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里发生的一切, 沈棻全然不知。
上一世,但凡有人提到部队里的八卦,她都会兴冲冲过去听, 偶尔听到盛谦知的名字,她便觉得心里甜蜜,能高兴许久。现在她不喜欢往人堆里凑, 自然不知道部队的事。
她忙着的,还是眼下的事。
沈棻和杨珂两个女人, 还要带着三个孩子,不方便拿电视机, 沈棻便托林禄找人把电视机送过去。她和杨珂则去汽车站买当日的车票,和孩子们一起回老家。
平日唐雪梅不肯放人,三个孩子几乎没怎么离开过邹市,也就盛谦知偶尔回来才能带他们出去走一走,他们只去过一次太姥姥家。
一上车,盛淮欣便开始晕车,抱着沈棻的头痛哭流涕, 直说:“头,乎乎的, 乎乎的。”
意思是头晕乎乎的。
她正在学说话的年纪,刚能说出完整的话,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奶声奶气的, 倒是很有意思。
沈棻给她含了糖, 仍不见好转,哄了半天才睡着。
沈棻一方面很心疼, 一方面也被盛淮欣的反应逗笑了。
这会儿的盛淮欣, 正是可爱的时候呢。
兄弟俩在前排, 盛淮先趴在窗边张牙舞爪,一心想变成汽车侠,盛淮荫则一声不吭坐着。
坐得很板正,就像在课堂上听课,和盛谦知平日在部队里的坐姿差不多。
沈棻在心中叹口气,有些事情盛淮荫已经形成习惯,想安抚他的心,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杨珂问道:“小盛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到他了。”
沈棻的语气明显不上心,“恩,他忙,回不来。”
眼见着沈棻对谈论盛谦知兴致缺缺,杨珂不由得想到邻居的话,担忧起来。女儿从前对盛谦知有多热情,她是知道的,光是说起盛谦知的事,她就能对杨珂说上三天三夜。
某种程度上,杨珂对于女儿的婚事是很满意的,起码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还是说……你王姨说的话是真的,小盛他难道真的……”碍于孩子们还在,杨珂欲言又止。
沈棻含糊道:“我俩没什么事,您就别操心我俩的事了,对了,妈,我以后想做点心卖,到时候您帮我在家属院多宣传宣传。”
杨珂性格豪爽,刚嫁过来半年,口碑就从“乡下人”摇身一变,成为豪爽的知心大姐,和家属院的邻居们“称兄道弟”。
有她宣传,肯定有许多人买账。
“你想出来工作?”杨珂震惊了会儿,接着说道,“不对,你别打岔,你和小盛到底是咋回事。你说实话,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要是敢欺负你,我非去部队把他打一顿不可!”
杨珂捏着拳,蠢蠢欲动。
她早就看盛家人不顺眼了,每次和唐雪梅见面,唐雪梅都拽得像个老王八,要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杨珂非跟她打起来不可。
她就想让唐雪梅看看,这老王八的壳能不能被她敲碎!
“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沈棻倒是无所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谁还图什么喜欢,我现在没什么存款,等攒够了钱,再说以后的事。”
杨珂听后,却更加不安。
她知道闺女对盛谦知的爱慕有多深,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该是被伤到了什么程度?
沈棻没再和杨珂多谈。
村里的情况和沈棻记忆中大不一样,8、90年代,邹市发展迅速,村子也成为邹市的一部分,逐渐往现代化靠拢。而现在,这里仍然到处是平房、田地,既朴素又温馨。
杨珂在村里很出名,刚一到,就有许多人和她打招呼。
打完招呼再看看沈棻,然后朝杨珂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谁家的姑娘?
杨珂便挺胸抬头,颇为骄傲道:“这是我闺女,不认识了?”
“啊?沈棻?”
十个人有八个人都惊呆了。
他们再看看沈棻领着的三个孩子,便有点琢磨过来。
其实沈棻带着孩子们来过一次,几个孩子的长相都很出众,属于又洋气又可爱的类型,大家记忆深刻。当时还觉得,沈棻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多半是遗传盛谦知了,现在看来,原来沈棻本身也是好看的类型!
她以前是怎么把自己捯饬得那么不显眼的……真是怪了。
大家越赞美,杨珂越骄傲,胸都快挺到外太空了。
也有人不服气,嘀咕着沈棻的口红颜色太红,看起来不正经,杨珂眉一竖,凶巴巴地问道:“涂你嘴上了?你是没涂过口红,话都不会说?”
那人便唯唯诺诺地躲起来了。
李大娘住在沈棻外婆家附近,和杨珂很熟悉,她挽着杨珂往回走,一路上说说笑笑。正巧碰到村里供销社的店员坐在门口和旁人聊天,见了杨珂便笑道:“这回怎么没拎多少东西,家里穷啦?”
她倒不是笑话杨珂,实在是杨珂以前太夸张,每次回来都带着一大堆东西,人家都说,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只有杨珂,心里惦记着娘家。
李大娘笑骂一嘴,接着对杨珂说道:“你别理会她,她就是闲的,她那儿也不如从前了。”说着,低头看了看杨珂手中的行李。
有,但是比以往少很多。
李大娘说道:“你在城里不容易,不用担心你妈,这里虽然不如城里好,但是家家都有地,只要能种地,就饿不着,哪能每次都带那么多东西回来。”
沈棻抿唇笑笑。
杨珂心直口快,乐呵道:“沈棻托人给我妈买了台黑白电视,还在路上呢,这回来得突然,没时间准备那么多。我在那边过得挺好的,您就放心吧。”
李大娘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啥?电视?是里面有画面的那个东西?”
“对啊,沈棻孝顺,我都没想到这些。”
电视?电视!
天啦,他们村里也要有可贵可贵的电视了!
*
眼下电视机还不是家家户户的必需品,尤其是在村里。
沈棻买来的电视机,是村里第一台,连有线都得想办法自己拉。村里有几户人家的亲戚在邹市厂子里上班,一般厂子里都会有两台电视,有些人跟着看过几眼。
电视里的小人儿会动,可稀奇了。
林禄找来帮忙的人把电视机送到汽车站,杨珂又找了村子里用手推车去拉。
小盒子坐在车上,一路高调地走回来,惹得许多人跟过来围观。
还有拖家带口一起来看的,左手一个男娃,右手一个女娃,人越来越多,好不热闹。
手推车进了杨家的院子,大家伙便趴在栅栏边上看,七嘴八舌地议论,“老杨家真的买电视了?”
“是她闺女给买的!”
“杨珂真孝顺,杨老头好福气啊!”
杨老头却沉着脸,坐在屋檐下,叼着大烟袋,一声不吭。
杨珂还有两个哥哥,都没分家,和杨老头一起过日子。他们都没见过电视机,乐呵呵地张罗着搬电视的事。还有人直接冲着兄弟俩喊道:“杨老大,以后我得天天上你家看电视,看看这东西到底有啥好的。”
杨老大嘿嘿一笑,“这是我妹买的,我说的可不算。”
杨老头瞪了大儿子一眼。
住在村西的老李曾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杨家人不对付,现在见杨家在大家伙面前风光了一把,心里跟倒了一整碗醋似的。她酸溜溜地吐槽道:“真敢花钱啊,也不怕被自己男人知道。”
有人应声说:“杨珂的男人是老师,沈棻就更厉害了,她男人是团长,婆家也有钱。”
“团长……嗤,我知道,盛谦知嘛,和我儿子一个部队,咱们这边的人,很多人都去那边当兵了。她男人是盛谦知,她还敢花这个钱?他们部队里的人的在传,盛谦知可能马上就要离婚了!我儿子前天还给我来过电话,说是他们部队里去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盛谦知喜欢人家,还主动张罗着要帮忙调动岗位!”
老李把知道的八卦全部说了出来,并且获得了内心的舒畅。
有钱有啥用,还不是要被人踹了?
她的话却被杨珂听到,杨珂脸一沉,当即走了过来,老李吓得老脸一皱,脚底抹油,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转身就跑了。
杨珂气呼呼地冲过去,没能追上。
她忧心忡忡地回到院子里,正巧看到面色平静的沈棻。
想到沈棻近日来的变化,杨珂更加担忧。
闺女该不会真和盛谦知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变化才如此之大的吧?
*
不多时,杨老太太从屋里端了茶和点心来,犒劳帮忙搬电视的村民。
对沈棻来说,她见识过以后的世界,买电视机实在是件小事,但就是这点儿小事,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还让村里人对杨珂赞不绝口。
沈棻如今喜静,见大家欢欢喜喜地去摸电视,就没跟着凑热闹,而是去了厨房。
在杨家,外婆其实很少下厨,杨老头厨艺高超,两个儿子、儿媳妇也都不错,杨老太太没下过几次厨。不过她做点心却是一绝,各式各样的点心都会做,沈棻幼时听外婆讲过,外婆家从前是专门给当官的人家做点心的。
“外婆,别忙了,我们吃不了多少。”
杨老太太还在做点心。
她见沈棻进来,眉梢有抑制不住的喜色,见火候正好,便去抓沈棻的手,“谁让外婆做饭不好吃呢,一会儿让你外公给你做饭,你先来尝尝外婆做的点心。”
杨老太太做的点心不仅味美,而且极为精致好看,像是电视剧里宫廷专用的糕点。
沈棻心念一动,笑道:“外婆,您能教教我,怎么做点心吗?”
“学这干啥,”杨老太太不太乐意,“你要是想吃,我多给你做点带回去。”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你会做的越多,回家了越得多干活,我跟你讲,我给你外公做的第一顿饭,故意放了三勺盐,打那以后,他再也不让我做饭了!”
这老两口的游戏让沈棻哭笑不得。
“是孩子们喜欢吃,而且我有开一家点心店的打算,所以想跟您多学几样。”
“孩子喜欢呀,他们要是想吃,那是得你做了,行,我都教你!”杨老太太爽朗道,“都不难,我们小棻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杨老太太的话让沈棻微微一怔。
这些年她生活在盛家,已经许久没听过受肯定的话,可她的妈妈、姥姥,她的家人们,一直把她当成一块宝。而她呢?却陷在一个不值得的地方无法自拔。
上一世过得不好,也怪她自己。
*
沈棻跟着杨老太太,在厨房耗了近三个小时。最后还是杨老头必须要开始准备晚餐,两人才不得不腾出厨房,杨老太太拉着沈棻的手安慰着,“你放心,你走之前,我一定把我会的都教给你,难得我大外孙女用得上我。”
杨老头仍旧拉着脸,“你都不看看你这闺女和外孙女成什么样了。”
“干嘛,”杨老太太脾气好,这辈子只会冲杨老头发脾气,她不爽道,“我闺女、外孙女怎么不好了?”
“你说你们能赚几个钱,”杨老头瞪向沈棻,“就敢花钱买什么电视机!我们每天八点就睡下了,需要这些吗?!要是让女婿知道了,非吵架不可!”
杨老太太“嘁”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出钱不就得了!再说了,按你的意思,我想出钱给我妈买个电视机,你不乐意呗?”
杨老头:“……”
哪来的妖风,这火烧着烧着,咋就烧到他身上来了??
和自家老婆吵架,是肯定吵不过的,杨老头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去做饭了。
杨老太太也不走,搬着小板凳往灶台边一坐,说是要看着杨老头做饭。
沈棻在一旁看着他们争执,心里却是羡慕的,两位老人的生活不能说多富裕,但起码都是真的在关心彼此,把对方当做一家人。
而她呢?
想到盛谦知,沈棻只得苦笑。
离开厨房后,沈棻本想去找三个孩子,却被脸色铁青的杨珂叫到栅栏旁边。杨珂四下看看,确认没有其他人,才焦急地问道:“你和妈说实话,盛谦知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我听说他们部队调过去一个小姑娘?”
“哦,”虽不知母亲是在何处听到这样的话,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沈棻承认道,“听说和他有过一段。”
“那就是真的了!”杨珂惊呼,“他还要帮那个女人调岗!”
这事沈棻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拧起秀眉,思付片刻,说道:“村里装电话了吧?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他们二人还未正式离婚,盛谦知便已和夏挽柔有了来往,沈棻虽然不打算做所谓的“挽回”不幸婚姻的事,但她也绝不乐意让那二位好过。
除了村支书办公室,村里唯一的电话就在供销社,好巧不巧的,刚刚得罪过杨珂的老李就坐在供销社门口歇脚。她远远地看见沈棻,立马联想到杨珂那能顶破天的气势,腿先软了。
不过定睛一看,来的只有沈棻一人,老李才稍稍安心。
沈棻走进屋里,说明来意。
老李一听,便笑道:“看来是杨珂把我说的话告诉她了,准备来挽回老公了。唉,男人这种狗东西,都是喜新厌旧,外面的狗屎都是香的。”
路过的男人们:“……”
好像有女人在打架,受伤的却是他们??
老李把板凳往屋里挪了挪,悄悄撩开珠帘,放了一只耳朵进去。
电话很快接通,老李却没看到气急败坏的“捉奸”场景,她只听到沈棻平淡地问道:“听说你们部队里调去一个女生,和你有过一段。”
另一端,盛谦知却怔住了。
方才听到话务员称是沈棻打来的电话,盛谦知心里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自打认识沈棻起,沈棻就喜欢嘻嘻渣渣围在他身边,她骤然安静,盛谦知不太习惯。
可沈棻提到的,却是其他人的事。
盛谦知拧起眉,道:“谁?没有。”
话务室,负责监听谈话内容的话务员小杨闻言微微一怔,瞥了一眼身旁的夏挽柔。她这几日老听到其他话务员说夏挽柔和盛谦知的闲话,沈棻的存在感低,她们便找些其他娱乐八卦嚼着念。
她是觉得这样不太好的,毕竟盛团长有妻子,即便没有爱情,也有责任在。
哪知今日她就听到当事人提这件事了。
沈棻讥讽一笑,“没有吗?”
日后为救夏挽柔牺牲的,倒也是他。
“你说的是谁?”盛谦知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部队里经常有人调来调去,而且,和我有过一段,你指的是男女关系?”
沈棻毕竟不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比过去成熟得多,懒得与盛谦知兜圈子,直接说道:“我说的是夏挽柔,你妈妈,邻居,包括你的同学,都说你们上学时曾交往过。盛谦知,你我还是法定的夫妻,即便你有什么想法,你也该在离婚之后再实施,你认为呢?”
“夏挽柔?!”盛谦知听得眉头一跳,什么夏挽柔?怎么就扯到离婚了?他更加烦躁,不断用手中的笔敲打桌面,语气微急,“我和她是高中同学没错,但你说的交往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棻听得直皱眉。
认真说起来,他和夏挽柔目前的关系究竟如何,她的确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好吧,这事暂且不提,我听说你要帮她调岗?”
“恩……”夏挽柔和盛谦知提过这件事,当时盛谦知想着,两人毕竟曾是同学,夏挽柔的条件又的确适合文工团,便准备帮她把这事办了,“对。”
沈棻轻描淡写,“我不同意,她能不能去文工团我不管,但她去文工团的原因,不能是你。我说的够清楚吗?”
盛谦知:“……清楚。”
“还有,既然你说你和夏挽柔没有关系,我没有直接证据,就暂且相信你。但人言可畏,我不希望自己年纪轻轻就被迫戴绿帽子,请你和散布谣言的人解释清楚,我的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
沈棻“啪”地扣了电话。
盛谦知握着话筒,少见地迷茫了片刻。
他足足听了近二十秒的盲音,才将话筒放到原位,紧接着又拿起来,给另一人拨去电话。
*
小杨觉得自己都快把小半辈子的瓜吃完了。
原配亲自打电话抓“奸”!训盛团长就和训孩子似的!盛团长还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原配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哪里像是不喜欢原配的样子啊?!
她就知道,盛团长这么帅的一个人,不可能搞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小杨轻咳一声,看向毫不知情的夏挽柔,“挽柔啊,你知道外面有人在传你和盛团长的事吗?”
夏挽柔本正埋头读文件,闻言抬起头。
夏挽柔将长发编成一个辫子,卷在后方,再戴上军帽,五官端正精致。她的眼底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让她的目光看起来既温柔又惹人怜惜。
她似乎很伤感,“听说了,我和谦知真的只是同学而已,你说,这传言会不会对谦知不好啊?万一首长以为这是真的,觉得谦知作风有问题该怎么办?”
“那你就不该叫谦知啊,和我们一样叫盛团长不就得了?”小杨很纳闷,“而且你还去找盛团长帮忙,要是真怕流言影响到他,那你不该离他远远的?”
夏挽柔:“……”
她的茶气“戛然而止”。
不多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小杨接起电话说了两句,接着把话筒递给夏挽柔,同时古怪地瞧着她。
夏挽柔犹疑地接起电话,“你好。”
“我是盛谦知,”电话那头的声音极为冷淡,“麻烦抽空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夏挽柔短暂地一怔,接着,方才的那点儿尴尬全被冲淡。
盛谦知……终于主动找她了!
*
在部队里,人人都要穿军装,夏挽柔没法“盛装打扮”,只能尽可能地拾掇自己。她借了粉饼和眉笔,对着反光的玻璃简单化了一下,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打接了盛谦知的电话,她的嘴角便一直微微上扬着。
小杨越看,身上起的鸡皮疙瘩越多。
其他人都是瞎了吧?这夏挽柔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们还非得说什么夏挽柔有分寸有底线性格好诚恳大方??她分明是就想对盛团长下手嘛!
这盛团长的夫人也真是的,一直不来随军,盛团长条件这么好,她是真不怕人跑了?
夏挽柔拾掇完自己,主动往外拨了一个电话。
接起电话的是一个男人,男人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在确认夏挽柔的身份后,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都快把你老爹忘了吧?你赶紧的,去找你姥姥借点钱给我打过来,这老家伙现在都不接我的电话!”
夏挽柔皱起眉,“你怎么上班时间就喝酒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丢了工作。”
“嘿,你还教育起我来了,你……”
夏挽柔没理会夏青的责骂,打断他问道:“妹妹呢?”
“哎呦,你不是不让我联系她么,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夏青不满地嘟囔道,“我都按照你的意思,和你阿姨离婚了,你还不给我打钱,你这丫头可真是……”
夏挽柔闻言,眉眼中露出舒畅的笑容,她不紧不慢道:“我这边有些进展,你再等等。”
说完,夏挽柔便挂断电话。
她的嘴角始终上扬,可此刻的上扬,却与方才接到盛谦知电话时的上扬完全不同。她心情极好,眼底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因素,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文件,在交接岗后,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小杨还没走,来接岗的话务员便问道:“挽柔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呵呵,”小杨尬笑一声,“估摸着,是去找盛团长了。”
“啊,她俩怎么……幸好盛团长的老婆没来随军,不然被她知道了,肯定会不开心。但又没法说什么,毕竟人家俩人也没做啥。”
小杨却是神秘一笑,“她已经知道了。”
“咦?怎么会?也就咱们几个人说说这点事,这事传得这么远?”
小杨一挑眉,讳莫如深。
话务员又问:“你说,盛团长不会真的离婚,然后和夏挽柔在一起吧?那夏挽柔以后就是团长夫人了?要是真这样,会不会耽误盛团长的前途?”
“才不会,”小杨肯定道,“盛团长不可能离婚。”
“怎么不可能?初恋诶,你没听说过吗,男人心中,总是有初恋的位置,尤其挽柔又这么女神!我看啊,盛团长要是一头扎进去了,不顾前途也说不定!”
*
在去盛谦知办公室之前,夏挽柔在心中预演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细细琢磨着,该如何回应盛谦知,才会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
盛谦知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所以夏挽柔从不在他面前扮演小女人,她要表现出来的,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女人的倾向。
她也不会在盛谦知面前说沈棻的不好,虽然盛谦知不见得对沈棻有好感,但她明白,这种行为是会惹人反感的。
好比上一次她故意在于榭家门口摔倒,盛谦知送她回寝室时,她也没有多挽留。
她怕多走一步,盛谦知便会察觉出什么来。
盛谦知这次叫自己,多半是为了调岗的事,他虽然话少,但向来说话算话,她应该很快就可以去文工团了。
去了文工团,她还要再找机会多接触盛谦知。
这次他能主动找自己,就是一大进步。
她总算能在夏青面前松口气。
夏青是夏挽柔的亲生父亲,当年夏青是入赘到夏挽柔家的,原本夏挽柔应该随母亲姓,但夏青临时反悔,总说孩子随木星,出门会被人家瞧不起,夏挽柔的外公外婆不想多生事端,便同意让夏挽柔随父姓了。
虽然夏青对生夏挽柔没什么奉献,在金钱方面又依赖夏挽柔外婆家,但要起冠姓权来,倒是很理直气壮。
夏挽柔的母亲实在看不惯夏青窝囊又计较的样子,在夏挽柔三岁那年,二人感情彻底破裂,选择离婚。后来夏挽柔的母亲出国留学,在外有了新的丈夫,不再回家。夏青也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一个新女儿,阿姨不愿意让夏挽柔跟着他们,夏挽柔只能留在外公外婆家。
几年前,夏挽柔和夏青才重新联系起来。
比起夏挽柔,夏青自然更喜欢跟着自己时间长的二女儿夏暖,这让夏挽柔心里很不舒服。
如今的情况,才是她愿意看到的,夏青能依赖的,只有她而已。
夏挽柔为了盛谦知费尽心思,除了心中对他有情外,更是为了盛家的厂子。盛家有钱,夏青需要钱,夏挽柔嫁入盛家,就可能完全拿捏住夏青,她要让夏青明白,到底谁才是他能依靠的。
所以,夏挽柔必须拿捏住盛谦知。
其实她大可以随便换个还未结婚的目标,但那些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在她心里,完美的人到底只有盛谦知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夏挽柔敲响盛谦知办公室的门。
崔浩宇的办公室就在对面,听到声音开门一看,立即眉开眼笑,“呦,你来了,直接进去吧,谦知在呢。”
崔浩宇看夏挽柔很顺眼。
他是乡下人,妻子是在没有参军前娶的,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离家近十年,他和妻子接触的机会其实不多,不过每次回家,他心里都是躲避的。
崔浩宇参军后念了不少书,他的妻子却是大字不识一个,长相也不尽人意,崔浩宇一直不肯让她来随军。
虽然不满意自己的婚姻,但崔浩宇也不敢惹上作风问题,拿前途开玩笑,所以两人一直僵着。
不过这倒是不耽误生孩子,他已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
崔浩宇一直认为盛谦知和他情况相同,所以在听到盛谦知与初恋错过的消息后,一直鼓动盛谦知迈出一步。一是弥补自己的遗憾,二是……反正这丢的不是自己的前途。
再者说,首领爱盛谦知跟爱亲儿子似的,就算盛谦知真有这方面的心思,肯定也不会真动他。
给夏挽柔“指过路”后,崔浩宇关上门,感叹一声。
若换成是他如此,他家那位,恐怕早就闯到部队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也不知道盛谦知家里那位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应该比他家那位好不了多少吧?
可惜了。
*
夏挽柔听说,男人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他们会认为,这样的女人从事不正经的职业,所以夏挽柔补妆时,特意有所收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素颜。
在崔浩宇的提醒下,夏挽柔不等盛谦知说话,便直接推门走进去。
“谦知,”夏挽柔大大方方地笑着,“找我有什么事?”
盛谦知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
夏挽柔歪着头,无辜地看着他。
这是夏青教她的,夏青说,男人对无辜的女人最没有抵抗力。
盛谦知的神色却渐渐冷峻,停顿片刻,移开目光,说:“有关你调岗的事。”
“实在是太麻烦你了,”夏挽柔对此早有准备,“幸好还有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不比那些年轻人,但我还热爱着跳舞。谦知,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吧!”
盛谦知的反应却不似夏挽柔预想的那般。
他没有因为夏挽柔表示出的依赖而开心,相反,他的脸色更加晦暗,神色不愉。
夏挽柔心里打起鼓来。
按理说,盛谦知应该对她有意思了啊……
“这件事,我没法帮你。”盛谦知冷声道,“你再想其他办法吧。”
夏挽柔怔住。
在头脑短暂地掉线后,夏挽柔很快反应过来,盛谦知说的,不是“帮不到”,而是“没法帮”。
“谦知,没法帮……是什么意思?”夏挽柔勉强维持笑容。
盛谦知却是看不出夏挽柔的尴尬似的,直白答道:“我妻子不太高兴,所以没法帮你。”
“沈棻姐……不是,我是说沈棻妹妹,”夏挽柔完完全全没想到盛谦知会这样回答,她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沈棻妹妹为何不高兴?这……我不太理解。”
盛谦知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不过既然会惹她不开心,我自然不会去做,所以,你去找别人帮忙吧。”
盛谦知说完,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是谦知,沈棻妹妹是不是想多了,我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高中同学,所以才想找你帮忙,并没有其他意思。沈棻妹妹为何会不高兴?她……”夏挽柔露出困顿的表情,“我实在无法理解。”
盛谦知平静道:“我也不理解,我确实没法帮你,请回吧。哦,还有件事,以后在部队,尽量少与我交往,我怕她不高兴。”
夏挽柔:“……”
她实在难以置信。
盛谦知口口声声都在维护沈棻,他是真的喜欢上沈棻了?!
夏挽柔清楚地记得,沈棻在追求盛谦知时,曾去厂子给他送过盒饭。她在烈日下站了近一个小时,终于等到盛谦知,盛谦知却连看都没看。
当时的他如此冷漠,如今怎么会……
夏挽柔还想再说些什么,盛谦知却不再理会她了。
她只好先离开,直到关上盛谦知办公室的门,夏挽柔依然是茫然的。
恰在此刻,崔浩宇听到动静,打开了屋门,他冲夏挽柔笑嘻嘻道:“怎么样,成功了?”
*
入夜,沈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原本已经将盛谦知淡忘了,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盛谦知已经牺牲小几年,她对他的消失早已习惯,她甚至都开始忘记他的模样。可现在不一样,即便只是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她也能真切地感觉到他还存在,并且……他和上一世的态度不太一样。
他竟然真的答应不帮夏挽柔了?
沈棻还记得,上一世盛谦知曾几次帮助夏挽柔,夏挽柔去邹市时,她在邹市的亲人都已离开,盛谦知甚至允许她住在家里。在盛家,唐雪梅对她眉开眼笑,而沈棻则负责为他们端茶送水。
好像夏挽柔才是盛家的儿媳妇,而沈棻只是他们雇去的佣人。
正因如此,沈棻才相信,盛谦知对夏挽柔,的确是有情的。
翻来覆去近一个小时,沈棻定了定神。
盛谦知如何,到底和她没多少关系,她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几个孩子和她的未来。
沈棻困意渐袭,临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等回邹市以后,她得立刻着手做些点心,看看好不好卖,还得想办法再凑点钱,手里头虽然有小一千块了,但是还不够……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