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反派修为尽失后 > 第20章 弃之仙骨
    奚将阑纵横十三州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他平日里嘴花花惯了,加上诸行斋又全是不拘小节的大男人,奚将阑甚至在天衍学宫那四年把诸行斋每个人的床都爬了一遍。


    所有人态度自若,除了盛焦那个洁症严重的会将他一袖子扔出去外,根本连情情爱爱的苗头都见不着。


    最近他为了保命招摇撞骗,杜撰了不少盛焦和自己的情史。


    此次又说顺了嘴,将应巧儿也编排一通。


    可从未想到……


    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应琢看着奚将阑的眼神中全是融化不开的倾慕之意,烫得反应过来的奚将阑手一哆嗦。


    情有独钟,求而不得。


    谁能想到他胡言乱语的两个词就真的应验了?


    “亲娘啊。”奚将阑麻木地心想,“这是什么风吹骨寒断子绝孙的好风水,天衍学宫几来也没出几个断袖,怎么就被我给撞上了?”


    应琢还在歪着头看他。


    那张已经长大成人的面容直勾勾盯着他时,没了少年时的稚嫩青涩,反而有种咄咄逼人的强势。


    奚将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故作淡然和他对视。


    断袖而已,自己为逃命连花魁都做过,怕什么?


    应琢笑了起来,伸手朝着奚将阑的侧脸抹去。


    奚将阑下意识扣住他的手腕,动作突然一僵。


    他温热五指触碰的并非是人类皮肉,而是硬邦邦的木头。


    刹那间,奚将阑眸瞳涣散再聚焦,隐藏眼底的漠然几乎泛上眉梢。


    木头手……


    应琢隐约觉得奚将阑的眼神不对,下意识想要将手缩回来:“师兄?”


    “求而不得吗?”


    奚将阑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他依然扣着应琢的手腕,指腹漫不经心地在木头手背上划了两圈。


    明明木手毫无感觉,但应琢只是瞧见他的动作便浑身颤栗,好似奚将阑的指腹是划在他血肉之上的——那是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亢奋欲狂。


    奚将阑浑身像是酥了骨头,侧身躺在软椅上,纤细的腰身几乎塌下去崩出弯曲的侧腰线。


    他将手肘曲起懒洋洋枕在上面,笑着说:“你喜欢我?”


    应琢毫不掩饰:“是,喜欢师兄。”


    奚将阑笑起来,伸手轻轻抬起应琢的下巴——这是一个居高临下又带着点折辱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缱绻暧昧,勾人撩魂。


    “这世上爱慕我之人如过江之鲫,若是每一个我都同他们永不分离,那怕是整个核舟城都装不下。”


    奚将阑轻轻靠过来,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像是蛊惑人心的妖精,柔声道:“我从来只爱最厉害的人——巧儿,和盛焦相比,你觉得我会选你吗?”


    应琢因他的逼近呼吸一顿:“师兄喜欢盛焦?”


    奚将阑忽视一说起“盛焦”这个名字就暗自发憷的情绪,淡淡道:“他那种奉公守正的正人君子,睡起来最带劲了。”


    应琢:“……”


    应琢从来都看不透自己这个师兄到底说的是真话假话,沉默好半天,放轻声音像是孩子似的撒娇:“那我杀了盛焦,师兄是不是就不喜欢他了?”


    奚将阑心想这孩子真上道。


    “你如今能强过盛焦?”


    “不能。”应琢眼睛眨也不眨地道,“但我能杀了他。”


    只要将师兄喜欢的人杀死,那无处安放的爱意便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病态又诡异的逻辑明明是该让人毛骨悚然的,但奚将阑竟然笑了起来,他抚摸着应琢的脸色,柔声道:“好,只要我姘头一死,我便是你的。”


    “姘头”这个词显然取悦了应琢,他用木头手按住奚将阑贴在他脸色的手:“盛焦死后,师兄便不要再惦记他了。”


    奚将阑温柔地说:“放心,我和盛焦只是逢场作戏只贪享鱼水之欢,并无情爱。”


    应琢低声重复了一遍“鱼水之欢”四个字,眼神浮现浓浓的怨恨,一闪而逝。


    盛焦当真是好狗命。


    ……非杀了他不可。


    这时,黑猫又跑了回来。


    它在画舫转了好几圈,整只猫都晕头转向,迷迷瞪瞪道:“我怎么觉得「三更雪」的气息整个画舫到处都是,却又根本寻不到源头,这小兔崽子不会藏起来了吧。”


    奚将阑歪着脑袋“嗯?”了一声。


    只是区区天级相纹,应琢何必要藏起来?


    黑猫找烦了,直接撂挑子不干,嘟囔着化为黑雾,钻回奚将阑后颈处消失不见。


    应琢握住奚将阑的手,让他强行将掌心摊开贴在自己侧脸,眼眸弯着道:“师兄累了,睡一会吧。”


    明明两人才刚重逢,按照应琢的性子本该缠着他畅谈一夜,却明里暗里催促他入睡。


    奚将阑微微用力将手一抽。


    应琢被迫放开,他木头手一蜷缩,似乎想要强行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抓回来按在自己脸上,保留住那点暧昧的温存。


    奚将阑将手抽出却并未收回,反而轻轻拍了拍应琢的侧脸,挑眉笑了起来。


    “怎么总是催我睡觉,你想对我做什么?”


    应琢思考的逻辑和旁人从来不同,也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眼眸流转着黑与红交缠的阴诡蛛线,语调自然地说:“我想趁着师兄熟睡,将「檐下织」种遍师兄的灵脉,只要成为傀儡,您就不会死了。”


    奚将阑:“……”


    奚将阑许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诚实说出自己的打算来,手僵在半空,沉默了。


    这孩子……


    酆聿说的没错,离相斋从来出的都是妖邪奸佞之辈。


    应琢就算在他面前再乖巧,也终归只是泽吻磨牙下的伪装。


    “师兄不要怕,我不会让你疼。”


    应琢还在握着他的手,力道强势又不失温柔,掌心似乎钻出一条雪白半透明的蛛丝,蜻蜓点水般缠了缠奚将阑的手腕。


    那是他的相纹「檐下织」。


    「檐下织」悄无声息地贴在奚将阑手腕命门处,一点点试探着像是要钻入经脉中。


    奚将阑似笑非笑注视着那条蛛丝,既不反抗也不挣扎。


    “没有人会再来打扰我和师兄了。”应琢眼睛直勾勾盯着奚将阑,全然不加掩饰眸中的觊觎和癫狂。


    奚将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懒散地道:“当年你也想把我做成傀儡过?”


    “是。”无论奚将阑问什么,应琢都全无隐瞒,“但诸行斋那群人发现我的目的,盛焦还毁了我一只手。”


    他轻轻在右手处一抚,那类人的皮肤瞬间褪去,露出一双漂亮精致的木手。


    奚将阑看也不看手腕处即将钻入骨血经脉中的蛛丝,怜悯地点了一下应琢的手。


    “真可怜啊。”


    应琢乖顺看着他:“师兄这是答应了?”


    「檐下织」但凡钻入经脉中,奚将阑便会彻底变成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无论脑海中再如何向往自由,神魂却像是被困在囚笼中,眼睁睁看着那副皮囊做出非我本愿的一举一动。


    ——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奚将阑手指轻轻勾着那丝蛛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巧儿,你知道什么是反派吗?”


    应琢轻轻缩。


    “然后呢?”他问。


    “玉颓山不会准许恶岐道买卖相纹。”奚将阑道,“他寻到「三更雪」后,会将你封住灵力扔入雪祸幻境自生自灭,浑身冰冻而亡。”


    应琢突然就笑了起来。


    奚将阑不动声色地道:“笑什么?”


    “师兄。”应琢扣住奚将阑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微凉惨白的皮肤,低声喃喃道,“诸行斋的人都说你口中从无一句真话,我还不信。”


    奚将阑神色未变,甚至连脉搏心跳都未急促一丁点。


    “你不信我?”


    “我本来是相信师兄的,无论您说什么我全都相信。”应琢温柔注视着他,“但是不对。”


    奚将阑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句话出了差错。


    应琢体贴地为他解惑:“「三更雪」没了,我已将它彻底融入画舫之中,玉颓山就算来也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更无法催动雪祸幻境让我死在其中。”


    和奚将阑说的全然不同。


    要么是「不尽言」的结果是假的,要么……


    是奚将阑说的所有话皆是胡言乱语。


    奚将阑指尖不自觉一动,眼神空茫了一瞬。


    “融入画舫?”


    “恶岐道从不下雪。”


    应琢声音又轻又柔,像是一股寒意顺着奚将阑的后背缓缓往上爬,看惯了的俊美面容好似被恶鬼附身,明明乖顺温柔笑着,却让人栗栗危惧。


    “我同师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下雪日。”应琢神色带着些怀念和病态的偏执,直勾勾盯着奚将阑那张脸,“「三更雪」相纹奇特,作为画舫装点最适合不过,能让此处终年大雪。”


    奚将阑愣了,呆呆怔怔看着他。


    应琢近乎虔诚地双手握住奚将阑的手,眉目间全是期待的笑意。


    “师兄同我永远在一起在此处吧。”


    话音刚落,一直徘徊在奚将阑手腕处的「檐下织」倏地像是游龙般狠狠钻入奚将阑的经脉中,带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核舟城。


    决堤的水流奔流而来,将无数修士冲得东倒西歪,努力想要离开此处,但手中出入核舟城的玉令却怎么输入灵力都无用,只能御风到了核舟城最高处。


    酆聿招出两个厉鬼将横玉度的轮椅抬起来,省得弄湿横掌院尊贵的鞋底。


    横玉度垂着眸摆弄大半天玉令,下了个结论:“出不去。”


    酆聿坐在他轮椅扶手上,没好气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死不成?”


    “盛焦不是在寻出路了吗。”横玉度眉头皱着,将玉令在手中来回摆弄——这是他急躁时特有的动作。


    酆聿疑惑:“那你急什么?”


    “我担心将阑。”横玉度无声叹了一口气。


    “担心那鬼话连篇的小骗子干什么?”酆聿冷笑一声,“再说应巧儿恋他如狂,不会伤害他分毫,再严重也不过将他做成傀儡。到时候盛焦过去一天雷将那个找死的蠢货劈成焦炭,再将「檐下织」抽出来不就成了。”


    横玉度却摇头:“我并不担心应琢会伤害将阑。”


    他真正担心的,是奚将阑手中的「弃仙骨」。


    奚绝自年少时便插科打诨四处闯祸,看似没心没肺高傲放肆,但诸行斋所有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心比谁都软的人。


    应巧儿偏执阴鸷,就算真的打着将奚将阑做成傀儡的盘算,奚将阑许是都不会生气。


    但如果秦般般的「三更雪」出了问题……


    横玉度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眉目间难得全是急躁,抬手又放出一只琉璃鸟雀前去寻不见踪迹的盛焦。


    酆聿见一向淡然的横玉度这么失态,也跟着紧张起来:“那……那盛焦能打破这个禁制吗?”


    “不知。”横玉度道,“若他还是还虚境,怕是困难。”


    两人正说着,核舟城灰蒙蒙的天边突然闪现一道煞白雷光。


    泼天响雷轰隆隆劈下!


    雷声震耳欲聋,连酆聿都抵挡不住捂住耳朵,朝着横玉度疯狗咆哮:“怪不得他每次都降无声雷!这要是被奚绝听到!他的魂儿都跑十万八千里去!”


    横玉度在雷暴中面不改色,端庄雍容地抚摸琉璃鸟。


    他感知到那蕴含着灵级相纹的灵力,眸光微动。


    盛焦肯定已不是单纯的还虚境,八成心境已入大乘期,只差一线突破机缘。


    “糟了。”横玉度轻轻说。


    酆聿看懂他的唇形,咆哮:“什么糟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横玉度摇头:“我忘记提醒将阑了。”


    他给奚将阑的那几支「换明月」琉璃玉简,对还虚境以下的效用是可以持续一个月。


    但若是还虚境以上,便要大打折扣,十天已是极限。


    横玉度心中暗暗祈祷,奚将阑可别把那些玉简用在盛焦身上才好。


    半步大乘期的盛焦御风在半空,天衍珠不知为何躁动不已,像是要控制不住那滔天杀意。


    轰隆隆。


    一道道天雷被他从天地灵力中招来,毫不留情披在核舟城禁制之上。


    十道天道刚过。


    天空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暴乱虚空扭曲不已,恶岐道的灵力嘶嘶往里泄。


    核舟城的禁制,竟被他暴力劈开了?!


    下方还在垂死挣扎的修士怔然看着天边,愣了好久才纷纷认出御风半空的黑色人影。


    “是盛宗主?!”


    “獬豸宗盛焦?”


    “盛宗主大恩!”


    来不及多言,众人全都挣扎着御风朝着裂缝处冲了出去。


    酆聿催使厉鬼将轮椅抬起,转瞬到了盛焦面前。


    盛焦似乎是嫌酆聿的厉鬼太慢,一只手轻飘飘抓住轮椅。


    天雷一闪,三人转瞬离开已被大水淹没大半的核舟城。


    核舟城出了大事,险些上万人殒命,不到片刻便传遍整个恶岐道。


    能来恶岐道的哪里是什么好人,好好地去买个东西差点丧命,无数修士骂骂咧咧,吵着闹着要找恶岐道的人要个公道。


    十九巷的酥鱼摊位上,玉颓山正坐在台阶上晃荡着小腿吃小酥鱼,听到主街的喧哗热闹,好奇地探着脑袋往外看。


    “好多人啊。”


    摊主是个面目狰狞的魔修,却戴着粉色围裙蜷缩在小摊位上忙活个不停,小酥鱼的香味离老远都能味道。


    “大人,他们好像在吵着要让恶岐道还他们公道呢。”


    玉颓山差点被一粒椒盐呛到,他眼眶发红,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边咳一边大笑。


    “公道?哈哈哈!”手中小酥鱼差点就掉了,玉颓山笑得满眼都是水,“在这个恶岐道,竟然有人找我要公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恶岐道主街喧哗嘈杂,悬挂两边的灯火被人群冲得四处飘荡,几乎落地烧起来。


    酆聿甩了甩袖子上的水,嫌弃道:“混蛋应巧儿,迟早有一天弄死他。”


    横玉度道:“无灼,能寻到将阑在哪里吗?”


    盛焦没说话,手中一七颗天衍珠突然四散而开,带着丝丝缕缕的雷纹飞窜而出。


    横玉度一愣,像是想通了什么:“你把那颗天衍珠……”


    放在奚将阑身上了?!


    一七颗天衍珠速度极快,只是瞬息便如离弦的箭冲回来,“咔哒”一声脆响,连成一个珠串垂曳在盛焦手腕。


    盛焦漆黑眼眸像是雷纹闪过,遽然抬头看着水纹天空。


    恶岐道的天幕便是长川水面,甚至能透过薄薄水流看到天边明月。


    而明月像是倒映在水面上似的,荡开出层层波光粼粼的水流。


    一只仿佛正反颠倒的画舫在悠悠在天幕划过。


    “砰——”


    盛焦御风而上,还未靠近便感知到一股强悍灵力从画舫上传来。


    横玉度怔然之下,脸色瞬间变了。


    “盛焦!”


    盛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阴沉到极点,高大身形宛如一闪而逝的天雷,没等横玉度话音落下便势如破竹冲向天边画舫。


    又是一声巨响,倒悬天空缓缓行驶的画舫剧烈震了一下。


    应琢瞳孔剧缩,后背抵在塌了半边的雕花木门上,惊愕看向前方,精致的木头右手已经碎成木屑,和外面呼啸而来的大雪交织簌簌而下。


    一条条墨字白纱被风吹得交织交缠,雪纷纷扬扬从破碎的画舫窗户刮进来,奚将阑孤身站在正当中,长发披散而下,垂在身侧的手细细密密发着抖。


    “没了?”


    他呢喃了两个字。


    应琢努力站稳身体,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奚将阑明明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怎会有如此灵力?


    “嘶”的一声微响。


    细微的紫色灵力在奚将阑单薄的身躯上一闪,将墨发拂得半空中胡乱飞舞。


    奚将阑平稳的呼吸随之开始剧烈发着抖,经脉之下像是隐约有活物窸窸窣窣爬过,诡异得让人遍体生寒。


    应琢一惊,厉声道:“奚将阑!”


    他竟然用了「弃仙骨」?!


    一道黑雾猛地从奚将阑后颈钻出,原地化为一只黑猫。


    它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惊恐地道:“奚将阑!住手,我们会死!”


    奚将阑低低笑了出来,病态苍白的脸庞缓缓爬上一道紫色纹路,妖冶又邪嵬。


    他将满是鲜血的手凑到唇边,猩红的舌尖在手腕处舔了一下,突然牙齿像是叼住了什么微微一阖,手腕往下干脆利落地一甩。


    探入他大半经脉中的「檐下织」被他强行抽出来,半透明的蛛丝已染满血痕,带出来时将奚将阑脸庞溅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奚将阑不知疼似的,眼睛眨也不眨,轻轻张开染血的唇任由蛛丝从唇缝间掉落。


    应琢痴痴看着他:“师兄?”


    手腕上的伤口飞快愈合,奚将阑又轻又缓地侧过头看向应琢。


    大量「弃仙骨」遍布他的经脉,让他短暂而强横地充盈着滔天相纹灵力,以至于一个冰冷森寒的眼神都像是带着戾气。


    他轻轻启唇,一字一顿,像是在呢喃心上人的名字。


    身上的杀意却一层一层地拔高,转瞬到达顶峰。


    “应、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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