
不在意防护,不在意受伤,只要是为了胜利就什么都可以牺牲……
咒术师已经够疯了,月下未来却是难得会让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正常人的存在。
再后来……
禅院甚尔想,月下未来开始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开始成长,就好像他的本能就是在战斗中汲取能量一样,在短短的七天内,小少爷成长到了一个禅院甚尔也不得不正视和忌惮的地步。
——怪物。
他想起那个一直以来被那些蠢货们用于称呼自己的名词。
夸张吗?
但这就是精神系能力者。
如果这个世界以后被搅弄地天翻地覆,可能那些蠢货们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月下未来成长之前杀了他吧。
禅院甚尔甚至略带兴奋的想,不过这关他什么事呢?
反正这一单干完了,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看在钱的份上,他向月下未来保证过他会保守秘密。
3000万够他逍遥好一阵子了。
禅院甚尔同样打了个哈欠,从软绵绵的沙发上站起来,易拉罐被他捏成一团,随手弹在桌子上,又落在月下未来脚边。
“行了,小少爷,任务结束了——尾款、”
“啊,说起这个……”
月下未来抬头,把那只易拉罐遗骸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又由路过的侍者收走。
禅院甚尔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小少爷满面无辜的说:“我有两个选项。”
“?”
“第一个选项。”月下未来竖起一根手指,“我给你一个亿——”他盯着禅院甚尔的脸,“美金,当然是美金。”
“然后你把这个任务、和与我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忘在脑后,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来。”月下未来说。
禅院甚尔挑挑眉,笑了:“你知道一个新的、全能的精神系异能力者的情报能在黑市卖多少钱吗?”
月下未来也笑:“你知道我现在就能让你变成白痴对吧?”
“你能做到?”禅院甚尔说,他懒洋洋地用拇指摩挲着嘴角的疤,“你说我把你的情报卖给之前那个倒霉组织能拿到多少钱?”
“一亿?”
“还可以更高吧。”
“你可以试试。”
两人一站一坐,危险的相互凝视,气氛一时极为紧张。一只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月下未来坐着的沙发底下,瑟瑟发抖地压低耳朵。
——未来这家伙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诺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啊!
这家伙的账户余额连零头的零头都不够!
之前的定金是琴酒借给他的!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去抢劫黑衣组织还来得及吗?
在系统无声的尖叫中……
禅院甚尔耸耸肩:“算了。”
“明智的选择。”
“啧。”
在禅院甚尔不爽的目光中,月下未来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这一路上你也见过我拿出来的神奇道具了。”他连这个也没瞒着禅院甚尔,“很不错对不对?”
月下未来在禅院甚尔隐约抗拒的目光中说:
“我这里还有另一样很神奇的东西,名为——【死者的往返明信片】。”
……
禅院甚尔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森冷,趴在沙发背后的系统仿佛感觉到一种极端危险的气息在酝酿,一种恐怖的感觉从尾巴顺着脊椎直接窜上大脑。
月下未来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个紧张的气氛一样,还是带着那种无辜的笑,微弯的嘴角仿佛面具一样镌刻在脸上,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推过来一叠雪白的明信片。
“一对两张,在写上死者的名字后,在明信片上写信并寄出,第二日在对应明信片上会出现回复。”
月下未来抬眸,目光安宁而冷静。
“禅院先生,选一个吧。”
这回轮到禅院甚尔僵在原地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叠纸。
他对小少爷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过去并不感兴趣。
虽然他从未对咒术界的任何人说起——他曾经有一个妻子的事实。
曾经。
对,曾经。
跟禅院甚尔这种烂人不一样,他的妻子,是个好人。
是个跟咒术界完全无关的、彻头彻尾的好人。
是个愿意把禅院甚尔这种垃圾捡回去洗洗刷刷、珍藏在家里、笑着喊他名字的好人。
她甚至让他觉得禅院这个姓氏也不是那么的难听。
只要她愿意喊他的名字,曾经的天与暴君愿意为她放弃那些危险的活动,愿意为普通人的她忘记咒术界所有事。
他愿意为她放下仇恨和不甘。
只要她能待在他身边。
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后来……
故事没什么特殊的。
生下孩子后不久,她因病去世了。
禅院甚尔又回归了垃圾堆。
——钱。
——拿钱。
——一亿美元是什么概念!省着点这辈子都可以吃喝玩乐了!
——钱有什么不好?钱是最好的东西!这该死的明信片也不能让谁活过来,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内心中有声音这样叫嚣,如果按照禅院甚尔一直以来的常态,肯定是立即拿钱开溜……而另一种噪音在耳边响起,几乎完全盖过了另一个声音。
禅院甚尔抬头看了看小少爷的脸,月下未来没在看他,他满脸倦怠的靠在背包上昏昏欲睡,像是丝毫都不在意他的选择。
完全笃定他会选什么是吗?
有一瞬间,禅院甚尔近乎恶意的想选第一个选项,想打破这个人的笃定,想看看这家伙发现事件脱离掌控后惊讶的脸。
不过估计这个人也是不在意的吧。
以小少爷的能力,怎么可能缺钱。
……
“你这家伙……真是可怕。”
禅院甚尔终于在他面前低下了头,他拾起被放置在桌面上的白色明信片,认命的叹气,“你赢了,小少爷。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谁保守什么秘密。
那是好人才会做的事。
而禅院甚尔是个好人吗?这句话问出去就要让人笑死在当场了。
——职业小白脸,咒术师杀手,天与暴君,烂人,骗子,废物和垃圾才是形容禅院甚尔的代名词。
没有人会指望他保守秘密,就像没人指望烂赌鬼信守承诺一样。
除了月下未来。
这是阳谋。
金钱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只是一个数字,禅院甚尔的承诺也不值得信任。
但弱点和渴望不同。
虽然不能真正的让他的妻子复活,但对于一个失去了珍宝的男人来说,仅仅只是说说话也是好的……
……也是好的啊。
禅院甚尔不知道以什么心态慢慢捡起那些轻薄的白色卡纸。
……他曾经以为自己忘了。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
但在希望的火苗燃起的这一瞬间——他才知道他有多么的思念她。
而明信片总有用完的一天。
两人同时明白。
这不能说是彻底将天与暴君绑上了月下未来的战车,但只要这个联系还存在一天,禅院甚尔就一天不会背叛他。
对于月下未来来说,这就足够了。
“我的联系方式你知道,有需要可以再联系我。”月下未来打了个哈欠,“合作愉快……定金记得退一下。”
禅院甚尔不爽的咋舌。
男人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问他:
“月下未来,说实话——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付我钱?”
/
禅院甚尔走了。
黑猫从沙发底下爬出来,两次跳上沙发。
不知为什么,它看上去有点虚脱。
【……未来,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 ?”
【人家跟你出生日入死整整七天,一分钱都没拿到……而你只是抽了次卡……】
月下未来懒得说话。
禅院甚尔缺钱吗?
别说笑了。
而除了他这里,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能买来跟死者的通讯机会吗?
如果有得卖那他也想要。
禅院甚尔那个男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代表他好骗,正相反,他聪明的很,当然知道哪个更珍贵。
甚至说如果禅院甚尔不需要,大可以把这东西转手卖出去,有的是人愿意花大把的钱来买。
那禅院甚尔愿意卖吗?
啧。
傻乎乎的黑猫还在拿肉垫拍他的手臂。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刚刚吓死我了,如果禅院那家伙最后选了钱怎么办?啊?怎么办?你开口也太大了——】
月下未来揉了揉啥系统毛茸茸的脑袋。
“你一个系统这么市侩干什么?”
【给不出钱可不是道歉能解决的——】
月下未来叹了口气。
“看好了。”他提着包站起来,向与禅院甚尔相反的方向走去。
黑猫从他脚下绕来绕去,猫咪黑色的皮毛在天光下看起来油光水滑。
【什么?】
月下未来走出机场大厅,站在门口的石柱旁看了看天气。
忽然一阵风吹来。
他眯了眯眼,伸手向上一勾,再收回手来的时候,指间多了张纸片。
——是一张彩票。
系统用0.1秒的时间搜索了一下。
是美国某个地区性的特色彩票,5分钟前刚刚开奖,金额不多不少——正好3000万美元。
而被如此告知的月下未来看上去却没有任何意外。
系统:???!
“我有黄金律嘛。”月下未来轻声说,“财富永远伴随你。”
这是黄金律的介绍语。
系统又恍惚又迷茫,听见月下未来的话之后恍然大悟。
在他印象里,宿主月下未来还是那个运气极差无比的倒霉蛋。
时间过的好快。
月下未来眼神倦怠地又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风向,向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黑猫站在他肩膀上,在恭喜即将脱口而出之前,突然想起来这格奖励的来历……
不是抽卡抽出来的,卡池中没有这个,而是在消除了不稳定因素、也就是五条悟死后,他的宿主得到了五条悟死亡的奖励——黄金律。
它又把恭喜咽了回去。
它觉得他的宿主一定很难过。
虽然月下未来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用恋人的生命换来的财富,谁想要这种东西啊……每一张金钱背后,他的宿主都会很难过吧。
系统脑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月下未来突然停住了脚步。
系统:……?
月下未来捡起了地上的500日元。
系统的眼泪收了回去。
为什么他的宿主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完全没有他脑补中的伤心欲绝。
哎,算了,他一定是在心里很难过。
【要去干什么呀?】黑猫试图转移话题。
“去干什么?”就像未来困惑的看了他一眼,甩了甩手中的3000万,“ 去……啊有了。”
他快步迎上道路旁某个穿棕红色风衣的女人。
对方还好像在找什么,不停的在东张西望。系统看着他的宿主迎上去跟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女人一副惊喜的样子,接过了他手中的3000万彩票。
系统愣了下。
女人自我介绍名为江户川景子,彩票的确是她的。
系统惊呆了。
先不说月下未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那可是三千万,他、他就这么还回去了?
在月下未来要离开的时候,女人突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中奖了?”
月下未来什么都没说,但女人只是看了看他,好像就明白了真相。
这次她又笑了起来:“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女人最后说可能会用这笔钱去坐点什么,月下未来给她提供了几个需要帮助的孤儿院的名字,是当初的中岛敦曾经告诉过他的东西。
月下未来离开了。
他用那捡到的500日元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瓶可乐,还找回320日元的零钱。
横滨的天空看起来跟东京也没什么不同。
远处五栋黑色的大厦并排伫立在城市的尽头,看起来和重启前也没什么区别。
黑猫安静的蹲在他脚边。
【禅院甚尔已经回东京了,你不回去吗?】
“暂时不回去。”月下未来注视着远处的景象,晴空倒映在他的眸子中,“先去侦探社看看。”
第155章
虽说是去侦探社看看,但在2005年的这个横滨,福泽谕吉只有31岁,而乱步则只有12岁,不管怎么想。侦探社都尚未成立。
曾经在横滨大受欢迎的侦探组合,目前为止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更别说乱步的父母还在,系统之前给对方发送了26岁乱步的短信留言,据说那两位可是能力相当不得了的人物,想必一定能避开死亡陷阱。而以江户川乱步的能力,和父母的保驾护航,说不定会正式进入警察系统。
他会拥有更好的未来。
但这么一来,江户川乱步未来到底还会不会成为一个侦探、会不会和福泽谕吉相遇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但被如此告知的月下未来,还是打算去亲眼看一看。
2005年的横滨是他没有来过的地方。
这一年异能力大战刚刚结束,擂钵街刚形成不久,横滨的一切都处于一种百废待兴、又生机勃勃的境界。
好不容易回到过去,想到处看看是理所当然的心态。
但放在月下未来身上就很少见了。
这里有他想见的什么人吗?系统有些好奇。
/
门铃发出叮咚的声响。
头发有些泛红的少年抬头看向门,门铃又响了一声,他转头看了看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女孩。黑色短发的女孩低头盯着地板,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门铃第三次响起。
少年的内心陷入了纠结。
少年是一名杀手,虽然年龄不大,但在业界也算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一流暗杀者。而这里的当家人在一周前找到他,说是要长期雇佣,虽然报酬马马虎虎,但说是可以提供免费餐宿、和无限咖喱饭,于是他就暂时答应了。
应该算是他目前的上司……吧?
也就是说,他目前也算是这家侦探社的员工?
他又看了看少女。
要去开门吗?
少女没有反应。
门打开了。
月下未来向里望去。
褐色瞳孔的少年像是警觉的动物一样在门后看向这边。
【啊是织田先生。】
“这里是侦探社,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织田作之助问。
侦探社竟然真的成立了。
月下未来语气自然的说:“我来委托找猫。”
“猫?”织田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委托人,又把视线缓缓挪到月下未来肩膀上的黑猫身上,他没说话,但视线很明确的表明了——猫不就在你身上吗——的意思。
“是另一只和它很像的白猫。”月下未来说。
系统心想,自家宿主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白的那只不就是『书』吗。
现在就在宿主身后的背包里。
但织田作之助不可能知道,他看上去有些为难,少年那双灰蓝的眸子有着惊人的空虚,这是一种让人眼熟的空虚,既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也不打算就这样死去……月下未来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他看上去跟长大之后的织田作之助不太一样。
“明天再来吧。”在沉默过后,他这么说,“找猫的活我做不来,但侦探今天不在,你只能……”
“侦探不在?”月下未来打断了他的话,“侦探是谁?”
织田看上去在思考,他一直堵在门口,月下未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如果面对的是真正的客人,这已经不能说是失礼的程度了,不知是否察觉了什么,少年杀手的戒备简直肉眼可见,就算他面前的是看似无害的国中生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不仅没有让月下未来进入其中的意思,甚至连让他看到巢穴内部都不愿意。
里面有要保护的人吗?
月下未来想,如果有这么要紧的对象,那他根本不应该打开门才对。
除非有什么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他沉思了一瞬。
在少年杀手再次拒绝他之前,他开出了对方无法拒绝的加码:
“10万日元。”
月下未来说:“拜托了,找到猫就给你十万日元。”
14岁的织田作之助先生缓缓咽下了拒绝的声音。
是这样,他的现·委托人·福泽谕吉先生穷不穷他不知道,但侦探社是真的很穷。
他到这里一周了,连一个像样的委托都没接到。
就算是他也知道,如果一直没生意、再这样下去的话,侦探社很快就要倒闭了。
少年杀手的内心中泛起了些许过于现实的担忧。
免费的咖喱饭,他还想再吃两天。
但如果侦探社很快就倒闭了的话,就没得吃了。
月下未来终于被请进了侦探社的大门。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细微到让人难以察觉的咔哒声在他进门的同时响起,月下未来注意到内部医务室的大门被合上了。
织田作之助没有往那边看,他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和月下未来在小沙发坐下。
他说“侦探不在”是真的。
但有一点不对,不是“不在”,而是“丢了”。
月下未来:“?”
系统欲言又止。
【这个形容……是不是有点眼熟?】
织田作之助说江户川乱步丢了。
12岁的,江户川乱步,丢了。
“但我暂时不能离开侦探社。”织田显得有点为难,“没有人手能去找他回来,所以就拜托您了。”
【角色反了吧?!】
黑猫站在少年肩膀上喵喵叫:【为什么委托侦探找猫、要先去找侦探回来啊?!】
已经很自然的接受了要找猫的设定呢。
看到月下未来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系统赶紧撇开头:【别看我,现在已经不是之前了,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我不能再帮你消除录像、入侵网络、开关电网、操控红绿灯了……】
月下未来把视线转回来。
还没等系统松了口气,就听他问织田:“这里有江户川先生用过的物品吗?”
系统:“?”
它有不好的预感。
“快,咪咪,闻一下。”月下未来把一枚白色的手帕放在系统黑猫的鼻子底下。
系统:……?
“拜托啦,咪咪。”月下未来笑着说,“帮我找到手帕的主人吧。”
【……】
【…………】
【月下未来,做个人吧。】
/
横滨,某一条街道,某一块石砖,出现了一件蔚为壮观的小事。
一只黑猫站在一名黑发少年的脑袋上,一边喵喵咪咪的骂骂咧咧,一边挥舞着爪子为少年指引方向。
少年一边走,一边好脾气的“嗯嗯”应着。
【不要以为全天下的猫都叫咪咪啊——而且我又不是猫!月下未来你在听吗?我又不是猫——】
“嗯嗯。”
【这具载体是共生体好吗?猫只是拟态!拟态!共生体你听说过吧?很帅的那个,可以咻咻给你整一套外骨骼战衣的那种,五感超绝会吃人大脑的那个——】
“所以你需要我上供大脑吗?”
【不需要啊!我只要电力或巧克力就、】
“猫不能吃巧克力。”
【你果然把我当成狗了吧?!】
“没……啊,找到了。”月下未来看向前方。
在转角的甜品店后方,站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细眉,凤眼,穿着棕色方格的小风衣,修剪整齐的黑发有一半被藏在和风衣同色的贝雷帽中。
一看就是个被照顾的很好的小少爷。
而这位小少爷现在……正在跟猫吵架。
这是一件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幼稚的画面。
就算是月下未来这样曾拯救世界之人,看到这样的场面脚步也有一瞬间的踌躇。
但为了侦探社还能有侦探,他还是硬着表情前进。
江户川乱步背对着这边,像是企鹅一样插着腰拍打着他的小披风。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那个纸箱就算是放着不管也会在一天之内坏掉——不,才没有在推卸责任,再说了也不是我踩坏的吧,可恶你为什么这么凶啊——”
他面前的是一只姜黄色的流浪猫,半大的猫仔虽然身形比人类小了太多,气势却不输给在场的任何存在,猫咪半蹲在地上,爪子下是一小节纸箱碎片,一边理直气壮地大声喵喵喵一边点着破碎的纸片。
而它身后还有半个破碎的瓷碗,地上有一小滩水。
于是事情就很明了了。
江户川乱步路过的时候,不知怎么踩坏了猫咪的纸箱,打碎了人家的碗……
不对,确实不是他。
月下未来靠近之后,才在树丛后面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是个孩子。
气息收敛的很好。
一阵风刮过江户川乱步的脸颊。
他眯了眯眼,用手拨开那尖利的风,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大概比他大一点的黑发少年,拉着另一个黑发小女孩的手臂,女孩看着还很小,但表情很冷静。见被发现了,张嘴就要咬。
“银——!”
漆黑的布刃几乎同时袭向少年。
又有一个黑发男孩跳了出来。
在江户川乱步出声提醒之前,最开始的少年动作轻巧地挡过了那布刃,但与此同时他也松开了那个叫“银”的小姑娘,在江户川愣神的瞬间,后来的两个小孩就不见了身影,那只小猫也跑掉了,他面前只剩下了那个最开始的少年。
“你……”
“你受伤了。”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你是织田那家伙叫来找我的。”
月下未来张了张嘴。
又被乱步打断。
男孩像是对他产生兴趣一样绕着他走了两步。
“你是委托人?不,你不是,你的猫真的是猫吗?它不掉毛唉——”
“回头让我摸摸你的外星猫吧,我想摸摸,我还想吃零食,你知道三町目怎么走吗?”
“你会给我买吗?哦……你会。”
12岁的江户川乱步看着他,翠色的眸子呈现出一种天真又清澈的颜色,他很聪明,聪明到一眼就看穿了所有的伪装,又刚出家门,像是懵懂的雏鸟一般急于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
“你认识我,你是谁?来做什么的?你才不是来找我的。话说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你的戒指丢了,你手上的就只是个钥匙圈而已,你的恋人也早就已经……”
……
乱步没能说下去。
因为对面那个人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样。
第156章
“……对不起。”
江户川乱步缩了缩头。
虽然他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妈妈说,如果对方面向自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那一定是因为他不小心伤害了对方。
“心是很脆弱的东西。”
那时,妈妈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说:“感到受伤绝不是因为太过软弱,只是太伤心了,所以连路过的风也长出了伤人的尖刺。”
“聪明的头脑是一件好事,但不能拿来伤害他人,乱步,如果对方此时仍旧对你抱有善意的话,就去跟他说句对不起吧。”
“毕竟乱步也不想被原本喜欢你的人讨厌吧。”
当时他回答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妈妈的话他却一直没有忘记。
“对不起……”乱步又说了一遍。
对方伸出手。
12岁的男孩对自己的体力有自觉,知道跑是跑不掉的,而且毕竟是他不好……被、被打一下也没什么。
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紧张地缩着脖子闭上眼。
不要太疼不要太疼不要太疼。
一只温热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乱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面前的黑发少年放下手,刚刚那种空茫的表情已隐去了,他好像很习惯这样做,在几次呼吸间就好好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回去吧。”少年说,“你是突然跑出来的吧,织田先生他们都很担心你……”
“你不生气吗?”乱步呆呆的问。
月下未来笑了笑。
“……为什么不生气。”
“没有可以生气的理由。”月下未来说:“而且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乱步眨眨眼,突然就高兴了起来。
“对嘛……对嘛!”
乱步真心实意的夸奖他:“你真是个不错的家伙啊——”
“说到底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未来的大侦探的眼睛闪闪发亮,态度逐渐理直气壮:“果然是那些大人不好,总是擅自生气,毫无理由地朝我大吼大叫,我只是将他妻子出轨的真相好心告诉他而已嘛!反正他的情妇也出轨了,他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月下未来觉得这不能算是毫无理由的生气。
乱步在月下未来身前快乐的转了个圈,好像在这个答案中获得了一点支持,他像是只小企鹅那样肉眼可见的开始活跃起来,月下未来又跟他年龄相差不大,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凑近了一些,用渴望又畏惧的目光看着他肩膀上的黑猫。
“我可以摸摸这只邪恶的外星猫吗?”
月下未来看向系统。
黑猫已经没在生月下未来的气了,它被江户川乱步吸引了注意力,一直蹲在月下未来肩膀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小侦探。此时甚至没太在意乱步的称呼,思考了半秒就矜持地点了点头,大方地跳进了江户川乱步的怀里。
乱步的体力是真的不太行,被黑猫砸的往后一踉跄。
“哇——”他手忙脚乱地半蹲着抱住系统,黑猫的尾巴和后脚落在地上,拉出好长一条猫,“你是在报复我说你邪恶吗?不要装傻,你绝对能听得懂我说的话、”他转头看月下未来,“它叫什么?”
系统。
但不能这么说。
先不说这个名字到底有多怪异,是否会因此将不该透露的情报暴露给江户川乱步……只是单说名字,“系统”也根本不是个“名字”吧。
在月下未来犹豫的半秒内,乱步明白了。
“它没有名字吗?”
月下未来没有回答。
/
江户川乱步拒绝被送回侦探社。
他说福泽大叔只是把他当成是被人拜托的、麻烦的小鬼,根本不相信他可以办案。
“我会成为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办一件大事证明给他看,让他哭着求我回去才行。”
月下未来觉得这不太可能。
“哭着求我”的那半句不太可能。
但12岁的小侦探压根不打算听人说话,除非月下未来把他打晕了扔回去,不然真的很难说服、
“你是不是想打晕我扔回去。”江户川乱步一脸警惕地后退一步。
月下未来露出无辜的表情。
江户川乱步皱着眉头打量他:“你对我抱有愧疚对吧?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我们明明从来没见过,你也不认识我爸妈,但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抗议说,“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名侦探!”
月下未来觉得他能。
乱步也发现了。
他露出一副要哭的神色。
月下未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已经有点后悔了。
说到底他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如今侦探社的现状,并不是真的想给自己找个大麻烦——不管未来的江户川乱步有多么伟大,都不妨碍他现在只是个12岁的小鬼头的事实。
好烦。
而家里目前收容了三个孩子的福泽先生——月下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出发去找第四个了,月下没看过他的信,也不知道福泽谕吉给年轻的自己安排了多少“任务”——总之真的好伟大。
尤其是12岁的乱步好像认定了月下未来不会真的对他不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拉住了月下未来的衣袖,露出一副打定主意不放手的黏人姿态。
“走嘛,我知道西区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杀人案,轮到名侦探大显身手的时刻了!解决了它福泽大叔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你不是想补偿我嘛,那就跟我走嘛!”
乱步吭哧吭哧地拉扯了半天,累得半死,但咒术师的力气不是他能比的,月下未来纹丝不动。
名侦探盯着月下看了半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从嘴里滚了两圈、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但这种憋屈让他更生气了——
“你真不去?”
“……”
“啊真是够了!你不去那乱步大人自己去!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
小少年大踏步往前走,然后被揪住了后衣领,他猛地转头,泪花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度,落在月下未来手上。
“哭了?”
“才没哭!”
“行了,我送你过去。”
乱步挣扎的动作卡在了半空。
月下未来叹气:“去看过就老实回来,说好了?”
乱步的眼睛像是水洗过的翡翠,亮晶晶的看着他:“说好了!”
/
一个小时后。
横滨,西区,三町目。
沿海的甜品店旁。
未来的咒术师和名侦探面对面坐在白色的阳伞下。
“吃完我就送你回去吧。”
“……嗯。”
月下未来看着大侦探迷茫又委屈的脸,叹了口气。
最后两人也没找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杀人案”,因为案件根本就不存在,所有的证据都是乱步的一面之词,就算他辩解说“一定是有人消失了”,但最后连被他判定“失踪”的女孩本人都被在医院里发现了。
她好像只是不小心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头,然后又被路过的记者看到了,一番天马行空的臆测之后,断定这绝对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然后就被乱步误判了。
虽然江户川乱步很生气,但月下未来却觉得这又没有什么,就算是未来天下第一的名侦探,在他初出茅庐的雏鸟期,也总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嘛。
好消息是,他总算是愿意回去了。
月下未来为此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尤其是太过聪明的小孩子。
他有太多不能暴露给别人的秘密了,不能说,也没必要说,在大家好不容易迎来和平的现在,那个绝望的过去除了给别人带来困扰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但小孩子是不会理解的。
他们只会把探索秘密的过程看作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而月下未来……
他只希望随着时间过去,可以把那段无望的过去与他一起埋进坟墓。
让秘密永远是秘密。
……说起来,刚刚那个孩子好像是芥川?另一个女孩是谁,他的同伴吗……不知道福泽先生回来了吗……
一边听乱步叽叽喳喳的说话,月下未来一边漫无边际的思考。
黑衣组织那边目前一切顺利、计划……
——!
月下未来的思维突然有一瞬间的停滞。
本能在对他发出警告。
像是遇到天敌的小动物,在“看”之前就察觉到了危险,但一瞬间的僵直让他错过了使用卡牌的机会。
凭借那个人的五感,这时候再进行咒力伪装会更加引人注意。
来不及了!
被六眼注视的感觉是如此鲜明,哪怕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
但他对此再熟悉不过。
熟悉的交谈声在他背后靠近。
是……
“说到底……硝子……”
“……有什么不好,反正有杰啦。”
“……悟。”
是五条悟。
月下未来直愣愣地盯着雪白的桌面。
——他应该离开。
他知道。
——离开。
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将指根的铁环藏进手心,它变得滚烫又寒冷,像是一个小偷行窃的证据。
明明现在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含义……不会有人知道他擅自给神子打上了私有的烙印。
但月下未来自己是清楚的,并为此感到隐秘的欢喜。
这是不对的。
五条悟在他背后坐下。
灼热的体温溶进了流动的风。
有庞大而活跃的咒力在极近的地方散发出五条悟独有的威压。
六眼咒术师今年才16岁,他还不能很好的收敛起自己的力量。在咒力的层面上,对方向这边投出了好奇的目光。
思维和情绪一起变的艰涩起来,月下未来甚至来不及思考五条悟为什么在这里,他条件反射地避让了对方给出的试探,极力压缩了自己的存在感。
头脑一片空白,月下未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能动。
五条悟收回了视线。
月下未来很难说自己没有失落。
他不敢回头,只能专注而贪婪地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五条悟在跟同伴交谈,六眼神子在高兴时尾音会习惯性的上扬。
轻微的笑声震动胸腔,发出一种令人愉快的嗡鸣声。
少年肆意地把手搭在栏杆上。
他距离月下未来那么近。
好像只要月下未来鼓起勇气向后转头,就能看到那双苍天之瞳一如往常般映出他的身影、看到五条悟对他笑。
月下未来一动都不敢动。
他听着神子的声音。
想象着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
……
已经够了。
他对自己说。
于是也笑了起来。
第157章
江户川乱步突然觉得气氛不对。
他原本一直专注地盯着红豆汤里的麻薯,余光只能看到月下未来放在桌面的一点右手指尖。
好像突然之间,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风依旧在流动,阳光也依旧炽热,嘈杂的说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左边有四五个年轻人在窗口前排队,乱步身后坐着一对情侣……
他放缓了咀嚼速度,慢慢抬头看去。
月下未来坐在他对面。
在月下未来身后原本空置的座位上,刚刚坐下三个高中生:扎着丸子头的黑发男生在窗口排队,浅褐色头发的少女坐在距离这边最远的位置,还有个白发少年……正坐在月下未来身后。
那两人在闲聊些意味不明的内容,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对。
然后是月下未来。
“原来如此。他就是你的恋人。”
江户川乱步说:
“不用藏了,除了你,没有人会把这个钥匙圈当成戒指、”
乱步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月下未来抬头看向他,深蓝的眼睛中仿佛有星星闪烁,在乱步再次出声之前,他轻轻将食指竖在嘴唇前。
嘘。
他无声的微笑。
于是江户川乱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少年近乎惊恐地看着月下未来,但在下一秒,连这种惊恐的情绪都消失了,他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些什么,忘了刚刚察觉到的不对劲,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没什么值得探究的,而眼前的红豆麻薯则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美味诱人。
一张卡牌在系统内消失。
【隐匿】:一次性技能卡,可选择隐匿身形或技能波动(5分钟)。
/
身后传来少年人意味不明的说话声,然后又安静下来。
面前有人晃动手臂。
五条悟抬眼。
面前是两个国中生年纪的少女,也许是横滨本地人,打扮的时髦又靓丽。其中橘色短发的少女看起来要大胆一些,笑容活泼开朗地站在五条悟面前:“小帅哥,要不要请我们吃冰?”
“不要。”五条悟一口回绝。
“……”
夏油杰端着托盘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两个姑娘满面娇羞的过来,脸色铁青的离去。
一看就是被五条悟的脸吸引过来,然后又被他的性格给气走的人。
只要跟五条悟出门,几乎每两天就能看到一次这样的景象。虽然他自己也经常遇到搭讪的人,但这种事刚开始还会感到有趣,看五条悟炫耀自己大受欢迎就很无聊。
他随口问:“怎么又把人给气走了?”
“大少爷今天心情不好呗。”家入硝子从他手里拿过冰饮。
五条悟高兴的时候偶尔也会拿他那张脸来炫耀一番,那些不明所以的小姑娘兴奋的时候什么夸张的赞美都说得出来,不过对五条悟来说从小就会有一群人来赞美他。
所以其实不管他对那些人态度怎样,本质都是一样的——神子才不会下界去喜欢凡人呢。
夏油杰还调侃他:“对你的爱慕者好一点啊,悟,不然喜欢你的人就都要跑掉了。”
“啊?”五条悟叼着吸管向上看,纯白的睫毛像是鸽子的稚羽一样纯洁无瑕,听清了他的话,那张好看脸毫不在意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跑掉就跑掉,老子超受欢迎的,少那么一两个也无所谓吧。”
看吧,才不会喜欢凡人。
“噗。”
“噗嗤。”
五条悟不高兴的蹙眉:“你们笑什么?”
“悟没有谈过恋爱吧。”从小学起就一直蝉联最受女生欢迎奖的夏油同学如此说道。
家入硝子一针见血:“不懂人心的大少爷。”
“什么嘛,说得好像你们很有经验一样。”五条悟不服气地撇嘴,“恋爱有什么好的?我只是不感兴趣而已,我如果想的话,分分钟就——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是怜爱的眼神。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像是宽容的看着猫咪打碎水杯的愚蠢人类一样,在五条悟不满的抗议声中安抚他:“好啦好啦,说点正事吧。”
“明明是你们、”
“七海建人没有找到,伏黑甚尔也没有找到,更别说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男人了。”家入硝子说,“接下来要入学的灰原跟伊地知倒是搞定了,夏油的‘女儿们’也搞定了。”
夏油杰为这个说法无奈的扶额:“还有几个辅助监督跟咒术师也找到了,悟的学生们怎么样?”
“其他人还好说,但禅院家的姐妹实在是不好搞定……”
“毕竟是禅院嘛。”
“伏黑也是禅院。”
五条悟把嘴唇磕在杯子上,蓝眼睛在白发后面亮晶晶的:“要不把她们偷出来怎么样?”
“别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夏油杰用备用的吸管戳他脑门,然后被无下限弹开了,“只要你快点成为家主,一切不都解决了。”
“说的倒是容易。”五条悟嘟嘟囔囔,“你不知道那些老头子有多烦人,而且禅院跟五条家是世仇唉,估计宁愿人死了也不会给我吧。”
“那你要怎么办,放着不管吗?”夏油杰不赞同的看着他。
“也没什么吧?”五条悟显得很冷淡,“禅院虽然垃圾,反正又不会死人,过两年等稍微空闲点,直接去抢人效率更高吧。”
“那这两年怎么办?就放她们在禅院?”
“啊,不然呢?”
两个未来的特级咒术师对视,有无形的火药味儿在视线中迸发。
“你不是想要改变咒术界吗?这就是最强咒术师的决心?把自己的学生扔在那个垃圾堆里放着不管——?”
“那是未来的我吧?那你又怎么样?现在也有诅咒师同伴在受苦吧,不去一一解救他们吗?伟大的夏油教主。”
“我当然会去、”
“就凭一个高中生吗?”
“总比你——”
“要打吗——”
“走——”
“到此为止。”一把扇子伸到两人面前,挡住了两人带着火药味的视线。
竟然是家入硝子。
女生脸上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眼睛下带着浓厚的黑眼圈,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两位最强咒术师大人,麻烦做点有用的事好吗……干什么突然这么看我、”
“啊,不是。”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的神情。
“你竟然没溜走啊。”五条悟说。
夏油杰:“少见。”
作为三人组里唯一的女生,又是唯一能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拥有者,家入硝子其实很少跟他们一起做任务。面对两个男生中的打打闹闹,她也很少参与。
她是他们中间最清醒的那个。
也是干涉最少的那个。
家入硝子垂眸:“那如果是两周前,我的确懒得管、”
她的未竟之语谁都明白。
既然知道未来会变成如此糟糕的地步,现在再继续闭口不言已经不合适了,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亦或是家入硝子夜蛾正道、从接到并相信那条短信开始……
是时候改变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
今年夏天的阳光好像格外的炙热。
蝉鸣声不知疲倦的响着。
水汽凝结在玻璃上,又慢慢滑落,冰块在杯底被吸管搅动出哗啦啦的脆响。
“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京都姐妹校交流会了?”
“通知说是在9月底。”
“这么晚吗?”
“不知道,我才一年级。”
“老子也一年级好吗?”
“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
“嗯,结束了。”
“所以我们为什么休假的时候也要出来干活?”
“老子也想知道。”
“……”
“这就是咒术师吗?”
“……”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啦,教主大人。”
“能不能别喊那个称呼。”
“好的,教主大人。”
五条悟在一旁吭哧吭哧的笑,然后被嘴里的饮料呛进了气管,就算是咒术师对这种小事故也没什么好办法,能一边痛苦的咳嗽,一边向嘲笑他的同期竖起中指。
脊背贴在铁制的白色凉椅上,能稍微感受到一点、另一个人从背后传来的热意。
离他很近的地方坐着个熟悉的陌生人。
五条悟前些天看到过这个人。
虽然没有看到面容,但他记住了这个咒力的感觉。
像是温柔的海,或者平静的湖,带着水气的浪涛迎面而来,他看上去才国中吧?这么矮,腕骨细细的,但身体中是与之不符的庞大咒力。
最近的咒术师都是这样吗?
他记得那只熊也是。
虽然跟这个人的术式感觉完全不同,但这样庞大的咒力还是颇为罕见的。
他突然对身后这个人产生了一点兴趣。
家入硝子说的没错,16岁的五条悟是个自由任性的大少爷,想到就做,他向后回过头去,漆黑的短发映入眼帘,对,就是这个人,他在前两天见过。
他感觉对方好像很紧张……在害怕他?
他倒是从来没考虑过对方还有不认识他的选项,至少在咒术师中,说到五条悟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的才是罕见。
“你……”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在口袋里响起。
五条悟顿了下,转头接起电话。
“啊?怎么又有任务——”
面对同期疑惑的目光,五条悟只能放下那一点心血来潮,像是只不情愿的猫一样坐了回去。
“说又有任务——”他宣布道,“假期从现在起已经结束了。”
第158章
月下未来在晚上七点左右回到了东京。
【话说真的不要紧吗?】系统说,【乱步看上去很生气。】
“应该不要紧。”
【应该?】
“虽然乱步先生有所察觉,但没有证据说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月下未来思考了一瞬,“他没有损失什么不是吗?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
【……这发言是不是有点问题,比如说你愿意走神一小会儿吗?】系统说,【就刚刚在甜品店的时候、】
月下未来毫不犹豫:“不愿意。”
黑猫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乱步先生应该不会说出去……”
【未来你啊。】黑猫抖了抖耳朵,从他脚边跳到床上,又跳窗边的椅子上,【老实点道歉怎么样?我觉得乱步还挺喜欢你的,生气了最后还是接了你的委托……糊弄他是要吃大亏的、我说你在听吗?】
月下未来模糊的“嗯”了一声。
黑猫探头看过去。
他们此时在二楼卧室,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月下未来坐在床边,漆黑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打在墙上。
染血的绷带在他脚边落下,少年用牙齿咬着衬衣下摆,像是火焰一样斑驳的伤痕从腰腹一直延伸到后背,一些贴在皮肤上的纱布已经和伤口黏在了一起。
啊,是拿到书的时候……
他就是撑着这样的身体在外面走了一天吗?
黑猫为不爱惜自己的宿主叹气。
少年面色平静,只有呼吸声颤抖而隐忍,他的手很稳,但面对这样棘手的局面也感觉有些为难,他停顿了一下,在系统制止之前,将结块的纱布直接撕了下来。
【太乱来了!】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不是不疼的,月下未来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
额头上的汗水飞快地打湿了鬓角,他僵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系统问了什么。
“知道了,我会去道歉的。”他含含糊糊的说。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系统要气死了。
月下未来用沾血的手想摸摸它的头,又被黑猫嫌弃地躲开。他拿起桌边的提前稀释好的恢复剂咽下,强烈的困意从身体中涌出,疼痛减轻,鲜血流出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开始放慢,恢复剂开始起效。
月下未来撑在桌边恍惚了一会儿,困意模糊了他的思维,他挣扎了一下,才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睡过去。
稀释过的恢复剂大概要两三天才能完全起效。
喝原液当然最好,但会有无法抗拒的嗜睡等伴生作用,所以没办法用在战斗中,时间重启前可以随便用的关键在于木遁和鬼血,强横的身体素质会体现在各种方面,就算有副作用也可以无视掉。
但现在是不行了,直接喝恢复剂原液估计会立即睡死过去。
月下未来在逃命的时候不会考虑这么做,现在也不会考虑。
黑猫沉默地注视他。
少年无声地擦干净淌落的血渍,斑驳的血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这附近好像有祭典,噼啪的烟花声在窗外远远传来,房间里安静无声,唯有细微的悉索声隐约响起。
“嗡——”
新的短消息。
月下未来点了回拨。
“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昏暗的小房间里仅有轻轻的说话声在其中流淌,黑猫抬头看着自家宿主。
月下未来看上去很高兴。
是因为拿到了书吗?还是因为见到了那个人?亲人的关心也很重要……
安静的房间手机中的声音也变大了,黑猫抖了抖耳朵,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一个人在外要好好保重身体,生日快乐……”
哦对,今天是宿主的出生日。
月下未来挂断电话,低头将最后的绷带在身上缠好,黑猫蹲在椅子上仰头看他。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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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谢谢。”
黑猫抖了抖耳朵,好奇地问:【生日是很重要的节日吗?】
“也不是吧。”
月下未来在镜子前整理好衬衣,雪白的绷带被落下的同色布料所掩盖,他低头左右看了看,从椅子下面拿出回程路上顺手捎来的纸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色手套。
“我小时候还挺喜欢过生日的,因为能收到礼物。但生日不是节日,大概也只有小孩子会比较在意了。”他平静的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将指尖伸进手套,突然意识到那枚铁环还在他手上,他盯着那东西出神了一瞬,突然感觉有些失笑。
这只是个钥匙圈嘛。
他想。
他褪下那枚灰色的铁环,转而戴上手套,漆黑的皮革比看上去要柔软一些,妥帖地包裹着少年纤长的指骨。
漆黑的咒力在交换的途中有一瞬间爆发,又在下一瞬被压制,邪恶感觉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辐射,又在下一刻消弭于无形。
果然也是可以的。
月下未来想。
他身上的诅咒可以靠自己压制。
这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诅咒这东西一般来说是无法控制的,不然就没必要说是“诅咒”了。但他身上的诅咒却有点特殊,他隐隐能感受到双方之间的联系,就好像对方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是诅咒的一部分。
然后他用心理掌握给自己定下了暗示,之前是戒指,现在是手套,把诅咒当成是一种插件,载体等同于插件的开关,只要感受到“载体”的存在,插件就是“关闭”的,他就可以假装成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的、咒术师。
月下未来将褪下的指环和右手的手套放进抽屉,黑猫在脚下绕来绕去,他又喝了一口浅绿色的恢复剂,在真正困到睡着之前停下。
时间已经到了八点。
还不能睡。
“叮咚。”
楼下远远地传来门铃的脆响。
一辆黑色的老爷车停留在门前。
月下未来拉开门。
他的客人到了。
/
七海建人第二次敲响了门。
二楼窗台后有微弱的光芒闪烁,但却是一楼响起了声音。
“来了。”
然后是脚步声。
七海建人的目光从门口的黑色保时捷上收回来。
月下有客人?
门锁好像没关,黑发少年睡眼惺忪的推开门,他有点惊讶的看着七海建人,然后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是你啊。”他让开大门的位置,“好久不见,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嗯……”15岁的七海建人说,“是这样的。”
月下未来对他的坦率愣了下。
七海建人举起手里的盒子:“我是一周前搬来这边的,但你一直在外面没有回来,这是礼物,请多关照。”
“哦……哦。”
七海建人把那个大的过分的蛋糕盒子放在他的手上。
“你一个人在家?”
月下未来点点头。
“那生日快乐。”
少年这次才是真正的愣了。
七海建人微微勾了勾嘴角,他比月下未来大一年,就看上去更成熟些,他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
有一瞬间,面前的黑发少年好像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然后他又开始笑,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七海被迎进客厅。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这里。
第一次是在一周前的晚上。
那是非常戏剧性的一天:父母因为工作变动的关系,七海建人在一周前一天刚刚搬到这里。
早上起床之后他接到一条奇怪的短信,大意是他将成为咒术师,然后在11年后死亡——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咒术师。
最后是晚上放学回来,他在花园对面听到一声枪响。
那是非常不同寻常的声音。
毕竟这里只是东京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区。
七海建人是个非常有常识的少年人,他能理解这有多不同寻常。枪声意味着隔壁肯定是出现了大事故,要么是入室抢劫、或者是行凶杀人、或者都有。
无论是哪个都意味着难以抵御的危险。
而据他所知,隔壁只住了一个瘦弱的国中生。
那个黑发男生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
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鲜明。
此时的七海建人已经觉醒了术式,也摸索出一点咒力的应用。
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但也不是一个可以见死不救的人。
在一瞬间的思考之后,他第一个赶到了现场。
但。
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觉得很难形容说是更好或更坏。
没有受害者,不需要他运用那半吊子的咒力跟谁殊死搏斗。透过碎裂的窗户往里看,在场的只有一个伏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少年倒在地上,手里拿着枪,眼泪和哀鸣一起滚落,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哭泣着,比起啜泣更像是哀叫,那声音,甚至让人听着就觉得悲伤。
七海建人浑身僵硬的看着他,然后少年好像也察觉到了七海的存在,哭声停止了,他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震撼。
少年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大颗大颗的泪水翻滚着溢出眼眶,少年是如此的悲伤,就算他闭口不言也能听到灵魂在无声的哀鸣。
在那一瞬、在那一眼中,七海却感觉看到了死亡。
恐怖与悲伤混在在一起,又凝结在透明的泪水中滚落。
不可思议的景象。
在月光中,那简直像是妖精的幻觉。
警笛声渐渐靠近。
黑发少年好像确认了什么,重新低下头去,枪械被随意的砸在地上,他没有再哭,这让七海放松了一点,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靠近一些?还是说点什么比较好?该怎么安慰一个悲伤的人,尚且不成熟的少年几乎要不知所措了。
在他决定出个方案之前,黑发少年好像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在他抬起头来之后,那种不可思议的景象消失了。
警笛声在远处传来。
“七海建人?”
“……是我。”七海建人迟疑的点头,“我们认识吗?”
对方露出个虚浮的笑容:“没见过。”他说,“是我单方面认识你。”
七海还想问点什么,但之后不管他再问什么对方都不再回答,他没有走,一直等到警察过来,之后灯亮了他才注意到少年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字面意义上的特别。
那是一种深色的蓝,里面像是有星星在闪烁,在他认真盯着别人的时候总是看着真诚,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七海建人只能用这种说法来说明他的奇异之处。
不然不能解释那群警察到底为什么相信他的鬼话:
月下——他事后知道他名叫月下未来——他对警察说这一切只是个误会,他说枪是在去横滨修学旅行的时候捡到的,对窗户开枪只是因为好奇……
见鬼的好奇。
在七海建人看来,事情的真相却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回事。
绝对。
没有好奇,也不是误会,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警察看不到这些,这些明明是一个国中生也能理解的常识:月下未来拿枪的姿势很熟练,而且那是把左轮手.枪——第一枪就击出子弹的概率只有六分之一。
他必然是连开几枪才能击碎窗户,甚至说……
七海没有证据,所以他不会把这个猜测向任何人证实,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月下未来其实是想对自己开枪。
甚至可能已经对自己开过枪了。
——他想死。
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恐怖可能真的是个错觉,但七海建人却对此无法忘怀,他知道自己是特殊的,能看到怪物的那种特殊,一直以来也经历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生死之间如何极端特殊的情绪都很常见,但那不同……
他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这让他非常在意。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
他无法否认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怜悯。
也有好奇。
那一瞬间的错觉真的是错觉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人如此绝望?
……他能为此做点什么吗?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是很简单的事,但七海建人做不到。
没办法放着不管。
七海建人在那天注意到:在客厅的日历上有个被红笔圈出来的数字,不知道是谁的笔迹写着“未来的生日”。
所以他在注意到今天是8月1日,并且这边有灯亮了之后,犹豫再三……他还是来了。
希望没被当成是奇怪的人。
两人一猫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已经被拆开的蛋糕。
七海建人频频看向那只猫,总觉得这只猫在观察自己……
错觉?
黑猫无辜地甩了甩尾巴。
“生日快乐。”七海建人也是第一次做这么尴尬的事,毕竟两人才是第二次见面不是吗,他轻咳一声,尽可能若无其事的说,“不许个愿望吗?”
月下未来倒是很自然、自然的抱怨:“这是不是有点幼稚?”
七海觉得会在日历上给自己的生日标红的人没资格这么说。
月下未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沉默了一下,“好吧好吧”他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睛。
——竟然真的是他自己写的吗。
七海建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的从盒子里翻出蜡烛和火柴。
小小的火光在奶油上跳动。
“希望计划一切顺利。”月下未来说,“希望恋爱。”
好朴素的男子国中生的愿望。
还以为他会是许愿拯救世界的类型。
七海把吐槽咽回去:“……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反正又不会实现。”
“这么悲观吗?”
月下未来耸耸肩。
“会有好事发生的。”七海建人干巴巴的安慰。
月下未来瞅了他一眼,倒是笑了:“我知道。”他说,“今天就发生好事了。”
“是吗?”
“是啊。”月下未来拿着蛋糕刀挥舞,“拿到了想要的书,捡到500日元,遇到几个熟人,还见到了喜欢的人。”
“那真不错。”
“还有朋友给我送蛋糕。”
“……咳。”
两人分切蛋糕。
黑猫划走了最大的一块。
两个国中生的闲聊无非就是那些,学业,家庭,爱好,社团。
七海建人发现月下未来这个人好像颇为神秘,虽然看上去不会说谎的样子,却很少说自己的事,好像没在上学,性格比看上去要成熟很多,也很擅长照顾人的情绪。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也许真的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说起来,你有什么愿望吗?”月下未来问,“作为蛋糕的报答,也让我听听吧。”
“……这是报答?”
“就算是吧。”
不过都被这么问了,说说好像也没什么。
七海建人想起一周前那个诡异的短信。
咒术师的部分不能跟新认识的普通朋友讲,但只是愿望的话……
“变强一点吧。”他说,“再强一点,至少不会轻易死掉的程度。”
/
两个咒术师并一只系统吃掉了一整只蛋糕。
黑猫吃的最多。
七海建人离开了,离开前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它好一会儿。
月下未来希望他就此不要对猫咪这种生物产生些不必要的误解。
有沉稳的脚步声从楼上走下来。
是他的客人。
月下未来坐在沙发上向后仰头,咽喉明晃晃地暴露在白光中,灯光晃得睁不开眼,他打了个哈欠。
该干点正事了。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困。
恢复剂开始起作用了,他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痒意从伤口传来。
黑猫给他叼来了毯子,琴酒安静地垂手站在他身后。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隐藏在深重的阴影中,银色长发在白炽灯中呈现出一种铁灰的色泽。
月下未来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觉得它看上去跟五条悟的不太像。
“您要的人已经找到了。”琴酒说,“要让森鸥外来见您吗?先生。”
第159章
星期日的早上,9:30。
穿西装的男人和金发少年相对而坐。
“……我代表东京都立咒术高校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希望能考虑一下我校。”
七海建人端坐在西装男人的对面,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道:“对不起,我拒绝。”
上个月刚在隔壁听过同样说辞的男人露出仿佛牙疼的表情。
“我可以听一下理由吗?”
七海建人表情严肃:
“咒术师并不符合我对未来就职的理想规划。”
男人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七海建人:“虽然年薪和福利相对优渥,但作为一个面对全社会的、稀少的、每时每刻要面临巨大危险的工作来说,做到如此是基础吧……
我提前调查了一下,以贵职的就业率和死亡率来说,其投入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虽然我也希望能承担这份社会责任感,也感谢咒术师们对和平生活的默默付出,但我并不认为我能活到平安退休……
所以虽然我对此颇为心动,但很抱歉……”
七海建人说:“请恕我拒绝。”
西装男一脸沧桑地叹了口气。
七海将男人送到门口。
男人晃了晃手里的烟:“介意吗?”
七海摇摇头。
辅助监督有一头泛黄的卷毛,叼着烟的样子颓废又沧桑,他站在门外默默地吸了口烟,抬头看了着隔壁的房子,突然说:“你认识那小鬼?”
七海建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用下巴点了点隔壁:“别看我这样,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侦探……你认识月下未来那小鬼?”
“毕竟是邻居。”七海斟酌着说,“您认识他?”
“嘛,不算,只是见过。”男人笑着哼了声。
七海模糊听到了“好巧”两个字,男人不再解释,摆摆手离去。
只剩下七海建人蹙眉看了看那栋无人的房子。
月下未来在几天前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七海建人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两人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
“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
夏油杰推开五条悟的脸。
“七海建人找到了,正巧有辅助监督去邀请他入学。”
“然后?”
“他拒绝来咒高上学。”
“啊?为什么啊——”五条悟在桌子上撑着脸,墨镜都歪在了眼眶上,神子显得困惑又不满,“老子还想看看我未来的得力干将呢!”
“人家又不是你的部下。”家入硝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拨弄刘海,“果然是那个吧、那个、”
“啊对,有可能是那个。”夏油杰点头。
五条悟侧过脸,刚刚玩闹般的不满如冰雪般消融了,霜白的睫毛轻轻张合,露出湛蓝的无垠之瞳。
“预知短信?”他说,“是了,很有可能是这个,新田监督说他拒绝的态度很坚决,如果他接到了预知短信的话就很合理了。”
“是啦,毕竟都知道会在未来死掉了,还不赶紧离这群怪人远一点。”
“谁是怪人啦。”
“悟是最奇怪的那个吧。”
家入硝子无视旁边某个同期的抗议,不怎么有兴致的提议:“那现在怎么办?要去挽留他一下吗?怎么说也是未来的一级咒术师,战力上就值得挽留一下了吧。”
“这不好吧?”
“悟怎么说?”
“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做不做咒术师是他自己的选择吧。”大少爷把墨镜推到鼻梁上,“但……关于预知短信的事我想去问问看,说不定他会知道点什么。”
他说:“我还是对那个幕后之人感兴趣。”
/
“我们首领要见你。”
因为被这样告知了,所以森鸥外现在站在了这里。
森鸥外听说过这群“乌鸦”。
最典型的特征就是神秘。
这是一群将神秘做到极致的狂徒。
就像在黑夜中起舞的乌鸦,漆黑的羽翼遮天蔽日却无人可知。名字和组成均为不明的国际型犯罪组织,在经济、科学、医学、政治等各界有很深的人脉和痕迹,势力范围跨越多个国家,至今却无人能抓住他们的痕迹。
森鸥外隐约听到过这样的都市传说。
据说被乌鸦盯上的人,至今还没有谁能逃离他们的阴影,不论是金钱收买,还是暴力胁迫,这个组织总能达成自己的目标。纪律严明、情报无孔不入的乌鸦们,如果被他们抓住把柄,这一生再无法摆脱这个组织的掌控。
FBI和CIA在很多年前就介入了对这个组织的调查,露出水面的阴影却永远都只有冰山一角,直到现在,都几乎没人知晓他们的首领是谁。
简单来说,这远不是一个前·军医、现·地下黑医能抗衡的庞然大物。
他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走进一栋颇为古老的洋馆,听见有人叫她贝尔摩德。
森鸥外却认识她的另一重身份:全球知名的美籍女演员——莎朗·温亚德。
这种世界顶级的女明星竟然也会是组织成员。
他有点惊讶又有些了然,强压着心中的警惕,感觉对这个组织的首领人物更感兴趣了。
对方到底为什么会想见他?
这么多富豪权贵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想见他一个小小的地下黑医?
最终他们停留在一座高大沉重的黑色木门前。
在他们身后,每隔两米就有一位实弹荷枪的守卫目不斜视地伫立。
很难想象这里是横滨的一部分,法律像是个摆设,墙上挂着的古董名画全都是真迹,而这些守卫……他尚且没有去过天皇的住所,但只论守卫之森严来说,想必也是毫不逊色吧。
“进去吧。”女人说。
尚且年轻的森鸥外愣了下,问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问题:“不需要搜身吗?”
“不需要。”贝尔摩德笑了下,浅色的眼珠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那位先生不需要这种东西。”
森鸥外表面上弱气的笑了笑,实则心里的警惕要达到了顶峰。
这样的大人物找他究竟是——
双开的大门无声地向内侧滑开,森鸥外怀着一种觐见吸血鬼暴君的心情恭谨地迈步向前。
门后是一件微暗而广阔的书房,传统的欧式建筑中有着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书架,暗红色的长绒地毯从脚下一直铺到视线尽头,花纹繁复的墙纸上挂着色彩明丽的油画,房间最中央摆放着一张沉重的实木书桌。
宽大的皮质转椅正面对着门口的位置。
如果是平常的话,可以预想出这样的一幅场景:
忐忑不安的来访者推开大门,直面一个威严的组织首领,背后和四周都是守卫,这样的站位天然就会带来一种压迫,不论是问询还是质疑都会变得简单而高效。如果站在那张椅子的角度来看,一定是一副令人极为愉悦的景象吧。
但此时,这里却没有人。
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细微的风声飘荡。
森鸥外用余光谨慎的环视周围。
大门已经被关闭了,墙角的监视摄像头并没有在工作,房间左右两面各有一扇通透宽敞的飘窗,米白的窗帘被风轻飘飘的吹起来……
不对,窗帘后面有人。
森鸥外心中一凛。
于是现在有了两个选择:站在原地等待,和上前查看。
“您好?”
他一边轻声呼唤着,一边谨慎地向那边靠过去。
“您好——”
他刷地一把拉开窗帘。
“——你在干什么?”
一个好像刚刚被吵醒的黑发少年,皱着眉头,在不满地瞪着自己。
外表弱气的前军医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少年从一堆抱枕里爬起来。
窗户大开,而他好像忘了自己睡在飘窗上,小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在他爬起来的过程中一个白色抱枕被挤出了窗外。
这里是四层高的洋楼,人头着地落下去的话估计立即就去见阎王了吧。
少年看上去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的翘起来了几簇,额前有些发丝扎到了眼睛,又被不耐烦地拨到旁边。
森鸥外隐约闻到了药物的味道。
是受伤了吗?
他谨慎的后退两步,并不因为对方是个少年人而有所看轻,毕竟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就算只是个少年,也只可能是那位首领的关系者。
甚至是下任继承人。
少年从地上捡起一颗黑色的珠子塞进口袋。
“您好?”森鸥外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这里的主人去哪里了吗?”他在少年怪异的眼神中镇定自若的说,“我是被叫来的……”
“森先生。”少年接话,“森……鸥外,对吧?”
医生弱气的点头。
“……没想到现在的森医生是这种样子的……”少年用那种有些怪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两秒,小声嘟囔了什么。
森鸥外只听见了最后的几个单字,迷茫地眨眼:“唉?”
“没什么。”
少年说:“森先生一定是对于为什么被叫来这里感觉很疑惑吧?”
“……啊……是。”
“情况是这样的。”少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盘腿坐在窗台上,背后就是空荡荡的晴空,少年说:“您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工作呢?”
“……啊?”
完全没想到的展开发生了,森鸥外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但盘腿坐着的少年——也就是月下未来很明白,他只是在装傻而已。
“反正森医生现在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吧?”他说,“作为曾经的‘不死军团’发起者,时任国防军第356步兵师团跟队、一等副军医……”*
他好像在回忆什么一样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干脆放弃了。
“总之经历了一些我完全没想过的可怕经历,去年您完全失败了吧?”
“战败,贬职,被军队放逐,甚至连一个愿意跟随您的部下都不存在。”黑发少年的目光仿佛冰冷的器械一般刺穿了男人,但在他恍然望去的时候,那双深蓝的眼睛中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在那双眼睛中,什么都不存在。
少年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总之在无可奈何的抗争过后,您只能心灰意冷的回……”
“咔。”
少年的目光移到面前的武器上。
他笑了一下。
“我以为您会拿手术刀?”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的额头,少年看过来的目光中却缺少任何一种人类应有的情绪,医生举枪对着他,手很稳,但脸上的动摇却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枪指着的人。
“您打算拒绝我吗?”少年说。
森鸥外没有说话,眼前的视界摇动着,嗡鸣声一阵阵的从大脑深处响起——他以为自己不在乎!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战败、接受了问责、接受了所有让人失望的现实。
他自觉并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现实的懦夫!
失败了就想办法站起来,这条路行不通就再找找其他的道路,他并不否认自己的野心,同样也愿意承认自己对这个国家的热爱
但直到这里,被一个无辜的少年一口道破现实,他才发觉自己究竟有有多么的……多么的……不甘心。
“你到底是谁——”
“——不许对先生无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森鸥外恍然惊觉,在他动摇的那一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顶级杀手。
他没有察觉。
枪械碰撞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杀气被压制到最低,蓬勃的怒火从对方压抑的声音中传来,却顾忌到他手中的“人质”而没有直接动手:
“放下你手里的枪!”
森鸥外充耳不闻,他再次看向身前的少年。
原来如此,什么继承人,他就是组织首领。
他竟然是组织首领。
“觉得开心吗?”
森鸥外心头一跳。
少年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组织首领是个好糊弄的小鬼……我以为你会高兴一点?”他将手轻轻搭在铁色的杀人兵器上,然后在下一瞬靠近了森鸥外。
医生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根本没看清少年的动作!
两人此时距离不足半尺,几乎能感受到呼吸的热气,他想抽手,却发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按住了自己的手臂,背后的枪械顺势抵在了他的脑袋上,根本动弹不得。
异能力?!
不对!是咒力!
超出边界的色彩溢出那具单薄的身体,那是一股超乎寻常的力量,少年注视着后面的墙壁,在森鸥外耳边轻笑:“森先生不要多想,这只是一个交易罢了。”
“只是一个单纯的交易。”
他说:“我刚巧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东西,你也刚巧能提供我所需要的东西,这就是交易,我们是单纯的互惠互利。”
“不要想太多了。”
森鸥外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想要什么?”
“一个聪明合用的助手。”少年首领说,“如果他懂一点医学知识就最好了。”
那的确很适合他。
森鸥外继续问:“那我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月下未来说,“在未来某一天,我可以帮你夺取任何你所希望的东西。”
“任何?”
“只要我有,只要我能。”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一字千金的承诺。
这个少年不重要,关键的是他背后那个名为“组织”的庞然大物。
太离谱了。
森鸥外想。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没人可以预料的发展,别说最优解了,如果他还有理智的话,一定会立即拒绝这个人然后摔门而去吧。
不,这才是不理智的决定。
毕竟这个看上去才国中生的少年,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他竟然真的是。
于是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时年27岁的森鸥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放下了枪。
“需要我跪下宣誓效忠吗?”
“需要您的工作还有很多。”
/
抱枕在窗台边缘摇摇欲坠,一只巨大的乌鸦从窗棂上落下。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央的黑色转椅上,宽大的座椅完全笼罩了他的身形,看起来很不协调。
乌鸦落在桌子上,将另一枚黑色的珠子放在他的手心。
【别把魔眼乱扔啊,我找了好半天。】黑色的乌鸦扑闪了下翅膀,再一转眼,变成了一只让人眼熟的黑猫。
——系统的载体是一种名为“共生体”的特殊物质,可以自由的模拟出任何生物的外形。
“抱歉,可能睡着的时候掉下去的。”月下未来笑。
黑色的珠子材质不明,只是在中心隐隐透出一点蓝紫色的光芒,当两枚珠子合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双特殊的眼睛。
当人长久的直视着它,会有种看到了死亡的错觉。
——这是月下未来曾经无意识加载、又二次提取出来的、结晶化的直死之魔眼。
【你让森鸥外帮你去渗透咒术界了?】
“只是学术交流。”
【……】
月下未来耸肩。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嗯?”
【你之前说要自保……这是自保会做的事吗?森鸥外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危险应该不需要我再提醒你?】黑猫在桌子上走来走去:【未来你夺取这个组织的首领之位……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只是一个必要的条件。”月下未来说,“森先生没关系的,他的目标一直在横滨,而且必然在港口黑手党。以未来帮他夺取港口黑手党为条件来让他帮我做事……这很合理。”
【重点不是这个、】
“是……我想想,果然还是琴酒先生的错吧,是他告诉我没人知道组织首领的真面目。”
【他只是想警告你组织的神秘。】
月下未来充耳不闻:“既然没人知道首领是谁,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系统叹了口气。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那现在怎么办?你有管理跨国组织的经验吗?】
“没有啊。”月下未来坦然的说,“但这又不是我的工作。”
【什、】
系统再次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月下未来眉眼弯弯:“剩下的就拜托你了,统。”
【……】
【……做个人就这么难吗,未来。】
第160章
虽说要把工作交给系统,但也不是说能立即撒手不管的。
月下未来没有管理跨国组织的经验,那系统就有了吗?
两人只能一边摸索着,一边接手着庞大的工作。
庞大指的是系统,它要一边在网络数据里汲取学习自己所需要的经验和技能,一边真正着手管理这个庞大的跨国组织。
黑衣组织在外界来说是个犯罪组织,但其内部来说,涉及灰色地带的部分竟然是最边缘的东西。
在深入了解后,系统判定其成员构成和药物科技的研究项目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其次还有关于金钱的贸易往来、关系的梳理维系、信息情报的安全防护,和一些科研项目的开发,最后才是一些杀人越货的非法勾当。
而系统需要去将这些一一的梳理和研究通透。
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金钱或者地位,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只是洗脑高层就足够了,就像一艘顺着航线行驶的大船,最高层站着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仅仅是惯性就足够它继续下去了。
但月下未来想要的却是让轮船改换目标,他想要让这艘船彻底盖上他的烙印。
他想要,完整的窃取首领之位。
于是作为他的“共犯”,系统只能“自愿”接手了一切繁杂琐碎的工作,只能说幸好它是个AI。对人类来说最为繁杂的信息管理,对一个系统而言却是最熟悉的部分。
月下未来倒也没闲着,他需要学习“如何成为组织首领”。
这的确是需要学习的,毕竟没人能在生来就知道怎么做一个掌舵者。
不,这并不是说他需要面面俱到的学习怎么组织一场交易,就像黑手党boss也不需要考虑怎么更合理的敲诈勒索。
他需要学习怎样下达命令、怎样让这艘船驶向他想要的目标,为组织鞠躬尽瘁不是他的诉求,但让一艘船不要太快的覆灭却是他的义务。
说到底,这已经是他的组织了。
这对于一个知晓未来的人来说,其实是不太难的。
他在上代首领——乌丸莲耶的大脑中提取了所有有关这个组织的相关记忆,剩下的就是理解消化了。
【说起来,乌丸莲耶呢?】
宽敞的书房中呈扇形摆放着十几台电脑,最中央的办公桌上趴着只黑色的猫咪。
系统此时像是传说中的九尾猫一样,虽然躯体仍旧是猫咪的形状,但却分出了十几股尾巴——每一根尾巴的都连着一台电脑终端。
无数的信息流进系统,又被重新整理编纂,一部分数据被储存进系统自身,一部分又化作无形的指令分发给组织成员,无数的0和1从那双金色的眸子中流过,让这一幕看上去诡异又科幻。
“那位老人家好像身体不太好,我送他去乡下休养了。”
月下未来趴在桌子上神色恹恹,他还在消化乌丸莲耶的记忆,信息太多了,弄得他有点想吐。
“你有事要找他的话,去联系朗姆吧,我把他也一起送去了。”
朗姆是原·组织二把手的代号。
【他竟然还活着吗?】系统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把他……】
“你以为我杀了他?”月下未来神色诧异,“怎么会、”
【哦对,我的宿主是个好人……】
“我留着他还有用……”
黑猫和少年面面相觑。
黑猫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月下未来揉了把猫脑袋,又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工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想……”
他嘟囔了两句,剩下的话系统没有听清。
他想……
他总是在想。
他想要什么在场的两位都很清楚……但话在嘴边总是转一圈就消失,不敢说,不能说,连那个人的名字都只敢在心里偷偷念叨,一次也不敢向前伸手。
系统知道,系统都清楚,系统甚至明白月下喜欢在别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虽然会疼,但好像也离五条悟更近了一点。
自欺欺人到有点可爱的程度了。
黑猫将爪子搭在他的手背上,好像是一个无言的安慰。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
【乱步给你发了消息。】
“……这边的事还没做完、”
系统打断他的话:【事情永远没有做完的一天,这边不是还有我吗?】它说,【乱步昨天就给你发消息说委托完成了。】
“下次……”月下未来完全把脸埋进了手臂里,像是一个拒绝面对现实的鸵鸟,把脑袋塞进沙子里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两天……一定……”
/
“——”
七海建人从手机上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好像有人在找你。”同班的某个女同学指了指学校大门,“喏,那边、”
七海建人已经看到了。
校门口站着三个穿黑色校服的高中生。
一个戴着墨镜的白毛,一个穿着灯笼裤扎着丸子头的黑发男生,还有一个女生被挡在后面,她手里拿的是烟吗?是烟吧。
“噫,不良——”旁边的同学说出了七海建人心里的话,“七海君你在哪里得罪了外校的混混吗?”
混混……
七海建人觉得有点……奇怪。
他远远的向外看去。
对方好像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戴墨镜的白发男生向这边高高举起了手臂。
/
此时正好是午休。
他带那三人去了学校旁边的小花园。
层层林叶掩映着正午的阳光,有灿烂的光斑落在几人脚边,这里没有其他学生,很安静。
有蝉鸣响起。
“找我有什么事吗?”七海建人对穿着黑色校服的三人组说,“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们才对。”
墨镜男把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上,目光透过墨镜,好像在研究什么很有趣的课题一样盯着他。
“咦,真把我们当不良了啊。”
他刚刚听到我们的话了吗?七海建人心想。
“不,是看到了哦。”白色头发的男生不怀好意勾起嘴角,他刻意的微微低头,让墨镜滑到鼻尖上,湛蓝的眼眸睁大——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颜色。
有模糊的色彩溢出身体的边框,空气被抽紧,在男生竖起的食指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聚集——
这是——
手脚发冷,喉咙收紧,恐慌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抓紧了七海建人的心脏,一瞬间如坠冰窟,连行动也仿佛变得艰涩起来。
他在那双冷酷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种由心而发的战栗席卷了神经。
那双眸子……
比起人的眼睛,那而更像是武器的准心。
只要对方希望的话,一瞬间就能——
“啊疼、”
七海建人大口喘气。
“悟,别吓唬他啊。”
五条悟摸着被敲打的后脑勺抱怨:“无所谓吧,反正又不是学弟了。”
夏油杰抱着手臂:“那就是普通民众了,是保护的对象吧,更不应该……”
“又是正论吗?杰你好烦啊——”
“你说什、”
“你是五条悟?”
七海建人的话打断了一次即将激化的纷争。
五条悟不爽的回头:“啊,对,是老子。”
“夏油杰?家入硝子?”
夏油杰点头,唯一的女生慵懒的叼着棒棒糖:“果然你也收到了预知短信吧。”
“……是。”
七海建人怔愣了一瞬,接着镇定下来:“那个短信上说的,原来是真的吗?”
“你不是拒绝了入学邀请?”
“只是谨慎起见。”
“大概都是真的吧。”家入硝子说,“至少我们目前验证过的东西都是真的……”
“咒灵操使。”
她指向旁边的黑发男生。
“无下限。”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
“还有已经预定明年4月入学的灰原雄、目前国二的伊地知洁高。”
家入硝子说:“我们不知道你收到的信息里都有什么,但至少这些都是真的,不信的话等会儿可以让他们给你表演下。”
七海建人无视了这个不靠谱的提议,虽然还很不成熟,但大家都是咒术师,刚刚五条悟放出攻击的瞬间他就已经衡量出了对方的强弱。
很强。
非一般的强。
他不知道未来所谓的最强咒术师究竟是怎样的,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七海建人慢吞吞地看过这三人的面孔,说:“那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呢?劝我入学吗?我已经拒绝了新田监督的邀请、”
“啊?谁要做那种事情了?”
五条悟不耐烦的打断他:“我们当然是来找你问预知短信的事了,难道你不好奇吗?”
他顶着七海建人严厉的眼神、毫不见外地凑上去:“快点儿快点儿,你是不是要上课了,我们来交换信息吧。”
其实还没那么快上课。
但七海建人也确实是好奇的。
只是拿到手了才发现,两幅短信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都是未来的自己向过去传达的信息。
但。
……五条悟的内容量是自己的四倍还多。
……未来的自己如此的惜字如金吗?
忽视掉这点不一样,五条悟也确实是大方,有些明显就是机密的内容也开放给他看。
七海建人的那份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平铺直叙了他接下来十几年的生活经历。
27岁的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年轻的自己能改变灰原雄的命运、多关注下夏油杰的心理健康,五条悟可能不需要他的帮助,但就算不做咒术师,也不要站在最强的对立面。
七海建人告诫年轻的自己:选定一条路最好坚持走下去,半路动摇并不适合他。
他不会干涉自己的决定,只是从过来人的角度来说:悠闲的生活不错,但作为咒术师而死,他也没有感到后悔。
大体看过之后五条悟他们就准备离开。
15岁的七海建人叫住了他。
“你们不说点什么吗?”
“什么?”五条悟迷茫了一瞬。
“就是说……”七海难得表现的有些犹豫,阳光落下来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我听说咒术师人数很少,应该很缺人才对?而我在预知中将来能成为一级咒术师,也就是说……”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面面相觑。
七海建人抿紧了嘴唇。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哪有拜托别人来说服自己的?
但。
就算表现的再怎么成熟,这个年轻的男孩也才只是个国中生。
他隐约知道自己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轻松的平凡人路线。
以他的成绩肯定能去不错的学校,然后工作,结婚,生子,时间流逝,一生就这样平安的过去了。
那些诡秘的可怕的咒灵跟自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无论世界再怎么暗涛汹涌,总有一些人在黑暗中用生命守护和平。
作为一般民众,他有资格一无所知的活着,一无所知的幸福。
但与此同时,他面前还有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黑暗、诡秘、布满陷阱和荆棘、死亡和鲜血。咒术师的死亡率他是清楚的,在预知中他也的确会早早死去。
……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远远的从危险中逃开,把所有的危险都推给其他人——他真的能这样一无所知的活着吗?
……
“如果没有特殊理由,我们不会强迫心有犹疑的人来做咒术师。”夏油杰平和的说:“你知道咒术师的话应该是明白的,在这一行,没有一定的觉悟和疯狂是不行的。”
他很温和的说:“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不要一时冲动。”
五条悟终于听明白了:“你想成为咒术师?”
七海建人没说话。
五条悟皱着眉头看向七海健人,好看的脸上满是迷茫。
“为什么?”他说的很直白,“你实力不足吧,而且你都知道自己未来会死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想法?”他难以置信的说,“难不成你是那种喜欢舍己为人的傻瓜?”
“我……”
“实力不足的时候逃走不就好了、啊疼。”
家入硝子无视了同期不满的抗议,跟夏油杰嘀咕了两句,然后向七海建人发出了邀请:
“你要来高专看看吗?”
“唉?”
“就当是参观学校?”夏油杰说,“9月的时候我们跟京都那边的咒术高专有个比赛,如果有空的话,也许你可以来看看。”他转头小声问五条悟,“应该可以吧?”
“……老子怎么知道。”
“……”
“好啦,我知道啦,回头给你发邀请函。”五条悟不情不愿的说,“反正那群老头子也拗不过我。”
“别看他这样,其实是某个封建家族的准家主。”家入硝子在旁边笑,“货真价实的大少爷——”
“什么嘛——”
“非常感谢您……但、”七海建人顶着三个高中生看过来的目光说,“邀请函……能拜托多给我一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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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浅金色的邀请函被放置在桌面上。
黑猫优雅地走过。
【森鸥外挺能干的嘛。】它说,【9月的咒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去吗?】
“……”
【我还是挺想去的,好久没看见五条悟了,虽然现在他也不记得我了,但长时间不见还挺怀念的。】
“……”
【你别光盯着看啊。】黑猫说,【反正现场那么多人,他也不一定能注意到你。】
“……”
【去不去啊?未来。】
“……不。”月下未来把脸埋进手臂间的布料里,“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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