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廊下的人身形清瘦,眉目温润带笑,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简单但难掩贵气,正是长靖侯府世子陆阑。
在外人看来,陆阑和薛沉不过是算得上朋友的官场之交,当然,这也是外人面前最适合他们的关系。
没有人知道,陆阑和薛沉其实是自小相识,甚至师出同门。
正等薛沉过来的陆阑,看着眼前与以往衣着习惯完全不同的薛沉,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了然一笑,示意跟在后面的随从去院外守着,道:“进来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这院子外头看来虽然与寻常院落无异,甚至更偏僻普通一些,但内里的布置却与府内书房一模一样。
屋中的鎏金貔貅香炉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桌案上放满了卷宗,窗下的棋盘上还有下了一半的棋局,不过黑棋与白棋的棋盒都是放在一侧,一看便是自娱自乐之用。
两人进屋面对面落座,也不用人服侍,自顾自倒了茶。
“师兄这个时候让我过来,可是上次那件事有了新进展?”薛沉开门见山道。
陆阑点头,神色微凛,“的确,曹副将的事,我一看便知是你的手笔。只是他这个人见风使舵,摇摆不定,且心思阴毒。即使他那几个弟妹现在还算是他的软肋,能制得住他一时,但难保他日后不会自私,狠心舍弃,到那时他若反咬一口,反而难办。”
陆阑说的便是前些日子,薛沉的眼线发现军中曹副将私下偷偷联络豫王,于是薛沉便将这消息以及曹副将弟妹的住处透露给了齐将军的事情。
如今朝局不稳,多少朝中大臣的眼睛都暗暗盯着最有望继承大统的太子和豫王,只不过现在两方面上依然和平,还没到万不得已必须站队的时候而已。
这时候若一旦有人打破平衡,便极易引起祸端,因此薛沉盯得格外紧。
曹副将在军中还算有些资历,又非要再这时候当这个出头鸟,自然是逃不过薛沉的眼线。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
如今双方都想在对方的人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同时也对主动表忠心的人更加谨慎。
这会儿若真有人能进一方队伍,那么是威胁,自然也是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薛沉得了消息,却并没有想法子除去此人,而是选择先通知太子亲信齐将军,先暗中控制其弱点的原因。
曹副将的确如陆阑所说的见风使舵,心思阴险,不过也不可否认的有几分小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做到这个位置。
同样,陆阑的担忧也并不是多想。不过这些薛沉自然也想到了。
薛沉神色未变,拿着茶杯的手停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师兄放心,此事我有分寸,况且曹副将也并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眼下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闻言,陆阑挑了挑眉,神色放松下来,似乎并不是特别意外,笑道:“看来你是已经有了后手,那就好,江东地带的粮税出了些问题。我估摸着圣上十有八九会让我前去,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也就放心了。只不过,还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
薛沉颔首,“是,师兄放心。”
陆阑点点头,看着手中茶杯里飘出的袅袅茶香,忽地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怪不得古人都说皇家无手足,明明是兄弟俩,何必非要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薛沉自然知道陆阑口中说的便是太子和豫王,明明都是皇后的儿子,如今却为了那个位子暗暗较劲,现在还好,勉强还能维持面上的和气,以后只会越来越糟。
薛沉不至可否,许久之后才淡淡开口道:“师兄与我都知道。不说亲疏远近,单说性情,豫王的为人师兄与我都知道,否则师父当年为何只收太子。若是太子登基,豫王不会死,若是豫王登基,后果便不好说了。”
“是啊。”陆阑轻叹一声,所以说到底,他们也没得选。
“罢了,不说这些了。”陆阑抬头看向薛沉,面上多了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这衣裳倒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怎么,最近转了性情了?”
其实刚见到薛沉时陆阑就想问了,毕竟陆阑以往就曾试图让薛沉不要总是一身玄衣。明明也才刚及冠没几年,性子不似年轻人活泼也就罢了,穿的也一副老成模样,看着没一丝活气。
至于结果,可想而知是失败了。所以现下薛沉突然转变,就算陆阑心里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要调侃一下。
薛沉知道陆阑是明知故问,没有说话,但嘴角却悄然漫上笑意,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一片温软。
见状,陆阑的笑意也更深了些,不再开玩笑,正色道:“这段日子,你与弟妹相处的可还好?”
薛沉唇角勾了勾,道:“很好。”
陆阑不禁失笑,以往以薛沉的性子,问他最近过得如何,要么就“无恙”,要么就“如常”,最好也不过就是个“尚可”,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很好”两个字,那看来是真的很好了。
作为薛沉的师兄,陆阑是隐约知道他这个闷葫芦似的师弟,心里竟然意外地从很久洗漱,就有着倾慕已久的姑娘,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未曾让对方知晓。
当初突然听说薛沉要为给老太太冲喜而成亲,陆阑也十分震惊且疑惑,后来才从薛沉的言语之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放下心的同时又不由担心。
毕竟早已时过境迁,虽然他这个傻师弟一直将人放在心里,可人家姑娘可不知道,他又是个不肯说的,要是弄巧成拙了可怎么办。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万一人姑娘心里有了别的心上人呢?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陆阑多心了。同时,陆阑对此也是真切的欣慰。
陆阑母亲去的早,没个亲兄弟姐妹,便对底下的这几个师弟一直十分照顾,尤其是相处时间最长,也最投缘的薛沉,说是当亲弟弟看待也不为过。
看到薛沉过的幸福,他也是真高兴。
“真好,看到你如愿以偿,我也就放心了。”陆阑笑着道,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表情带上了深切的怀念。
守云是薛沉的字,极少人知道,也只有在私下谈心时才会叫。
薛沉看着仿佛陷入回忆的陆阑,许久,才轻声道:“斯人已逝,世子夫人兰质惠心,师兄或许也该珍惜眼前人。”
陆阑摇头失笑,良久,抬眼看着薛沉,悠悠道:“守云,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待会儿还有赏花宴,薛沉心里也还惦记着云舒璃,所以两人也并未聊多久。
从院子里出来,薛沉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
其实,有的时候,薛沉也觉得自己的确很幸运。或者说,只单单那一件,就足以抵消以往所有的不幸。
想着,薛沉微微勾了勾唇角,背着手朝着来时路走过去。
过了这么久,云舒璃早已经不在前院,薛沉想着云舒璃的性子,八成是先往宴会地去了,便直接绕过前厅进了花园,一路直接往荷风花厅过去。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薛沉便看到了被他留下为云舒璃引路的明枫的身影。
薛沉正要上前,却忽地目光微转,落在了明枫不远处,正在树荫下同别人说话的云舒璃。
看清楚云舒璃对面的人是谁的同时,薛沉脚步微顿,眸色蓦地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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