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质刚走,白琼安就拎着个装满水的烧水壶走出来问道:“爷爷,你刚跟谁说话呢?”


    “村口的何子。”刘老爷子接过烧水壶放到煤炉子上说道。


    听到是何清质的名字,白琼安不大高兴的说道:“他来做什么,我听着像是来借东西的?”


    刘老爷子看了下孙子的脸色,说道:“来借我们家的缝纫机和熨斗使使,是我要借给他的。怎么,你不高兴人家来。”


    “那样的人……”白琼安蹙了蹙眉说道:“我们还是别太接触的好。”


    “小安呀,你也学会用有色眼镜看人了。”刘老爷子摇摇头,拍了拍白琼安的胳膊示意他进屋,一边轻声跟他说道:“你别听村里人瞎传,人何子真不是坏孩子。那孩子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实在没办法。他要是不厉害一点,在村里哪里还有落脚的地方,早被人欺负的不知怎么样了。说起来你可能不大记得了,因为村里就你们爹妈两个都是知青,小时候你们两关系处的最好,你比何子大两个月出生,就总把何子当弟弟看,不管做什么都要把他带在身后边,有什么好吃的也都要给他吃。后来你们长大点,我送你去镇上念书,何子在村里念书,才渐渐生份了,再到现在,是什么交情都没有了。但是你心里得知道,他和你是一样的,所以你不要看不起他,更不要像村里那些人一样落井下石去踩他,知道吗?”


    小时候的事白琼安确实不大记得了,他在十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连续发了一个礼拜的高烧,好了以后就丢失了许多十岁以前的记忆,所以刘老爷子说的关于他和何清质的童年友谊,他是半点印象都没有的。


    不过刘老爷子既然说了,那大概就确有其事。


    想到这,白琼安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毕竟他一直是把何清质当做陌生人来看的,现在突然知道自己一直讨厌的人和自己是童年好友,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也忍不住去猜想何清质的感受,何清质并没有失去记忆,那么当他看着自己童年时期像哥哥一样照顾自己的好朋友一点点变成一个陌生的,甚至厌恶排斥他的人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因为这样平时才会表现的那么讨厌他?


    白琼安的心里胡思乱想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刘老爷子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喊了他一声:“小安,你站在那发什么呆?刚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去学校看看那位新来的的章老师的备课情况吗,现在磨磨唧唧干什么,还不快来把早饭吃完了。”


    “这就来。”白琼安回过神赶紧看了眼堂屋的老座钟,见时间马上就到六点了,就急忙跑回厨房把吃了一半的粥给三两口的喝了,然后跟刘老爷子说了一声,就回屋拿了公文包急匆匆的骑上自行车走了。


    白琼安从家里骑自行车到学校要花二十分钟,进办公室差不多是六点半,学校每天七点到七点二十是教师早操时间,七点半到八点老师要带学生做早读,八点到八点二十要带学生做早操,接着八点半开始上第一节课,章之幕运气不太好,第一节数学课就安排在早上第一节课,所以他得赶紧过去,趁着教室早操前的半个小时给他检查一遍备课本,再跟他说一下班级里的情况,要是迟了就来不及了。


    虽然来不及也没什么要紧,最多就是章之幕的第一节课上的糟糕点,学校念着他初来乍到也不会在意。但白琼安是个做事讲究尽善尽美的人,他昨晚既然跟章之幕说好了要帮他,就不能失了信。


    刘老爷子听着自行车“嘎吱嘎吱”的声音迅速远去,看了眼手里的裤子,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这孩子啊,还是不够稳重。”


    白琼安走后没多久,何清质就拎着一篮子的布条回来了,见刘老爷子没在门口看炉子,就走到院门前敲了敲门板喊道:“刘爷爷,你在屋里吗?”


    “在呢在呢。”刘老爷子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说道:“我在屋里喝粥呢,何子快进来,别站在门口被烟熏着了。”


    “唉。”何清质应了一声快步进了院子,见屋里好像只有刘老爷子一个人,就往屋内瞅了一眼问道:“刘爷爷,白老师不在吗?”


    “他刚刚出门,怎么,你没碰到他?”刘老爷子说道。


    “没,应该是正巧错过了。”何清质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西屋方向问道:“刘爷爷,缝纫机和熨斗是放在西屋里吗,我现在能进去用吗?”


    “能用。”刘老爷子说道,却没有带何清质去西屋的意思,而是朝这屋内指了指说道:“你这孩子跟我们家小安一样都是急性子,早饭都没吃就想着干活,这对身体可不好。来来来,先和爷爷一起吃碗粥,吃完了再忙也不迟。横竖缝纫机和熨斗也没长腿,不会跑掉的。”


    白琼安家的房子是h型结构,中间正对着大门的是三间宽敞的大堂屋,东西两边则各有两间侧屋。东边外侧屋应该是间卧室,从正对着院子的窗户看进去,可以看到一个装满书的大书柜,还有一张单人床。那床上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条老式的绸缎被,被面是墨绿色的,上面还有提花。至于是什么花纹,隔得太远何清质也看不清。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不外乎那几种,不是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就是百子千孙、花开富贵。


    反正何清质小时候盖得就是这样的被子,据他妈说那都是她结婚时带过来的嫁妆,统共二十来条,盖到他爸妈去世,还有七八条是新的,被他爸妈用大塑料袋装着搁在柜子里,大概是想等着他结婚时拿出来用的。不过时代变化太快,等何清质长大时,那种老式的被子早就被淘汰了。而且他后来也没能找到对象结婚,所以到最后那几条被他爸妈仔细保管起来的被子,就一直放在他家老房子的柜子里没有动过。


    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何清质也不乐意多想,他转头看向了西边的外侧屋,那里是白家的厨房,刘老爷子指着的正是厨房里的大方桌,那桌上摆着两碗白米粥,还有一碟子腐乳和一碗炒过的咸菜。那腐乳红彤彤的,看着漂亮又诱人,炒咸菜则泛着油光,而且里头还放了青红椒丝,还有腌好的洋芋头,整一个色香味俱全。


    何清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并不想接受刘老爷子这份好意,他和刘老爷子可不熟,问人借了熨斗和缝纫机已经很厚脸皮了,再吃人家的早餐,这算什么。


    就拒绝道:“刘爷爷,不用了。我一会回去吃就行了,我在锅里煮着粥呢。”


    刘老爷子却不听他的推脱之词,直接把人拉进了厨房说道:“何子,爷爷都把粥给盛好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吃,可别跟爷爷这么客气。你忘啦?你小时候可常来我们家吃饭。怎么长大了,就跟爷爷生分了。”


    来刘家吃饭这种记忆原主还真没有,不过刘老爷子都这样说了,何清质也就不再假客气了,跟老爷子道了声谢,就乖乖坐到了凳子上。


    刘老爷子见他坐下了,就把没碰过的那碗粥塞到了何清质手里,然后给他夹了点腐乳和炒咸菜到粥里说道:“快吃吧,何子。这粥爷爷锅里还多着,你可千万别客气。”


    “谢谢爷爷。”何清质又道了声谢,然后捧着粥碗就吃了起来。


    这粥煮的很稠,就是吃起来带着点枯焦味。何清质估摸着,这里面应该是加了昨晚剩下的隔夜饭。青石村这边的人,煮粥就习惯加隔夜饭,因为用土灶焖饭总会有锅巴,但锅巴大家都不爱吃,丢了又觉得可惜,最后就会拿来煮成粥。这种粥煮出来难免都会带点枯焦味,不过何清质倒不觉得难吃,反而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粥里的腐乳和咸菜,都是最常见的佐粥小菜,味道吃起来很普通,但吃着特别开胃,所以何清质没一会儿就呼噜噜喝下了一大碗的粥。


    老人们大概都喜欢吃饭香的孩子,见何清质吃得好,刘老爷子特别的高兴,站起身用土灶配套的大铁勺又从锅里舀了一勺粥出来想给何清质添上。


    何清质的胃口不大,吃了一大碗粥也有个七八分饱了,忙说道:“我吃饱了刘爷爷,不用再添了。”


    刘老爷子可不信这话,他直接把勺子里的粥倒进了何清质碗里,跟他说道:“唉,大小伙子一碗粥哪里饱得了,我们小安一顿也要吃两碗才能饱。何子别客气,爷爷煮了一锅的粥呢,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何清质:“……”


    行吧,有一种没吃饱,叫做爷爷觉得你没吃饱。


    不过老爷子煮的粥也太多了吧,何清质看到锅里还剩下小半锅,就问道:“爷爷,你怎么煮这么多粥,等会儿还有人来吃吗?”


    “没有,这些粥都是我自己吃的。”刘老爷子给自己碗里也加了一勺粥,然后边吃边说道:“小安今天要看晚自习,中饭和晚饭都在学校吃,我一个人煮饭做菜太麻烦了,就干脆煮上这么一锅粥,饿了随便热一热就吃,吃起来方便,还不用多洗碗。”


    何清质听了点点头,没有电饭锅,煤气灶的时代,用土灶做一个人的饭菜确实很麻烦,刘老爷子图方便这样吃倒也没什么。就是被他吃了两碗,过来这些粥不知道还够不够老爷子吃两顿的。


    “要是不够,我晚上煮粥的时候放点面老鼠进去就行了。你别担心爷爷会饿着,只管吃你的,吃完不够再添。”刘老爷子摆摆手说道。


    刘老爷子说的面老鼠就是面疙瘩,因为样子看起来像一只只白胖的小老鼠,所以本地人管这叫做面老鼠。这东西做起来非常简单,小麦粉加水搅拌成泥状,然后用筷子夹成一个个小面团,放到粥里或者汤水里煮熟就行了。老爷子要是做这个,倒是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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