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门家距离纺织厂倒也不太远,穿过一条小巷子,拐了两个弯就到了。


    石安镇上的屋子很多都有很久的历史了,刘大门家的房子是从民国时期传下来的老宅子,大倒是挺大的,就是破的很,屋顶上原来的黑瓦碎了很多,有许多地方都是用这些年流行的红瓦补的,看着就像打了一个个丑陋的补丁在上面。墙上的白灰也掉的差不多了,露出了里面一块块黄灰色的霉斑,就像房子上生了许多瘢疮一样。总之是丑的很,让人看了一眼不想再看第二眼。


    可这样的丑房子在镇上也算是好的了,至少它让人住的安稳,夏天不漏雨,冬天不进风。更别说这房子它还大,整整九间屋,还有个大院子,在镇上那可是特别吃香的。


    因为现在家家户户生孩子都多,可家里房子却不会随着孩子增多而变大。在村里还好说,房子不够住了往外搭就行了,反正大家宅基都很大,多盖出一两间屋子不要紧。要是地面实在不够搭屋子,找村里重新批快大点的宅基,把房子拆了挪过去重新盖也可以。可镇上不行,镇上的房子和房子都是挤在一起的,你家老祖宗造房子的时候占了多大的地,那你就只能住多大的地,要是谁家想要往外搭,那除非拆了邻居家的屋子,不然你压根找不到多余的地儿。想换宅基地,那就更不可能了,镇子就这么大,哪哪都挤满了,你说换哪去,除非换到乡下去。所以这镇上很多人住的那叫一个挤啊,三间屋子挤三四代的人那都不稀奇。


    而刘大门家房子大,是因为他祖上有钱,算是小地主,据说曾经在开人民浴室的那条街上有座带小二楼的铺子,在镇边上还有百来亩的地,不过到刘大门曾祖父那代家里就败落了,当时他曾祖父还染上了赌瘾,把铺子和那百来亩的地都给赌光了。后来是老爷子自己没承受住压力,卡蹦一下上吊走了,不然连这房子都不可能剩下。


    在那之后刘大门的祖父就只能靠着把房子租出去,赚点微薄的租金过日子,全家人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几顿饱饭。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了,就因为刘大门曾祖父把家产都给输光了,刘家前些年才没被扣上地主的大帽子。不过因为他们是地主的后代,所以也被欺负的够呛,听说当时的租户都不愿意给租金,仗着自己成分好白住人家的房子。


    但这也算好的了,因为那些人归根到底只是租户,所以前两年环境好了之后,刘大门家就把人都给赶了出去,如今房子还是他的房子,哪怕有些房间被别人糟蹋的不像样子,那也是他的房子。不像别的地主家,房子当初被收缴之后就分配给了许多人家,过了这些年,人家早把院墙砌了起来,把房子瓜分的明明白白的,名正言顺的住在里面,好些就算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何清质跟刘大门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刘大门爸爸正坐在院子里搓玉米,他妈则在边上缝补衣服,看到两人进来,两个老人脸色都不太好,谁都没搭理他们,显然是不乐意儿子跟小混混一起玩。


    刘大门是一点都不在意父母的态度,招呼着何清质进屋说道:“来来来,进来坐一会,先喝口茶休息会儿咱再出门。”


    “我正渴着呢,茶倒不用,给我来点凉白开就行。”何清质说道,跟着刘大门往屋里走,也只当没看见两老人的脸色。不然还能怎么着,原身不招人待见,他现在成了人家,就只能受着呗。


    刘大门房间内,对门的折叠桌上摆着一桌残羹剩饭,刘大门说的那两个朋友,李大头和小□□则懒散的趴在床上哼着曲子,看模样是才吃完饭不久正犯困呢。


    不过看到刘大门带着何清质进来后,两人就精神了,李大头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搓了搓手说道:“哎呦,何知青啊,大门原来是去叫你了,来来来,快凑一桌,我正好手痒的厉害呢。”说着就从刘大门的抽屉柜里掏出一叠扑克牌扔到了桌上。


    小□□则悄了悄何清质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又往他挽着的篮子里瞄了几眼,然后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何知青真是大忙人啊,整天的见不到人,不知道在哪里发达啊,要是赚了钱,可得通知兄弟们一声呀。”


    何知青是混混们给原主取的小名,有些调侃他出生的意思在里头,主要也是他的名字清质倒过来正好读作知青,所以混混们就说原主父母是懒得给他想名字,才偷懒取了何清质这么个名字。


    实际上清质这个名字来源于一句诗——“质自含冰洁,香缘濯雪清。”虽不是什么名句,可也包含了原主父母当年对原主的美好期盼,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品质高洁的人。可偏偏原主却因为父母后来的抛弃,成为了一个小混混,说起来也是颇为讽刺。


    何清质想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倒也没有多在意小□□的口气,只从篮子里拿了六朵头花出来,然后每人人塞了三朵说道:“发达什么,卖点心小东西勉强糊口罢了。这些就送给你们了,拿回去给你们的姐姐妹妹吧。”


    李大头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看了看就随手塞进了口袋里,倒是小□□,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呦,真别说,还挺漂亮的,可惜是女人用的东西。我说你要卖也卖点什么墨镜啊、磁带啊啥的,怎么卖这个呢。”


    何清质拎了桌上的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吹了吹也阴阳怪气的说道:“墨镜、磁带这些东西现在多吃香,我倒是想卖,可也得弄得到才行啊,再说我也没有那个本钱,兄弟你要是手里钱多,倒是可以做这门买卖。”


    小□□听了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在场四人里就属他最穷。何清质没爹没妈,连个正经的房子都没有,但他脑袋机灵,平时最会弄钱的就是他。刘大门人傻气,赚不到钱,可他有座大房子,光收租子一年到头的就吃穿不愁了。李大头家条件倒是和他家差不多,但李大头上头有四个姐姐,他就算什么都不干,靠着四个姐姐也是饿不死的。小□□却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下头还有五个弟妹,他虽然也挺能赚钱的,可赚再多也不够填饱那五张嘴的。


    刘大门见小□□一脸丧气,“嘿”了一声说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小性了,说你一句没钱怎么了,跟死了爹娘一样。快把你那张脸给收起了,看着晦气。”


    “你才死了爹娘呢。”小□□听了黑着脸啐了刘大门一口,不过啐完了表情倒是正常了起来。


    刘大门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把何清质被欺负了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小子也太不识相了,哥几个非得好好去教训教训他才成,不然都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你们说是不是?”


    “那肯定得去啊,欺负我兄弟,就是欺负我,我李大头非要揍得他屁滚尿流不可。”


    “对,这种人非要打他一顿才知道好歹,废话不多说,咱们现在就去河里村找那个什么李东强算账。”


    李大头和小□□当然没有不支持的,他们这些小混混,别的没有,义气却是从来不缺的,自己兄弟被打了,那肯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何清质在一旁看到他们一副要抄家伙动真格的样子,倒是有些担心了起来。他倒不怕这几人会弄出人命来,说实话,都是一帮胆小鬼,没那胆子。但真要是把人打伤了,那也不好,可能要赔钱不说,最怕的是被人记恨上了回头报复。何清质记得好像明年还是后年就要开始严打了,那个李东强家好像有点门路的,到时候他们要是真存了心报复,他们说不定就要吃亏了。就赶紧在一旁说道:“兄弟们,那小子是该教训,不过咱们也得讲究方式方法,这事本来是他们理亏,要是咱们动了手,那理亏的就成了咱们。”


    何清质这话一出口,小□□就不高兴了,一脸烦躁的冲着何清质说道:“我说何知青,想要教训人的是你,说不动手的也是你,你倒底是想干什么,耍着兄弟们玩啊?”


    “火气那么大干什么,你今天是吃火药了?”何清质哼了一声,拿起李大头扔到桌子上的扑克牌在手里晃了晃说道:“咱们不动手,用这个知道吧?”


    “什么意思?”刘大门和李大头奇怪的问道:


    “那个李东强,我看他打过牌,那牌臭的没眼看,咱们今天就去好好教教他怎么打牌。”何清质一本正经的说道。


    三人立刻明白了过来,何清质是不打人,他是要“宰人”。不过都买得起手表了,那个叫李东强的手里的钱肯定不少,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做错了事,那就要做好赔偿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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