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白清韶有没有看到她的眼泪，因为白清韶似乎埋头收拾着小医药箱，一直没有抬头。
白清韶收拾好药箱之后就招呼温玟去外面吃饭。
温玟原本有些难堪，但看到白清韶坦然的态度之后，温玟也慢慢镇定了下来，推着轮椅跟着白清韶去了客厅。
这一夜的月光极为明亮，宛若一个巨大的银盆挂在中空，白清韶的外婆已经推开了大门，在门口架了一张木桌，看到温玟就笑着招呼：“小温啊！你过来这里吃饭，这里凉快……”
“我已经把西瓜放进了井里，等会吃完饭咱们就开西瓜。”
看着老人家慈祥的面容，温玟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心中残存的那一点尴尬在这一刹那彻底消失殆尽。
温玟推着轮椅去了桌子旁，白佳怡小朋友端着托盘，蹦蹦跳跳从厨房里走出来，温玟看着白佳怡小朋友欢快的步伐忍不住心中捏了把汗，然而白佳怡小朋友虽然跳脱，步伐却极为稳当，没一会就把托盘端到了桌子上。
白佳怡小朋友跑了两趟，把所有的饭菜都端了出来，踩在小板凳上为大家分好筷子，眼眸亮闪闪地望向温玟，将一个尾部是美人鱼形状的漂亮勺子放在了温玟面前：“温玟阿姨，你尝尝，用这个勺子喝鱼汤最好喝了。”
“这不是我们佳怡小朋友最喜欢的宝贝勺子吗？别人碰都不能碰，怎么今天舍得拿出来给温玟阿姨用啦？”一旁的外婆笑着打趣。
“因为我喜欢温玟阿姨啊！”白佳怡小朋友大声回答，心中却是想起了之前太奶奶跟她说的话——
“佳怡，你温玟阿姨可能生病了。”太奶奶告诉白佳怡：“在你太爷爷刚去天上的时候，我也差不多变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天天无比痛苦。那时候你外婆还小，每天眼泪汪汪地跟着我，扯着我的衣摆告诉我她舍不得我……”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半夜里醒来，发现你外婆爬到我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我的呼吸，亲了亲我的脸……那一刻，我心里又酸又涩，整个人却像是突然又重新活了过来。”
“你外婆对我的在乎和担忧成了拉扯着我走出痛苦的绳索。”
“这些年我一直后悔，我当时也应该多告诉你外婆我很喜欢她的。那样她或许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感动，遇到一个甜言蜜语的男人就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就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天上……”
“我跟你说这些，你可能听不懂。但没关系，你以后总有一天会懂。我们喜欢或者在意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要掩饰，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要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你之前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但我知道我们佳怡宝宝能做得更好一点，我们一起对温玟阿姨表达我们的喜欢和在乎，让她开开心心的，帮她治好病，好不好？”
……
白佳怡小朋友确实没有听懂外婆的某些话，却记住了外婆的话：生病的温玟阿姨需要更好的对待，她一定会帮助温玟阿姨走出病痛，让温玟阿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因此，在吃饭的时候，为了帮助温玟阿姨，白佳怡索性坐到了温玟阿姨身边，不断地将她最喜欢的菜夹到温玟阿姨碗里，并开启了夸夸团模式——
“温玟阿姨你好漂亮啊！”
“温玟阿姨你头发好长好黑啊！”
“我好喜欢温玟阿姨……”
温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弄得面红耳赤。
她问询般看了白清韶一眼，白清韶失笑着朝着她摇了摇头：往日里承受白佳怡无脑夸的都是白清韶，这次看到白佳怡换了夸夸对象，白清韶心里颇有些看好戏的欣喜。
温玟又望向了外婆，外婆老人家笑眯眯地吃着饭，对上温玟望过去的视线也只是笑着给温玟舀了一碗汤：“小温，你尝尝，我家清韶的手艺很好的，这几天托了你的福，我们每顿饭都加了两个菜……”
“系啊系啊——”白佳怡塞了一嘴的饭，不忘当端水大师夸赞白清韶：“超好吃的。”
紧接着白佳怡就开始跟着白清韶撒娇，说着第二天想吃的饭菜……
为了说服白清韶，说着说着白佳怡就拉上温玟，转头奶声奶气地对着温玟开口：“温玟阿姨，你明天也想吃这些菜的，对不对？”
温玟发现自己对白佳怡小朋友根本没有底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白佳怡小朋友得逞一般露出小细牙，笑弯了眼。
温玟看着白佳怡小朋友的笑靥，心中叹了口气：她找不到白佳怡变得过分殷勤的原因，最后只能猜测或许白佳怡是被她腿上的伤口吓到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不可否认，这一家三口表现出来的模样让温玟内心觉得舒适甚至有些愉悦。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沙漠中涸辙已久的旅人，好不容易遇到了水源：她不知道这水源有多少、会不会掺杂着其余杂质，但其余所有的一切她已经不想考虑，她只想享受这一刻的甘甜。
吃完饭之后白清韶收拾了碗筷，去井里捞出了西瓜。
西瓜镇得并不算太凉，鲜红的瓢，籽少得可怜，咬下去无比甘甜，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舒爽。
白佳怡开始缠着几个大人说想要听故事。
太奶奶说她能讲的故事白佳怡都听完了，没有别的故事可以讲了；白清韶说等会她要去洗碗，没时间讲故事；最后白佳怡小朋友可怜巴巴的视线就落在了温玟身上。
“温玟阿姨，求求你，你给我讲讲故事吧……”
温玟有些局促地抿起了唇。
温玟并不会讲故事——在那些她不愿意去回顾的童年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什么适合儿童的故事……
但白佳怡小朋友的声音听起来好可怜……
温玟绞尽脑汁地回顾，最后在记忆的角落里，她挖出了一些回忆——
她其实是听过故事的。
但那并不是什么好故事——在父母离婚后跟着母亲的那段日子里，她的继父不知道是什么居心，喜欢在吃晚饭的时候用收音机收听鬼故事。
刚开始的时候温玟吓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但知道继父不是亲生父亲，温玟并不敢去敲母亲的房门。后来温玟怕着怕着，也就逐渐习惯了……
温玟原本以为她已经淡忘了那一段记忆，但此时仔细去回顾，温玟发现她仍然能完整地记得那些恐怖故事的细节，以及——那些吓得整夜无法入眠的、瑟瑟发抖的夜晚……
“你真的要听吗？”温玟甩了甩头，甩走那些不好的记忆，皱起眉看着眼巴巴看着她的白佳怡，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在白佳怡迫切地点头之后，温玟眨了眨眼，开始干巴巴地讲述她曾经听过的故事……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
在温玟给白佳怡讲故事的时候，白清韶进了房间洗碗。
哗啦啦的水声里，白清韶并没有听到温玟讲的故事，她接到村长挨个通知的电话，村长安抚说很快村里就会来电了，让大家先开一盏灯，万一哪家电路坏了灯不亮，明天就集中找他报修。
白清韶洗完碗，正打算出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却发现外头的气氛有些诡异：外婆努力憋着笑，温玟一脸严肃，姿态有些僵硬；白佳怡小朋友抱着温玟，几乎整个人都缩进了温玟的怀里……
看到白清韶出来，白佳怡小朋友就像是看见了救星，飞快地朝着白清韶伸出了手：“啊！妈妈我好怕！温玟阿姨讲的故事好可怕，呜，我今晚一定要和你一起睡……”
——白佳怡小朋友一害怕，又一次喊起了“妈妈”。
白清韶望向温玟，温玟似乎没有注意到白佳怡的称呼，别过脸掩饰般将头发撩到耳后，昏暗的光影里白清韶看不清温玟的模样，白清韶只能将目光投到外婆身上……
外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小温讲的故事真好听，我和佳怡都听得入了神，只是——”外婆语调一顿，笑意更明显了一些：“小温讲的是鬼故事，佳怡又害怕又想听……”
？！
白清韶看了白佳怡一眼，白佳怡眼巴巴地望着她，看起来可怜极了。
白清韶还是头一次看到耀武扬威的白佳怡小朋友露出这个模样：心中觉得无比新奇，她抱起吓得瑟瑟发抖的白佳怡，忍不住看了温玟一眼——
而就在这一刹，电来了。
就着明亮的灯光，白清韶看清了温玟模样——看到温玟明显通红的耳根，白清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
温玟听着白清韶明显的笑声，忍不住瞪了白清韶一眼，却对上了白清韶怀里白佳怡害怕又期待的视线——
白佳怡钻在白清韶的怀里，哆哆嗦嗦地开口，话都说不利索：“温、温玟阿姨，后来呢？”
温玟一愣，看着白佳怡小朋友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大概是客厅的灯太过耀眼，白清韶眼睛里的笑意太过明亮，回忆起那段压抑郁窒的童年往事，忽然间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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