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堂屋里的座钟敲了八下,何清质把做好的布条塞进篮子,把缝纫机重新盖上,又收拾了一下烫台上的东西,保证恢复的和刚才一样后,就拎着篮子出了房间。


    此时外头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但是小过道里还是十分阴暗,何清质回头关上了门,然后几步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煤炉子烧的很旺,何清质上前观察了一下,估计再过不久里面的水又要烧开了。


    何清质刚才已经泡过一壶水,把两个空热水瓶都给灌满了,这时也没地方再处理这些热水。而且他也不知道刘老爷子什么时候才回来,担心让这壶水一直烧着会把壶烧干,就往烧水壶里添了一勺冷水,然后拿了放在窗台上的煤炉盖子,把炉子给封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通风口,这样这壶水至少一两个小时内都不用担心会被烧开。


    封好了煤炉子,何清质出去时又看到院子地面上被风吹了许多树叶,想了想就拿了靠在灶台边上的扫帚,把院子给扫了一遍。


    何清质倒不是那种勤快到愿意帮别人干活的人,只是他刚才吃了人家两碗粥,又借用了人家的东西,就这么走了心里觉得不大自在。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刘老爷子和白琼安跟他一样都是爱干净的人,等老爷子回来了,要是看到这满地的落叶,肯定是要打扫的。人老爷子对他那么好,他帮忙扫一下也不算什么。


    不过白家这院子是真的挺漂亮的,地上铺着四四方方的青石砖,靠墙修了一圈的花坛,里头种了几棵树还有各色的花草,花坛外又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盆,看着特别的赏心悦目。不像他家那院子,倒处都是杂草和青苔,虽然上次让刘志帮忙收拾了一番,但看着也是十分荒凉败落的,总之不像个人住的地方。


    想到这,何清质就格外想念自己在米国洛城买下的那座刚刚装修好,却还没来得及入住的大豪宅。那套房子总共花了他两千万美元,占地一点五英亩,有个巨大的花园,一切都是按照他梦中情宅的样子修建的,他本想着在国内领完了年度最杰出服装设计师的奖牌,就搬过去常住,没想到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八十年代,他拼尽全力奋斗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成了一场空。


    不过何清质相信,那些他曾经所拥有的东西,早晚还是会回到他手里的。


    扫好了院子,何清质洗了洗手,这才拎好篮子出了门。


    刘老爷子刚才出去的时候并没关院门,在这时代的农村,大家本也没有关院门的习惯,就是原主,也是不大关院门的。不过何清质心里一直在意着原主的坏名声,担心自己走后万一白家丢了什么东西,到时候说不清楚,就转过身把门给关了,还想顺便给锁上。


    白家的大门上是挂着一个黑锁的,就是那种老式的挂锁,老大一个,要是锁上了别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打不开。


    但何清质又担心刘老爷子出门的时候没带钥匙,等回来了开不了门,反倒惹点麻烦出来。所以犹豫了一下倒底没锁上,只是把锁挂在了两边的门扣上,做出了一副锁上的样子。


    就这样他也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去趟老篾匠家,给刘老爷子说一声,反正走过去也顺路,倒也没什么。


    老篾匠家里,刘老爷子正跟着陈有根学编筛子呢。他家今年萝卜种的好,但他跟白琼安两个人吃不掉那么多,就打算把大半萝卜都晒成萝卜干。但是他家的筛子不够用,所以刘老爷子就想现学现编几个出来,这样等过几天把地里的萝卜收回来了就好用了。


    只不过刘老爷子的技能点大概没有点在这上面,学了半个多月愣是没学会多少,手艺还不如陈有根八岁大的孙子陈晓虎厉害。


    不过陈晓虎那孩子也就编什么篮子啊筐子的不行,要是编席子他可是溜得很,一个礼拜就能编一条大的出来。这还是上学的时候,只能利用课业时间编的。要是放假了,陈晓虎两天就能编一条席子。刘老爷子听说他去年从放寒假开始编席子,到夏天的时候编了足足一百多张席子。后来他爸把这些席子连同陈有根编的东西一起运到沪市卖了,赚了不少的钱,然后回来就给陈晓虎涨了零花钱,从每个月八毛涨到了每个月二块钱。


    如今村里的大人给小孩子零花钱都是按分给的,一般一个孩子一个月加起来能有个四五角就非常不错了,陈晓虎一个月能拿两块钱的零花钱,那妥妥就是发大财了。所以这孩子简直乐得没边了,为了能够保持零花钱不下降,从去年秋天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编席子,到现在他编的席子已经堆了一屋子了。


    陈家大人都乐见其成,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长大了一定有出息,陈有根甚至还保证,今年的席子要是卖的好,就再给陈晓虎每月涨一块的零花钱,把孩子乐得不行,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编织大业里头。


    刘老爷子在边上看着,却觉得很不好。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传统手工艺品已经逐步被各种工业化流水线产品所取代了,刘老爷子认为像这种手编席子,早晚也是要被淘汰掉的,所以陈家想要靠这个当孩子以后成家立业的根本,那肯定是不行的。孩子以后想出息,归根到底还是要读书,只有读了书考了大学,未来才能走上阳关大道。


    不过这些话刘老爷子一个外人是不好多说的,他只能在平时找机会提醒陈有根让陈晓虎好好上学。只是他不过说了五六次,陈有根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刘老爷子还是看出来,人家是嫌弃他多管闲事了。


    后来刘老爷子就不说了,一家子目光短浅,只看重眼前利益,看不到更远的将来,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主要是他没个亲孙子,腰板子不够硬。就算他把白琼安当成亲孙子,且把他教的很好,在别人看来,他也是没有资格在人家管教亲孙子这种事情上多嘴的。


    但不聊孩子的事,可聊的话题就少了很多,至少平日里七八成的话题都不能聊了。所以等何清质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刘老爷子正在和陈有根讲昨天晚上听的三国演义评书。刘老爷子说诸葛亮用计谋如何如何高明,陈有根讲关云长耍大刀怎么怎么威武,两人手舞足蹈的聊着,加上边上几个过来聊天的老头老太,你一句我一句的凑热闹,围在一起都能凑出一台戏来。


    何清质觉得这一幕特别有趣,一时间倒不太想打扰老人家们的兴致。不过老人们就坐在院子里对着院门晒太阳,何清质一进来他们就看见了,陈有根便停下话头带些热络的表,问道:“是何子啊,难得看你来我家,今天是想买点什么吗?”


    何清质礼貌的对着几个老人笑了笑,然后回道:“陈爷爷早上好,我是来找刘爷爷的。”


    陈有根听了脸上那一点子笑意就收了起来,也不再说话了,看起来是懒得再搭理何清质了。


    边上的刘老爷子倒是放下了做了一小半的筛子,抬起头看着何清质问道:“何子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跟爷爷说一下,屋里的东西我收拾好了,房门也关好了。爷爷让我泡的水我也泡好了,出来的时候看到煤炉子还旺着,我怕放着把烧水壶里的水烧干了,就把煤炉子给封了,只留了一个小洞通气,应该还能烧上一个小时。另外,我出来的时候把门带上了,挂了锁,不过没锁起来,爷爷要是不放心,就会去看看。”何清质说道。


    “哦哦。”刘老爷子听着笑着连连点头道:“我年纪大了没想到,是该让你封一下煤炉的,现在倒是麻烦你走一趟,爷爷谢谢你啊。”


    何清质摇摇头说道:“是我该谢谢爷爷才对,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吧回吧,忙你的去吧,改天再来爷爷家玩啊。”刘老爷子说道。


    “唉,知道了。”何清质应了一声,然后急匆匆走了,他还忙着呢。


    等何清质一出院门,听着脚步声走远了,院子里的一个老太太就对刘老爷子说道:“刘主任,你可真是够放心的,怎么能让这小子一个人待在你家里头呢。”


    因为刘老爷子没退休前是县交通局的水泥路办公室主任,所以村里头的老头老太太常恭维的叫他一声刘主任,叫了好些年,因为大家都叫熟了,所以就算刘老爷子现在都退休好几年了,这称呼也没改过来。


    刘老爷子往常挺喜欢别人这么叫他的,可今天听了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明白这老太太的意思,却不打算接茬,只当没听懂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也放着你孙子一个人在家里吗?”


    “这怎么能一样?”这老太太啧了一声,侧过身小声说道:“我是说这个何清质啊,手脚有点不太干净,我昨天赶集去,听我娘家嫂子说,金桂仙娘家表妹张三巧跟他说,这个何清质在金桂仙家做寿那天偷了她儿子的手表。刘主任,你家好东西也不少,可别被他偷摸了。”


    刘老爷子听到这话,脸就挂了下来,他抬头说道:“没有的事,金桂仙那表外甥是吃完寿宴回到家后丢的表,何子一晚上好好的待在家里呢,那表怎么丢的跟他没关系。李家嫂子你前些天不在村里可能不知道,这事早就弄清楚了,寿宴第二天金桂仙那表外甥就找过来了,当时大家说的清清楚楚的,不知道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传言传出来。”


    “就是,这种事可不能胡说,那天晚上何清质是在村里的,我还听到他跟刘主任家的小白在我家屋外说了半天的话呢。”说话的正是那个能够证实何清质跟白琼安发生过纠葛的刘三婶,她瞥了一眼李家老太太说道:“人何清质虽然整天不务正业了些,但他这样的人还是挺讲义气的,他和刘志关系好,怎么着也不可能去偷金桂仙那表外甥的东西。我看是那小子自己喝醉了酒,丢了手表后不好跟家里头交代,所以想让何清质背黑锅呢。”


    李家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就有些讪讪的,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也是何清质平时为人处世不检点,人家才说他的。挺大的小伙子整天什么事也不敢,就知道混日子,早晚要栽跟头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刘老爷子顿时就没了继续在这待下去的兴致。


    何清质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村里的老人们不会不知道。但就算知道,如李家老太太这样的人,还是要故意传播谣言污蔑他的名声。还有刘三婶,看似在为何清质说好话,实际话里也充满了嘲讽。而她们会这样做,只是因为何清质是知青的孩子,还被父母抛弃了没人庇护,所以她们就觉得自己可以随便上去踩一脚。


    这还是有老村长看着呢,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上去欺负人,等过些年老村长刘德顺死了,那真就不知道这些人会做到什么程度了。


    这事也让刘老爷子忍不住想到他家白琼安身上,村里人虽然没有欺负排挤过他家小安,但他们背地里对小安的态度未必就比对何清质的好,他们现在没表现出来,只是因为小安有他这个爷爷护着,他自己也没做过什么让人指摘的事情罢了。但他这个爷爷也不能一直护着小安,等他死了,会怎么样呢?他的那几个弟弟妹妹,还有他爱人娘家的几个兄弟,可一直对着他的财产虎视眈眈呢,他要是死了,他们一定会用小安的身世攻击他,到时候村里人会怎么对小安呢。


    刘老爷子忧心忡忡,不愿再听这些老人说话,干脆丢下手里的活,对着陈有根他们说道:“你们继续聊,我得去金桂仙家走一趟,跟她说说这件事,何子跟她家刘志关系那么好,不能由着她表妹家乱说。”


    说着刘老爷子就出了陈有根家,然后径直去了刘志家,跟金桂仙说了说她表妹张三巧在外头乱说何清质偷手表的事情。


    金桂仙平时是挺看不上何清质的,但她针对的只是何清质的混混身份,对别的方面倒没什么说的,不然也不能一直由着刘志在何清质屁股后面晃荡。所以她一听刘老爷子的话,就撤了身上的围裙说道:“手表这事我知道,跟何子没关系。估计是东强找不回手表怕被他爹妈收拾,才怪到何子身上的,我现在就去河里村找三巧说说,这种事可不能胡赖人。”


    说完金桂仙就急匆匆的走了,她这么积极倒不是为了给何清质,她是担心何清质被安了个偷儿的名头后会影响到刘志。毕竟老话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所以别人肯定会觉得小偷的朋友肯定也是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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