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闪烁的繁星下,少女拥抱着少年,听他喃喃低语,粉白的脸颊越发滚烫。


    不过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不专心想着念书,想什么七七八八。


    抱在他胸膛前的手掌抬起一只捂住他的嘴,没有再让他继续说下去,玉黎清支支吾吾道:“你想什么我管不着,只是别再这样任性了。”


    现在是在玉府里,她还能替江昭元遮掩着,等到了外头再这样没有分寸,被人瞧见就不好了。上次在私塾外头那回,就被周嫣当成了话柄日日调侃。


    她倒不在乎被周嫣说闲话,只是人云亦云,传的多了,名声就不好听了。


    她是家中独女,再调皮任性,父亲也不会真生她的气。


    可江昭元是个庶子,上头有哥哥和父亲,两个都不亲近他,若是让他们知道江昭元在扬州不务正业,岂不让更有了理由讨厌他。


    想起临死前听到杀手怒吼着控诉江昭元“弑父杀兄”,玉黎清仍有些后怕。


    她并不知杀手所言是真是假,但她在侯府里住了半年,隐约能察觉到老侯爷和大公子死的蹊跷,侯府里的人对此闭口不言,她一个外人也无从知晓。


    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不希望江昭元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再恶化下去。


    玉黎清松开了手,将他从自己的怀中放开,小声提醒道:“你好歹是个贵公子,得稍微注意一下自己言行举止。”


    夏夜的风带着微凉的温度吹散了庭院中凝聚的闷热,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少年默默转过身来,低垂着视线,双手牵起了她的双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极尽温柔。


    “我这样……很任性吗?”他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淡淡的悲伤。


    江昭元并不是个热切亲人的性子,哪怕声音软软的,脸颊糯糯的,在外人面前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或许他生来感情淡薄,天煞孤星。


    前世相处半年,玉黎清想过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捂不暖他的心,却没想到今生再见,少年是怀着怎样一颗炽热的心来到她身边。


    在他眼里,她是他的未婚妻,是未来的家人,值得他信任。


    玉黎清没有办法更改两人之间因为婚约而产生的联系,可当她看进他的眼睛时,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有着一双极美的眼睛,足以让玉黎清相信不会有人能不为他而心动。


    细密浓长的睫毛,眼眸水波含情,浅灰色的眼瞳仿佛被秋水润过的琉璃,眼尾染上淡淡的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玉黎清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看他的眼神,就感觉自己好像欺负了他似的。


    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昭元委屈着软哼一声,眸中闪起了泪光,“清清,如果你讨厌我,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


    “我不是哄你。”玉黎清顿时慌了。


    她怎么老是惹他难过呢?


    她虽然调皮了点,可从来不会惹人哭鼻子啊。


    母亲说要是把人惹哭了,就该好好道歉,安慰人家。


    玉黎清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捏着他纤细骨感的手指,小声道:“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怕你被人说闲话,你真想来找我……偷偷的别被人看见,行吗?”


    她想对他好。


    如果这样能让江昭元感受到世间温情,不成为穷凶极恶之徒,那她可以让他稍微放肆一下。


    闻言,少年面露喜色,“我可以再来找你?”


    “嘘。”玉黎清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伏到他耳边,耳语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好。”江昭元微笑起来。


    他没有信错,清清同旁人不一样,她总是那么温柔的接纳他的所有,和她在一起,他才能感觉到心脏的跃动。


    心脏好暖,仿佛一间密闭阴湿的房间里照进了一束光,小小的,柔柔的,让他的心如此放松。


    好想就这么一直牵着她的手。


    他握住她一只手抬起来在脸颊蹭蹭,软声道:“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安心了。”


    指背感受到他温凉的肌肤,细腻莹润,触感如同玉石。


    少年微闭双眼,像只寻求抚摸的小狗。玉黎清眨眨眼睛——


    她心里有他?


    算是吧。


    在她心里父亲母亲排第一,家业排第二,还要装着若若和池月她们,还剩下一点小小的空间,留给江昭元也不是不行。


    看他长得也没有多么高大,应该占不了多大的空。


    玉黎清盘算清楚之后,抽出手来摸摸他的头,甜甜的笑着,“放心吧,我心里有你。”


    从前没有,刚刚装进去了。


    少女笑的可爱,灵动的眸子映在少年眼中,相视而笑,此刻眼中只有对方,再无他人。


    一阵夜风吹过,撩起玉黎清的裙摆,她打了个哆嗦,轻揉一下江昭元的头发,“已经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嗯,你也早点睡,明天见。”江昭元乖乖点头。


    这一回他没再委屈,也没有落寞。


    目送他离开,玉黎清嘴角的微笑就没掉下来过。


    不知道为什么,好开心。


    是因为她把江昭元装进心里去了吗?


    玉黎清隔着胸膛揉揉自己的心,脑海里回想着少年乖顺的模样,止不住的开心。


    转身回房,看到庭院里空空如也,她停在卧房门前唤了一声,“都别躲着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旁杂物房里走出两个丫鬟绿柳和莺歌,若若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玉黎清转头问:“你们刚刚听到什么了?”


    莺歌恭敬道:“奴婢们犯困了,没听到也没看到。”


    绿柳和莺歌都是从小就服侍玉黎清,与她同岁,专门在春堂轩里收拾卧房和书房,是玉黎清信得过的丫鬟。


    听她们这么说,玉黎清没再多问,笑着说:“那就成,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是。”两个丫鬟离了院子。


    玉黎清推门进了卧房,正解衣裳,若若跟着进来了。


    “有事吗?”玉黎清看着她。


    若若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来,“这是老爷身边的朱阳拿给我的红花油,让我给小姐抹抹。”


    她这么一说,玉黎清才注意到自己屁股的确有点隐隐作痛。有时候摔疼就是这样,刚摔的时候疼一下没什么感觉,等到第二天有了淤青,便疼得更厉害了。


    “那就抹点儿吧。”


    玉黎清脱了衣裳趴到床上,两条小腿一来一回的摆动,雀跃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若若拿了板凳坐到床边,一边给他抹药油一边问:“小姐和江公子说话这么开心?”话中略带笑意。


    玉黎清枕在胳膊上,笑出两个小酒窝来,“他长得那么好看,看到他那张脸,能不开心吗。”


    “只是因为脸?”若若躲在书房里时多少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玉黎清沉默了。


    好像被她问住似的,把脸埋进胳膊里,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人……还挺可爱的。”


    他的眼睛很好看,脸也很软,刚刚揉过他的头发,触感好像柔滑的雪缎。


    最让她开心的是,他能听进去她的话。


    只要能沟通,他就不是孤身一人,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


    数日后。


    夏季炎热,在私塾里只读半个上午,午后便下学,各自回家去解暑。


    令玉黎清惊喜的是今日周嫣像是有什么急事,没有编排她便匆匆离开了,少了一个说闲话的,耳根都清静了许多。


    收拾好书本,玉黎清也准备离开私塾,外头太阳太大,在屋里都要被闷坏了。


    刚走出屋,身后有人追过来,柔声问:“清儿,你现在有空吗?”


    玉黎清转头见是池月。


    笑着答她:“我父亲刚给了我一个小织坊让我管,我正打算去看看。”


    “你父亲让你管织坊?”


    尽管从小就知道清儿活泼爱闹,可听到这消息,池月还是有些惊讶。


    像她们这种富家千金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出来读私塾的已经是少数,抛头露面去管家业,更是寥寥无几。


    “是我自己想去,求了父亲好久他才答应。”玉黎清不好意思的笑笑,毕竟事情才刚开头,还没做出成果,又问她,“我现在不着急去织坊,你有什么事吗?”


    池月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往外走。


    边走边说,“我兄长在诗园里办了诗会,你和我一起去给他捧个场吧。”


    玉黎清不解:“殷哥哥可是扬州有名的才子,人缘那么好,他的诗会上一定不缺人吧。”


    池月偏过身子来,在她耳边说:“你堂兄也在那儿。”


    玉黎清小声嘀咕:“怎么到处都有他?”


    不光在玉府进出自由,还时常出现在各种宴席上,今日连诗会都掺合进去了。


    从廊下走出,池月抬袖遮住头顶的阳光,忧心道:“你堂兄与我家并无来往,前两天我见他身边的小厮来跟我兄长说话,今日兄长就邀他参加诗会了……我担心他接近我兄长是另有所图。”


    诗会上男子居多,池月性子柔弱,担心兄长又不敢自己一个人过去,这才来寻玉黎清一同前去。


    玉黎清拍拍她的后背,“你别怕,我陪你过去看看。”


    正好也叫她瞧瞧,玉晟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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