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没得商量。◎
失去温度的银焰从沈寂指缝间消散, 向谢浮的方向归拢。
法阵的光芒也早已黯灭。
谢浮敛眸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
沈寂迟迟没再开口。
又过良久，他闪身床边, 走向门外。
一道灿银光影随即闪烁赶至, 在他身侧。
“血印未化, 你不可擅动。”
沈寂没去看他，抬手打开房门, 才说：“你我各自冷静一天。”
谢浮道：“你——”
沈寂打断他：“明天这个时候, 告诉我怎么解除契约。”
谢浮骤然抬手扣在他按在门边的手臂，语气沉得压抑：“我不会解除契约。”
沈寂终于转眼。
从前时刻融进眸光的笑意在这双眼底褪却, 全无一丝痕迹。
对上这双深寒不可见底的漆黑眼睛，谢浮掌中更紧：“你知晓神魂之契, 该当明白，解契苛刻, 难如登天。”
沈寂看着他, 语气也没有一丝缓和：“难如登天, 也要解契。”
谢浮的手一紧再紧, 忽地拂开他的手臂, 转身道：“绝无可能。”
沈寂只说：“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做不到, 我会去想办法。”
他继续拉开房门，正要离开, 心间一阵紧缩的钝涩突如其来。
沈寂脚下顿住。
持续六天的滚涌热浪在寝殿退潮般结束, 空余层层叠叠的冷清。
沈寂按在门上的手也紧了又紧。
“谢浮，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不该自作主张。”
谢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契约已定, 凭你又能如何。”
闻言, 沈寂眸光往后微微扫过, 反而笑了一声：“是吗。”
话落，他收回视线，松手跨出门槛。
“不准走。”
跨出门外的身影没有半步停留。
谢浮闪身到他身后，按在他左肩的手重得仿佛竭尽全力。
沈寂说：“谢浮，归根结底，是我和你是非观念不同，我不想指责你，也不打算就这件事再和你争论。今天就这样吧，一切等明天再谈。”
谢浮道：“你想谈什么，何必等到明日。”
沈寂还没开口，心底难以言喻的刺痛如浪袭来，隐隐约约，却比刚才持续得更久，也更绵密。
怎么回事。
这不像是失去精血的伤势。
他和谢浮结契的方式比较特殊，是这方面导致的并发症？
沈寂打开面板，查看神魂之契的记录。
“……”系统终于找到机会发言，低声下气地问，“宿主，你在找什么，我帮你啊？”
就算是它，也看得出来，宿主好像生气了。
宿主生起气来，简直比大反派还可怕，它一直想问，又不敢问……
想到话题一直和神魂之契有关，它忙把相关资料投影到宿主面板。
“是这个吗？”
沈寂说：“嗯。”
他把这段资料再次浏览一遍。
关于结契后的记录，只有一些比较笼统的说法。
例如可以使用秘法感知对方神魂，修炼事半功倍，互相承伤，更精确的内容，基本没提及。每一例契约还有不同的效果，难以概括。
解契的介绍更简单，需要付出极大代价。至于具体是什么代价，还需要摸索。
系统也跟着看了一遍，有心去劝，看一看宿主的脸，它谨慎地犹豫着。
沈寂已经挥散面板。
“神魂之契重在心甘情愿，沈寂，若你当时于我有半分不信，心中有半分不甘，契约血印便不会——”
“够了。”
空气一静。
系统的犹豫顿时化为乌有，打定主意绝不开腔。
沈寂说：“别用你骗来的伎俩当成理由。”
谢浮眸光颤动一瞬，抿直薄唇。
沈寂回眼，对上这双眼神，停顿两秒，转而说：“松手。”
他很清楚谢浮不可能让步。
各执一词的辩论没有任何意义，达不成目的，只会消耗情绪，消磨理智。
其实没必要争论对错。
他也不打算在目前的状态下和谢浮吵出什么结果。
不可否认，谢浮的初衷是好意，但这种做法，他实在不能苟同。
“明天——”
谢浮按在他肩上的手倏而下滑，到他臂膀，落在臂弯，缓缓紧扣：“我不同意。”
沈寂蹙眉闭眼，平复心底油然而起的异常。
谢浮道：“此事于你并无害处。”
沈寂看向他：“对你全是害处。”
“我不在乎。”
“我在乎。”
谢浮顿住。
沈寂抬手握住他的手背，感觉到掌心微凉的温度，不由看他一眼。
凤凰属火。
谢浮的体温一向比常人更热。
谢浮反手与他交握，往前一步：“你是为此不快？”
异样减退。
转化成汇成一线的淡淡焦炙，轻轻划过。
沈寂略过这道不同寻常的变动，对谢浮说：“不是。”
他拉下谢浮的手，握紧一分，淡声说，“谢浮，你把我当成什么？”
谢浮沉眸不语。
“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的一件私有物。”
沈寂说，“你没有权利干涉我做出的决定，甚至在事后隐瞒我。”
谢浮道：“我从未将你视作私有。”
沈寂说：“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谢浮抬眼看他：“不错。”
平常冷漠的嗓音，今天离得太近，听起来竟然带着深藏的焦灼。
“你视安危于不顾，几度徘徊生死，我护你周全是错，莫非任你如此涉险，才得以顺你心意？”
沈寂闭了闭眼：“算了。明天冷静过后，我们再谈。”
他松开谢浮的手，还没转身，又被谢浮拉近一步。
谢浮道：“你不知如何结契，亦不会知晓如何解契，明日如此，日日如此，我劝你及早认清。”
“谢浮——”
谢浮眸光冷凝：“再则，你我神魂结契，你改头换面去往天涯海角，于我只是徒劳。”
“你——”
谢浮再打断他：“沈寂，不论你有何办法，皆无用处。”
“谢浮！”
沈寂语气微沉，“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谢浮道：“我比你更清楚。”
“你清楚什么？”沈寂声音愈沉，寒眸愈深，“神魂之契，这四个字说来简单，你想没想过，如果真的发生意外，该怎么收场？”
谢浮道：“与你结契的是我，便不会有意外。”
“即便是你，也不能保证万一。”
沈寂抬手扣在他后颈，拇指压在他下颌侧脸，迫使他转回视线，“到时候，你是想再骗我一滴精血，还是想陪我送死？”
“我——”
“谢浮。”沈寂看着他，眉眼冷峻，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没得商量。”
细密如麻的闷重酸涩挤进心底，泛起的余韵缭乱发苦。
沈寂最后看过神情仍然未改的谢浮，转身走向大殿。
“我不会离开通明殿。”
他说，“你知道我说到做到，怎么解契，你今晚考虑清楚。”
谢浮没再强留。
有且只有一道脚步声，在空荡的殿内回响。
直到沈寂推开第二道殿门。
他听到身后又传来谢浮的声音。
“九千年前，我与执昌亲眼见你灰飞烟灭。”
沈寂跨出门槛，脚下停住。
“九千年后，十六方赤凤大阵险令你命丧凡间。”
沈寂眸光微动，不知觉，抬手将腰间金色玉简拢在掌心，悄然握紧。
“你于仙界重伤，于魔界屡次遭人暗害。如今你问我如何收场。”
谢浮看着不远处静立未动的背影。
“沈寂，你告诉我，你让我如何收场？”
半晌。
背影轻晃，径自转身离开。
他一个字也没留下。
—
回到主殿，沈寂摆手凝出水镜，盘膝坐下，掐诀运转功法。
系统枯等两个小时，看到他终于睁眼，才敢出声：“宿主，资料里写，解除神魂之契要付出很大代价，要是对你伤害很大怎么办？”
在它看来，大反派说得道理啊。
这个契约对宿主没有害处，宿主根本没理由解除嘛……
沈寂看向水镜。
他前额的血印已经隐没，但稍有牵引就能感应。
系统里没有所谓的秘法，他不能施诀，这也是神魂之契对他而言最明确的存在感。
“宿主——”
沈寂挥散水镜，撑地起身。
“……”系统战战兢兢地拍马屁，“要解要解，宿主你放心，只要你想做，还没有做不成的事……”
宿主今天心情好差。
它还是别去找骂了……
沈寂走向殿门。
推门出去时，他看到洛凝和玄宸正在院子里。
执昌走在两人之前，看样子是要送客。
见到他，洛凝眼睛一亮：“沈兄！”
执昌也转身：“叔叔。”
沈寂说：“你们怎么在这。”
玄宸看他神色平平，不似结契大喜，心下疑虑，却未多问：“统领复诊。”
沈寂颔首，对洛凝说：“你去忙吧。”
洛凝说：“已忙完了，沈兄，你今日回行汤宫吗？”
“不了。”沈寂示意执昌先回避，才转向玄宸，“正好你在，有时间吗，东应宫那边什么情况？”
玄宸道：“说来话长。”
自沈寂前来通明殿，已有将近七日，东应宫于当日夜间便有异动，魔龙之气盘桓不散，合力冲撞结界，伏黎九殷联手，也未能彻底压制，泄露出的邪异气息藏于魔宫各处，已成祸患，甚至针对楚遮，险些将他重伤。
近几日，魔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
一场大战，近在眉睫。
沈寂说：“楚遮怎么样？”
玄宸往殿内瞥过一眼：“无碍，你不必挂心。”
沈寂说：“人抓到没有？”
玄宸摇头。
魔龙行事刁滑，从不留半分踪迹，若非楚遮身负轮回法，他们至今也不曾找到确切线索。
洛凝小声说：“沈兄，公主告诉我们，魔龙气息肆虐，搅得魔宫不宁，魔尊也应接不暇，她觉得魔龙逃出魔宫的计谋，肯定还有后招。”
沈寂问：“魔尊还是守口如瓶？”
洛凝点点头：“他还让玄宸不要插手呢。”
沈寂说：“楚遮怎么说？”
关于东应宫的魔龙之气和常仪长公主，唯一知道内情的就是伏黎。
按洛凝的说法，伏黎宁愿魔宫大乱，也要守住当年的秘密，不让其余四界的人干涉，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他来之前，九殷和楚遮商定在东应宫设法找出真相，正常情况下，应该会有进展。
玄宸道：“楚江王伤势未愈，仍需两日筹备。”
两天。
也好。
明天解契也要时间，不急一时。
沈寂说：“这两天有任何消息，传讯给我。”
玄宸道：“自然。”
说完，他眼神微转，想了想，和洛凝一同告辞离去。
飞到天上，洛凝问他：“走得这样急做什么？沈兄今日似有心事，我还没问呢。”
玄宸道：“不问最好。”
神魂之契结成，沈寂面上眼里毫无喜色。
凤皇不曾露面，乃至道侣之礼尚未提及。
此事不宜过问。
通明殿更不宜久留。
他们的身影在天际转瞬流过，沈寂也没在庭院久留。
和执昌打过招呼，他去了住处，在床边蒲团打坐一天一夜，系统准时发出提醒。
沈寂睁眼，看过面板上的时间，起身回到主殿。
谢浮不在殿内。
沈寂继续走进深处。
走进谢浮寝殿，才看到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前。
“想清楚了吗。”
“我确有解契之法。”
谢浮道，“可惜血印初成，此法无可施用。”
沈寂说：“什么时候可以。”
谢浮转眼看来，眸光沉沉，语气淡淡：“一月之后。”
沈寂微蹙起眉。
他正要开口，心底没来由的紧绷轻轻擦过，像是不成型的忐忑。
谢浮道：“血印与神魂有关，不可掉以轻心。”
沈寂和他对视：“一个月之后解契，你确定？”
谢浮收回视线：“怎么，你不信我。”
沈寂看着他似乎如常冷淡的侧脸，点在玉简的指腹缓缓摩挲，须臾，眸光微定。
“好。”
谢浮气息稍敛。
沈寂说：“我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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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 第 112 章
◎一双道侣，一经结缘，神魂交融，心意相通。◎
系统一直保持着绝对安静。
这种场面, 它不敢问，更不敢出声。
失去和大反派绑定的机会虽然很痛惜，可是宿主的决定, 它一向没资格质疑的。
它正等着宿主得到结果之后离开, 去和玄宸会和。
宿主正式开始任务之后, 最看重的就是主线稳步推进，刚从玄宸那里得知主线任务相关的事, 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大反派这里的问题解决, 看宿主那么生气，估计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去洛凝那里多好, 轻松又自在。
系统刚想到这，看到大反派并指为笔, 以寝殿为基底，布下一道明华法阵。
法阵纹理自寝殿中心向外扩散, 逐渐蔓延到沈寂脚前。
沈寂看向谢浮。
谢浮道：“解契需一月筹备。”
沈寂说：“筹备什么？”
谢浮道：“结契。”
沈寂说：“我们还不算结契？”
“算。”
谢浮步入阵中, “只是血印初成, 你我神魂尚有不足, 须精心调养, 你想尽快解契, 唯有此法稳妥。如你不愿，神魂补缺少则一二载, 多则旷日持久, 你等得起，我便将心法尽数传授于你。”
沈寂说：“实话？”
系统：“？”
这句话怎么听着耳熟？
它猛一惊醒，暗自嘀咕。
宿主啊宿主,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也有担心被大反派骗到的这一天？
谢浮道：“自然。”
沈寂看着他。
谢浮的意思很简单。
结契多少消耗了点神魂力量, 尽快恢复需要彻底盖章, 等到神魂能承受足够的压力，才能解契。
逻辑很自洽。
但出自这只刚骗过他的鸟口中，显得有那么一两分可疑。
沈寂问：“具体怎么做？”
谢浮道：“神魂之契，修行自有法门。”
沈寂迈入法阵的脚步微顿：“什么法门？”
系统还是没忍住出声：“宿主，神魂之契是道侣契约吧，难道你们又要双修？”
双修好是好，可它又要进小黑屋啊！
谢浮已在阵眼处站定：“除去双修，另有他法。”
沈寂才继续到他身前：“说吧，让我怎么配合。”
谢浮走近一步，并指在他几处大穴连点，最后点在丹田。
沈寂垂眸看他动作，直觉一阵暖意顷刻袭来，来得和缓，却霸道占满心间，溢向经脉。
“你不必做。”谢浮道，“只消领会。”
和缓的暖意还在发酵。
沈寂看着谢浮的眉眼，依言随之运转灵力，闭目领会。
紧接着，熟悉的气息逼近过来。
气息没有停顿，下一刻，微烫的薄唇撞在唇前，狠狠贴紧。
沈寂被猝然撞进怀里的力道压退半步，下意识抬手按在谢浮腰后，把人扶稳。
他眼睑微动。
谢浮未见起伏的声音在唇上蹭磨，低沉响起。
“张口。”
不同于不近人情的冷漠性格，谢浮的唇削薄却柔软，凤凰高于常人的体温，总让他显得比常人更添星点热情。
沈寂自如运转的功法有一瞬停滞。
他顿了顿，睁眼微微向后，对上谢浮的视线，只说：“下次提前通知，不要搞突然袭击。”
银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不自知的僵硬随之松解。
沈寂复又闭眼。
偶尔胀涩的心口传来新的体验，让他也隐约感受尽如人意的顺遂。
“分心为修行大忌。”
沈寂于是清空杂念：“继续。”
柔软的触感再度压下，轻轻辗转。
他感觉到谢浮的手按在颈后，继而是属于谢浮的气息自唇缝和缓渡来，迅速涌进，卷入周天。
灵力交融。
气息合二为一。
法阵华光在两人周身凝聚，殿内渐渐安静。
只剩唯一多余的系统旁观这场修行，看得愣住了，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不对劲吧？
这是修炼吗？
系统几次调整视角，左看右看，上看再下看，看得眼都花了，还是没变化。
它是不敢出声打扰的。
可是……
请问抱在一起亲嘴是哪个世界的修炼？
它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这画面它在书里看过描写。
就是洛凝和玄宸，他们在一起之后亲过。
如果它记得没错，这叫拥吻吧？
双修用不着这么麻烦，直奔主题多有效率啊，只有小情侣才喜欢多此一举！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茫然，再看半天，恨不得当场短路。
宿主没拒绝。
这是要和大反派谈恋爱吗？
—
接连两天，沈寂都留在通明殿稳固血印。
契约的特殊法门比较另类，他建议谢浮换一个，意见没被采纳。
不过双修那么多次，现在去在意这些，未免显得装模作样。
离开之前，他只问过谢浮，得知神魂之契不会被察觉，才飞身前往行汤宫。
他到时，人来得很齐。
洛凝和玄宸都在，九殷和楚遮也到了。
看到沈寂的身影，四人一齐迎到院子里。
“沈兄！”
沈寂落地时拍了拍洛凝发顶，先看向楚遮：“身体怎么样？”
楚遮道：“近日有劳仙子为我费心，已大好了。”
洛凝拍了拍胸口：“不要客气，都包在我身上！”
说完才往沈寂身后看了看，“沈兄，今日执昌统领怎么没送你过来？”
沈寂说：“最近不需要。”
神魂之契结成，他这边的动静，谢浮应该有办法感知处理，比执昌方便，他出门的时候，谢浮问都没问，直接放行。
玄宸心内了然，转而道：“你来得正好，公主正要商议今夜事宜。”
说完，他顺势引众人回到主殿。
九殷直截了当：“今夜，还请诸位一同前往东应宫。”
沈寂眸光微动，和一旁玄宸对视一眼。
按理来说，东应宫的魔龙之气是魔界内务，其中更关乎常仪长公主，算是魔尊家事，他们作为外人，不太方便随行。
没想到九殷毫无这方面的顾忌。
不过转念想想，九殷的邀请也有道理。
现在魔宫因为魔龙气息不得安宁，东应宫更是危机重重。
被针对过一次的楚遮去帮九殷重现轮回，安全起见，必须有人护法。
九殷要寻求当年真相，分身乏术；魔尊对这件事的态度始终很强硬，不可能帮忙。
护法的唯一人选，当然就是修为高深的帝君玄宸。
玄宸去了，肯定放心不下洛凝。
那就索性连洛凝一起邀请。
至于他。
沈寂想，一是分担楚遮被针对的压力，毕竟他才是“魔龙”最初的目标；二是担任洛凝的次级安保。
楚遮重现轮回，找到魔龙的线索，也把他“凭空消失”的本领暴露得一清二楚。
以九殷和玄宸的心性，就算不问出口，心里也会把这件事分析透彻。
会邀请他去危机四伏的东应宫，已经说明九殷对他实力的认同和信任。
她的信任也没错。
系统道具可以作用于任何人，有他出手，加上玄宸九殷都在场，带走洛凝绰绰有余。
九殷又道：“仙子也可与仙君一同前去通明殿。”
洛凝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去东应宫！”
她回绝得不留余地，九殷不由看向玄宸。
玄宸握起洛凝的手，对九殷道：“公主所请，我与洛凝怎好推辞。”
九殷并不多问，颔首示意：“那便有劳帝君。”
为免惹人起疑，她说过正事，不久就离开了行汤宫。
洛凝则走向楚遮，交流起病情。
沈寂看向玄宸。
玄宸眼皮一跳，正色道：“魔尊对魔龙一事讳莫如深，你可曾想过与岳释有何关联？”
“这个不急。”
沈寂布下一层结界隔音，直言问他，“关于神魂之契，你了解多少？”
玄宸默然一息，斟酌道：“略有耳闻。”
沈寂没注意他的神情变化：“你手里有没有相关记载。”
这两天，他问过谢浮神魂之契的内容，谢浮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系统在这方面百无一用，他只能来问玄宸。
好在血印已经彻底炼化，没人知道他和谢浮结契。玄宸也不是会多嘴的人。
玄宸道：“你指哪一方面？”
沈寂先问：“解除的办法，你有吗？”
“……”玄宸沉默良久，才道，“没有。”
沈寂说：“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玄宸往通明殿方向匆忙扫过：“明煌宫典籍繁多，或有详细记载，你为何不问凤皇？”
沈寂随口敷衍：“他没时间。”
“……”玄宸又道，“凤皇与你亲厚，若你问及，他必定为你解惑。”
沈寂看他一眼：“怎么，你不行？”
玄宸身为帝君，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对几乎绝迹的幽离香都如数家珍，何况一个契约。
这么推三阻四，事出反常。
玄宸：“……”
察觉沈寂眼神，念及洛凝，他只好说，“解除之法，我委实不曾见过，若是一应秘法，我正有一套心诀。”
沈寂与谢浮之间种种，他绝不愿参与其中。
秘法心诀是为神魂之契关窍，唯有助益，于解除并无干系，赠予沈寂也无甚紧要。
系统也跳出来：“宿主，有了这套心诀，是不是你和大反派就真的能借神魂之契修炼了？事半功倍哎，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有一个月，你不如试试看嘛！”
玄宸翻掌，已取出一枚玉简：“神魂之契自太古有之，玄机莫测，我未曾亲眼得见，只偶然拜读一卷古籍。”
沈寂说：“古籍呢？”
“一时记不清了。”
玄宸看着沈寂抬手接过，意有所指，“古籍称，一双道侣，一经结缘，神魂交融，心意相通，轻易不可毁约。”
闻言，沈寂探进玉简的神识微顿。
心意相通？
他看向玄宸。
玄宸点到为止，不再赘言：“此外相关，我也无能为力。”
沈寂摩挲着手里的玉简，眼底微沉。
“没事，这也够了。”
话落，他挥散结界。
玄宸半个字不多问，当即转身走向洛凝，一刻都不耽搁。
作者有话说：
玄宸：家庭问题，麻烦内部自行处理，感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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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 第 113 章
◎一切都出自谢浮真实的心意。◎
“沈兄？沈兄？”
沈寂抬眼, 看向洛凝：“嗯？”
“你的伤好些了吗？”
洛凝举起手里的药瓶，递给沈寂时，杏眼里带着些许讶异。
两次见面, 沈兄似乎都有心事, 今日来行汤宫, 也与往日不同，竟连她走近都没听见。这几日, 是通明殿发生过什么？
沈寂说：“已经痊愈了。”
这也是谢浮的功劳。
六天双修, 两天稳固，他的收获不止是一个神魂之契。
被魔龙伏击受的伤, 原本也不算太重。
洛凝不疑有他：“那太好了。”
在她身后，玄宸和楚遮已盘膝对坐, 为夜间计划做万全准备。
沈寂收回视线，再布一道结界, 问洛凝：“这段时间, 执昌怎么样？”
洛凝回：“略有好转。只是, 统领的伤太过棘手, 我每次也仅仅调养罢了, 待我找出法子, 定然恢复得更快。”
沈寂说：“不着急，慢慢来。”
洛凝点头：“我明白。”
她收起药瓶, 转脸和玄宸遥遥对视一眼, 才无意似的问，“对了，凤皇一向注重沈兄安危, 沈兄, 你此番答应公主一同前往东应宫, 是否要传讯一则，让凤皇知晓？”
沈寂说：“不用。”
魔龙相关事宜，他已经告诉过谢浮，这类行程，也不需要报备得那么仔细。
他只说：“晚上还要出门，你去休息一会吧。”
“哦……”洛凝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到一旁落座，手里还握着一枚玉简，不由又转向玄宸。
玄宸默默为楚遮输送灵力。
两人间无声的眼神交流，沈寂没去注意。
他正向玄宸送的玉简内探入神识，查看秘法内容。
“呃……”
偷看的系统发出一声杂音，干巴巴地说，“不愧是道侣契约哈……”
玄宸说得神神秘秘，天花乱坠的样子，它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玄机莫测”，结果，这不又是双修嘛……
神魂双修，那也是双修啊！
它还没看完，发现宿主已经翻阅到下一卷。
“哎？这个好像很靠谱！”系统努力分辨着，“这是神魂修炼的方法吧？”
沈寂说：“嗯。”
秘法第二卷是一套完整的神魂修炼心法，有助于凝实神魂，增涨修为。
心法越强，神魂越交融，心意相通的程度也越高，修炼起来更简单。
不过里面标注得很清楚，这套心法不适合独自修炼，必须配合道侣同时修炼才有效益，否则只是一条鸡肋，帮助有限。
系统又没看完，就见宿主又翻到下一卷。
这一次它不说话了。
宿主看起来不像是打算认真按心法修炼，反倒像是在里面找什么东西。
直翻到最后一卷，它也没看出宿主究竟在找什么，忍不住提醒：“宿主，我把心诀拷贝过了，可以用关键词查找内容哦！”
沈寂已经停了。
他浏览过由秘法气息凝结的文字内容，片刻，反手按下玉简，微靠椅背，闭眼假寐。
封魂。
为了应对特殊时刻，防止分心，这最后一卷心诀，顾名思义，是教导结契双方短暂封闭神魂，切断心意感知。
但有前提。
血印初成，神魂不稳，在这期间，即便超过一定阈值的情绪波动会影响对方，也不能使用这套心诀压制，以免对神魂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最后备注的一条，想恢复神魂，第二卷的心法是最优选。
沈寂缓缓在玉面轻点。
首先，关于血印，谢浮没说谎。
玄宸和谢浮没私交，不可能拿一套假心诀帮谢浮骗他，这足够证明神魂确实需要时间温养。
其次——
沈寂手里的动作微顿。
他眉间隆起浅浅痕迹，很快消退。
结契后，他偶尔感受到的莫名异常，难道就是指心意相通？
不是什么并发症，也和伤势无关。
是谢浮的情绪波动。
沈寂五指收拢，把微凉的玉简握进掌心。
回想过去两天，他已经记不清每一次波动的具体情绪，此时此刻从脑海闪过的，只有谢浮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从小到大，谢浮从来不肯示弱。
即便最狼狈的逃亡生活，谢浮年龄还小，也拥有比常人更坚毅强大的绝对理智；坐到凤皇高位，更难有几件事物能牵动谢浮的情绪。
结成神魂之契，会对谢浮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还是说，一切都出自谢浮真实的心意。
沈寂睁眼看向玉简，轻叹一声。
一旁，偷偷观察半天的洛凝蹭了过来，在方桌另一侧坐下，再倒了杯水递给他，才道：“沈兄，你有何难处，不如说出来，我来为你出谋划策？”
沈寂抬手接过茶盏，看她一眼：“你还有时间为我出谋划策？”
洛凝眨了眨眼：“沈兄，你何出此言？”
沈寂喝了一口茶水：“你最近，好像和玄宸走得很近，还顾得上我这个沈兄吗？”
洛凝立马坐直，双手握紧扶手，咳了一声：“那个，沈兄，你渴了吧？我给你添水……”
她还没起身，突然听到殿外传来霹雳一声轰响！
“呀！”
沈寂在轰响落尽之前，已经抬手扣住洛凝手腕，闪身回到玄宸楚遮身侧。
玄宸皱眉：“魔宫要乱了。”
天色随巨响暗了下来。
黑红交加的雾气笼罩魔宫，迅速涌遍各处宫殿。
雾气中，阴影穿梭，裹挟着浓重暴戾森冷的气息。
是魔龙之气。
沈寂也看向门外。
伏黎还是没能压制住东应宫的异变。
这是原文里没有任何描述的情节，已经完全脱离剧情，是新的发展。
伏黎还活着，东应宫的魔龙气息却开始肆虐。
主线任务接入魔龙的线索，应该就是系统判定伏黎病愈会导致这个变化。
魔尊还在，没有分裂魔界的条件；
岳释身份暴露，肯定会提前出手。
这些可以预见。
但魔龙之气会造成什么后果，还是未知数。
沈寂放开洛凝，走到殿门前。
骤然昏暗的魔宫上空，有细碎的幽蓝色花瓣飘摇着从天而降。
寒冷的花香隐隐约约，随风扑散。
花瓣混在森冷雾中，仍然闪烁着沉静妖冶的光点。
洛凝在他身后，轻声说：“是幽离香。”
沈寂看着暗淡天色里漫天的幽蓝光芒，眸光微凛，转向正东方向。
一条巨龙漆黑虚影从东应宫内盘旋而上，穿透层云时见首不见尾，在空中展开，庞大身躯投下阴影，几乎覆盖半座魔宫。
震耳欲聋的龙吼声中，那双血红色的暴戾眼睛探出云端，几乎择人而噬。
洛凝抬手捂住惊呼，往后退了一步。
玄宸挡在她身前：“放心，有我在。”
话落，他转向一旁沈寂，却见沈寂视线未转，如水沉静的黑眸看着远处狰狞的魔龙，似乎有所察觉。
他顺着沈寂的视线看过去，眉头微皱。
寒雾浓重，但龙首虚影上的人形如此清晰。
巨龙在云雾中下沉。
弥漫整座魔宫的魔龙气息护卫左右，为人形尽数挡下攻击。
龙首顶端的人形负手而立，身上依旧只穿一套普通常服。
他唇边嗪着笑意，青玉的葫芦在腰间摇晃，下摆在烈烈风声中作响。
血红的眼睛在雾色中敛垂，自上而下，遥遥望着行汤宫，和那双黑色的眼睛对视。
凶恶的杀意从同样血红的巨龙双瞳中透体而出，在魔宫肆虐。
“岳释？”
玄宸语气微沉，正要出手，只见院中蓦然间银光大亮！
谢浮自银光中闪身而出。
他看向沈寂，下一瞬，已至沈寂身前。
玄宸面上的肃穆当即消减，转身回到洛凝身边。
沈寂越过谢浮肩头，再看向岳释时，对方已经连同巨龙，转瞬向魔宫外疾驰。
庞大的阴影看似臃肿，动作间迅疾如电，在伏黎的追击下，几乎眨眼拉开距离，闪烁远去。
玄宸皱着眉。
岳释身下魔龙气息强横，却不像活物，不是伏黎对手，可魔宫大阵不知为何对岳释不起作用。
另有两道黑红流光从天际划过。是伏黎和九殷。
谢浮微一摆手，灼灼银焰自庭院升腾而起，化为屏障，将魔龙的暴戾之气全然抵御在外。
见状，沈寂收回视线。
谢浮道：“绝域气息污浊，不可入体。”
沈寂才记起他之前提到过，魔龙族就是被绝域气息侵染的三灵境龙族。
系统说：“宿主，这个神魂之契真好用啊，一出事大反派就直奔行汤宫来找你了。”
沈寂看向谢浮：“放心，我没事。”
谢浮道：“魔龙出世，魔界必定动乱，你可愿随我回三灵境？”
沈寂说：“再等等。”
任务进行到尾声，他不能半途而废。
谢浮看着他：“等多久？”
沈寂说：“看情况。应该没多久。”
一句话说完，意识到周围有种诡异的安静，他往身旁看了一眼。
洛凝马上转过脸，看向玄宸：“没想到，岳释真的是魔龙。”
玄宸道：“不错。岳释如此明目张胆，可见已决意与魔尊决裂。”
但伏黎不愿旁人插手，他也不便前往相助。
系统传来提醒。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主线内容证实，获得奖励积分十点，目前累积三百二十一点五，请再接再厉！”
证实过魔龙和岳释之间的关系，沈寂看了一眼玄宸的下一条任务，是协助洛凝彻底治愈伏黎。送分题。
沈寂转回谢浮：“你如果有事回去处理，不用等我。”
玄宸突兀插了一句：“此言差矣，绝域气息怎好大意，凤皇如不嫌弃，行汤宫中沈寂曾歇息的住处还在，还请凤皇移步。”
沈寂看他一眼。
玄宸正抬手对谢浮虚引：“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洛凝左右看看，推着沈寂跟了过去，推到门前，赶紧再把人推了进去。
身后“吱呀”一声。
沈寂回眼看到在门缝里眉飞色舞的洛凝，还没领会她是想表达什么，房门合上了。
“岳释已暴露无遗，你还有何缘由留在魔界？”
沈寂说：“执昌的伤还没好。”
谢浮道：“若你开口，洛凝随行三灵境，并非难事。”
沈寂说：“算了吧，她和玄宸最近在培养感情，我怎么好拆散。”
话音落下。
心底一抹淡薄的艰涩悄然擦过。
“不必找诸多借口。”谢浮转身，“你想食言，是为神魂之契？”
沈寂停在原地，心间的异样昙花一现，已经消失。
他看着谢浮的背影，只说：“别多想，我没有食言的意思。”
谢浮回身看他，如雪银眸看不出波动。
沈寂说：“既然你提起来，神魂之契的秘法，我找到几个。”
谢浮语气略略生硬：“你说什么？”
沈寂把玉简随手扔给他：“第二卷心法。”
谢浮将玉简摄入掌心，短短一息，他又转身走到窗前：“此法你从何处得来？”
“这个你别管。”沈寂说，“先说能不能练。”
谢浮的神识在玉简内横扫，面不改色：“尚需时间。”
沈寂看着他，唇边微有笑意：“那你慢慢研究吧。”
他回到桌前坐下。
然而凤皇久久没能研究透一套再简单不过的心法，还在窗前纹丝不动。
沈寂笑意愈深：“这么难？”
谢浮道：“事关神魂，不可轻视。”
他说着，银眸陡然冷沉，移向窗外，眼底凛寒如冰。
沈寂正要起身，倏地，一阵亘古气息猛然激荡逼来！
气息穿透寝殿，还在扩散。
沈寂微蹙起眉，起身走向殿外的路上，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兄！”等不及回应，洛凝接着说，“玄宸说魔界封印碎了！”
沈寂问系统：“怎么回事？”
谢浮最近一直和他在一起，魔界封印怎么会碎？
“啊？”
系统更茫然。
它也不知道啊！
大反派不是还站在眼前吗，封印怎么自己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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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 第 114 章
◎这也不对劲啊！◎
沈寂开门出去。
玄宸正在院中, 听到动静，转脸看过来，神色凝肃。
“魔尊与公主尚未回返。”
沈寂说：“能看出什么线索？”
玄宸摇头。
沈寂也看向远处。
魔宫外, 云雾还在笼罩。
受浓烈的魔龙之气干扰, 不刻意放出神识, 很难感知外界发生的一切。
第二道封印直到破碎，才爆发出无可遮掩的气息, 传进魔宫。
这一手暗度陈仓, 显然早有预谋。
想到这，沈寂眸光深沉。
系统下意识问：“宿主, 难道是大反派暗中派了别人去破坏封印吗？想洗清自己的嫌疑？”
沈寂说：“不会。”
换作是旁人，这也许是疑点之一。
但谢浮不会这么做。
有关一统五界的事, 谢浮连执昌都信不过，又怎么可能把破坏封印的重任交给别人。
何况以目前的形势看, 还没有人怀疑过谢浮。
玄宸对谢浮的戒备更多来源于对谢浮本身的警惕, 而不是认为他在这件事上动过手脚。
谢浮做事稳重, 更不可能为了洗清莫须有的嫌疑, 增加一份没必要的风险。
系统说：“对哦……书里写得那么清楚, 五界的四个封印, 全是大反派亲自去毁的，鬼域和魔界的封印离得不远, 还是他一次性解决的呢……”
它越说, 想法越乱。
这也不对劲啊！
封印被破坏的时间线，在书里的顺序是，仙界、妖界、鬼域和魔界, 可现在妖界的封印还完好无损, 魔界的封印先没了？
怎么会这样啊！
大反派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寂转眼看向谢浮。
谢浮也已经从寝殿出来。
他走到沈寂身侧, 冷厉的银眸不见起伏。
沈寂闭目静听。
心间也没传来任何异常。
看来这次封印破碎，不论是否和谢浮有关，都对谢浮没什么影响。
玄宸道：“四道封印已去其二，此人再若动手，必是三灵境与鬼域之一。”
楚遮已在察觉有异当即，掐诀以秘法传讯回鬼域。
谢浮没有动作。
不久，一道彩光从天而降。
光芒砸落地面，炸散的彩色尘雾中缓缓露出执昌的身形。
他行礼过后，传音道：“陛下，罥赤台传信。”
谢浮抬手微摆。
执昌会意，退了一步，扶剑在他身后站定。
洛凝突然走到沈寂身旁，扯了扯他袖摆，传音问：“沈兄，若四道封印全碎，有何不妥？”
她是从仙凡封印通道无意来到仙界，才有今日的际遇，难以想见，封印对五界究竟是何意味。
沈寂看向她。
玄宸出于保护洛凝的角度，很少跟她聊这种沉重的话题，但洛凝天资聪颖，不会看不出此时此刻的凝重。
他也没打算让她继续蒙在鼓里：“封印是为了防止各界交战。”
洛凝睁大眼睛。
她握住袖摆的手下意识攥紧：“各界交战，那凡间……”
沈寂说：“所以需要保全封印。”
洛凝抿着嘴唇。
纵是她，也看得出如今情形。
封印接连破碎，至今还没找到真凶，想要保全，更无从说起。
可恨她修为低微，对这样的大事，根本没有资格为凡间争取一二。
“不要妄自菲薄。你治好魔尊，打乱幕后黑手的计划，已经帮了大忙。”
洛凝看着沈寂，杏眼里才恢复点滴神采：“嗯！”
之后她始终站在沈寂身侧，认真听着众人每一句话。
但对面三人隶属三界，本就不好深谈。
许久。
魔宫上空黑红两道流光由远及近，正在行汤宫上方停留。
—
“父尊，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表哥闯入东应宫，莫非也和当年有关？”
伏黎遥望着正东方向，眼神几度变换，沉声道：“东应宫禁制已破，清除邪祟才是你当务之急。”
“父尊，魔龙出世，封印被破，魔界一场动荡不可避免，当务之急，是找到表哥！”
九殷眉头紧紧皱着，“父尊重病未愈之际，妖仙鬼三界皆有不利于魔界的证据，如今想来，或与表哥脱不了干系，他是魔龙，却也是姑母血脉，我怎能眼见他一再沦落，铸下大错？”
伏黎握紧掌中玉珠：“我自会抓他回宫。”
九殷问：“表哥留下一道身外化身，本体不知何时逃出魔宫，恐怕早在万万里之外，父尊预备如何抓他回来？”
伏黎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九殷不敢苟同：“父尊，魔界尚存前朝余孽，表哥于魔宫现身，上下人心必定浮动，天长日久，势必生乱，此事宜快，绝不能慢。”
伏黎紧紧攥着玉珠：“你先去吧。”
话落，他又皱眉追了一句，“岳释本体出逃之事，你知我知，休得透露。”
九殷张了张嘴，见他如此固执，狠狠拧眉，向他握拳冷硬行礼后，闪身飞下云头。
沉身下落时，她的令讯如水传遍魔宫护卫。
安排过各处防卫，她才来到行汤宫前，还没进门，声音先传到殿内。
“楚江王，九殷厚颜请问，不知可否提前动身？”
楚遮循声看向门口。
九殷直直望向他：“即刻启程。”
不能再等了。
表哥起事，定然已策万全，魔宫落后一步，每拖延一刻，便多一刻危险。
楚遮道：“自然可以。”
九殷道：“多谢。”
注意到谢浮也在，她顾不得许多，只草草见礼，又对其余三人道，“正好，诸位都在。”
岳释离去，她却不能松懈。
再则，她已亲口答应请沈寂等人前往，此时不好失信。
至于谢浮……
九殷脸上稍有为难。
沈寂先对谢浮说：“你和执昌先回通明殿？”
谢浮扫过九殷，淡声道：“嗯。”
九殷松了口气。
目送两人离开，她也当先直上天际，引身后众人疾速赶至东应宫。
到了地方，沈寂看向脚下。
原本扣在整座东应宫上的结界已经不见，周围的守卫却增加了不少，几乎一步一岗，团团将宫殿围住。
说是宫殿，其实东应宫现在更像被大战洗礼过的残垣断壁。
原本就碎裂的匾额也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遍布宫墙的铁色荆棘和拔地而起的黑松纠缠着枯干，像被抽干养分，看起来十分诡异。
九殷脚下不停，一路来到常仪长公主墓前。
曾经铺满庭院的幽离香也不知道何时全数凋零。
九殷对此毫无意外，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可见到庭院尽头的石墓，她脚下一停，脸色微变。
“姑母！”
沈寂和她一起看到断裂的石碑。
石碑一分为二，被镇压的盘龙石座同样身首异处。
那颗曾经高高昂起的凶戾龙首即便落地，石刻的双眼也死死盯着天空。
玄宸抬手掐诀，以眼神示意沈寂。
此处魔龙气息尤为浓重，极有可能正是事发之地。
看九殷一举一动，早已知晓东应宫中魔龙，今日一行，想必不会简单。
洛凝在他身后垫脚往前探看，在莹莹的如霜月色下辨认出是墓碑，忙缩回玄宸身后，双手合十拜了拜：“无意打扰，无意打扰……”
九殷蹲身按在石碑表面，面色带着薄怒。
她抿住红唇抱起断壁，轻轻放回断口，再扫净尘屑，才对楚遮道：“烦请楚江王，出手吧。”
楚遮祭出六轮转珠，看向九殷：“公主想见血亲轮回，须以双数代价血祭。”
九殷颔首，在楚遮身前盘坐，并指划开左掌。
在这瞬间，黯淡月色轻缓明亮，倾洒在两人身上。
九殷看向头顶暗月，再转眼看向石碑：“姑母……”
六轮转珠倏然升空。
由灰色尘光凝结的宽阔巨柱轰然落地，将断裂的石碑包拢。
“九殷！”
一声怒喝如雷炸响！
伏黎从天而降，看到院中众人，他含怒看向九殷：“抗命不遵，你好大胆！”
九殷闪身挡在楚遮身前，请他不要停手，才对伏黎道：“父尊，表哥便是魔龙，沈寂仙君早已猜到，你我何必自欺欺人？”
“你——！”伏黎强压怒火，沉声道，“此事我另有布置，九殷，你给我退下。”
事已至此。
九殷深深呼吸，索性借此机会，直言相告：“表哥留下一具身外化身，本体出逃，时机这样恰到好处，若说与封印被破一事无关，父尊，你作何想？”
沈寂眸光陡然凛厉，转向九殷。
岳释本体出逃？
系统也不确定地猜测着：“宿主，九殷的意思，是岳释早就跑了，刚才站在龙头上的，其实只是身外化身？天呐，那她说得好有道理啊，岳释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没干好事，打碎封印的说不定就是他啊！”
九殷身前，伏黎紧握玉珠的手狠狠一颤。
他看着丝毫不肯让步的女儿，漆黑眼底的血丝在怒气中绽裂，又在压抑中泛起一抹血痕。
他慢慢闭上了眼。
九殷道：“上古封印祸及五界，表哥已然做错，父尊，他不可一错再错。”
伏黎久久没再开口。
再过良久，他睁眼转向一旁：“诸位，还请回避。”
“父尊——”
洛凝突然出声：“那是什么？”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被她吸引过来。
洛凝说完才回过神，表情微僵，忙握住沈寂的袖摆，眼神求助。
“哇！”系统已经鉴定完毕，“宿主，是常仪长公主的魂珠！简单来说，就说常仪长公主神魂残留，有点像我们在遗迹秘境里遇到的太古金凤那种。”
沈寂走过去，从石碑后的裂缝里取出这枚魂珠。
系统感叹：“洛凝不愧是女主，运气太好了吧，这么刁钻的角度也能看见。刚才九殷离得那么近都没发现呢！”
沈寂正要把魂珠递给九殷，一旁伏黎眼神剧震，立刻闪身而来，颤手接过。
“常仪？”
他情绪激动，手诀不断翻飞。
见状，沈寂让位半步，没去打扰。
系统等得久了，忍不住又问：“宿主，你说岳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打碎封印，会是大反派让他干的吗？他和大反派暗中还有联系吗？”
它的问题，沈寂一个也没有回答。
场中。
六轮转珠的华光还在高涨。
伏黎引动魂珠的气息也愈发猛烈。
周围的注意力都落在两人身上。
沈寂扫过一眼，径自转身，看向已看不见轮廓的通明殿。
谢浮绝不可能把封印计划告诉只是弃子的岳释。
原文里，岳释也的确和没参与过封印的任何行动。
魔龙出世。
系统的主线任务完全和谢浮无关，岳释目前的一切选择，都是由任务导致的转变。
如果是岳释打碎封印，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沈寂摩挲着腰间的剑胚。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原文打碎封印的，自始至终只有谢浮，这也是主角团队最清晰的对手。
现在打碎封印的人多了一个岳释，那玄宸需要面对的“大反派”，是这两者的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
系统：怎么办啊宿主，脑子不够用了！
——
马上陪我妈去医院，下午回来补觉，请假一天，抱歉，爱你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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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 第 115 章
◎待你我孩儿降世。◎
沈寂还在细想, 身后霎时华光大盛！
六轮转珠引动的光柱连通天地，在庭院中扩散，直入天际的一段忽而收拢, 直直涌入黯淡魔月之中。
九殷正面露欣喜, 看着伏黎手里的魂珠。
魂珠内姑母的气息如此清晰, 定是姑母神魂无疑，只是不知, 姑母留下的意识还剩几分。
她等着父尊唤醒这道意识, 却被华光晃在眼前，不由转眼看向楚遮。
“楚江王, 这是？”
楚遮也看向高空。
运转功法之初，他已隐约能察觉到周围传来的力量, 全无恶意，唯有淡淡温和的气息, 随着六轮转珠扶摇直上。
这道气息与轮回有关, 六轮转珠并不排斥。
他顺应而为, 轮回果然生出变化。
早知常仪长公主身负魔月传承, 此情此景, 想必与此有关。
“常仪, 还不现身？”
渐渐。
随着伏黎话音落下，他掌中魂珠悄然裂出道道霜色纹理, 散出如丝如缕的尘雾, 在他手掌盘旋，又旋转着落到地面。
九殷来不及再问，下意识后退一步。
伏黎目不转睛, 嘴唇微微一颤。
在他的注视下, 一个窈窕身影由虚到实, 闭起的双眼也轻轻颤动，缓缓睁开。
她看向伏黎，唇边笑容婉雅，声音空灵。
“兄长。”
芳姿端秀，丰神绰约。
果然是魔界长公主常仪。
九殷也抿了抿红唇，往前一步，出声前握了握拳，才低头行礼道：“姑母。”
姑母陨世前对她极好。
如今她却要为追捕表哥不惜一切代价，实在无颜面对。
常仪转身看向她，柔和的双眼似乎看尽她的心事，面上笑容里浅浅添进满意的神色：“九殷，你做得很好。”
九殷一怔，抬起头来：“我……”
伏黎皱眉，手诀之势没有收起，继续点入常仪丹田：“常仪，闲话少说，你留有魂珠，告诉我，你将本命之物留在何处？”
常仪轻轻一叹：“兄长，我并未留下本命之物。”
伏黎手诀微紧：“什么？”
“今日我得以现身，全仰仗楚江王手中宝珠。”常仪说着，对楚遮略一见礼，“借轮回法之力，才与兄长短暂再见。”
话落，她抬手拦下伏黎的话，继续道，“我不可久留，兄长所言不错，闲话少说吧。”
九殷强按心底悲戚，低声道：“姑母，今日是九殷无礼，但……”
“你们方才争论，我已听得清楚。“常仪说，“你不必解释，我不会怪你。今日有此一见，想来便是天意，也是该当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伏黎沉声道：“常仪！”
常仪看向他：“兄长，为一己之私，冒五界之大不韪，我本不该如此，今日酿就大祸，所幸还有转圜余地，我意已决，请兄长莫再相劝。”
她语气和缓，面容温婉，眼神却十足坚定，说话条理清晰，很有主见。
系统不由问：“宿主，她说的这个大祸就是指今天魔龙出世吗？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寂扫过魔界三人的神情。
这位长公主话里话外，很支持九殷对岳释动手。
一己之私，酿成大祸。
听这句话的意思，伏黎和常仪早知道岳释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爆发，只是出于血脉亲缘的考量，没对岳释有特别的举措。
第一次来东应宫，他记得九殷曾说过，伏黎从不允许岳释拜祭亡母，也许正和这件事有关。
但岳释只是一条魔龙，影响再大，也是对魔尊产生威胁，又怎么会让常仪说出“冒五界之大不韪”的话。
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良久过去。
伏黎还在沉默。
他看向虚幻交替的常仪，手里一串山玄苍玉被他握紧，又问：“你不后悔？”
常仪的身影在轮回光芒下突兀晃动。
她垂下眼帘，温和的脸上露出悲苦与坚毅混杂的神色。
“兄长。”她的语气听似平淡，“释儿，原本便是不该来的。”
伏黎不知记起什么，脸色陡然阴沉，转瞬过后，他面上也有一分冷硬：“好。你决意如此，我不劝你。”
峰回路转。
九殷再上前一步：“父尊，你愿将当年之事告知于我？”
伏黎尚未回复，常仪道：“还是我来说吧。”
话听到这，玄宸略有犹豫，见礼道：“长公主，此事如有不便，可否需我等先行回避？”
“不必了。”常仪说着，看向石碑下断首的魔龙石座，“释儿已受郁华传承，此事，三界也需知晓，早做筹备。”
闻言，玄宸眸光微动，转眼和沈寂对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常仪继续对楚遮道，“烦请楚江王助我一臂之力。”
楚遮看着她动作，已然领会：“好。”
常仪笑了笑，捏起最后一道法诀，举过头顶。
下一刻，她的身影化为流光，直直没入六轮转珠。
骤然间。
光影晃动，场景闪烁不定。
无数光阴在轮回中倒退流转，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知道过去多久，画面猛地停住！
“东应宫！”
系统第一时间认出场内布置，还在惊叹，“哇，东应宫原来这么豪华吗？”
沈寂看向四周。
他们还在东应宫的庭院，不过这里没有幽离香，也没有孤墓和石座，周围到处流光溢彩，铺设地面的一条石子路，当中都镶嵌着奢华的珍宝。
庭院门外适时传来脚步声。
“她怎么样了？”
“回禀太子殿下，常仪尊上仍昏迷未醒。”
“下去吧。”
“是！”
沈寂看向来人。
这是属于常仪的轮回。
这里是还完好无损的太子东宫。
魔界的太子殿下，应该是指前朝魔龙的最后一任太子，郁华。
系统也反应过来，啧啧出声：“这就是郁华太子？没想到长得挺帅气的嘛，有宿主你的一半风范！”
它把马屁拍得响亮。
沈寂没去理会。
不过郁华太子长相的确出众。
雍容华贵，丰神俊朗。
他从庭院走到殿内，看到躺在床上的常仪，没多久，又一个人闪身而至。
“太子。”
郁华没有回头：“父尊。”
系统说：“太子的父尊，那就是前任魔尊喽？”
“她还没醒？”前任魔尊也往床上看过一眼，“也好，我正想与你谈谈。五百年已过，她为何还未怀有身孕？”
郁华垂眸：“常仪上尊之身，若她心有不愿，血脉难以传承。”
前任魔尊冷哼道：“太子，我再提醒你一次，魔月传承可压制绝域气息，魔龙族日后希望全系于你一身，如今你荒废五百年之久，若再无结果，别忘了，魔宫并非只有你一条魔龙！”
郁华抬眼看他，漆黑眼中的红芒深切闪现：“父尊此话何意？”
前任魔尊双目微眯：“我只要魔龙族与她的血脉，你不能令她怀有身孕，魔宫之中，想与常仪上尊一度良宵的魔龙，数不胜数。”
郁华听完，忽而笑了，再开口时语气森冷：“父尊，常仪只能是我的。”
“好了。”前任魔尊冷声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人，但她失踪五百年，你以为只是儿戏吗！区区伏黎，今日也敢当众施压，向我要人，若你再无成果，纵使我等得及，他也等不及要造反了！”
郁华再看回床榻，淡淡说：“伏黎罢了，他纵是知晓常仪在我宫中，又敢如何。”
“砰！”
地面遽然炸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化为齑粉的魔龙石座在风中飞舞，顷刻消散。
沈寂没有转眼去看。
身后一闪而逝的气息压抑强横，是伏黎。
看到轮回中的这一幕，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是人之常情。
系统被吓了一跳，也感慨着说：“真没想到，原来伏黎和魔龙族有这么大的恩怨……那个郁华太子，简直人面兽心嘛……”
它话音落下。
轮回中的场景缓缓退却，又是新的时光开始流转。
很快，画面定格。
仍然是在东应宫中。
郁华手握一只木盒走进寝殿，看到独坐窗边的常仪，含笑走到她身后，从木盒中取出发钗，轻轻插入她发间。
“太好了。”他柔声说着，俯身在她鬓边轻吻，“待你我孩儿降世，五界再无魔龙对手。常仪，你便是一等功臣。”
常仪木然地看向窗外，对他的一言一行毫无反应。
见状，郁华不以为意，转身再走到她身前，将一粒丹丸递到她唇边。
常仪还没服下，熟悉的流光来到殿中。
“太子！”
前任魔尊匆匆走来，“她有了身孕？是真是假？”
郁华一顿，面露不愉。
前任魔尊哈哈大笑两声：“太好了！如此一来，重回三灵境打开绝域封印，五界便是我族囊中之物！”
看到郁华手中的丹药，他皱眉，“她今日还未服药？”
郁华道：“离魂于她神魂有损，于血脉亦有不利，不可多服。”
“她不服药，岂会如此乖巧，任你摆布？”
前任魔尊冷哼一声，“太子，莫被这千年幻象冲昏了头脑。”
郁华脸色陡然阴沉。
“罢了，此事你自己斟酌。”前任魔尊又笑了一声，“她体内血脉是我族一统五界的根本，的确不可马虎大意。”
他说完，还是不能轻易放心，于是上前几步，来到常仪身后，抬指虚点，确定方才听到的消息并非虚言。
郁华则看向常仪。
常仪看着窗外，似乎对身外事毫无感知能力，面无表情。
郁华蹲身抚上她小腹，抬眸看她时面带笑意，轻声说：“我与常仪的血脉，我自然不会大意。”
“……”
系统看得难得安静极了。
对着常仪的轮回场景，它实在难以用语言描述自己的心情，一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到这里，才终于忍不住了。
“这……他……”它呕了一声，对此嫌弃万分，“这太子也太不要脸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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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 第 116 章
◎一切在今日有了答案。◎
看到轮回中发生的一幕幕, 除去伏黎短短一瞬间的失控，在场所有人都沉默着。
洛凝甚至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早知道会看到这样的秘辛, 她一定会附和玄宸的话, 在开始之初便先行回避。
可惜没有如果。
灰色华光仍在升腾。
六轮转珠在宽阔的光柱中缓缓旋转, 表面覆着的一层霜色，在地面投下虚无与真实交织的幻像。
和洛凝正相反。
九殷的瞳孔一再收缩, 神色愤怒到了极点, 却紧紧盯着场中，目光没有一刻偏移。
魔龙族。
郁华太子。
她曾想过无数次。
表哥为何是魔龙之身？姑母怎会与魔龙族有所牵扯？
父尊又为何在明知表哥为魔龙之下, 仍亲手覆灭前朝，取而代之？
一切在今日有了答案。
无怪父尊几次三番阻止她找出真相, 也无怪父尊如此讳莫如深。
亲眼见到姑母数万年前的遭遇，九殷心底犹如万针戳刺, 肺腑像填进一个火把。
她气息粗重, 红唇即使抿紧, 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但轮回尚未结束。
姑母借六轮转珠之势, 是为说清当年事实, 她即便恨到极致, 也不愿打断一时片刻。
幻像还在持续。
“不错！”前任魔尊笑道，“果然已有血脉在身。”
郁华道：“待孩儿降世, 他便是我唯一的血脉。”
前任魔尊对此给出一声轻笑, 显然并不放在心上，转而提醒：“常仪以上尊之身孕育龙胎，少则千年, 期间不得闪失, 太子, 若她清明，此事不好善了。”
郁华看着常仪的脸，没有回答这句话，只问：“伏黎如何了。”
听到这句话，前任魔尊的脸顿时难看起来，冷声道：“想造反，他还年轻了点！”
郁华道：“如有机会，杀了他吧。”
前任魔尊又笑一声：“你把这个女人护在心尖，却要杀了她最看重的兄长？”
郁华英俊的面孔蒙着薄薄阴云：“我儿兼负魔龙魔月二者传承，须有魔月一脉拥护，伏黎冥顽不灵，本就该死。”
系统气得不轻：“这个太子怎么这么恶毒啊！枉我一开始还觉得他帅气，宿主你看他，明明是他先用卑鄙的手段抢走常仪，被伏黎发现，他个犯罪分子还有理了，我看该死的是他和他爸！！”
沈寂心念微转。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说再多于事无补，他不像系统这么义愤填膺。
他只专注于常仪目前为止想表达的含义。
魔月一脉。
郁华这么说，意指魔月传承不是常仪长公主私有，而是一项类似轮回法的稀有传承。
可能是指伏黎常仪的家族。
但伏黎并不是魔月传承，代表这个传承有一定的限制条件。这也和轮回法类似。
正发生在眼前的所有画面，常仪都在场，说明她为他们提供的证据，都是两条魔龙在确信常仪被药物控制后，放松警惕，在她面前明目张胆自爆出来的，可信度很高。
不过常仪选择的两个节点绝不随便。
之前两个轮转的场景。
第一个，证实常仪身负的魔月传承足以压制绝域气息，之所以强抢常仪，是为了尽快混合二者血脉；第二个，常仪想传达给他们的，是魔龙的阴谋。
魔龙的目标也是一统五界，只不过还需要利用一个捷径。
绝域封印。
沈寂在谢浮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魔龙族诞生，就是因为龙族鲁莽打开绝域封印后受到侵染。
作为三灵境至高三灵之一，龙族的实力毋庸置疑。
连他们都在绝域封印里折戟，更别提五界的其他人。
这个封印一旦开启，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
从短短两个片段就能看出来，魔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如果不是伏黎，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做。
这应该就是常仪口中的“冒五界之大不韪”。
轮回中还没出生的血脉就是岳释。
身负压制绝域的传承，天生拥有魔龙本性中的狠戾，现在他逃出魔宫，做出的种种事迹，都让常仪认为已经“酿就大祸”。
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岳释接过前朝魔龙未竟的事业，前往三灵境，释放绝域封印，祸乱五界。
在这种前提下，她想表达的内容大多围绕魔月传承，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用魔月传承抵御绝域封印？
这个想法还太笼统，也太过被动。
沈寂看向场中常仪虚实不定的脸。
不论如何，常仪想告诫的首要重点已经给出。
五界必须阻止岳释前往三灵境，前往绝域皓渊。
场边，伏黎几乎难以忍受，他正要抬手打断这场在常仪心口剜肉的轮回，却被柔和却坚定的月色缠上手腕。
常仪没打算结束。
场景还没轮转。
郁华说过一句话，忽然划破掌心，从中逼出一滴深红泛黑的饱满血珠，其中蕴含的灵力，纵使隔着轮回，也能窥见几分。
前任魔尊立刻皱眉：“精血？太子，你想做什么？”
郁华将精血喂入常仪口中：“龙胎初定，以我精血温养，我儿出世，必与魔龙齐心。”
沈寂耳边响起玄宸传音。
“以精血温养血脉，可使血脉更为纯粹，常见于父母双方，常仪长公主受困千年并未清醒，想必不会炼化精血，岳释出世，对魔龙会更为亲近。”
沈寂沉眸不语。
难道这就是岳释走上邪路的根本原因？
魔龙的本性，再加出生前就被精血引导的天然亲近？
画面这时一转。
转得有些勉强，似乎是常仪借用的这股轮回力量已经不再完全受她掌控。
又是不知道多久过去，地点倒始终如一。
还是东应宫。
常仪躺在布着繁复古朴法阵的床榻上，周身荧光缭绕。
在她小腹之上，一个黑红的不规则椭圆形轮廓在空中悬停，薄膜似的一层结界内，是一个模糊的胎儿形状。
如数道流光化为丝线连接结界，为它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灵力。
胎儿在薄膜内不时蠕动。
躺在床上的常仪安静如初。
床边，还是郁华和前任魔尊。
“三千年了。”前任魔尊的脸色不太好看，“太子，你还不动手吗。”
郁华屈指，照例将精血弹入结界内，冷声道：“他是我与常仪之子，生来便至尊至贵，与寻常魔龙不同又如何。”
前任魔尊怒道：“一个死胎，你守了整整三千年！如今伏黎已率军赶至魔宫，我命令你，立刻动手！”
郁华冷冷看他一眼。
“你——！”前任魔尊气急，抬手掐诀，却被郁华一把捏住手腕，甩向一旁，他不由更是怒火中烧，“太子，你也想造反不成！”
郁华并不看他，俯身抚平常仪衣领，才随口道：“有我坐镇魔宫，父尊何必如此慌乱。”
前任魔尊冷哼道：“伏黎修为已不在你之下。”
郁华笑了一声，笑声轻淡，脸上没有狂傲，只有理所当然：“那便让他来挑战我吧。”
这时有护卫冲落地面，跪地急声道：“尊上，殿下，叛贼伏黎已冲破宫门，前来东应宫！”
“什么！”前任魔尊震怒，“怎么会这么快？！”
就在他话音之间，属于伏黎的气息抵挡魔宫，拖着如雷贯耳的悍然气势，狠狠由天际冲来！
郁华终于起身。
他转眼看往宫门方向，右手微张，一柄漆黑如夜的长枪自他掌心转瞬拉长成型。
“照顾好常仪。”
留下这一句，他再留下一道保护结界，才往前走出一步，身影悄然无形。
下一刻。
震天裂地的交手立即在东应宫上方开场！
在这个时候，沈寂没去看殿外那场战斗。
除轮回中脸色发青的前任魔尊，场内也没人去在意这场决定魔尊之位的大战。
众人的视线落在常仪身上。
脸色苍白的长公主还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被魔尊称作死胎的胚胎还在没有节制地吸取法阵内的灵力。
轮回场景波动。
画面摇晃着闪烁。
场外大战从两人到混战，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
前任魔尊焦急地在魔界中走动。
猛然间，大殿房顶被轰然掀飞。
耀眼的日光照亮进来，伏黎一声惊喜交加的怒喝随即传来。
“常仪！！”
他闪身而入。
郁华紧随身后。
两人已刻意收敛，也将殿内毁得七零八落。
等到轮回画面终于稳定下来。
洛凝惊呼出声：“不要！”
郁华布下的结界内，前任魔尊看向伏黎的眼神满带怨毒，他往后一步，抬手掐诀，轰然一掌落向常仪。
伏黎目眦欲裂。
郁华的脸色也陡然阴沉。
两人都没有犹豫，几乎同时冲了过去！
伏黎被结界阻挡，慢了半拍。
郁华也被他迟来的攻击挡了一步，掐诀不成，立刻闪身到了床边。
离得太近。
来得太快。
前任魔尊全然来不及收手。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郁华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被前任魔尊全力出手、力图一击必杀常仪的一掌拍在胸前，巧得离奇，正中丹田。
“太子！”
郁华又笑了一声，眼底唇边挂着难言的自嘲。
大概没想到，他会败得如此轻易。
或是一时的冲动冷却，方才的浑无理智、此刻的荒唐下场，在他看来是莫大的笑柄。
可他也无暇去想为何做出这等蠢事，只转脸看向常仪。
“我……”
唇边血迹在张口时滴落，郁华咳了一声，隆隆反噬的气息涌遍经脉，使他连说话都竭尽全力。
“常仪……”
常仪眼睑微动。
她缓缓睁眼，虚弱地看向四周。
郁华眸光微明一瞬。
常仪强撑着从床上起身，第一眼看到他，从前以礼相待的柔和眼底只有平淡，连恨意都不曾留下痕迹。
一眼扫过，她转向伏黎，哑声道：“兄长。”
见状，郁华眸中的光亮无声黯灭。
长枪脱手。
他轰然倒地。
许久。
被伏黎含怒击杀的前任魔尊倒在他身旁，两人都无人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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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 第 117 章
◎绝大部分人，在感情方面多少会有些不理智。◎
轮回中的伏黎终于与常仪重逢。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 扶起上身摇晃的妹妹，一双朗然坚毅的眼里泛着光，倒映着眼前苍白的脸, 他满面痛苦：“都怪我……”
常仪俯身按在床沿, 看着地面两具尸体, 神情怔怔，脸上没有太多解脱的喜色, 倒有几分恍然。
她轻声道：“兄长, 带我回家吧。”
“好！”伏黎扶在她双肩，交战时稳如磐石的手颤得发抖, “我们回家！”
但两人起身时，床榻上空宛如黑茧的薄膜忽然坠落, 慢慢靠近常仪。
薄膜颤动着。
好似心跳一般。
伏黎眼中骤然滚起怒火，他抬起左掌, 无尽灵力顿时自他掌心汇聚, 散发着摧枯拉朽的威压。
常仪也听到威压下脆弱却节奏的颤动。
与此同时, 黑茧裂开一道细纹。
地面两条魔龙原本无声无息, 这时体内也传来一阵诡异的流动声音。
不等伏黎动手杀了这孽障, 流动声破开尸体经脉, 代替阵中灵力，一齐涌向黑茧。
伏黎眼神一凝, 立刻抬手将常仪护在身后。
常仪蹙眉。
她抬手掐诀, 周身当即泛起莹莹霜色，指前汇聚的如月华光也涌向黑茧。
不消片刻，她本就缺少血色的脸更显惨白。
“常仪！”不得已, 伏黎只能点按在她后心, 为她缓解, “那个畜生的血脉，你还想护他不成？龙胎吸食魔龙精血，他活着也是祸害。”
常仪不曾开口。
从始至终，她并不再看地面尸体一眼，也无心理会郁华死活，可这个血脉，却让她不顾体虚也要出手，可见她难以漠视。
“不对啊！”系统忍不住说，“宿主，畜生他爹大畜生，不是说这是个死胎吗？怎么现在又活了？”
沈寂也看着涌向黑茧的几道血色。
有心跳。
会自主吸食|精血。
这肯定不是死胎，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一直迟迟不能出生。
如果真的没希望，以郁华的自我，不可能守着它过了整整三千年。
精血。
沈寂转向地面两具尸体。
难道是郁华自主温养的精血不够量，才导致岳释三千年没动静？
不论如何，这两条魔龙身死，肯定是岳释异动的契机。
系统叹了口气，看着轮回里的场面，不知道说什么好：“常仪好惨啊……不过她为什么要留下岳释呢？伏黎说得对啊，这是畜生的血脉，留下来看着都上火，对常仪根本没好处嘛！”
沈寂说：“这也是常仪的血脉。”
系统一愣：“可是，这一半血脉，是畜生强迫得来的啊，常仪本来也不愿意，还是被他下药控制，恨这个血脉才对吧！”
沈寂没再开口。
人工智能，很难理解感情的复杂性。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人，就会有千千万万种感情。
面对这种状况，有的人会选择当断则断，有的人却难以割舍。
现代社会，一个母亲只需要怀胎十月，一个人不过活八|九十年，都不敢说当断则断。
而常仪，从这次清醒就能看得出来，她的浑浑噩噩已经解除了不短的时间，每天面对自己的孩子，日复一日，长达整整三千年。
她本身也不是无情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对它没有感情。
绝大部分人，在感情方面多少会有些不理智。
再冷静的头脑，到了抉择的这一刻都会被感性干扰。
他不例外。
常仪当然也不能免俗。
就在系统一个打岔间，常仪咳出一口鲜血，脱力倒进伏黎怀里。
“常仪……”伏黎眼底更是悲痛，“你尚未恢复，莫再动用灵力了。”
常仪垂眸，气息短促：“兄长，他还未出世，不曾知晓真相，未曾见过五界风光，郁华已死，魔龙已溃败，他于魔界已无威胁，你放过他，我会尽心养育这个孩子……”
伏黎沉默良久。
“四千年岁月，我受困魔宫。”常仪抬头看他，“从今以后，便让我带着他远离红尘，不再卷入这纷纷扰扰。”
伏黎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把她重又揽入怀中，哑声道：“好。”
常仪伏在他肩头，平复着翻涌的气血。
伏黎还没出声，半空血色被黑茧吸尽。
它缓慢沉落，像冥冥中受到什么牵引，落在常仪怀里。
薄膜上的裂痕扩散，蛛网似的无声碎裂。
很快。
一只小手从茧中跌出来，碰到常仪无力垂落的手背，无意识地动了动，紧紧攥住她一根手指。
常仪看向茧内。
一个瘦小的婴儿躺在其中，呼吸微弱，只有握紧她的手，不曾松开。
伏黎也看到他的模样，皱了皱眉：“你与……以你上尊之身，他怎会如此羸弱？”
常仪不语。
她反手轻轻握住孩儿手掌，阖眼道：“回家吧……”
伏黎于是抱她起身，带着孩子一起飞身而出。
然而没走多远，东应宫中兀地风起云涌，掀起阵阵呼号的黑雾，席卷整座魔宫！
伏黎骤然回身，沉声道：“郁华。”
下一刻，属于郁华的气息果然狠狠爆发！
一条黑雾凝结的魔龙冲天而起，发出震响天际的如雷龙吟！
系统惊呼一声：“不会吧！畜生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轮回中的常仪给了它答案。
“不是他。”常仪微微皱眉，“是魔龙族怨气凝结，汇于东应宫中，受他生前残念驱使。”
伏黎道：“你去吧，我去压制。”
“不。”
伏黎转脸：“常仪——”
常仪看着他：“族中唯有我得此传承，魔尊言明，唯有我，方可压制绝域气息。”
伏黎狠狠拧着眉头：“残念罢了，何须你亲自动手。”
“郁华修为高深，若非死于魔尊掌下，有他坐镇魔宫，兄长也难轻易取胜。”
常仪脸色苍白，面容柔婉，眼神却透着深刻的稳静，“他无意身死，生前怨念必定极重，东应宫是他久居之所，轻视不得。”
伏黎语气越沉：“我来帮你。”
“不可。”常仪道，“兄长，绝域气息常人难以抵御，你也休要以身涉险，速速离去。”
伏黎还要再说什么。
常仪久久看了一眼岳释，将他送进伏黎怀中，低声道：“将他送走吧，离魔宫越远越好。他体内有郁华精血，易受郁华气息扰乱。”
伏黎抬手接过：“你不去送他？”
常仪回首看向东应宫：“来不及了。”
伏黎也不拖延：“好。待东应宫事毕，我便送你去与他团聚。”
常仪颔首：“去吧。”
两人就此分手。
场内还是沉默。
人人都知道，东应宫中的魔龙气息至今都没能彻底压制。
两人在轮回中的约定，恐怕没有实现的可能。
常仪受困魔宫四千年，唯一是想带着孩子远离魔宫，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系统的声音也沉重着：“宿主，伏黎执掌魔界几万年了吧，难道常仪就在这压制了几万年……”
六轮转珠已经开始闪烁。
不再平稳的轮回又随之跳转。
画面里还是常仪和伏黎。
从他们不显风霜的脸，看不出这次轮回的时间跨度有多大。
不过场景总算换了一个。
这里不再是东应宫，甚至不再是魔宫，具体方位，沈寂对魔界地图不熟悉，也不清楚。
两人正在一处庭院。
他们并肩走到一处窗前，从外向内，看着结界内一个瘦弱的少年。
“不去看他？”
听到伏黎的话，常仪没有转脸。
透过结界，她目不转睛看着殿内盘膝修炼的少年，眼中覆起一层光亮，很快隐没。
“不了。”她说，“他已习惯如今的日子，我何必再去打搅。”
伏黎道：“你每隔千年才有一次机会离开东应宫，不去见他，不后悔吗？”
他和常仪截然相反，说话时一眼不看殿内的少年，只看着窗前常仪的侧脸。
显然，在他眼里，岳释始终带有一半畜生的血脉，他能做到的是完成常仪的愿望，而非如常仪一般，从心善待岳释。
“此前万年，他体弱难以修炼，被封于玄冰，”伏黎道，“那时你亦难脱身，如今好不容易得此时机，常仪——”
常仪仍是摇头：“亲眼见他一面，已很好了。”
伏黎也便不再相劝。
两人在窗前站了许久，才一同飞身离开。
两人都没看见。
他们堪堪动身，殿内修炼的少年停下动作。
他全无表情的脸垂首看着地面，嘴唇紧紧抿着，膝上的手攥得更紧，直到指甲陷进肉里，又冷不丁一晃，双眼转向空无一人的窗口。
忽然，他猛地抬手抓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冷汗从他额前大滴大滴滚落，他倒在蒲团上，咬紧牙关，半晌，才彻底瘫倒。
他大口喘息着，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回响。
直到双眼再对上空荡荡的窗，喘息声渐渐停了。
片刻，他抬臂挡在眼前。
宽大的袖摆盖住他一整张脸。
九殷眼神复杂。
她见过的表哥，落拓不羁，倜傥不群，行事虽略有轻浮，却不出格，也极妥帖，她一向视作臂膀。
而今日所见，大相径庭。
她生于魔宫，自幼长于魔宫，一千年前，却从未在魔宫见过表哥一次。
她也曾问过父尊，为何不请表哥到宫中小住，父尊只要她起誓不在姑母面前提及表哥一字，其余绝口不提。
如今才明白。
表哥长于宫外，生来便没见过姑母一眼。
—
轮回不稳，这段场景很快划过，到了下一幕。
这一次，常仪的脸色要比郁华身死那一天更苍白。
她神情平和，似乎对此时此刻早有准备。
伏黎握住她从不离身的山玄苍玉，坐在她塌边，眼底血丝泛红，尤有泪痕：“常仪……”
他身旁站着九殷，也面带悲戚。
常仪看过他们，回光返照的一丝力量支撑着她望向宫外的方向。
“兄长，我知你对岳释不喜，”她轻叹着道，“然我只你一人可以托付，我把他，交给你了。”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说完就缓缓闭上了眼。
紧接着。
是岳释一步一步从东应宫外走进庭院。
他走到墓前，目光描绘着石碑的轮廓，又落在魔龙石座上，继而伸手向前，按在龙首。
一声石裂。
魔龙传承从缝隙钻出，化为黑雾由他手臂缠绕，疾速涌遍全身，没入丹田。
天生异象。
迅雷烈风。
岳释浑不在意。
得到传承，他又往前一步，抬手轻抚石碑。
“母亲。”在石碑上留下深刻指痕，他回过神来，又含笑抚平，“我来了。”
话落。
龙首坠地，石碑拦腰截断。
轮回的画面也许还没结束。
可惜六轮转珠闪烁得愈发明显。
倏地。
一抹月色流光从天际摔落。
周围宽阔的光柱转瞬消散，只剩常仪黯淡的神魂立于场中，看起来随时会魂飞魄散。
伏黎难掩哀恸，走到她身前。
但神魂的虚弱已经不能影响本就是魂体的常仪。
她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才转向一旁几人。
“此事皆因我而起。”她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知如何挽回，还请诸位及早设防，以策万全。”
系统不好意思指责，可是难以理解：“宿主，我看伏黎一点都不喜欢岳释嘛，这件事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九殷啊？”
沈寂说：“因为私心。”
“啊？”系统说，“他不喜欢岳释，私心不应该是杀了岳释才痛快吗？”
沈寂说：“他在乎的不是岳释，是常仪的遗愿。”
常仪留下岳释，是为母子亲情。
伏黎一再包庇岳释，是为兄妹亲情。
常仪把岳释托付给伏黎，伏黎即便再厌恶岳释，也把人接到魔宫照拂。
他不肯告诉九殷真相，是因为岳释的秘密一旦公之于众，就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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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 第 118 章
◎连你都看出来了？◎
一场轮回结束, 常仪话音落下，在场也安静着，没人开口。
还是九殷打破沉寂：“姑母, 你曾说表哥已受郁华传承, 此话何意？”
常仪道：“释儿自幼体弱, 幸得玄冰封住经脉才保有一命，但他五行性阴, 恰是魔月之体, 只被魔龙血脉沾染，不得传承, 却也足以压住他体内绝域气息，如今得魔龙传承, 他必修习绝域之法，助他走上邪路。”
换句话说, 岳释拿到魔龙传承, 等同于了解魔龙族对绝域万万年的研究, 既然他能压制这股气息, 借绝域的力量提升自己, 是板上钉钉。
九殷眉头皱紧：“依姑母所见, 想阻止表哥，该当如何？”
常仪道：“妖界唯凤皇独尊, 龙族势大, 也无出其右，若请他出手，或许可行。”
她说着, 黯淡的神魂微微一闪, 眉宇间稍有愁容, “然以凤皇之尊，又有何人足可请他出手？”
除她之外，在场所有视线，都不由转向一人。
常仪自然注意到这份异样，也下意识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
沈寂：“……”
玄宸不动声色，对常仪道：“长公主是想与凤族联手？”
常仪看他一眼：“不错。”
“那便放心吧，”洛凝皱成一团的眉毛终于有放松的迹象，“此事交给沈兄，不在话下！”
听出她话中笃定，再看周围众人无一出言，好似默认，常仪又转向一旁沈寂。
这位仙君，见面时她便有所关注。
并非容貌。
此人修为低微，本不该现身此处，他却一派从容，立在原地也十分瞩目，虽无言语，看他与玄宸相处，也知玄宸对他信任。
但她没想到，与玄宸交好的仙君，竟会与谢浮关系匪浅。
请谢浮出山，怎会是一言两语便能解决的麻烦，听玄宸与那仙子的语气，竟似理应如此。
连兄长与九殷，也并未出声质疑，可见此人与谢浮交情，众人皆知。
区区千年，仙界何时有了这等人物。
常仪看着沈寂，尚未出声，目光微垂，忽然落在他身上银白法衣。
这……
她眼底浮起迟来的讶然。
墓中千年不与人打交道，她竟未曾察觉，此人身上穿的，分明是妖界天蚕族贡品。
“姑母，”九殷看出她的惊讶，没有刻意解释，只说，“与凤皇联手，此事便无可回头，表哥若执迷不悟，以凤皇行事……”
她的话没有说尽。
常仪却心领神会。
谢浮行事，这几千年来，四界谁人不知。
凤皇威名，是在他狠辣果决，莫说释儿执迷不悟，便是未曾打开绝域封印，只消入得三灵境，便会是凤皇掌下又一亡魂。
系统听着他们各自发言，又说：“宿主，他们不知道大反派才是真的要打破封印统一五界的人，想得也太天真了吧！岳释现在的想法和大反派一样，说不定还会去找大反派联手呢，大反派能利用他的地方应该很多吧，会直接杀他吗？”
沈寂说：“嗯。”
“啊？”系统愣了愣，“宿主你也这么想吗，为什么啊，大反派和岳释本来不就是一伙的吗？”
沈寂说：“你觉得他喜欢和别人平起平坐吗。”
系统：“呃……”
它当然知道宿主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而答案是肯定的。
大反派是个绝对的暴君，怎么可能会喜欢有人和他平起平坐。
“可是书里……”
沈寂说：“书里，岳释也没得到魔龙传承。”
系统不说话了。
的确，书里的岳释虽然投奔了大反派，可是书里的岳释远没有现在的威胁大。
沈寂点到即止。
系统只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傻鸟可利用岳释的地方有很多。
但联手、合作，这种关系，从来不在傻鸟的考虑范围。
岳释得到魔龙传承，如果顺利返回龙族，打开绝域封印，对五界来说是祸患，对谢浮更是。
尤其龙族和凤族都是妖界三灵之一，实力相当，一旦岳释拥有和谢浮抗衡的实力，在祸乱五界之前，最先拉开帷幕的一场战争，就在龙凤之间。
一山不容二虎。
妖界不可能有两个首领。
谢浮也不会允许这个威胁自由生长。
对他来说，岳释可以是棋子，却不能是对手。
所以，其实这件事不需要他去劝说什么，权衡利弊，傻鸟自己就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九殷的担心也合理。
以傻鸟行事，对岳释只会斩草除根。
不过这是好事。
岳释的变化出乎意料，他会怎么做，目前还是未知数，这是谢浮必须应对的问题。
有他在先，谢浮的计划暂且中止，算是给主线任务抢出更多可操作性的空间。
“我已决意如此。”
常仪的声音又响起，“释儿本不该留下。他有今日，也是我教导无方所致，九殷说得很对，他断不可一错再错……”
伏黎抬手，想握住她的双肩，可一双手直直落进神魂虚影，紧紧虚握住一把微凉的气息。
他眸中血丝红亮，一抹湿意，又浸透眼眶。
“常仪，是我对不起你。”时隔混沌千年，他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面孔，眼神带着自责的闪躲，却舍不得移开半分，“当年如此，今日也是如此。岳释是你唯一血脉，我没能将他——”
“这并非兄长一人过错。”常仪也抬起手，虚握住伏黎手腕，“无人逼迫释儿如此抉择，会有今日，是我教导无方，是你放任轻视，更是他一意孤行。”
她的轻叹随风散去，听不真切。
“我唯愿他释然，他终究更像……”
庭院正中。
神魂的虚影愈渐淡薄。
伏黎微微摇头，注视常仪的双眼还是滚下热泪。
常仪也看着他。
神魂不能流泪，她的悲伤堆在眉梢眼角，不落分毫。
“兄长，今日一别，阴阳永隔，你多保重。”
伏黎颤颤握起双拳。
没人打搅两人最终的道别。
沈寂也留给两人足够久的时间，才忽而开口：“长公主的离魂症，不知是如何治愈？”
常仪微怔。
她看向沈寂：“仙君也受离魂之苦？”
沈寂说：“是魔尊。”
“兄长？”时间紧迫，常仪甚至来不及回看伏黎一眼，匆忙开口，“山玄苍玉。”
洛凝也顾不上其他，忙问：“具体有何药方？”
常仪意识到什么，对她道：“药用之法，可问九殷。”
洛凝点点头。
常仪才又转眼看向沈寂：“多谢仙君美意，我已无可报答，魔界定备厚礼重谢。”
话刚说完。
庭院中的窈窕身影自下而上，缓缓融解。
常仪最后看过伏黎一眼，含笑消散。
伏黎掌中魂珠随之溃散。
他低头看着掌心，如山巍峨的脊背慢慢佝偻，久久站在原地。
九殷眼眶也微红，转开视线。
洛凝轻轻拽了拽沈寂的袖摆。
沈寂转身，先走到楚遮身前，给他一粒如意丹聊胜于无，才问：“能走吗？”
楚遮脸色苍白，微微点头。
操纵六轮转珠再现常仪轮回，对他本是负荷，幸而常仪并不将压力留给旁人，而尽数归于己身，才使他只消耗修为，伤势不曾加重。
看着他起身，沈寂对玄宸颔首示意，四人一齐飞身而起。
九殷回头看了看伏黎，握了握拳，也转脚直入高空。
—
回到行汤宫，玄宸拦下进门的沈寂。
“正事要紧。”
沈寂垂眸扫过他的手，再抬眼看他：“正事？”
“我会助楚江王疗伤，此处你不必挂心。”玄宸意有所指，“方才长公主所言，甚是可行，你可先回通明殿与凤皇商议。”
沈寂说：“不差这点时间。”
他倒不是为了楚遮。
这次楚遮不是为他才来帮忙，而是为了突破，看样子伤得不重，原本也不需要他去担心。
“魔尊的离魂症能用山玄苍玉治本，洛凝，你准备一下，尽快研究药方。”
九殷从天而落时，正听到这句话。
她在东应宫处情绪几经起伏，本就不稳，闻言抿了抿唇，对沈寂见礼道：“多谢仙君。”
系统惊呼一声：“宿主，九殷的好感度一下子跳了四点，二十八了！”
沈寂回身看向九殷，笑说：“公主不必客气。”
九殷苦笑：“方才幸得仙君有此一问。”
姑母被魔龙以离魂挟制，她于轮回中看得清楚，关键时刻也已忘得干净，竟是沈寂始终为父尊考虑，又为父尊解围。
表哥生事，父尊尽早恢复，正是魔宫当务之急。
姑母定也明白这一点，才要魔界厚礼重谢。
沈寂说：“能帮忙就好。”
九殷看着他，郑重道：“仙君所作所为，九殷铭感五内。”
玄宸：“……”
他看向九殷，再看沈寂，一时默然，不知如何开口。
楚遮尚未平息，倒也罢了。
九殷……
系统完全顾不上他们的对话，又兴奋地说：“宿主，二十九了！还有最后一点，我们就可以解锁九殷的支线任务了！”
沈寂眸光微动。
支线任务奖励丰厚，是他提升实力的最快途径。
九殷最看重的莫过伏黎，从这方面出发，拿到最后一点不是难事。
他说：“魔尊病情要紧，公主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九殷点头。
没等她说话，洛凝也插了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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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日后了，公主，你先告诉我山玄苍玉该如何药用，我这便去试！”
见状，九殷看向洛凝的眼神也有触动，稍久，她“嗯”了一声，和洛凝一同迈入殿内。
沈寂正要进门，余光不经意对上玄宸的视线，脚下微顿。
系统说：“宿主，玄宸看你的眼神怎么这么诡异啊？”
沈寂说：“连你都看出来了？”
系统：“……”
连你？
这是什么意思啊！太过分了吧！！
沈寂已经住脚。
以为玄宸还在为五界发愁，他略有无奈：“好。正事要紧。”
玄宸还没来得及再张口。
只见眼前白光闪过，沈寂的身影已然冲天而起。
“……”他看向天际。
去得这样急。
想必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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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 第 119 章
◎我想选你。◎
回到通明殿的第一时间, 沈寂落地就看到正在庭院里独饮的谢浮。
“怎么在这？”
谢浮看着他到身旁落座，才道：“等你。”
“等我？”沈寂笑说，“你早知道我会来找你？”
谢浮道：“嗯。”
沈寂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辣酒入喉的滋味再熟悉不过。
寄梦醉。
“你应该猜到了, ”沈寂放下空杯, 看向谢浮，“这次的动静和岳释有关。”
谢浮淡淡开口：“你来找我, 定有缘由。说吧。”
闻言, 沈寂笑意愈深。
他原本也没打算拐弯抹角，谢浮能猜到算省了时间：“魔尊想和你联手, 对付岳释。”
谢浮道：“为何。”
沈寂没瞒他，把刚才东应宫看过的一应轮回场景, 简单转述一遍。
“绝域气息？”谢浮手中的酒杯也轻轻落在桌面，“此话属实？”
沈寂说：“虽然是魔界一面之词, 但事关轮回, 不会有假, 如果长公主动过手脚, 楚遮不会蒙在鼓里。”
听到楚遮的名字, 谢浮看他一眼。
沈寂没去注意, 接着说：“何况长公主的魔月传承压制魔龙是实情，魔界没必要在这方面弄虚作假。”
伏黎对岳释身份了如指掌, 前后态度也明朗, 轮回内容的可信度很高。谢浮对这件事涉及不深，会怀疑很正常。
谢浮的反问更多出于惯性的多疑。
以他的性格，应该早在听说这件事的同时就把岳释列进头号名单。宁杀错, 不放过。
“你觉得如何。”
沈寂微微挑眉。
他和这双寡淡无波的银眸对视, 笑意轻淡：“我的想法, 有意义吗。”
谢浮道：“自然。”
他眸光垂敛，并指再为沈寂面前空杯斟满，“岳释所为，你如何看待。”
沈寂视线未转，注视着谢浮动作。
每每这个时候，神魂之契才被他想起。
不过以谢浮城府，这点小事不足以引起动荡，契约同步传达的心情还波澜不惊。
他说：“岳释为一己私欲祸乱五界，是个隐患，我觉得，这个忙你可以帮。”
谢浮抬眼看他。
“还记得其余三界抓到的魔界奸细吗，也大有可能是岳释的手笔。”
沈寂说，“加上他暗害魔尊，企图搅乱魔界，想做什么昭然若揭，可惜，我实力不够，否则也能帮你一把。”
谢浮道：“你怎知岳释是为一己私欲？”
沈寂说：“为了吸受魔龙传承，他不顾整个魔宫死活，强行破开东应宫禁制，这还不够吗。”
谢浮道：“他与魔宫并无感情。”
“这不是感情。”沈寂说，“这是最起码的底线。为了得到，不惜让无辜的人失去，在我眼里，这只会是错。”
谢浮不语。
沈寂不着痕迹，笑说：“怎么，你好像在给岳释找借口，难道你认可他的做法？”
系统听得也纳闷极了：“宿主，你不是说大反派会同意杀掉岳释吗，为什么他还向着岳释说话啊。”
沈寂说：“他不是向着岳释。”
借岳释的身份，说的却是谢浮九千年的部署。
但想在这个问题上劝服他，他只能让谢浮失望了。
须臾，谢浮道：“岳释生来与魔宫并无交集，我并非认可，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沈寂说：“即便有隐情，也离不开这座魔宫，离不开魔界，他打破封印，牵连无辜凡人，已经能看出他的野心。”
谢浮正要开口。
沈寂似乎生疑的视线打断了他。
沈寂说：“你不打算和魔界联手？”
谢浮道：“我已传信罥赤台，时刻把守封印，旦有异动，我自会知晓。”
沈寂说：“你不回去？”
听出他不再想提及方才话题，谢浮移开视线，搭在桌面的手缓缓收紧：“嗯。”
沈寂也举起酒杯。
心间的异样一闪而过，是转瞬即逝的浅浅沉闷。
心烦？
还是不耐烦？
沈寂暗叹。
就算绑定了谢浮的情绪，他也不可能准确无误分析出谢浮的心理变化。甚至这阵变化是针对哪一句话，也不好确定。
“在想什么？”
谢浮回眼看他。
沈寂说：“有时候，我们需要坦诚一点。”
他补充一句，“比如我，我的秘密对你全部开放，你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告诉我几个？”
谢浮道：“几个？”
沈寂稍稍正色：“行吧，我吃点亏，一个也可以。”
谢浮银眸渐沉。
对上沈寂双眼，一瞬的盲目险些将他蛊惑，道出这句埋在心底九千年的秘密。
五界一统近在眉睫，纵有岳释作祟，不过区区一条魔龙，又能成多大气候。
然则沈寂对此事如此反感，对岳释百般不容，若知晓仙凡封印被破出自他手，定当心生不快。
此前他已应允护住凡间，原以为沈寂再有不满，届时也将领会。
未料如今，为一条魔龙，为与凡间毫无牵扯的魔界，沈寂仍旧无可认同这般做法。
为长远计，一些“失去”在所难免。
沈寂怎会明白，如此行事才与四界格格不入。
“一个都不同意，这么小气？”
被沈寂的声音打断思绪，谢浮回神过来，只道：“同意自然可以，需用你的秘密来换。”
沈寂饶有兴趣：“我对你还有秘密？”
谢浮看着他：“你的任务。”
系统忍不住感慨：“宿主，大反派被你骗得都自学成才了，现在真难忽悠啊！”
沈寂：“……”
他对谢浮说，“我的任务其实和玄宸有关。”
“玄宸。”
谢浮念出这两个字，语气仿佛平淡，“我又忘了，你总与他意见相合。”
沈寂没听出什么端倪：“差不多。”
谢浮道：“若我猜得不错，他此番想法也当与你十分默契。”
“默契谈不上。”沈寂说，“不过他确实和我想法一致。”
岳释祸乱五界，仙界迟早会受影响。
再者玄宸的和平思路本就跟他重复，这是任务的根本。
谢浮扫过行汤宫方向：“是吗。”
沈寂说：“你考虑清楚，岳释虽然是魔龙，但他现在有魔月传承，放出绝域气息，妖界首当其冲，我们必须尽快应对。”
谢浮微顿，回眼看他：“我们？”
沈寂无奈：“你。我知道实力不够，没必要抠这种字眼吧。”
谢浮眉心微蹙：“我并非此意。”
“算了。”沈寂也不在乎，转而说，“我的秘密说完了，轮到你了。”
谢浮道：“与玄宸有关，不算秘密。”
五界之中，沈寂与洛凝玄宸走得最近，不必沈寂承认，他早已知晓。
沈寂说：“这还不算？”
谢浮看着他。
沈寂又说：“具体的我确实还不能告诉你，只有一点，这件事和玄宸有关，但也不是全部。”
系统紧张极了：“宿主，你小心一点啊，就算现在你和大反派关系好得不得了，可是一统五界是大反派的终究目的，现在说出来，他这么多疑，说不定会觉得你是故意接近他，那一切都白费了！”
沈寂说：“嗯。”
难得系统长了脑子。
在谢浮逐渐松动的关键时候，他当然不会冒险，傻鸟疑心太重，知道真相会怀疑他另有目的，不是说不定，是肯定。他已经借岳释多出缓和的时间，不需要太急功近利。
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次要内容，告诉谢浮也无妨。
就像谢浮说的。
他所做的一切会和玄宸有关，早已经不算是秘密。
谢浮道：“不是全部？”
沈寂说：“主要是他。但现在我不想帮他。”
谢浮沉声道：“不想帮他，你想帮谁？楚遮？”
“不是楚遮。”沈寂看着他，笑说，“是你。”
话音还未落尽，谢浮听到心底一声鼓噪重响：“什么。”
沈寂说：“否则我为什么待在通明殿，不去行汤宫。”
谢浮轻声问：“为何。”
沈寂一一列举：“因为你实力强，地位高，帮你比帮玄宸收益更大。”
谢浮听着，面色隐隐发黑。
沈寂轻笑出声：“开玩笑的。”
他说，“我想帮你，是因为我想，我还有选择的余地。我想选你。”
谢浮五指微紧：“没有缘由？”
“缘由？”沈寂失笑，“缘分吧。毕竟我来到这个世界，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虽然开始得不太友善，好在误会解除，相处还算和谐，我们见面最多，也是你帮我最多……”
他摩挲着玉杯边缘，话说到这，转眼对上谢浮的眸光，他话音止住，敛眸片刻，随手放下酒杯，起身道：“但不是为了神魂之契。”
谢浮看着他的背影，收紧的右手缓又放松：“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任务内容不方便透露，你只需要知道，从我主观的角度，我希望和你站在同一个立场。”
沈寂说完，回身看向谢浮，“我说过，我们需要坦诚一点，关于这些，我从来没骗过你。”
谢浮也缓缓起身：“若你果然坦诚，便不会一再遮掩。”
沈寂又笑一声，语气没有指责，是纯粹的陈述：“那你呢，你对我就做到开诚布公了吗。”
只要把话讲明，事情总有商量的余地。
但谢浮对最深的秘密始终严防死守，甚至能做到心如止水，让他想切实深入去谈都没有开口的时机，这次通过岳释，他原本以为能稍微有点进展，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谢浮道：“你想帮我，是指何事？”
“别试探了。”沈寂说，“等到能告诉你的时候，不用你问，我自然会告诉你。”
谢浮微蹙起眉。
沈寂说：“关于岳释，你的答案呢。”
模棱两可不能当作合作的约定，他至少需要谢浮口头的确凿回复。
谢浮看他一眼：“告知伏黎，若岳释现身三灵境，必定有来无回。”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沈寂没过多探讨。
他想了想，索性直言问：“每次提起五界封印，你和我总会有点分歧，谢浮，你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想法？”
一句话，系统吓得几乎窒息了，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宿主你不要命了！大反派那么心狠手辣，他要是一时想不开，杀你灭口怎么办……”
话到一半，它反应过来，“哦对，你们有神魂之契，他不会杀你的……”
说完它赶紧去观察大反派的反应，却发现大反派根本不像它想象中那么生气，从表面看，连脸色都一点没变，简直是无动于衷。
谢浮没有开口。
唯独不易察觉的淡淡紧绷压抑在沈寂心头堆砌。
他看向谢浮。
这种情绪不同于刚才的平静。
会这么紧张，是出于计划疑似暴露，还是其他？
不论是什么，他的试探也到此为止，以免逼得太紧，生出事端。
“不想说就——”
“不错。”
谢浮倏然道，他回望着沈寂，语气一如既往，“我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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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寂浮万万年好合、超可爱的哲哲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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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 第 120 章
◎鸾凤和鸣丹。◎
闻言, 沈寂脚下停住。
谢浮道：“五界自古以胜者为王，仅你所见，凤皇之位如此, 魔尊之位亦是如此, 封印之下, 各界尚且一统，五界合一, 有何不可, 此乃大势所趋，非一人之愿。”
系统咽了咽口水：“宿主, 大反派怎么突然把实话说出来了……”
沈寂也没想到谢浮会这么轻易亮出心底最大的秘密。
他看向谢浮，顿了顿, 才说：“你说你有，你现在还想这么做？”
谢浮转回院中树下。
话说出口的刹那, 他眉间已蹙起淡淡痕迹。
从未宣之于口的隐秘, 他不曾想过透露任何人, 今日, 也许沈寂的“坦诚”太过鼓惑人心, 让他来不及细细思量, 该不该说的，沈寂都已听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 他也无需掩藏。
以沈寂敏锐, 会有此一问已是对他起疑，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五界实力为尊，你曾亲眼得见, 不必由我多言。”
谢浮背对沈寂, 声音平淡, “我为何生出此心，我不信你不明白。”
沈寂说：“我明白。”
他确实见过谢浮最狼狈的幼年时代，也亲眼看见谢浮回到岐山后独自一人立下宏愿。
谢浮回身。
沈寂看着他：“但有些事，不是理解和明白就能解决。”
谢浮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握紧：“若我执意如此，你又能如何。”
系统被这气氛吓得快要短路，战战兢兢地说：“宿主，怎么办啊？大反派的态度看起来一点都没软化啊，我看任务是有点悬，要不你直接用神魂之契威胁他算了，反正你们的命绑在一起嘛！”
神魂之契。
沈寂慢条斯理地回到桌边坐下：“我不能如何。比权势修为，我都不如你，你想做的事，我拦得住吗。”
谢浮注视着他动作。
沈寂抬眼看他，笑说：“怎么，我说得不对？”
这只鸟一向嘴硬，说的话再僵，心里未必这么想，为一句话针锋相对，纯属浪费时间。
谢浮道：“你愿弃凡间不顾？”
“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沈寂说，“事情还不到那一步，难道我们现在就要翻脸？”
谢浮眉间微蹙。
沈寂给他也倒了杯酒：“先坐。”
谢浮在原地等了一息，见沈寂已经自顾自斟满另一杯，才回到桌边，与他相对而坐。
沈寂说：“既然你和岳释有共同目标，他岂不是成了你的劲敌？”
“劲敌？”谢浮道，“待他果真化用绝域气息，我自会出手。”
“别轻敌。”沈寂说，“他留下化身离开魔宫，连你都没察觉，如果他有办法避开眼线去绝域暤渊，你派去看守通道的人再多也没用。”
谢浮道：“云烺于龙族多有耳目，半数已受执昌调令。”
沈寂又看他一眼。
这种机密都说得这么轻巧，确实很像是杀人灭口前的人文关怀，系统大惊小怪有情可原。
谢浮也转向他。
沈寂说：“你确定不回去？岳释选择蛰伏千年，心性非常人能比，没有你震慑，出了乱子谁收场？”
谢浮道：“你我同返三灵境。”
“我还不行。”沈寂说，“我刚才告诉过你，我的任务大部分和玄宸有关，魔界这边还没结束，等任务完成，我一刻都不耽误，马上回岐山。”
谢浮道：“如何完成？”
沈寂没瞒他：“魔尊身上有点毛病，至少要等洛凝帮他根治之后。”
谢浮垂眸看着桌面两只酒杯，淡淡道：“你几次出言帮我，却从未帮我，倒助玄宸楚遮良多，如今伏黎病情亦由你看顾，无怪日日难见身影。”
“从未帮你？”沈寂似笑非笑，“陛下，说话要有良心，你的忙，我可是从小帮到大，从妖界帮到凡间，在魔界也没轻松过，到现在负债累累，还被你催着赶回三灵境，继续帮你对付岳释。你可以说我能力有限，没帮过你太正经的忙，但说我从未帮你，有点罔顾事实了吧？”
不知记起什么，谢浮眸光微转：“对付岳释，何曾由我开口。”
“好，是我自作主张。以后有关你的事，我一定退避三舍，绝不参与。”
谢浮上身微动，仓促回眸，视线正正落进沈寂浅浅含笑的眼。
沈寂挑眉：“这样满意吗？”
谢浮语气微沉：“不满意。”
沈寂抿起笑意：“帮得不满意，不帮也不满意，你太难伺候了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执昌扶剑走来，身量挺拔，面色如常冷漠。
到桌前不远，他行礼道：“陛下，叔叔。”
谢浮道：“何事。”
执昌再上前一步，双手掌心向上，托起一道悄然亮起的彩光，单膝跪地，献至两人面前。
“恭贺陛下与叔叔结契大喜，属下特备两枚鸾凤和鸣丹，祝愿陛下叔叔永结同心。”
彩光消散，露出他掌上一方打开的木盒。
盒内两枚丹药流光溢彩，表面刻有展翅欲飞的一双鸾凤，精致瑰丽，巧夺天工。
系统扔过去一个鉴定：“宿主，这是凤族特有的道侣仙丹，很珍贵的！执昌真是下血本了！”
道侣仙丹？
沈寂扫过它投影的丹药介绍，果然第一行里就有“双修”两个大字。
谢浮抬手接过，眸光掠过执昌。
执昌随即木然道：“鸾凤和鸣丹，有温养神魂之效。”
沈寂转眼看向谢浮。
谢浮已将木盒放回桌上，并不多看一眼。
系统说：“哇，真的哎！这个丹药不仅增长修为，还能温养神魂呢，宿主，你不是想尽快调养好神魂，然后和大反派解除契约吗，这个丹药刚好能帮到你！”
沈寂先让执昌起身：“这药你从哪得来的？”
执昌道：“鬼域曾有意与叔叔结道侣之礼，我早已筹备，以免不便。”
谢浮凝眸看他。
执昌不动如山。
沈寂还是说：“我不是凤族，算了吧。”
“鸾凤和鸣非我族独用。”执昌道，“叔叔大可放心。”
系统急了：“宿主，为什么不要啊，这个能增长修为，你现在不是最缺修为了吗？”
沈寂说：“双修换来的。”
系统不明所以：“那不是很好吗，反正你和大反派经常双修，一次都要好几天呢！”
沈寂：“……”
一旁执昌又道：“若叔叔不喜此物，我再换其他。”
“不用换。”沈寂说，“这件也拿回去。”
执昌垂眸。
他沉默片刻，抬眼看向沈寂：“叔叔不愿我来贺喜？”
沈寂说：“不是——”
执昌又敛起眼睑：“却为何不愿收下我的贺礼？”
沈寂直觉头疼，抬手捏了捏鼻梁。
和谢浮之间的事，他不想执昌也掺和进来，搅得乱上加乱：“我不需要你破费。”
“为叔叔，便不是破费。”
桌前，一袭靛蓝身影固执立在原地，和九千五百年前如出一辙。
沈寂叹了口气。
脑子还没完全治好，花钱如流水的毛病又复发了。
但执昌坚持，他只能作势收下，免得他再表现出什么不满，下次过来又有新的“贺礼”。
执昌又道：“请叔叔双修前服下，效用最佳。”
“……”沈寂说，“好了，你去忙吧。”
执昌似有会意，看了看他，再看向谢浮，低头道：“是。”
看着他转身离开，沈寂才抬手压下盒盖，对谢浮说：“这两粒丹药，你自己处理吧。”
谢浮道：“执昌所言非虚，此物温养神魂，是为奇效。”
沈寂说：“还没这个必要。”
谢浮看向他：“以你如今忙碌，你我无可修行结契，神魂难得补足，一月之期势必拖延。”
沈寂皱眉：“拖延多久？”
谢浮道：“结契一日不成，便拖延一日。”
沈寂不由转向桌上的木盒。
谢浮道：“你如此避忌，莫非怕我对你下手？”
沈寂冷静分析：“我们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双修。”
谢浮冷眼看他：“雪域封印十日，未见你有此顾及。”
沈寂：“……”
他稍稍正色，“往事就不要提了，此一时彼一时。”
谢浮道：“彼时此刻有何不同，我受制于你，适合与否，皆由你裁断。”
“……”沈寂说，“你今天……”
“我今日如何？”谢浮语气沉沉，“是你想坦诚相见，我顺你心意，有何不妥？”
心间起伏多如一潭死水，今日唯独提及封印，他才察觉沈寂一丝异样。
沈寂来历未明，与仙界牵扯未清，他本不该过多谈及五界，涉险甘为众矢之的。
而面对沈寂，他已一再失言，一再避退，得来的也不过是沈寂一再推拒。
他道：“你不愿做的，起誓也可食言，我又能如何。”
沈寂无言以对。
他知道谢浮指的是他曾经答应双修的事，但那是在谢浮骗他结契之前。
神魂之契还在，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不稳妥。
与其导致泥足深陷，他宁愿当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
院内的冷清维持长久。
谢浮道：“不服此丹，结契也需神魂交融。”
沈寂暗叹：“我知道，你让我想想。”
其实典籍里温养神魂的秘法，本身也值得商榷，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只能凑合。
有更便捷更快的鸾凤和鸣丹，为尽早解契考虑，他也应该答应。
只不过……
沈寂看着谢浮拂袖收起木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谢浮，你觉得，用更和平的方式连通五界，会怎么样？”
谢浮收起鸾凤和鸣丹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
回到行汤宫后，沈寂先把谢浮的回复告诉玄宸。
玄宸早猜到谢浮不会任由岳释在三灵境作乱，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问：“他何时回返？魔尊与公主已前往调遣人手，随时准备接应凤皇。”
沈寂说：“他暂时不回去。”
玄宸一怔：“为何？”
实情不好说明，沈寂随口说：“执昌的病没治好，他不放心。”
“……”玄宸看向通明殿，一时反应不及。
谢浮与执昌自幼结识，交情深远，他有所耳闻，可执昌实力高强，何须谢浮如此担忧，竟连妖界动乱尚且顾之不及，为其留下，遑论谢浮历来不近人情，怎会公私不分，若换作——
念及此，玄宸忽而一顿，转向沈寂。
洛凝不疑有他，忙说：“沈兄，那怎么办，执昌统领的病需要久治，不是一时之症啊！”
沈寂说：“没事，过几天我再劝劝。”
洛凝才松了口气。
她实在担心，若是因她技艺不精，耽搁了妖界大事，岂非她的过错。
想到这，她转向玄宸，见玄宸仍看向沈兄，眼神有些复杂的模样，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何事？”
玄宸不动声色：“无碍。”
他只对沈寂说，“凤皇处，还要请你多劝几句。如有难处，洛凝写下药方，你带回去交给凤皇，不失为救急之法。”
洛凝眼睛一亮：“这样也好，温养药浴，药材齐备即可。”
沈寂看玄宸一眼。
玄宸收回视线，没去看他，似乎一无所觉。
系统紧张地说：“玄宸这个坏事鬼，怎么就他事多！宿主，怎么办啊？”
洛凝已经掏出纸笔，又被沈寂按下。
“他的伤不能大意，”沈寂说，“我不懂医术，到时候出问题，一来一回耽误时间，这样吧，我劝劝谢浮，干脆带你一起回岐山，有备无患。”
玄宸：“……”
洛凝眼睛又亮，连连点头：“这样更好！统领的伤确实不可马虎，若有发作，我也好为他诊治。”
沈寂笑了笑，转向玄宸：“有道理，你觉得呢？”
“…………”玄宸唇边弧度勉强，“所言极是。”
洛凝抓住沈寂的手臂：“沈兄，凤皇是担心统领伤势，如今有我随行，你快去劝劝凤皇，我们即刻便能出发。”
沈寂说：“不急。”
洛凝又点头：“急的！”
方才东应宫一行，她看得明明白白，后来沈兄离去，她也听玄宸等人分析利弊。
岳释打开封印已对凡间不利，若再不阻止，必成祸患，她怎能坐视，又怎能不急。
沈寂说：“放心，谢浮在三灵境有布置，云烺也在封印通道等着岳释上门，他暂时没那么大的能力逃过追捕。”
洛凝才放松稍许：“真的？”
沈寂说：“嗯。”
有云烺留守，形势没那么危急。
何况有妖界卷轴，谢浮随时能回去，早一步或晚一步，区别不大。
玄宸也道：“不必惊慌，妖界不止凤族，此事交由凤尊，他自有安排。”
洛凝左右听完，似懂非懂，还是继续掏出纸笔，在上面写下药方，以备不时之需。
玄宸余光看到，再看沈寂，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举拳咳了一声，一言未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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